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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5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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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想到:“我与他分手,又非出于一时意气。好好恶恶,前后
已思虑周详。眼下若无一时之忍,日后贻他终身之患。”于是
将头转过,长叹一声,说道:“我不认得你。你说些甚么,我
全不明白。你好好的走罢!”
这几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是言语中充满着柔情蜜意,除
了马光佐是个浑人、全无知觉之外,厅上人人皆知她对杨过
实怀深情,这几句话乃是违心之言。
公孙谷主不由得醋意大作,心想:“你虽允我婚事,却从
未对我说过半句如此深情的言语。”侧目瞪了杨过一眼,但见
他眉目清秀,英气勃勃,与小龙女确是一对少年璧人,寻思:
“瞧来他二人定是一对情侣。只因有甚言语失和,柳妹才愤而
允我婚事,实则对这小子全未忘情。‘姑姑’、‘师父’甚么的,

定是他二人平素调情时的称谓。这小子年纪比柳妹大着几岁,
怎能当真叫她‘姑姑’、‘师父’?”想到此处,目光中更露愤
恨之色。
樊一翁对师父最是忠心,见他一直孤寂寡欢,常盼能有
甚么法子为他解闷才好,日前见师父救回一个美貌少女,而
这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喜欢几乎不逊于乃师,此时突见
杨过出来阻挠,引得新师母呕血,师父却是一再忍耐,于是
挺身而出,厉声喝道:“姓杨的小子,你识趣就快走!我们谷
主不喜你这等无礼的宾客。”
杨过听而不闻,对小龙女柔声又道:“姑姑,你真的忘了
过儿么?”樊一翁大怒,伸手往他背心抓去,想抓着他身子甩
出厅去。杨过全心全意与小龙女说话,一切全是置之度外,直
至樊一翁手指碰到背心,这才惊觉,急忙回缩,对方五指抓
空,只听嗤的一响,背上衣服给抓出了一个大洞。
杨过一再哀求,见小龙女始终不理,心中越来越急,若
是在古墓之中或无人之处,自可慢慢求恳,偏生大厅上有这
么多外人,而樊一翁又来喝骂动手,满腔委屈,登时尽数要
发泄在他身上,回头喝道:“我自与我姑姑说话,又干你这矮
子甚么事了?”樊一翁大声喝道:“谷主叫你出去,永远不许
再来,你不听吩咐,莫怪我手下无情了。”杨过怒道:“我偏
不出去,我姑姑不走,我就在这里耽一辈子。就是在我死了,
尸骨化成灰,也是跟着她。”这几句话自是说给小龙女听的。
公孙谷主偷瞧小龙女的脸色,只见她目中泪珠滚来滚去,
终于忍耐不住,一滴滴的溅在胸口鲜血之上。他又是含酸,又
是担忧,向樊一翁做个眼色,微一摆手,叫他猛下杀手,毙

了杨过,索性断绝小龙女之念,免有后患。
樊一翁见到师父这个手势,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本来
只想将杨过逐出谷去,叫他别再罗唣,也就是了,想不到师
父竟会忽下杀人的号令,大声说道:“今日虽是师父大喜的好
日子,难道我就杀不得人么?”说着眼望师父。公孙谷主又是
将手一摆,意思是说:“不用顾忌甚么吉日良辰,尽管毙了这
小子便是。”樊一翁拾起纯钢巨杖,在地下重重顿落,只震得
满厅嗡嗡发响,喝道:“小子,你当真不怕死么?”
杨过适才喷了一口血,此时胸头满腔热血滚来滚去,又
要夺口而出。古墓派内功十分讲究克己节欲,小龙女的师父
传她心法之时,谆谆叮嘱须得摒绝喜怒哀乐,到后来小龙女
克制不住心情,以致数度呕血。杨过受小龙女传授,内功与
她路子相同,此时手足冰冷,心想:“我就在姑姑面前狂喷鲜
血,一死了之,瞧她是否仍不理我?”但转念又想:“姑姑平
时待我何等亲爱,今日之事,中间定有别情,多半她受了这
贼谷主的挟持,无可奈何,才不敢认我。若我自残身躯,反
而难与抗拒。”思念及此,雄心大振,决意拚命杀出重围,救
护小龙女脱险,当下镇慑心神,气沉丹田,将满腔热血缓缓
压落,微微一笑,指着樊一翁道:“你这死样活气的山谷,小
爷要来时,你挡我不住,欲去时你也别想留客。”
众人见他本来情状大变,势欲疯狂,突然间神定气闲,均
感奇怪。
樊一翁先前见到杨过伤心呕血,心中暗暗代他难受,实
不欲伤他性命,钢杖摆动,一股疾风带得杨过衣袂飘动,喝
道:“你到底出不出去?”公孙谷主眉头一皱,说道:“一翁,

你怎地罗唆个没完没了?”樊一翁见师父下了严令,只得抖起
钢杖,往杨过脚胫上叩去。
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武艺惊人,虽然身长不满四尺,却
是天生神力,武功已得父亲所传十之七八,这柄钢杖下杀毙
过不少极凶猛的恶兽。她料想杨过年纪轻轻,决难敌得过大
师兄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待得二人交上了手,再要救他
就是极难,虽见父亲脸带严霜,神色极怒,还是鼓足勇气,站
出来向杨过道:“杨公子,你在这里多耽无益,又何苦枉自送
了性命?”语气温柔,充满了关怀之意。
法王等一齐向她望去,无不暗暗称奇,均想:“杨过和我
等同时进谷,却怎地偷偷和这女孩子结下了交情?”
杨过点头一笑,说道:“多谢姑娘好意。你爱不爱用长胡
子编个辫子来玩?”公孙绿萼一怔,问道:“甚么?”杨过道:
“我拔下这矮子的胡子,送给你玩儿,好不好?”公孙绿萼大
惊失色,心想这般玩笑也敢开,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绝
情谷中规矩极严,她劝杨过这几句话,已是拚着受父亲重重
一顿责罚,哪知反引得他胡说八道,脸上一红,再也不敢接
嘴,退入了众弟子的行列。
樊一翁身躯矮了,对自己的胡子向来极为自负,听到杨
过出言轻薄,猛地抛下钢杖,纵上前来,喝道:“好小子,教
你先吃我一胡子。”吆喝声中,长须已拂将过去。杨过笑道:
“老顽童没剪下你的胡子,我来试试。”从背囊中取出大剪刀,
疾向他胡子上剪落。樊一翁胡子直甩,猛往他头顶击落,势
道着实凌厉。杨过步子微挫,早已让开,剪刀刃口回了过来,
喀的一响,双刃合拢。樊一翁大惊,急忙一个筋斗翻出,只

要迟得瞬息之间,一丛胡子便全给他剪断了。这一下惊得他
非同小可。旁观众人也是不约而同“吁”的一声低呼。
要知杨过请冯默风打造这柄剪刀,原意是对付李莫愁的
拂尘。李莫愁以一对五毒神掌、一柄拂尘纵横江湖,云帚上
的功夫何等了得,杨过欲以大剪破她,事先早已细细想过,她
拂尘如何卷,大剪便如何刺,拂尘如何击,大剪又如何夹。岂
不料李莫愁并未斗到,竟在这绝情谷中遇上这个以胡子当兵
器的矮子。杨过心想:“你的胡子功再厉害,也决强不过李莫
愁的拂尘去。”当下有恃无恐,手持大剪着着进迫。樊一翁在
胡子上已有十余年的功力,因有双掌空着为辅,比之一般软
鞭云帚更是厉害,只见他摇头晃脑,带动胡子,同时催发掌
力向杨过急攻。
适才周伯通以大剪去剪樊一翁胡子,反而被他以胡子卷
住剪刀,只得服输。众人见识了周伯通的功夫,均自忖与他
相比实是有所不及,哪知杨过使开了那把大剪刀,纵横剪夹,
来去绞舞,竟是远胜老顽童的手法,各人无不纳罕。以武技
功力而论,杨过与周伯通当然差得甚远,但他事先曾细心揣
摩过李莫愁的云帚功夫,设想了剪刀的招数,而樊一翁的胡
子正与云帚的用法大同小异,他这剪刀使将开来,果然是得
心应手,大占上风。比之周伯通胡乱拿一柄大剪刀来全无章
法的乱夹乱剪,自是大不相同。但法王等不知缘由,亲眼见
到老顽童将大剪刀交给杨过,料想以周伯通之为人,这把古
怪胡闹的兵刃自然是他异想天开而去打造来的。杨过擅于使
剑,乃法王所素知。
樊一翁数次险为剪刀所伤,登时除了轻视他年少无能之

心,招法一变,将胡子舞得团团乱转,四面八方的打将过去,
纵击横扫,居然也成招数。杨过连夹数剪,尽数落空,又见
敌人掌风凌厉,有时胡子是虚招,掌力是实,有时掌法诱敌,
却以胡子乘隙进攻,虚虚实实,的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奇妙
功夫。辗转拆了数十招,杨过心想:“这谷主阴险狠辣,武功
定是远在矮子之上,我不胜其徒,焉能敌师?”心中微感焦躁。
只是樊一翁的胡子又长又厚,比李莫愁的拂尘长大得多,铺
发开来,实无破绽。
又拆数招,杨过凝神望着对手,但见他摇头晃脑,神情
滑稽,胡子越是使得急,那颗圆圆的小脑袋尤其晃动得厉害,
斗地心念一动,已想到破法,剪刀喀的一声,跃后半丈,叫
道:“且慢!”樊一翁并不追击,道:“小兄弟,你既服输,还
是快出谷去罢!”杨过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丛大胡子剪
短之后,要多久才留得回来?”樊一翁怒道:“那关你甚么事?
我的胡子从来不剪的。”杨过摇头道:“可惜,可惜!”樊一翁
道:“可惜甚么?”杨过道:“我三招之内,就要将你的大胡子
剪去了。”
樊一翁心想:“你和我已斗了数十招,始终是个平手,三
招之内要想取胜,哼,那是梦想。”怒喝一声:“看招!”右掌
劈出。杨过左手斜格,右剪砸落,击向对方左额。他身子高,
击敌头脸时剪刀自上而下,樊一翁侧头闪避,不料杨过左掌
跟着落下,劈他右额。这一劈势道极是凶猛,樊一翁忙又偏
头向左避让,敌招来得快,他这一偏也是极为迅捷,长胡子
跟着甩了起来。杨过的大剪刀早已张开了守在右方,喀的一
声,将他胡子剪去了两尺有余。

众人“啊”的一声,无不大感惊讶,见他果然只用三招,
就将樊一翁的胡子剪断了。
原来杨过久斗之下,终于发见樊一翁胡子左甩,脑袋必
先向右,胡子上击,脑袋必先低垂,暗骂自己愚蠢:“他胡子
长在头上,若要挥动胡子,自然必先动头。我竟然不击其根
本,却一味与他的胡子缠斗,实是大傻蛋一个。”心中定下了
击首剪须之计,这才声言三招剪他胡子。
樊一翁一呆,见自己以半生功夫留起来的胡子一丝丝落
在地下,又是可惜,又是愤怒,一个起落,将钢杖抢在手中,
怒喝:“今日不拚个你死我活,你休想出得谷去。”杨过笑道:
“我本就不想出去啊!”樊一翁钢杖横扫,往他腰里击去。
马光佐刚才与樊一翁厮打良久,着实吃了亏,这时甚是
得意,大声道:“老矮子,你相貌本就不美,少了这一大把胡
子,那更是怪模怪样之极了。”樊一翁听了,咬牙切齿,手上
又加了三分劲。
杨过与他相斗多时,一直是与他胡子的柔力周旋,不知
他膂力如何,见他钢杖挥来,伸出剪刀去一格,只听得当的
一声巨响,手臂酸麻,剪刀已给钢杖打得弯了过来,不成模
样。
就只这么一招,那大剪刀已不能再用。旁观众人眼见杨
过已然获胜,不料兵刃一变,二人登时优劣异势,樊一翁手
持一件长大沉重的厉害兵刃,杨过却是拿着一堆废铁。公孙
绿萼忍不住叫道:“杨公子,你不及我大师兄力大,何必再斗?”
公孙谷主见女儿一再维护外人,怒气渐盛,向她瞪了一
眼,只见她一脸的关切焦虑之状,再向小龙女望去时,却见

她神色淡然,竟不以杨过的安危萦怀,当即转怒为喜,暗想:
“原来她对这小子并无情意,否则眼见他身处险境,何以竟不
介意?”他哪知小龙女素知杨过智计百出,武功也在樊一翁之
上,二人相斗,他是有胜无败,是以绝不担心。
杨过将那扭曲的大剪刀抛在地下,说道:“老樊,你不是
我敌手,快快丢下钢杖投降了罢。”樊一翁怒道:“你若赢得
我手中钢杖,我就一头撞死。”杨过道:“可惜,可惜!”樊一
翁叫道:“看招!”一招“泰山压顶”,钢杖当头击下。杨过侧
身闪开,左足已踏住杖头。樊一翁双手疾抖,甩起钢杖。杨
过身随杖起,竟给他带在半空,左足却稳稳站在杖上。樊一
翁连抖几下,始终未能将他震落,待要倒转钢杖,杨过右足
迈出,竟从杖身上走将过去。
这两下怪招在旁人与樊一翁眼中,自是匪夷所思,其实
却是古墓派武功中以绝顶轻功破长大兵刃的常法。当年李莫
愁在嘉兴破窑外与武三通相斗,站在他当作兵器的栗树树干
上,武三通始终甩她不脱,便是这门功夫。樊一翁一怔之际,
杨过左足又跨前一步,右足飞起,向他鼻尖踢去。此时樊一
翁处境狼狈之极,敌人附身钢杖,自己若向后闪跃,势必将
敌人带了过来,这一脚自是躲避不了,他双手持杖,无法分
手招架,而胡子被剪,又少了一件防身利器,情急之下,只
得抛下钢杖,这才后跃而避了这一脚。当的一响,钢杖一端
着地,另一端尚未跌落,已被杨过抄在手中。
马光佐、尼摩星、子等齐声喝彩。杨过将钢杖在地
下一顿,笑道:“怎么?”樊一翁涨红了脸,道:“我一时不察,
中了你的诡计,心中不服。”杨过道:“咱们再来过。”将那钢

杖轻轻抛去,樊一翁伸手去接。哪知钢杖飞到他身前两尺余
之处,突然向上跃起,樊一翁接了个空,杨过飞身长臂,又
抓了过来。马光佐等采声越响,樊一翁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紫
酱色。
金轮法王与尹克西相视一笑,心中暗赞杨过的聪明。昨
会周伯通以断矛掷人,劲力即发即收,矛头掷出后中途变向,
此时杨过自是学了他这个法子。只是矛头有四而钢杖惟一,钢
杖沉重,转劲不难,杨过此举远较周伯通为易。但公孙谷主
与众弟子不知有此缘由,不免大为惊诧。
杨过笑道:“怎么?要不要再来一次?”樊一翁胡子被剪,
钢杖被夺,全是对方用智取胜,要他认输,如何肯服?大声
说道:“你若凭真实本领胜我,自然服你。”杨过微笑道:“武
学之道,以巧为先。你师父头脑不清,教出来的弟子自然也
差劲了。我劝你啊,还是改投明师的是。”这话自是指着公孙
谷主的鼻子在骂了。
樊一翁心想:“我学艺不精,有辱师尊,若是当真不能取
胜,今日只有自刎以谢师父了。”一咬牙,猱身直上,杨过横
持钢杖,交在他的手里,说道:“这一次可要小心了,若再被
我夺来,须怨不得旁人。”
樊一翁不语,右手牢牢抓住杖端,心道:“再要夺得此杖,
除非将我这条手臂割去。”杨过叫道:“小心了!”和身向前扑
出,左手已搭住杖头,右手食中二指倏取他的双目,同时左
足翻起,已压住杖身,这正是打狗棒法的绝招“獒口夺杖”。
先两次杨过夺杖,旁人虽感他手法奇特,但看得清清楚
楚,这一次却连樊一翁也不明其中奥妙,只是眼睛一霎,钢

杖又已到了敌人手中。只金轮法王武学深湛,又见识过打狗
棒法,才知道杨过所使是这路棒法中的手段。
马光佐叫道:“没胡子的长胡子,这一下你服了么?”樊
一翁大叫:“他使的是妖术,又非真实武功,我如何能服?”杨
过笑道:“你要怎地才服?”樊一翁道:“除非你凭真实本领打
倒我,小老儿方肯服输。”杨过又将钢杖还他,道:“好罢,咱
们再试几招。”
樊一翁对他空手夺杖的妙术极是忌惮,心想:“不论我如
何占到上风,他抵挡不住之时,只须突使妖术夺杖,终难胜
他。”于是说道:“我使这般长大兵刃,你却空手,就算胜了,
你也不服。”
杨过笑道:“你是怕了我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也罢,我用
一样兵刃便是。”目光在厅中一转,只见大厅四壁光秃秃的全
无陈设,一件可用的兵刃也无,院子中却有两株大柳树,枝
条依依,挂绿垂翠,他向小龙女望了一眼,说道:“你要姓柳,
我就用柳枝作兵器罢!”说着纵身入庭,折了一根寸许圆径的
柳枝,长约四尺,长短粗细,就与丐帮的打狗棒相似,只是
不去柳叶,另增雅致。
小龙女心中混乱一片,对日后如何已是全无主见,杨过
在她眼前越久,越是难以割舍。她当时独自凝思,虽与杨过
分手极是伤心,但想一了百了,尚可忍得,此刻这个人活生
生的来到眼前,但觉他一言一动,一笑一怒,无不令她心动
意荡,欲待入内不闻不见,却又如何舍得?她低头不语,内
心却如千百把钢刀在绞剜一般。

第十八回公孙谷主
樊一翁见杨过折柳枝作兵刃,宛似小儿戏耍,显是全不
将自己放在眼里,怒气更盛,他哪知这柳枝柔中带韧,用以
施展打狗棒法,虽不及丐帮世代相传的竹棒,其厉害处实不
下于宝剑宝刀。
马光佐道:“杨兄弟,你用我这柄刀罢!”说着刷的一声,
抽刀出鞘,精光四射,确是一柄利刃。杨过双手一拱,笑道:
“多谢了!这位矮老兄人是不坏的,只可惜他拜错了师父,武
艺很差,一根柳条儿已够他受的。”柳枝抖动,往钢杖上搭去。
樊一翁听他言语中又辱及师尊,心想此番交手,实决生
死存亡,再无容情,呼呼声响,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
法。杖法号称“泼水”,乃是泼水不进之意,可见其严谨紧密。
杖法展开,初时响声凌厉,但数招之后,渐感挥出去方
位微偏,杖头有点儿歪斜,带动的风声也略见减弱。原来杨
过使开打狗棒法中的“缠”字诀,柳枝搭在杖头之上,对方
钢杖到东,柳枝跟到东,钢杖上挑,柳枝也跟了上去,但总
是在他劲力的横侧方向稍加推拉,使杖头不由自主的变向。这
打狗棒法的“缠”字一诀,正是从武学中上乘功夫“四两拨
千斤”中生发出来,精微奥妙,远胜于一般“借力打力”、
“顺水推舟”之法。

众人愈看愈奇,万料不到杨过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妙
武功。但见樊一翁钢杖上的力道逐步减弱,杨过柳枝的劲道
却是不住加强。
此消彼长,三十招后,樊一翁全身已为柳条所制,手上
劲力出得愈大,愈是颠颠倒倒,难以自已,到后来宛如入了
一个极强的旋风涡中,只卷得他昏头晕脑,不明所向。公孙
谷主伸手在石桌上一拍,叫道:“一翁,退下!”
这一声石破天惊,连杨过也是心头一凛,暗想:“此时岂
能再让你退出。”手臂抖处,已变为“转”字诀,身子凝立不
动,手腕急画小圈,带得樊一翁如陀螺般急速旋转。杨过手
腕抖得愈快,樊一翁转得也是愈快,手中钢杖就如陀螺的长
柄,也是跟着滴溜溜的旋转。杨过朗声说道:“你能立定脚跟
不倒,算你是英雄好汉。就只怕你师父差劲,教的出来徒儿
上阵要摔交。”柳枝向上疾甩,跃后丈许。
樊一翁此时心神身子已全然不由自主,眼见他脚步踉跄,
再转得几转,立即就要摔倒。公孙谷主斗然跃高,身在半空,
举掌在钢杖头上一拍,轻轻纵回。这一拍看上去轻描淡写,力
道却是奇大,将钢杖拍得深入地下二尺有余,登时便不转了。
樊一翁双手牢牢抓住钢杖,这才不致摔倒,但身子东摇西摆,
恍如中酒,一时之间难以宁定。
子、尹克西等瞧瞧杨过,又瞧瞧公孙谷主,心想这
二人均非易与之辈,且看这场龙争虎斗谁胜谁败,心下均存
了幸灾乐祸的隔岸观火之意。只有马光佐一意助着杨过。大
声呼喝:“杨兄弟,好功夫!矮胡子输了!”
樊一翁深吸一口气,宁定心神,转过身来,突向师父跪

倒,拜了几拜,磕了四个头,一言不发,猛向石柱上撞去。众
人都是大吃一惊,万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烈性,比武受挫竟会
自杀。公孙谷主叫声:“啊哟!”急从席间跃出,伸手去抓他
背心,只是相距太远,而樊一翁这一撞又是极为迅捷,一抓
却抓了个空。
樊一翁纵身撞柱,使上了十成刚劲,突觉额头所触之处
竟是软绵绵地,抬起头来,见是杨过伸出双掌,站在柱前,说
道:“樊兄,世间最伤心之事是甚么?”
原来杨过见樊一翁向师父跪拜,已知他将有非常之举,已
自全神戒备,他与樊一翁相距既近,竟然抢在头里,出掌挡
了他这一撞。
樊一翁一怔,问道:“是甚么?”杨过凄然道:“我也不知。
只是我心中伤痛过你十倍,我还没自尽,你又何必如此?”樊
一翁道:“你比武胜了,心中又有甚么伤痛?”杨过摇头道:
“比武胜败,算得甚么?我一生之中,不知给人打败过多少次。
你要自尽,你师尊急得如此。若我自尽,我师父却丝毫不放
在心上,这才是最伤心之事啊。”
樊一翁还未明白,公孙谷主厉声道:“一翁,你再生这种
傻念头,那便是不遵师令。你站在一旁,瞧为师收拾这小子。”
樊一翁对师命不敢有违,退在厅侧,瞪目瞧着杨过,自己也
不明白对他是怨恨?是愤怒?还是佩服?
小龙女听杨过说“若我自尽,我师父却丝毫不放在心
上”这两句话,眼眶一红,几滴眼泪又掉了下来,心想:“若
你死了,难道我还会活着么?”
公孙谷主隔不片刻,便向小龙女瞧上一眼,不断察看她

的神情,突见她又流眼泪,心下又妒又恼,双手击了三下,叫
道:“将这小子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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