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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6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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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不知,给我面子,做兄弟的很感激你的好意。你虽然不问,
我可不能不说。”陈家洛道:“咱们情同骨肉,还有甚么信不
过的。”余鱼同道:“这人全是冲着小弟一人而来,和大伙决
无干系。只因这事说来和人名节有关……”陈家洛道:“既然
如此,那不必说了。好啦,这事以后咱们谁也别提,你回去
休息。心砚,扶十四爷回去。”余鱼同以为陆菲青已将此事说

过,陈家洛怕他不好意思,是以不愿再提,于是致谢回房,陆
菲青也即作别。
次晨群雄齐下山来。各人互道珍重,分头进发。
陈家洛和周仲英一路本是同往西北,但周仲英说,他当
年在嵩山少林寺学艺之时,便曾听师父及师伯叔们说起,南
方莆田少林下院的武功与嵩山少林一脉相传,但数百年来莆
田少林寺出了几位了不起的人物,于少林派武功颇有发扬,乘
着此番南来,意欲就近前去探访,盼有机缘切磋求教。陈家
洛道:“南少林门人弟子遍于江南,声势浩大,周老前辈于切
磋武功之余,盼多所结纳。日后咱们举事,要是少林寺肯助
一臂之力,实是天下百姓之福。”周仲英道:“谨当奉命。”于
是带同妻子、徒弟孟健雄、安健刚,启程向南。
临别时周大奶奶对周绮再三叮嘱,现今做了媳妇,不可
再闹小性子,争斗生事。周绮撅起嘴唇道:“要是他欺侮我呢?”
说着嘴唇向徐天宏背心一歪。周大奶奶道:“好好的怎会欺侮
你?”昨晚花烛之夜,李沅芷前来一闹,骆冰把他们的衣服搬
了个地方,也不知那个法儿还灵不灵,周绮心中很是惦记,但
不好意思再问骆冰,这时见父母远别,不禁掉下泪来。
周仲英嘱咐了女儿几句,对徐天宏道:“你妹子性子直爽,
很不懂事,宏儿你要多多担待。要是她冲撞于你,可别跟她
一般见识,将来让我罚她。”周绮急道:“爹爹你也帮他,难
道定会是我不好?”周仲英一笑上马,向陈家洛和文泰来等抱
拳作别,向南而去。
陈家洛、文泰来、骆冰、徐天宏、周绮、章进、余鱼同、
心砚一行八人,向北经孝丰、安吉、溧阳,到了金陵。渡过

长江后,文泰来伤势已然痊愈,余鱼同也已大好。一路往北,
天时渐寒,草木枯黄,已是初冬景象。过开封后,余鱼同伤
势痊可,便弃车乘马。
这一日出了开封西门,八骑马放开脚步,沿着大道奔去。
朔风怒号,尘沙扑面。文泰来所乘白马脚程奇快,一骑马先
冲了上去,一口气奔出五十里,来到一处镇甸,叫饭店杀鸡
做饭,先行预备,等众人到时打尖。他坐在店口,泡了壶茶,
拿着手巾抹脸,忽见东边店房中人影一晃,有人探头张望,一
见到他便疾忙缩回。文泰来起了疑心,背转身喝茶。过了小
半个时辰,陈家洛等也都赶上来了,文泰来悄悄和众人说知。
徐天宏向东店房一看,只见窗纸舐湿,一颗乌溜溜的眼珠正
向他们注视,见到徐天宏的眼光射来,立即避开。徐天宏低
声笑道:“那是初出道的雏儿,半点规矩也不懂,一下子就露
出了马脚。”骆冰笑道:“这样的人也出来混道儿,看来还在
打咱们的主意呢。”
陈家洛向心砚道:“你过去瞧瞧,要是他手头不便,就接
济他一点。”心砚应声站起,走到那店房门口,高声吟道:
“天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这是红花会招呼同道
的讯号。江湖上各帮会互通声气,患难相助,纵然不是红花
会会友,只要知道讯号,回答一句:“小弟是某某帮某某舵主
属下,有求红花会大哥相助。”那么几两银子的接济是一定有
的。心砚见房中寂然无声,又说了一遍,忽然房门呀的一声
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人一顶大帽遮住了半边脸,伸
手递过一个纸团,道:“给你们十四爷。”心砚接住了,正要
询问,那人已奔出店门,上马疾驰而去。

心砚把纸团交给余鱼同,道:“十四爷,那人叫我给你的。”
余鱼同接过打开,见纸上写着十六个细字:“情深意真,岂在
丑俊?千山万水,苦随君行。”笔致娟秀,认得是李沅芷的字
迹,不料她竟一路跟随而来,眉头一皱,把字条交给陈家洛。
陈家洛看了,料想是男女私情之事,不便多问,将字条
还了给他。余鱼同道:“这人跟我纠缠不清,现下一定在前路
等待。小弟想在此弃陆乘舟,避开这人,到潼关再和大家会
齐。”章进怒道:“咱们这许多人在这里,又何必怕他?他本
事再好,咱们也斗他一斗。”余鱼同道:“不是怕,我是不想
见这个人。”章进道:“那么咱们教训教训他,教他不敢跟随
就是了。这是甚么人?这般不识好歹!”余鱼同好生为难,不
便回答。
陈家洛知他有难言之隐,说道:“十四弟既要坐船,那也
好,在船上可以多睡睡,没骑马那么劳顿。心砚,你跟着服
侍十四爷。”心砚答应了,他小孩心性,嫌坐船气闷,虽然公
子之命不敢违抗,不免怏怏。余鱼同看出了他的心意,坚称
伤势已经痊愈,不必心砚随伴。于是众人来到黄河边上,包
了一艘船,言明直放潼关。陈家洛等送余鱼同上船,眼见那
船张帆远去,才乘马又行。章进对余鱼同吞吞吐吐的神气很
是不满,连骂:“酸秀才,不知搞甚么鬼。”骆冰道:“十四弟
烧坏脸后,心情很是不快,作事不免有点异常,咱们就顺着
他点儿。”周绮道:“那次咱们在文光镇上,听说他和一个姑
娘在一起,后来又不知怎样的到了杭州。”章进道:“他鬼鬼
祟祟的,多半跟娘儿们有关,否则为甚么怕人家找麻烦?”文
泰来喝道:“十弟你别胡说。”

余鱼同坐船行了几日,见李沅芷不再跟来,才放下了心。
这日遇上了逆风,天色已黑,离镇甸仍远,水势湍急,舟子
不敢夜航,只得在荒野间泊了船。余鱼同中夜醒来,翻来覆
去的尽睡不着,只见一轮圆月映在大河之上,浊流滚滚而下,
气象雄伟,逸兴忽起,抽出金笛,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他
感怀身世,满腔心事,都在这笛子中发泄出来,忽而激越,忽
而凄楚,正自全神吹奏,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喝采:“好笛子!”
微微一惊,收笛回头,月光下只见有三人沿河岸走来。
三人走近,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
正自烦恼,听阁下笛声清亮,禁不住喝采,还请勿怪。”余鱼
同听他说得客气,忙站了起来,说道:“荒野之间,小弟胡乱
吹奏,聒噪扰耳,有辱清听。”那人听他说话文诌诌地,似是
个读书人,缓缓走近。
余鱼同道:“如蒙不弃,请下舟乐小酌一番如何?”那人
道:“最好,最好!”三人走到岸边,纵身一跃,都轻飘飘的
落在船头。余鱼同心中吃惊,暗忖:“这三人武功不弱,不知
是何等人物,倒要小心在意。”当下假作文弱胆怯,双手紧紧
握住船边,只怕船侧而落下水去。
只见当先一人驱干魁伟,穿件茧绸面棉袍,似是个乡绅。
第二人满腮浓须,整张脸只见黑漆一团。第三人却穿蒙古装
束,一件羊羔皮袍翻出半截,身形举止,显得剽悍异常。这
三人都背着包裹,带了兵刃。余鱼同知金笛惹眼,在三人上
船之前早就收起。他叫醒舟子,命暖酒做饭,款待来客。舟
子见深夜中忽然来了生人,甚是疑惧,但一路上余鱼同使钱
十分豪爽,既是雇主吩咐,也就照办。

那身材魁梧的人道:“深夜打扰,实在冒昧。”余鱼同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冒昧之有?”那人听余鱼同说话爱
掉文,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余鱼同道:“小弟姓于名
通,金陵人氏,名字虽然叫通,可是实在不通之极,此番应
举子业,竟尔名落孙山,回乡愧对父老,说来汗颜无地。”那
人道:“原来是一位秀才相公,失敬了。”余鱼同道:“小弟乡
试不捷,祸不单行,舍下复遭回禄。祝融肆虐,房屋固是片
瓦无存,颜面亦是大毁,难以见人,无可奈何,只得想到甘
肃去投亲,拟谋一席西宾,聊作鹪寄。唉,时也命也,生不
逢辰,夫复何言?”这番话只把另外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
所云。那乡绅模样的人却读过一点书,说道:“相公也不必灰
心。”
余鱼同道:“请教三位尊姓。”那人道:“小弟姓滕。”指
着那黑脸胡子道:“这位姓顾。”指着那蒙古装束的人道:“这
位姓哈,是蒙古人。”余鱼同作揖,连说:“久仰,久仰。萍
水相逢,三生有幸。”那姓滕的见他酸气冲天,肚里暗笑。余
鱼同听他说话是辽东口音,心想:“这三人不知是敌是友,如
是江湖好汉,倒可结交一番,日后举事,也可多一臂助。”说
道:“三位深夜赶路,那可危险得紧哪?”姓滕的道:“不知有
甚么危险?”余鱼同摇头晃脑的道:“道路不宁,萑苻遍地,险
之甚矣,险之甚也。”那姓顾的一拉姓滕的袖子,问道:“他
说甚么?”姓滕的道:“他说道上盗贼很多。”姓顾的和姓哈的
一听,都哈哈大笑。
这时舟子把酒菜拿了出来,那三个客人也不和余鱼同客
气,大吃大喝起来。那姓滕的道:“相公笛子吹得真好,请再

吹一曲行么?”余鱼同怕金笛泄露了自己行藏,只是推辞,道:
“小弟生性怯场,一见有人,便手足无措。文战失利,亦缘于
此。”那姓哈的道:“我来吹一段。”从衣底摸出一只镶银的羊
角,站直身子,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余鱼同听那角声悲壮激
昂,宛然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漠风光,心中激赏,暗
暗默记曲调。
三人喝完酒后,起来道谢告辞。余鱼同有心结纳,说道:
“如承不弃,就在舟上委屈一宵,天明再行如何?”那姓滕的
道:“那也好,只是打扰了。”余鱼同仍是睡在后舱,那三人
也不脱衣,便在前舱卧下。不一会,余鱼同假装鼾声大作,凝
神窃听三人说话。
只听那姓哈的道:“这秀才虽然酸得讨厌,倒不小气。”姓
顾的道:“算他运气。”姓哈的道:“明天能到洛阳么?”姓滕
的道:“过了河,找三匹马,赶一赶也许能行。”姓哈的道:
“我就担心韩大哥不在家,让咱们白跑一趟。”姓顾的道:“要
是见他不着,咱们就找到红花会的太湖老巢去,闹他个天翻
地覆。”姓滕的忙道:“悄声。”余鱼同大吃一惊,心想:“原
来这三人是红花会的仇人,他们到洛阳去找姓韩的,多半是
找韩文冲了。”
那姓滕的道:“红花会好手很多,他们老当家虽然死了,
听说新任的总舵主也是个厉害脚色。这里不比关东,老二你
可别胡来。”姓顾的道:“咱们关东六魔横行关外,江湖上好
汉提到咱们名头,哪个不忌惮几分?哪知老三和老五、老六
忽然都不明不白的给红花会人害死了,这仇要是报不了,咱
们也不用做人啦。”言下极是气愤。余鱼同心想:“原来是关

东六魔中的人物,三魔焦文期是陆师叔杀的,五魔阎世魁、六
魔阎世章死于回人之手,怎么这几笔帐都写在红花会头上?”
原来关东六魔中大魔滕一雷是辽东大豪,家资累万,开
了不少参场、牧场和金矿。二魔顾金标是著名马贼。四魔哈
合台本是蒙古牧人,流落关东,也做了盗贼。他们在辽东听
说焦文期受托找寻一个被红花会拐去的贵公子。突然失踪,数
年来音讯全无。最近接到焦文期的师弟韩文冲来信,才知这
结义兄弟已在陕西遇害。三人怒不可遏,当即南下,要找红
花会报仇。到北京后,得悉阎氏兄弟也给人害了,这事与红
花会也有干系。三人更是惊怒,赶到洛阳来找韩文冲要问个
清楚,却与余鱼同在黄河中相遇。
那三人谈了一会,就睡着了。余鱼同却满腹心事,直到
天色将明才朦胧入睡,只合眼了一会,忽听得人声嘈杂,吆
喝叫嚷之声,响成一片。他从梦中惊醒,跳起身来,抽金笛
在手,从船舱中望出去,只见河中数百艘大船连樯而来。当
先一艘船上竖着一面大纛,写着:“定边大将军粮运”七个大
字,原来是接济兆惠的军粮。大船过去,后面跟着数十艘小
船,都是官兵沿河掳来载运私人物品的。
余鱼同那船的舟子见情势不对,正要趋避,已有六七名
清兵手执刀枪跳上船来,不问情由,就打了舟子一个耳光,命
他驾船跟随。余鱼同知道官兵欺压百姓已惯,难以理喻,也
就顺其自然。哈合台十分恼怒,想出去和清兵拚斗,被滕一
雷一把拉住。
清兵走到后舱,见余鱼同秀才打扮,态度稍和,喝问滕
一雷等三人干甚么的。滕一雷道:“咱们上洛阳去探亲。”一

名清兵喝道:“都到前舱去,把后舱让出来。”哈合台怒目相
向,便欲出手。滕一雷叫道:“老四,你怎么啦?”哈合台忍
住怒气。余鱼同便到前舱,低声道:“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
清。我索性不说,你兵大爷岂能奈何我秀才哉?”
几名清兵搭上跳板,从另一艘小船里接过几个人来。一
名清兵道:“言老爷,这艘船干净得多,你老人家瞧瞧中不中
意?”那言老爷从后艄跨进舱来,瞧了一眼,道:“就是这里
吧!”大刺刺的坐了下去。余鱼同向那言老爷望得一眼,心中
突突乱跳。原来这人便是曾去铁胆庄捉拿文泰来的言伯乾。他
被余鱼同的短箭射瞎了一只眼睛后,才养好伤不久,带了一
个师弟、两个徒弟,要到兆惠军中去效力立功。
言伯乾虽然只剩一目,眼光仍是十分敏锐,一见余鱼同
身形,便即起疑,又见他脸上遮布,疑心更盛,假意走到前
舱来,和滕一雷攀谈了几句,忽然身子一侧,似乎立脚不定,
右手在空中乱抓几下,一把抓住余鱼同脸上的布巾,拉了下
来。其时顾金标见他要摔向自己身上,自然而然的伸出左掌,
向他肩头轻轻捺去。言伯乾猛然一缩,竟没让他捺到,这一
来,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对瞧了一眼。
言伯乾先不理会顾金标,向余鱼同脸上一瞧,见他满脸
疮疤,难看异常,与射瞎他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全不相同,说
道:“船晃了晃,没站稳,对不住啦。”把帕子还给了他。余
鱼同接过,蒙在脸上,哈哈一笑,道:“大火烧坏了脸,这副
德性见不得人,没吓坏你吧?”
言伯乾听他口音,心中又是一动,但想到他的相貌,不
再有丝毫疑心,转身对顾金标道:“老兄原来是江湖同道,请

进来坐吧。”滕一雷等三人也不客气,先问言伯乾的姓名,听
说他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江湖上说来也颇有名望,于是
不加隐瞒,说了自己姓名。言伯乾的师弟名叫彭三春,是湖
南岳阳人。双方谈些关外与三湘的武林轶事,倒也投契。这
一来喧宾夺主,余鱼同反给冷落在前舱了。
余鱼同见两路仇人会合,自己孤身一人,实是凶险异常,
他本来心灰意懒,这时大敌当前,敌忾之气一生,反而打起
了精神,独自在前舱吟哦从前考秀才时的制艺八股,甚么
“先王之道,圣人之心”,甚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越读声音越响,得意非常,一面却在用心窃听他们谈话。言
伯乾听了他的背书之声,只觉有些讨厌,更加没有疑心。吃
晚饭时,余鱼同拿酒出来款客。言伯乾温言和他敷衍了几句。
余鱼同只是之乎者也的掉文,四人听了既然不懂,自是腻烦
之极,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谈阔论。
言伯乾探问三人进关来有甚么事,滕一雷只说到洛阳访
友,后来谈到南方的武林帮会,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红花会。言
伯乾倏然变色,连问他们识得红花会中何人。滕一雷不动声
色,只推不认识,也不提报仇之事。双方兜来兜去的试探,都
怕对方与红花会有甚么渊源。这一来相互有了顾忌,你防我,
我防你,说话就没先前爽快了。
这天逆风仍劲,整天只驶出二十几里,还没到孟津,粮
船队便都停泊了。晚饭过后,滕一雷等三人和余鱼同自在前
舱安息。余鱼同睡入被窝,不敢脱衣,把金笛藏在被内,二
更时分,忽然隔船传来两声惨厉的叫喊,静夜听来,令人毛
骨悚然。接着一个女人声音大叫:“救命哪,救命!”余鱼同

料知邻船官兵在干伤天害理之事,本应就去救援,但一来官
兵势大,二来身旁强敌环伺,只要自己身分一露,立时便是
杀身大祸,正要用被头蒙住耳朵不听,那女人叫得更惨了:
“总爷,你行行好事,饶了我们吧!”又听得一个孩子哭叫:
“妈妈,妈妈!”
余鱼同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侧耳细听,听得又有另一
个女子的哭声。一名清兵粗声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杀了你
的儿子。”在女人惨叫与哀告声中,夹着几名官兵的狂笑,接
着听得两个女人呜呜呜的叫不出声,嘴巴已被人按住。
余鱼同气愤填膺,再也顾不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
边,听得哈合台道:“咱们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
闲事,那姓言的师兄弟很有点门道,倘若他们与红花会是一
路,咱们可先露了……”余鱼同不等他说完话,脚下使劲,已
纵到邻船后艄。关东三魔见这秀才居然一身轻功,甚是了得,
都吃了一惊,一打手势,跟了过去。这时言伯乾和彭三春也
已惊醒,见余鱼同等先后跃过船去,便各取兵刃,站在船舷
上观看。
余鱼同见后艄无人,在船舷上缩身向舱内张去,只见舱
里蜡烛点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两个女子,正要施行
强暴。一个女人跪在舱板上不住哭求,另一个女人死命搂住
一个幼儿,吓得只是发抖。舱板上有几个男子的尸首,几只
衣箱打开着,到处散满了衣物银两。看情形显是清兵借运粮
为名,沿河强拉民船,夜中杀死客商,谋财劫色。
余鱼同怒火上冲,正要跳进舱去,忽听得背后哈合台道:
“老大,这事我非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这时,一

名清兵从那女人怀中夺过幼儿,狠命在舱板上一摔,掷得脑
浆迸裂。那女人一呆,登时晕了过去。两名清兵哈哈大笑,将
她按倒在地,撕她衣服。
余鱼同心中默祝:“红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鱼同今日舍命
救人,求你保佑。”他不抽金笛,大喝一声,空手跳进船舱,
左脚踢出,右手一拳,将按住女子的两名清兵打翻,跟着揪
住一名清兵头颈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他随手夺过了刀,砍
断一名清兵右脚。其余清兵纷抽兵刃抵敌,余鱼同使刀虽不
熟手,但只斗数合,又砍翻两名清兵。余下清兵纷向船头逃
去,只听扑通、扑通数声,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
余鱼同拉起两个女子,说道:“快上岸逃命。”两个女子
吓得呆了,这时邻船的兵士听得格斗叫喊之声,已有人点了
火把,站在船头喝问。哈合台走进舱来,说道:“好秀才,佩
服佩服。”余鱼同挟住一个女子,跳上岸去,接着哈合台也带
了一个女子上来。顾金标抽出背上的短柄猎虎叉,站在河边
断后。滕一雷双手抓住船舷,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
那艘船翻了转来,船底朝天,死尸杂物,纷纷落水。余鱼同
暗惊:“这人好大力气!”四人乘着清兵乱哄哄查看翻船,在
黑暗中带了两个女人走了。
余鱼同尽拣树木茂密之地奔去,见清兵没有追来,停步
问那女人:“你怎么会落在他们手里?”那女人惊魂未定,跪
在地下不住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鱼同道:“眼下你已
脱险,躲在这里别动,等明天兵船开了再出去。”他提高噪音,
向后面三人叫道:“三位大哥,多谢相助,小弟告辞了。”不
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

刚跨出三步,只听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余十
四爷,且请留步。”余鱼同退后一步,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
正是死对头言伯乾,后面还跟着他的师弟彭三春。彭三春双
手握三节棍往右边一站,隐然监视,防余鱼同逃走。这时滕
一雷等三人也带了那个女子赶到,见言伯乾忽然出现,颇感
讶异。
余鱼同一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向滕一雷与顾金标
两人之间窜了过去。彭三春右膝略弯,当啷一声,三节棍出
手,向余鱼同下盘横扫过来。余鱼同一个“鲤跃龙门”,跳过
三节棍,左脚在地上一点,跃出寻丈。彭三春一击不中,三
节棍余势甚大,将要扫到顾金标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送
出,三节棍笔直的向余鱼同背心点来。余鱼同向前一扑,待
三节棍在头顶掠过,仍不还手,乘隙脱逃,忽然金刃劈风,黑
暗中白光闪动,两柄单刀迎面砍来,原来是言伯乾的两个徒
弟宋天保、覃天丞赶到。
余鱼同三面受敌,避无可避,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
笛,当当两声,架开双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夹击,在旁观看
的哈合台怒道:“喂,三个打一个,算甚么好汉?”彭三春一
怔,哈合台出手奇快,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彭三春
疾忙回夺,两人都没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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