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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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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起来,死在这里也不起来!”茅十八道:“好!我放马过

来,踹死了你!”
韦小宝最不受人恐吓,人家说:“我一拳打死你,我一脚
踢死你”这等言语,他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一两次,根本就没
放在心上,当即大声哭叫:“打死人啦,大人欺侮小孩哪!乌
龟王八蛋骑了马要踏死我啦!”茅十八一提马缰,坐骑前足腾
空,人立起来。韦小宝一个打滚,滚了开去。茅十八笑骂:
“小鬼,你毕竟害怕。”韦小宝叫道:“我怕了你这狗入的,不
是英雄好汉!”
茅十八见他如此惫赖,倒也无法可施,笑道:“凭你也算
英雄好汉?好啦,你起来,我不打你了。我走啦!”韦小宝站
起身来,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道:“你打我不要紧。可不能骂
我小杂种。”茅十八笑道:“你骂我的话,还多了十倍,更难
听十倍,大家扯直。就此算了。”韦小宝伸衣袖抹了抹,当即
破涕为笑,说道:“你打我耳光,我咬了你一口,大家扯直,
就此算了。你去哪里?”
茅十八道:“我上北京。”韦小宝奇道:“上北京?人家要
捉你,怎么反而自己送上门去?”茅十八道:“我老是听人说,
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他妈的,还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勇
士。我可不服气,要上北京去跟他比划比划。”
韦小宝听他说要去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这热闹不可不
看,平时在茶馆中,听茶客说起天子脚下北京的种种情状。心
下早就羡慕,又想到自己杀了史松,官老爷查究起来可不是
玩的,虽然大可赖在茅十八身上,但万一拆穿西洋镜,那可
乖乖不得了,还是溜之大吉为妙,说道:“茅大哥,我求你一
件事,成不成?这件事不大易办,只怕你不敢答应。”

茅十八最恨人说他胆小,登时气往上冲,骂道:“你奶奶
的,小……”他本想骂“小杂种”,总算及时收口,道:“什
么敢不敢的?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又想自己性命是他所
救,天大的难事,也得帮他。
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你说过的话,
可不许反悔。”茅十八道:“自然不反悔。”韦小宝道:“好!你
带我上北京去。”茅十八奇道:“你也要上北京?去干什么?”
韦小宝道:“我要看你跟那个鳌拜比武。”
茅十八连连摇头,道:“从扬州到北京,路隔千里,官府
又在悬赏捉我,一路上甚是凶险,我怎能带你?”韦小宝道:
“我早知道啦,你答应了的事定要反悔。你带着我,官府容易
捉到你,你自然不敢了。”茅十八大怒,喝道:“我有什么不
敢?”韦小宝道:“那你就带我去。”茅十八道:“带着你累赘
得很。你又没跟你妈说过,她岂不挂念?”韦小宝道:“我常
常几天不回家,妈从来也不挂念。”
茅十八一提马缰,纵马便行,说道:“你这小鬼头花样真
多。”
韦小宝大声叫道:“你不敢带我去,因为你打不过鳌拜,
怕我见到了丢脸!”茅十八怒火冲天,兜转马头,喝道:“谁
说我打不过鳌拜?”韦小宝道:“你不敢带我去,自然因为怕
我见到你打输了的丑样。你给人家打得爬在地下,大叫:“鳌
拜老爷饶命,求求鳌拜大人饶了小人茅十八的狗命’,给我听
到,羞也羞死了!”
茅十八气得哇哇大叫,纵马冲将过来,一伸手,将韦小
宝提将起来,横放鞍头。怒道:“我就带你去,且看是谁大叫

饶命。”韦小宝大喜,道:“我若不是亲眼目睹,猜想起来,大
叫饶命的定然是你,不是鳌拜。”
茅十八提起左掌,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记,喝道:“我
先要你大叫饶命!”韦小宝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笑道:
“狗爪子打人,倒是不轻!”
茅十八哈哈大笑,说道:“小鬼头,当真拿你没法子。”韦
小宝半点也不肯吃亏,道:“老鬼头,我也当真拿你没法子。”
茅十八笑道:“我带便带你上北京,可是一路上你须得听我言
语,不可胡闹。”韦小宝道:“谁胡闹了?你入监牢,出监牢,
杀盐贩子,杀军官,还不算是胡闹?”茅十八笑道:“我说不
过你,认输便是。”将韦小宝放在身前鞍上,纵马过去,又牵
了一匹马,辨明方向,朝北而行。
韦小宝从未骑过马,初时有些害怕,但靠在茅十八身上,
准定不会摔下来,骑了五六里路后,胆子大了,说道:“我骑
那匹马,行不行?”茅十八道:“你会骑便骑,不会骑趁早别
试,小心摔断了你腿。”
韦小宝要强好胜,吹牛道:“我骑过好几十次马,怎么不
会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另一匹马左侧,一抬右足,
踏入了马镫,脚上使劲,翻身上了马背。不料上马须得先以
左足踏镫,他以右足上镫,这一上马背,竟是脸孔朝着马屁
股。
茅十八哈哈大笑,脱手放开了韦小宝坐骑的缰绳,挥鞭
往那马后腿上打去,那马放蹄便奔。韦小宝吓得魂不附体,险
些掉下马来,双手牢牢抓住马尾,两只脚挟住了马鞍,身子
伏在马背之上,但觉耳旁生风,身子不住倒退。幸好他人小

体轻,抓住马尾后竟没掉下马来,口中自是大叫大嚷:“乖乖
我的妈啊,辣块妈妈不得了,茅十八,你再不拉住马头,老
子操你十八代的臭祖宗,啊哟,啊哟……”
这马在官道上直奔出三里有余,势道丝毫未缓,转了个
弯,前面右首岔道上一辆骡车缓缓行来,车后跟着一匹白马,
马上骑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这一车一马走上大道,也向
北行。韦小宝的坐骑无人指挥,受惊之下,向那一车一马直
冲过去,相距越来越近。赶车的车夫大叫:“是匹疯马!”忙
要将骡车拉到一旁相避。那乘马汉子掉转马头,韦小宝的坐
骑也已冲到了跟前。那汉子一伸手,扣住了马头。那马奔得
正急,这汉子膂力甚大,一扣之下,那马立时站住,鼻中大
喷白气,却不能再向前奔。
车中一个女子声音问道:“白大哥,什么事?”那汉子道:
“一匹马溜了缰,马上有个小孩,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小宝翻身坐起,转头说道:“自然是活的,怎么会死?”
只见这汉子一张长脸,双目炯炯有神,穿一袭青绸长袍,帽
子上镶了块白玉,衣饰打扮显是个富家子弟,韦小宝出身微
贱,最憎有钱人家的子弟,在地下重重吐了口唾沫,说道:
“他妈的,老子倒骑千里马,骑得正快活,却碰到拦路尸,阻
住了……阻住了老子……”一口气喘不过来,伏在马屁股上
大咳。那马屁股一耸,左后腿倒踢一脚。韦小宝“啊哟”一
声,滑下马来,大叫:“哎唷喂,哎唷喂!”
那汉子先前听韦小宝出口伤人,正欲发作,便见他狼狈
万分的摔下马来,微微一笑,转过马头,随着骡车自行去了。
茅十八骑马赶将上来,大叫:“小鬼头,你没摔死么?”韦小

宝道:“摔倒没摔死,老子倒骑马儿玩,却给个臭小子拦住路
头,气得半死。哎唷喂……”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膝头一
痛,便即跪倒。茅十八纵马近前,拉住他后领,提上马去。
韦小宝吃了这苦头,不敢再说要自己乘马了。两人共骑,
驰出三十余里,见太阳已到头顶,到了一座小市镇上。茅十
八慢慢溜下马背,再抱了韦小宝下马,到一家饭店去打尖。
韦小宝在妓院中吃饭,向来是坐在厨房门槛上,捧只青
花大碗,白米饭上堆满嫖客吃剩下来的鸡鸭鱼肉。菜肴虽是
不少,却从来不曾跟人并排坐在桌边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时
见茅十八当他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眼前虽只几碗粗面条,一
盘炒鸡蛋,心中却也大乐。
他吃了半碗面,只听得门外马嘶人喧,涌进十七八个人
来,瞧模样是官面上的。韦小宝暗暗吃惊,低声道:“是官兵,
怕是来捉你的。咱们快逃!”茅十八哼了一声,放下筷子,伸
手按住刀柄。却见这群人对他并不理会,一叠连声的只催店
小二快做菜做饭。
小镇上的小饭店中无甚菜肴,便只酱肉、熏鱼、卤水豆
腐干、炒鸡蛋。那群人中为首的吩咐取出自己带来的火腿、风
鸡佐膳。一人说道:“咱们在云南一向听说,江南是好地方,
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我瞧啊,单讲吃的,就
未必比得上咱们昆明。”另一人道:“你老哥在平西王府享福
惯了,吃的喝的,自是大不相同。那可不是江南及不上云南,
要知道,世上及得上平西王府的,可就少得很了。”众人齐声
称是。
茅十八脸上变色,寻思:“这批狗腿子是吴三桂这大汉奸

的部下?”
只听一个焦黄脸皮的汉子问道:“黄大人,你这趟上京,
能不能见到皇上啊?”一个白白胖胖的人道:“依我官职来说,
本来是见不着皇上的,不过凭着咱们王爷的面子,说不定能
陛见罢!朝廷里的大老们,对咱们‘西选’的官员总是另眼
相看几分。”另一人道:“这个当然,当世除了皇上,就数咱
们王爷为大了。”
茅十八大声道:“喂,小宝,你可知道世上最不要脸的是
谁?”韦小宝说:“我自然知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其
实不知道,这句话等于没说。茅十八在桌上重重一拍,说道:
“不错!乌龟儿子王八蛋是谁?”韦小宝道:“他妈的,这乌龟
儿子王八蛋,他妈的不是好东西。”说着也在桌上重重一拍。
茅十八道:“我教你个乖,这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个认贼作父
的大汉奸,将咱们大好江山,花花世界,双手送了给鞑子
……”
他说到这里,那十余名官府中人都瞪目瞧着他,有的已
是满脸怒色。
茅十八道:“这大汉奸姓吴,他妈的,一只乌龟是吴一龟,
两只乌龟是吴二龟,三只乌龟呢?”韦小宝大声道:“吴三龟!”
茅十八大笑,说道:“正是吴三桂这大……”
突然之间,呛啷啷声响,七八人手持兵刃,齐向茅十八
打来。韦小宝忙往桌底一缩。只听得乒乒乓乓,兵刃碰撞声
不绝,茅十八手挥单刀,已跟人斗了起来。韦小宝见他坐在
长凳上不动,知他大腿受伤,行走不便,心中暗暗着急。过
了一会,当的一声,一柄单刀掉在地下,跟着有人长声惨呼,

摔了出去。但对方人多,韦小宝见桌子四周一条条腿不住移
动,这些腿的脚上或穿布鞋,或穿皮靴,自然都是敌人,茅
十八穿的是草鞋。只听得茅十八边打边骂:“吴三桂是大汉奸,
你们这批小汉奸,老子不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啊哟!”大
叫一声,想是身上受了伤,跟着只见一人仰天倒下,胸口汩
汩冒血。
韦小宝伸出手去,拾起掉在地下的一柄钢刀,对准一只
穿布鞋的脚,一刀向脚背上剁了下去,擦的一声,那人半只
脚掌登时斩落。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向后便倒。
桌子底下黑蒙蒙地,众人又斗得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那
人因何受伤,只道是给茅十八打伤的。韦小宝见此计大妙,提
起单刀,又将一人的脚掌斩断。
那人却不摔倒,痛楚之下,大叫:“桌子底……底下
……”弯腰察看,却给茅十八一刀背打上后脑,登时昏晕。便
在此时,韦小宝又是一刀斩在一人的小腿之上。
那人大叫一声,左手一掀桌子,一张板桌连着碗筷汤面,
飞将起来。那人随即举刀向韦小宝当头砍去。茅十八挥刀格
开,韦小宝连爬带滚,从人丛中钻了出来。那小腿被斩之人
怒极,挺刀追杀过来。韦小宝大叫:“辣块妈妈!”又钻入了
一张桌子底下,那人叫道:“小鬼,你出来!”韦小宝道:“老
鬼,你进来!”
那人怒极,伸左手又去掀桌子。突然之间,砰的一声响,
胸口中拳,身子飞了出去,却是坐在桌旁的一人打了他一拳。
出拳之人随即从桌上筷筒中拿起一把竹筷,一根根的掷
将出去。只听得“唉唷”、“啊哟”惨呼声不绝,围攻茅十八

的诸人纷纷被竹筷插中,或中眼睛、或插脸颊,都是伤在要
紧之处。一人大声叫道:“强盗厉害,大伙儿走罢!”扶起伤
者,夺门而出。跟着听得马蹄声响,一行人上马疾奔而去。
韦小宝哈哈大笑,从椅子底下钻出来,手中兀自握着那
柄带血的钢刀。茅十八一跷一拐的走过去,抱拳向坐在桌边
之人说道:“多谢尊驾出手助拳,否则茅十八寡不敌众,今日
的事可不好办。”韦小宝回头看去,微微一怔,原来坐着的那
人,便是先前在道上拉住了他坐骑的汉子,自己曾骂过他几
句的。
那汉子站起身来还礼,说道:“茅兄身上早负了伤,仍是
激于义愤,痛斥汉奸,令人好生相敬。”茅十八笑道:“我生
平第一个痛恨之人,便是大汉奸吴三桂,只可惜这恶贼远在
云南,没法找他晦气,今日打了他手下的小汉奸,当真痛快。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汉子道:“此处人多,说来不便。茅
兄,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转身去扶桌边的一个女
客。那女客始终低下了头,瞧不见她脸容。
茅十八怫然道:“你姓名也不肯说,太也瞧不起人啦。”那
人并不答理,扶着那女客走了出去,经过茅十八身畔时,轻
轻说了一句话。
茅十八全身一震,立时脸现恭谨之色,躬身说道:“是,
是。茅十八今日见到英雄,实是……实是三生有幸。”
那人竟不答话,扶着那女客出了店门,上车乘马而去。
韦小宝见茅十八神情前倨后恭,甚觉诧异,问道:“这小
子是什么来头?瞧你吓得这个样子。”茅十八道:“什么小子
不小子的?你嘴里放干净些。”眼见饭店中的老板与店伴探头

探脑,店堂中一塌胡涂,满地鲜血,说道:“走罢!”扶着桌
子走到门边,拿起一根门闩撑地,走到店门外,从店外马桩
子上解开马缰,说道:“你扳住马鞍,左脚先踏马镫子,然后
上马……对了,就是这样。”韦小宝道:“我本来会骑马的,好
久不骑,这就忘了。哪有什么希奇?”
茅十八一笑,跃上另一匹马,左手牵着韦小宝坐骑的缰
绳,纵马北行,说道:“我身上有伤,遇上了魔爪对付不了。
咱们不能再走官道,须得找个隐僻所在,养好了伤再说。”
韦小宝道:“刚才那人武功倒也了得,一根根竹筷掷了出
去,便将人打走。茅大哥,我瞧你是及不上他了。”茅十八道:
“那自然。他是云南沐王府中的英雄,岂有不了得的?”韦小
宝道:“他是云南沐王府的吗?我还道是天地会中那个什么陈
总舵主呢,瞧你吓得这副德性。”茅十八怒道:“我吓什么了?
小鬼头胡说八道。我是尊敬沐王府,对他自当客气三分。”韦
小宝道:“人家可没对你客气哪!你问他尊姓大名,他理也不
理,只说‘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茅十八道:“他后来
不是跟我说了吗?否则的话,我怎知他是沐王府的?”韦小宝
问道:“他在你耳朵边说了句什么话?”茅十八道:“他说:
‘在下是云南沐王府的,姓白。’”韦小宝道:“嗯,姓白,原
来是个吃白食的。”茅十八道:“小孩儿别胡说八道。”
韦小宝道:“你见了沐王府的人便吓得魂不附体,老子可
不放在心上。茅大哥,你不怕鳌拜,不怕大汉奸吴三桂,却
去怕什么云南沐王府,他们当真有三头六臂不成?啊,我知
道啦,你怕他用两根筷子戳瞎了你一对眼睛,茅十八变成了
茅瞎子。”

茅十八道:“我也不是怕他们,只不过江湖上的好汉倘若
得罪了云南沐王府,丢了性命不打紧,却惹得万人唾骂,给
人瞧不起。”韦小宝道:“云南沐王府到底是什么脚色,又有
这等厉害?”茅十八道:“你不是武林中人,跟你说了,你也
不懂。”韦小宝道:“他妈的,好神气吗?我压根儿就不希罕。”
茅十八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要见到云南沐王府的人,
本来已挺不容易,要他们结交,那更是千难万难了。今天刚
好碰上老子跟吴三桂的手下人动手,沐王府跟吴三桂是死对
头,他们自然要帮我。偏偏你这小子不学好,尽使些下三滥
的手段,连带老子也给人家瞧不起了。”说看不由得满脸怒色。
韦小宝道:“啊哟,啧啧啧,人家摆臭架子,不肯跟你交
朋友,怎么又怪起我来啦?”
茅十八怒道:“你钻在桌子底下,用刀子去剁人家脚背,
他妈的,这又是什么武功了?人家英雄好汉瞧在眼里,怎么
还能当咱们是朋友?”韦小宝道:“你奶奶的,若不是老子剁
下几只脚底板,只怕你的性命早没了,这时候却又怪起我来。”
茅十八想到给云南沐王府的人瞧得低了,越想越怒,说
道:“我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偏要跟来。你用石灰撒人眼睛,
这等下三滥的行径,江湖上最给人瞧不起,比之下蒙药、烧
闷香,品格还低三等。我宁可给那黑龙鞭史松杀了,也不愿
让你用这等卑鄙无耻的下流手段来救了性命。他妈的,你这
小鬼,我越瞧越生气。”
韦小宝这才明白,原来用石灰撒人眼睛,在江湖上是极
其下流之事,自己竟是犯了武林中的大忌,而钻在桌子底下
剁人脚板,显然也不是什么光彩武功,但给他骂得老羞成怒,

恶狠狠的道:“用刀杀人是杀,用石灰杀人也是杀,又有什么
上流下流了?要不是我这小鬼用下流手段救你,你这老鬼早
就做了上流鬼啦。你的大腿可不是受了伤么?人家用刀子剁
你大腿,我用刀子剁人家脚板,大腿跟脚板,都是下身的东
西,又有什么分别?你不愿我跟你上北京,你走你的,我走
我的,以后大家各不相识便是。”
茅十八见他身上又是尘土,又是血迹,心想这小孩所以
受伤,全是因己而起,此地离扬州已远,将这小孩撇在荒野
之中,毕竟太也说不过去,何况这小孩于自己有两番救命之
德,岂能忘恩负义?便道:“好,我带你上北京是可以的,不
过你须得依我三件事。”
韦小宝大喜,说道:“依你三件事,那有什么打紧?大丈
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他曾听说书先生说过“驷马难
追”,但这个“驷”字总是记不起来。
茅十八道:“第一件是不许惹事生非,污言骂人,口中得
放干净些。”韦小宝道:“那还不容易?不骂就不骂,可是倘
若人家惹到我头上来呢?”茅十八道:“好端端地,人家为什
么会来惹你?第二件,倘若跟人家打架,不许张口咬人,更
不许撒石灰坏人眼睛,至于在地下打滚,躲在桌子底下剁人
脚板,钻人裤裆,捏人阴囊,打输了大哭大叫,躺着装死这
种种勾当,一件也不许做。这都是给人家瞧不起的行径,不
是英雄好汉之所为。”
韦小宝道:“我打不过人家,难道尽挨揍不还手?”茅十
八道:“还手要凭真武功,似你这等无赖流氓手段,可让别人
笑歪了嘴巴。你在妓院中鬼混,那也不打紧,跟着我行走江

湖,趁早别干这一套。”韦小宝心想:“你说打架要凭真实武
功,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真实武功?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还不是挨揍不还手?”
茅十八又道:“武功都是学的,谁又从娘肚子里把武功带
出来了?你年纪还小,这时候起始练武,正来得及。你磕头
拜我为师,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我一生浪荡江湖,从没几
天安静下来,好好收个徒弟。算你造化,只要你听话,勤学
苦练,将来未始不能练成一身好武艺。”说着凝视韦小宝,颇
有期许之意。
韦小宝摇头道:“不成,我跟你是平辈朋友,要是拜你为
师,岂不是矮了一辈?你奶奶的,你不怀好意,想讨我便宜。”
茅十八大怒,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曾想拜他为师,学
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虎断门刀法”,只是这些人若非心术
不正,便是资质不佳,又或是机缘不巧,自己身有要事,无
暇收徒传艺,今日感念韦小宝救过自己性命,想授他武功,哪
知他竟一口拒绝,大怒之下,便欲一掌打将过去,手已提起,
终于忍住不发,说道:“我跟你说,此刻我心血来潮,才肯收
你为徒,日后你便磕一百个响头求我,我也不收啦。”
韦小宝道:“那有什么希罕?日后你便是磕三百个响头求
我,哀求我拜你为师,我也还是不肯。做了你徒弟,什么事
都得听你吩咐,那有什么味道?我不要学你的武功。”
茅十八气愤愤的道:“好,不学便不学,将来你给敌人拿
住了,死不得,活不成,可别后悔。”韦小宝道:“又有什么
后悔了?就算学成跟你一般的武功,又有什么好?你给黑龙
鞭缠住了,动也动不得;见到云南沐家一个吃白食的家伙,恭

恭敬敬的只想拍马屁,跟人家结交,人家却偏偏不睬你。我
武功虽不及你,却……”
茅十八越听越怒,再也忍耐不住,拍的一声,重重打了
他个嘴巴。韦小宝料知他要打,竟然不哭,反而哈哈大笑,说
道:“你给我说中了心事,这才大发脾气。我问你,是不是你
想跟人家交朋友,人家不睬你,你就把气出在老子头上?”
茅十八拿这小孩真没办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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