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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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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只怕误伤了他。
群雄退离楼房,聚在墙角。陈家洛道:“常家哥哥、八哥、九
哥、十哥,你们打头阵,去赶散鞑子。七哥,你想法弄断药线。道
长、三哥,等他们一得手,咱们冲去抢救四哥。”常氏兄弟与徐
天宏等应声而去。
李可秀正要命人去看守文泰来,忽见常氏兄弟等又杀了
上来,忙分兵御敌。御前侍卫范中恩、朱祖荫、褚圆、瑞大林等
上来挡住。
陆菲青先看明了退路。一弯腰,如一枝箭般突向李可秀冲
去。众亲兵齐声呐喊,纷举刀枪拦阻。陆菲青并不对敌,左一
避,右一闪,疾似飞鸟,滑如游鱼,刹那间已绕过七八名亲兵,
欺到李可秀之前。李沅芷穿了男装,站在父亲身旁,忽见一个
蒙面怪客来袭,娇叱一声:“甚么东西!”一剑“春云乍展”,平胸
刺出。
陆菲青更不打话,矮身从剑底下钻了过去。李可秀见怪客
袭来,飞起一脚“魁星踢斗”,直踢他面门。陆菲青左腿一挫,已
溜到李可秀身后,伸掌在他后心一托,掌力吐处,把他一个肥
大的身躯直掼出去。李沅芷大惊,回剑来刺。陆菲青又是一闪,
剑走空招。
李可秀摔倒在地,这边曾图南赶来相救,杨成协赶来捉
拿,两人都向他疾冲而来。将快奔近,曾图南举铁枪“毒龙出
洞”,向杨成协刺去,想将他赶开,再行搭救上司。杨成协侧身
避枪,脚下不停。他身子肥胖,奔得又急,一座“铁塔”和曾图南
猛力一撞,呼的一声,撞得他向后飞出。这时李可秀已经爬起,
哪知陆菲青来得更快,一阵风般奔到。
李沅芷骨肉关心,拔起身子向前急纵,长剑“白虹贯日”,
直刺怪客后心。陆菲青听到背后金刃激刺之声,更不停步,拉
住李可秀左臂,直奔入火圈之中。清军官兵大声惊叫,但火势
极炽,谁也不敢进火圈搭救。卫春华舞动双钩,已把李沅芷截
住。
红花会群雄见陆菲青拉了李可秀进入危地,都明白了他
意思,章进首先跳入火圈,蒋四根也跟着进去。陈家洛道:“人
够啦!别再进去了。”众人迫近火圈。
清军官兵见主帅履危,也忘了和红花会人众争斗,都是提
心吊胆,望着火圈里的五人。曾图南爬起身来,和一名统军总
兵守在药线之旁,眼见主帅为敌人挟制,正惊惶间,忽见一人
挟手抢过火把,点燃了药线。曾图南一惊,看那人时,却是御前
侍卫范中恩。此人日前在西湖落水,在皇帝面前出丑受辱,怀
恨甚深,这时见文泰来即将获救,也管不得李可秀死活,当即
点着药线。
但见一缕火花着地烧去,迅速异常,只要一烧过火圈,立
时便是巨祸,不但文泰来、李可秀、陆菲青及章、蒋两人要炸成
灰烬,而且楼房中堆了这么多火药,这一爆炸开来,人人难免。
清军官兵登时大乱,纷纷向后逃避。
惊扰声中,忽见一人疾向火圈中奔去。那人身穿蓝色长
衫,脸上也用一块篮绸包住,只露出了两个眼孔,手中提着一
根单鞭,奔跑迅捷已极。他用单鞭在药线上乱拨乱打,但见药
线仍一股劲的向前烧去。陈家洛和徐天宏等见形势险恶,都顾
不得自身安危,纷纷纵出,想要弄断药线。这一切全是指顾间
之事。那蒙面人见药线无法打断,忽然奋不顾身,和衣扑在药
线之上,只见身旁烈焰腾起,全身衣服着火,药线烧过去的势
头却被阻住了。
就这么缓得一缓,章进和蒋四根已把文泰来抬着冲出火
圈。三人身上都已着火。常氏兄弟赶上接应,连叫:“打滚!打
滚!”章进和蒋四根放下文泰来,先将他来回滚动。滚得几滚,
文泰来衣上火头熄了,骆冰已抢上照料。章进和蒋四根也各滚
熄了身上火焰。
常氏双侠双双抢入火圈,把晕倒在地的蒙面人拖了出来。
这三人出来时也是全身着火,待得把火扑熄,蒙面人的衣服手
足无一处不是烧得焦烂。
陆菲青见文泰来已脱险境,把李可秀负在肩上,猛一吸
气,“燕子三抄水”,如一只大鸟般掠出火圈。他身上虽负得有
人,然而轻功卓绝,所受火伤最少。陈家洛叫道:“得手啦,退
走,退走!”无尘长剑一挥,当先开路。常氏兄弟抬着蒙面人,章
进和蒋四根抬着文泰来、陆菲青负着李可秀,都跟了他冲出。
李沅芷见父亲被掳,心中大急,提剑来追,但被卫春华双钩缠
住,不能脱身,一疏神,险险中了一钩。
清军官兵呐喊着追来,但大家尝过红花会的手段,不敢过
分逼近。八名御前侍卫奉旨协助看守文泰来,主犯走脱,那是
杀头的罪名,如何不急?范中恩提起判官双笔,没命价追来。陈
家洛刚才见他点燃药线,心想这人心肠毒辣,容他不得,把凝
碧剑交给赵半山道:“三哥,你给大伙断后,我要收拾了这家
伙。”从怀中掏出珠索。马大挺把他的钩剑盾递了过来。陈家
洛赞道:“好兄弟,难为你想得周到。”原来陈家洛的剑盾珠索
向由心砚携带,心砚受伤,马大挺就接替了这差使。
陈家洛右手一扬,五根珠索迎面向范中恩点到。范中恩既
使判官笔,自然精于点穴,见他每条珠索头上都有一个钢球,
回旋飞舞而至,分别对准穴道,吃了一惊,又听得朱祖荫叫道:
“范大哥,这兔崽子的绳子厉害,小心了。”马大挺听他辱骂总
舵主,心中大怒,挺起三节棍当头砸去。朱祖荫头一偏,还了一
刀。
这边范中恩腾挪跳跃,和陈家洛拆了数招,数招间招招遇
险,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退开,但全身已被珠索裹
住,哪里逃得开去?陈家洛不愿多有耽搁,右手横挥,珠索“千
头万绪”乱点下来。范中恩不知他要打哪一路,双笔并拢,直扑
向他怀里,武家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判官笔是短兵器,原在
以险招取胜,心想这一下对方势必退避,自己就可逃开,突见
对方盾牌迎了上来,盾上明晃晃的插着九枝利剑。范中恩猛吃
一惊,收势不及,双笔对准剑盾一点,借力向后仰去。陈家洛剑
盾略侧,滑开双笔,珠索挥处,已把他双腿缠化,猛力掼出,范
中恩身不由主,直向火圈中投去。
陈家洛径不停手,珠索横扫,朱祖荫背上已被钢球打中,
叫了一声,马大挺三节棍拍的一声,正中他胫骨。马大挺愤他
出口伤人,这一记用足了全力,把他双腿胫骨齐齐打折。
这时群雄大都已越出墙外,赵半山断后,力敌三名清官侍
卫。陈家洛挥手,叫道:“退去吧!”卫春华双钩向李沅芷疾攻三
招,李沅芷招架不住,退开两步。卫春华向右一转,劈面一拳,
把一名清兵打得口肿鼻歪,夹手夺过火把,奔到已被蒙面人弄
熄的药线旁,又点燃起来。清兵惊叫声中,红花会群雄齐都退
尽。
瑞大林、褚圆等侍卫正要督率清兵追赶,忽然黑烟腾起,
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满目烟雾,砖石乱飞,官兵侍卫
疾忙伏下。楼房中火药积贮甚多,炸声一次接着一次,众兵将
虽离楼房甚远,但见砖石碎木在空际飞舞,谁都不敢起来,饶
是如此,已有数十人被砖木打得头破血流。范中恩身在火圈中
心,炸得尸骨无存。等到爆炸声息,兵将侍卫爬起身来,红花会
群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众人上马急追,分向四周搜索。
红花会群雄救得文泰来,出了城见无人来追,都放了心。
再行一程,已到河边,十多艘绍兴脚划船齐齐排列。马着均迎
上来道贺,群雄喜气洋洋的上船。陆菲青低声对陈家洛道:“李
可秀和我有旧,文四爷既已救出,咱们放他回去吧。”陈家洛
道:“一任尊意。”小头目把李可秀松了绑,放在岸上。
陈家洛叫道:“开船,咱们先到嘉兴!”浙西河港千枝万叉,
曲折极多,脚划船划出里许,早已转了四五个弯。陈家洛道:
“咱们向西去于潜,护送四哥上天目山养伤。让李可秀追到嘉
兴去吧!”群雄哈哈大笑,几月来的郁积,至此方一扫而空。
此时天现微明,骆冰已把文泰来身上揩抹干净,铐镣也已
用凝碧剑削去,见他沉沉昏睡,大家不去打扰。
徐天宏道:“总舵主,那救四哥的蒙面人伤势很重,咱们要
不要解开他脸上的布瞧瞧?”群雄都感好奇,不知此人是谁。周
仲英道:“他既用布蒙脸,想是不愿让人见到他面目,咱们不去
揭露为是。”
心砚身上伤已大好,用白酱油给蒙面人在火伤处涂抹,见
他全身都是火泡,痛得无法安睡,不住叫嚷。心砚看得心惊,怕
他要死,忙来禀告。陈家洛等跳过船去,见他伤势厉害,都感担
心。那蒙面人冲智昏迷,双手乱抓,忽然左手抓住蒙面布巾,撕
了下来。众人齐声叫了出来:“十四弟!”
那人竟是金笛秀才余鱼同。只见他脸上红肿焦黑,水泡无
数,一张俊悄的脸烧得不成样子。群雄又是惊讶又是痛惜。骆
冰拿了块湿布,把他脸上的泥土火药轻轻抹去,用鸡毛沾了白
酱油涂上,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知他对自己十分痴心,这
番舍命相救文泰来,也是从这份痴心上而来。然而自己身已他
属,对他更是只有同盟结义之情,别无他意,他那晚在铁胆庄
外无礼,后来想起常感愤怒,但他此番竟舍命相救自己丈夫,
那么这番痴心毕竟并非下贱情欲。瞧他伤成这副样子,性命只
怕难保,即使不死,一个俊俏青年从此丑陋不堪,而对他这份
痴心可也永远无法酬答。不由得思潮起伏,怔怔的出了神。
船到余杭,马善均忙差人去请医生。医生看了文泰来伤
势,说道:“这位爷受的是外伤,他筋骨强健,调治几个月就不
碍了。”指着余鱼同道:“这位爷的火伤却是厉害,谨防火毒攻
心。我开张散火解毒的方子,吃两帖看。”言下之意,竟是没有
把握。
医生作别上岸,过了一会,文泰来睁眼见到众人,茫然道:
“怎么大伙儿都在这里?”骆冰喜极而泣,叫道:“大哥,你出来
啦,出来啦!”文泰来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
群雄听了医生之言,知他无碍,都为余鱼同忧急。章进道:
“十四弟也真鬼精灵,竟给他混进了提督府。”常赫志道:“上次
指点地牢的途径,也是他了,咱兄弟不知道,还打了他一掌。”
常伯志道:“他却又相救李可秀,不知是何意思?”众人纷纷谈
论,难以索解。
原来那日黄河渡口夜战,李沅芷在乱军中与大伙失散,仓
皇中见到一辆大车,跳上车去,赶了骡子就走。几名清兵要来
拦阻,都被她挥剑驱退。她不分东南西北的瞎闯,到天明时见
离大军已远,才下车休息。揭开车帷一看,车内躺着一人,竟是
曾在途中见过两次的本门师兄余鱼同。只见他昏昏沉沉,似是
身染重病,轻轻揭开被头一角,见他身上缚了不少绷带,才知
受伤不轻。心下栗六,沉吟良久,才赶车又走,沿大路到了文光
镇上。
她是官家小姐,气派一向大惯了的,拣了镇上一所最大的
宅第,敲门投宿,正是镇上恶霸、浑号糖里砒霜的唐六家里。唐
六见她路道有异,假意殷勤招待,后来察觉她是女扮男装,便
和医生曹司朋阴谋算计,哪知阴差阳错,却给周绮在妓女小玫
瑰家中一刀刺死。
其时余鱼同神智已复,听说户主被杀,料想官府查案,必
受牵连,忙和李沅芷乘乱离去。李沅芷要去杭州和父母团聚,
余鱼同心想文泰来被擒去杭州,正好同路。他身上伤重,长途
跋涉,李沅芷细心照料,一副刁蛮顽皮的脾气,竟然尽数收拾
了起来,不忍在他身上发作,见他神色烦忧,意兴萧索,只道是
伤后体弱,时加温言慰藉。
到杭州见了父母,李沅芷反说余鱼同为了救她而御盗受
伤。李可秀夫妇感激万分,把他安置在提督府中,延请名医调
治,见他人品俊雅,文武双全,又救了女儿性命,只待伤愈,便
招他为婿,又怎知这人竟是红花会中一个响当当的脚色。
几个月来,李沅芷忽喜忽愁,柔肠百转,明知这少年郎君
是父亲对头,然而芳心可可,深情款款,一缕柔丝,早已牢牢缠
在他身上。当日甘凉道上,这个师哥细雨野店,谈笑御敌,平沙
荒原,吹笛挡路。这等潇洒可喜神情,想起来不免一阵阵脸红,
一阵阵叹息。
待他伤势大愈,红花会群雄连日前来攻打提督府,那天余
鱼同相救李可秀,李沅芷心中窃喜,只道他已站在自己一边,
岂知到头来他又去相救文泰来,随着红花会人众而去。
余鱼同全身烧起水泡,疼痛难当,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个
女子声音大叫:“你越来越不成话啦,怎么出主意叫总舵主到
妓院去胡调?”依稀是铁胆庄周大小姐的声音。隔了一会。又
听得无尘叫道:“咱们大家回杭州,一起到妓院去,又怕甚么?”
余鱼同大是奇怪:“道长是出家人,怎么也要去逛窑子?”重伤
之下,难以多想,接着又昏晕过去。
乾隆见褚圆等御前侍卫气急败坏的赶回请罪,报知红花
会劫牢,已把文泰来救去,自是惊怒交集。但想要犯既已越狱,
责罚侍卫亦复无补于事,见众人灰头土脸,伤痕累累,不问而
知均曾力战,反而温言道:“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们。”褚圆等本
以为这次一定要大受惩处,哪知皇上如此体谅,不由得感激涕
零。不久李可秀也来了,乾隆下旨革职留任,日后将功赎罪。李
可秀喜出望外,不住叩头谢恩。
李可秀退出后,乾隆想起文泰来脱逃,自己身世隐事不知
是否会被泄露,听文泰来语气,这件机密大事似乎不知,但他
神色间又似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他说有两件重要证物收藏
在外,看样子多半不假,不知是甚么东西。自己是汉人,自是千
真万确的了,这事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室中踱来踱去,徬徨无计,十分烦躁,自忖身为天子
之尊,居然斗不过一群草莽群盗,脸面何存?这件有关身世大
事的隐私落入对方手中,难道终身受其挟制不成?越想越怒,
举起案头的一个青瓷大花瓶,猛力往地上摔落,乒乓一声,碎
成了数十片。
众侍卫与内侍太监在室外听得分明,知道皇上正在大发
脾气,不奉传呼,谁都不敢入内,各人战战兢兢的站着,连大气
也不敢哼一声。有几名御前侍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惟恐皇上
忽然又要怪罪。
乾隆心乱如麻的过了大半天,忽听得外面悠悠扬扬的一
阵丝竹之声,由远而近,经过抚署门口,又渐渐远去。过了一
会,又是一队丝竹乐队过去。他是太平皇帝,素喜声色,听这片
乐声缠绵宛转,不由得动心,叫道:“来人呀!”
一名侍卫学士走了进来,那是新近得宠的和4巳松扑
上意,连日乾隆颇有赏赐。众侍从听得皇帝呼唤,忙推他进入。
乾隆道:“外面丝竹是干甚么的?你去问问看。”和ι觯
过了半晌,回来票告:“奴才出去问过了,听说今儿杭州全城名
妓都在西湖上聚会,要点甚么花国状元,还有甚么榜眼、探花、
传胪。”乾隆笑骂:“拿国家抡才大典来开玩笑,真是岂有此
理!”
和噬狭秤行θ荩呓徊剑蜕溃骸疤登了难
也都要去。”乾隆道:“甚么钱塘四艳?”和溃骸芭鸥詹盼柿
杭州本地人,说道是四个最出名的妓女。街上大家都在猜今年
谁会点中花国状元呢?”乾隆笑道:“国家的状元由我来点。这
花国状元谁来点?难道还有个花国皇帝不成?”和溃骸疤
是每个名妓坐一艘花舫,舫上陈列恩客报效的金银钱钞、珍宝
首饰,看谁的花舫最华贵,谁收的缠头之资最丰盛,再由杭州
的风流名士品定名次。”
乾隆大为心动,问:“他们甚么时候搞这玩意儿”和溃
“就快啦,天再黑一点儿,花舫上万灯齐明,就来选花魁了!皇
上如有兴致,也去瞧瞧怎么样?”乾隆笑道:“就恐遭人物议。要
是太后得知我去点甚么花国状元,怕要说话呢,哈哈!”和
道:“皇上打扮成平常百姓一样,瞧瞧热闹,没人知道的。”乾隆
道:“也好,叫大家不可招摇,咱们悄悄的瞧了就回来。”
和κ毯蚯』簧弦患Сど溃干绰砉樱虬绯社
绅模样,自己穿了寻常士人服色,带了白振等几十名侍卫,往
西湖而去。
一行人来到湖畔,早有侍卫驾了游船迎接。此时湖中处处
笙歌,点点宫灯,说不尽的繁华景象、旖旎风光。只见水面上二
十余花舫缓缓来去,舫上挂满了纱帐绢灯。乾隆命坐船划近看
时,见灯上都用针孔密密刺了人物故事,有的是张生惊艳,有
的是丽娘游园。更有些舫上用绢绸扎成花草虫鱼,中间点了油
灯,设想精妙,穷极巧思。乾隆暗暗赞叹,江南风流,果非北地
所及。成百艘游船穿梭般来去,载着寻芳豪客,好事子弟。各
人指指点点,品评各艘花舫装置的精粗优劣。
忽听锣鼓响起,各船丝竹齐息。一个个烟花流星射入空
际,灿烂照耀,然后嗤的一声,落入湖中。起先放的是些“永庆
昇平”、“国泰民安”、“天子万年”等歌功颂德的吉祥烟火,乾隆
看得大悦,接着来的则是“群芳争艳”、“簇簇莺花”等风流名目
了。
烟花放毕,丝竹又起,一个“喜迁莺”的牌子吹毕,忽然各
艘花舫不约而同的拉起窗帷,每艘舫中都坐着一个靓装姑娘。
湖上各处,彩声雷动。
内侍拿出酒果菜肴,服侍皇上饮酒赏花。游船缓缓在湖面
上滑去,掠过各艘花舫,这时正所谓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给。
乾隆后宫粉黛三千,美人不知见过多少,但此时灯影水色、桨
声脂香,却另有一番风光,不觉心为之醉。
游船划近“钱塘四艳”船旁,见这四艘花舫又是与众不同。
第一艘扎成采莲船模样,花舫四周都是荷花灯,红莲白藕,荷
叶田田,舫中妓女名叫卞文莲。第二艘舫上扎了两个亭子,一
派豪华富贵气派,亭上珠翠围绕,写着四个大字:“玉立亭亭”,
原来舫中妓女叫李双亭。第三艘装成广寒宫模样,舫旁用纸绢
扎起蟾蜍玉兔,桂华吴刚,舫中妓女吴婵娟一身古装,手执团
扇,扮作月里嫦娥。
乾隆看一艘,喝彩一番。待游船摇到第四艘花舫旁,只见
舫上全是真树真花,枝干横斜,花叶疏密有致,淡雅天然,真如
一幅名家水墨山水一般。舫中妓女全身白衣,隔水望去,似洛
神凌波,飘飘有出尘之姿,只是唯见其背。乾隆情不自禁,高吟
《西厢记》中“酬简”一折的曲文:“咳,怎不回过脸儿来?”
那妓女听得有人高吟,回过头来,嫣然一笑。乾隆心中一
荡,原来这姑娘便是日前在湖上见过的玉如意。
忽听得莺声呖呖,那边采莲船上卞文莲唱起曲来。一曲既
终,喝彩声中听众纷纷赏赐,元宝大大小小的堆在舫中桌上。
接着李双亭轻抱琵琶,弹了一套《春江花月夜》。吴婵娟吹箫,
乾隆听她吹的是一曲《乘龙佳客》,命和∈浇鹱由退
待众人游船围着玉如意花舫时,只见她启朱唇、发皓齿,
笛子声中,唱了起来:
“望平康,凤城东,千门绿杨。一路紫丝缰,引游郎,谁家乳
燕双双?隔春波,碧烟染窗;倚晴天,红杏窥墙,一带板桥长。闲
指点,茶寮酒舫,声声卖花忙。穿过了条条深巷,插一枝带露柳
娇黄。”
其时正当八月中旬,湖上微有凉意,玉如意歌声缠绵婉
转,曲中风暖花香,令人不饮自醉。乾隆叹道:“真是才子之笔,
江南风物,尽入曲里。”他知这是《桃花扇》中的“访翠”一曲,是
康熙年间孔尚任所作,写侯方域访名妓李香君的故事。玉如意
唱这曲时眼波流转,不住向他打量。乾隆大悦,知她唱这曲是
自拟李香君,而把他比作才子侯方域了。
他最爱卖弄才学,这次南来,到处吟诗题字,唐突胜景,作
践山水。众臣工匠恭颂句句锦绣,篇篇珠玑,诗盖李杜,字压钟
王,那也不算希奇。眼下自己微服出游,竟然见赏于名妓。美
人垂青,自不由帝皇尊荣,而全凭自身真材实料,她定是看中
我有宋玉般情,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当年红拂巨眼识李靖,梁
红玉风尘中识韩世忠,亦不过如此,可见凡属名妓,必然识货。
若不重报,何以酬知己之青眼?立命和痛突平鹞迨健3
吟半晌,成诗两句:“才诗或让苏和白,佳曲应超李与王。”
杭州素称繁华,这一年一度的选花盛会,当地好事之徒都
全力以赴。远至苏、松、太、常、嘉、湖各属的闲人雅士,这天也
都群集杭州,或卖弄风雅,或炫耀豪阔,是以顷刻之间,缠头纷
掷,各妓花舫上采品堆积,尤以钱塘四艳为多。时近子夜,选花
会会首起始检点采品,这有如金榜唱名一般,不但众妓焦急,
湖上游客也都甚是关心。
乾隆对和蜕盗思妇浠啊:瞳|点头答应,乘小船赶回
抚署,过了一会,捧了一个包裹回来。
采品检点已毕,各船齐集会首坐船四周,听他公布甲乙次
第。只听得会首叫道:“现下采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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