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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6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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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只露出两个眼孔,一双眼亮如点漆,向他射来。段誉微
微一笑,心道:“自然是你厉害。你这泼辣婆娘,有谁厉害得
过你?”
那女郎道:“这当口亏你还笑得出!你笑甚么?”段誉向
她装个鬼脸,咧嘴又笑了笑。那女郎扬手拍拍拍的连抽了七
八下。段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洋洋不理,奋力微笑。只是
这女郎落手甚是阴毒,树枝每一下都打在他身上最吃痛的所
在,他几次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终于强自克制住了。
那女郎见他如此倔强,怒道:“好!你装聋作哑,我索性
叫你真的做了聋子。”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匕首来,刃锋长约
七寸,寒光一闪一闪,向着他走近两步,提起匕首对准他左
耳,喝道:“你有没听见我的说话?你这只耳朵还要不要了?”
段誉仍是不理,那女郎眼露凶光,一提手,匕首便要往他耳
中刺落。
段誉大急,叫道:“喂,你真刺还是假刺?你刺聋了我耳
朵,有本事治得好吗?”那女郎呸的一声,说道:“姑娘杀了
人也治得活,你若不信,那就试试。”段誉忙道:“我信,我
信!那倒不用试了!”
那女郎见他开口说话,算是服了自己,也就不再折磨他
了,提起他放上马鞍,自己跃上马背,这一次居然将他放得
头高脚低,优待了些。段誉不再受那倒悬之苦,手足被缚处
虽仍疼痛,但比之适才在地下横拖倒曳,却已有天渊之别,也
就不敢再说话惹她生气。
行得大半个时辰,段誉内急起来,想要那女郎放他解手,
但双手被缚,无法打手势示意,何况纵然双手自由,这手势

实在也不便打,只得说道:“我要解手,请姑娘放了我。”那
女郎道:“好啊,现下你不是哑巴了?怎地跟我说话了?”段
誉道:“事出无奈,不敢亵渎姑娘,姑娘身上好香,我倘成了
‘臭小子’,岂不大煞风景?”那女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
心想事到如今,只得放他,于是拔剑割断了缚住他手足的带
子,自行走开。
段誉给她缚了大半天,手足早已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在
地下滚动了一会,方能站立,解完了手,见黑玫瑰站在一旁
吃草,甚是驯顺,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悄悄跨上
马背,黑玫瑰也并不抗拒。段誉一提马缰,纵马向北奔驰。
那女郎听到蹄声,追了过来,但黑玫瑰奔行神速无比,那
女郎轻功再高,也追它不上。段誉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
只说得这几个字,黑玫瑰已窜出二十余丈之外。他回过头来,
只见那女郎的身子已被树木挡住,他得脱这女魔头的毒手,心
下快慰无比。口中连连催促:“好马儿,乖马儿!快跑,快跑!”
黑玫瑰奔出里许,段誉心想:“耽搁了这么一天,不知是
否还来得及相救钟姑娘?路上只有不吃饭,不睡觉,拚命的
跑了,但不知黑玫瑰能不能挨?”正迟疑间,忽听得身后远远
传来一声清啸。
黑玫瑰听得啸声,立时掉头,从来路奔了回去。段誉大
吃一惊,忙叫:“好马儿,乖马儿,不能回去。”用力拉缰,要
黑玫瑰转头。不料黑玫瑰的头虽被缰绳拉得偏了,身子还是
笔直的向前直奔,全不听他指挥。
瞬息之间,黑玫瑰已奔到了那女郎身前,直立不动。段
誉哭笑不得,神色极是尴尬。那女郎冷冷的道:“我本不想杀

你,可是你私自逃走不算,还偷了我的黑玫瑰,这还算是大
丈夫吗?”
段誉跳下马来,昂然道:“我又不是你奴仆,要走便走,
怎说得上‘私自逃走’四字?黑玫瑰是你先前借给我的,我
并没还你,可算不得偷。你要杀就杀好了。曾子曰:‘自反而
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自反而缩,自然是大丈夫。”
那女郎道:“甚么缩不缩的?你缩头我也是一剑。”显然
不懂段誉这些引经据典的言语,手握剑柄,将长剑从鞘中抽
出半截,说道:“你如此大胆,难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你倚仗
谁的势头,一再顶撞于我?”
段誉道:“我对姑娘事事无愧于心,要倚仗谁的势头来
了?”
那女郎两道清冷的眼光直射向他,段誉和她目光相对,毫
无畏缩之意。两人相向而立,凝视半晌,刷的一声,那女郎
还剑入鞘,喝道:“你去罢!你的脑袋暂且寄存在你的脖子上,
等得姑娘高兴,随时来取。”段誉本已拚着必死之心,没料到
她竟会放过自己,一怔之下,也不多说,转身一跛一拐的去
了。
他走出十余丈,仍不听见马蹄之声,回头一望,只见那
女郎兀自怔怔的站着出神,心想:“多半她又在想甚么歹毒主
意,像猫耍耗子般,要将我戏弄个够,这才杀我。好罢,反
正我也逃不了,一切只好由她。”哪知他越走越远,始终没听
到那女郎骑马追来。
他接连走上几条岔道,这才渐渐放心,心下稍宽,头脸
手足擦破处便痛将起来,寻思:“这姑娘脾气如此古怪,说不

定她父母双亡,一生遭逢过无数不幸之事。也说不定她相貌
丑陋无比,以致不肯以面目示人,倒也是个可怜之人。啊哟,
钟夫人那只黄金钿盒却还在她身边。”可是要回去向她取还,
却无论如何不敢了,心想:“我见了爹爹,最多答允跟他学武
功,爹爹自然会去救钟姑娘,就算爹爹不亲自去,派些人去
便是,这只金盒也没多大用处。只是我没了坐骑,这般徒步
而去大理,势必半路上毒发而死。钟姑娘苦待救援,度日如
年,她如见我既不回去,她父亲又不来相救,只道我没给她
送信。好歹我得赶到无量山去,和她死在一块,也好教她明
白我决不相负之意。”
心意已决,当即辨明方向,迈开大步,赶向无量山去。这
澜沧江畔荒凉已极,连走数十里也不见人烟。这一日他唯有
采些野果充饥,晚间便在山坳中胡乱睡了一觉。
第二日午后,经另一座铁索桥,重渡澜沧江,行出二十
余里后,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他怀中所携银两早在跌入深谷
时在峭壁间失去。自顾全身衣衫破烂不堪,肚中又十分饥饿,
想起帽上所镶的一块碧玉是贵重之物,于是扯了下来,拿到
镇上唯一的一家米店去求售。米店本不是售玉之所,但这镇
上只有这家米店较大,那店主见他气概轩昂,倒也不敢小觑
了,却不识得宝玉的珍贵,只肯出二两银子相购。段誉也不
理会,取了二两银子,想去买套衣巾,小镇上并无沽衣之肆,
于是到饭铺中去买饭吃。
在板凳上坐落,两个膝头登时便从裤子破孔中露了出来,
长袍的前后襟都已撕去,裤子后臀也有几个大孔,屁股触到
凳面,但觉凉飕飕地,心想:“这等光屁股的模样实在太不雅

观,该当及早设法才是。”饭店主人端上饭菜,说道:“今儿
不逢集,没鱼没肉,相公将就吃些青菜豆腐下饭。”段誉道:
“甚好,甚好。”端起饭碗便吃。他一生锦衣玉食,今日光着
屁股吃此粗粝,只因数日没饭下肚,全凭野果充饥,虽是青
菜豆腐,却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到第三碗饭时,忽听得店门外有人说道:“娘子,这里
倒有家小饭店,且看有甚么吃的。”一个女子声音笑道:“瞧
你这副吃不饱的馋相儿。”
段誉听得声音好熟,立时想到正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他
那葛师妹,心下惊慌,急忙转身朝里,暗想:“怎么叫起‘娘
子’来了?嗯,原来做了夫妻啦。我这一卦是‘无妄卦’,
‘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这位
干老兄得了老婆,我段公子却又遇上了灾难。”
只听干光豪笑道:“新婚夫妻,怎吃得饱?”那葛师妹啐
了一口,低声笑道:“好没良心!要是老夫老妻,那就饱了?”
语音中满含荡意。两人走进饭店坐落,干光豪大声叫道:“店
家,拿酒饭来,有牛肉先给切一盆……咦!”
段誉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搭上了右肩,将他
身子扳转,登时与干光豪面面相对。段誉苦笑道:“干老兄,
干大嫂,恭喜你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无量剑东宗西宗
合并归宗。”
干光豪哈哈大笑,回头向那葛师妹望了一眼,段誉顺着
他目光瞧去,见那葛师妹一张鹅蛋脸,左颊上有几粒白麻子,
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只见她满脸诧愕之色,渐渐的目露凶光,
低沉着嗓子道:“问个清楚,他怎么到这里来啦?附近有无量

剑的人没有?”
干光豪脸上登时收起笑容,恶狠狠的道:“我娘子的话你
听见了没有?快说。”段誉心想:“我胡说八道一番,最好将
他们吓得快快逃走。否则这二人非杀了我灭口不可。”说道:
“贵派有四位师兄,手提长剑,刚才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走过,
向东而去,似乎在追赶甚么人。”
干光豪脸色大变,向那葛师妹道:“走罢!”那葛师妹站
起身来,右掌虚劈,作个杀人的姿式。干光豪点点头,拔出
长剑,径向段誉颈中斩落。
这一剑来得好快,段誉见到那葛师妹的手势,便知不妙,
早已缩身向后,可是仍然避不开,眼见白刃及颈,突然间嗤
的一声轻响,干光豪仰天便倒,长剑脱手掷出。跟着又是嗤
的一声。那葛师妹正要跨出店门,听得干光豪的呼叫,还没
来得及转头察看,便已摔倒在门槛上。两人都是身子扭了几
下,便即不动。只见干光豪喉头插了一枝黑色小箭,那葛师
妹则是后颈中箭。听这嗤嗤两响,正是那黑衣女郎昨晚灭烛
退敌的发射暗器之声。
段誉又惊又喜,回过头来,背后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却
听得店门外嘘溜溜一声马嘶,果然那黑衣女郎骑了黑玫瑰缓
缓走过。
段誉叫道:“多谢姑娘救我!”抢出门去。那女郎一眼也
没瞧他,自行策马而行。段誉道:“若不是你发了这两枚短箭,
我这当儿脑袋已不在脖子上啦。”那女郎仍不理睬。
店主人追将出来,叫道:“相……相公,出……出了人命
啦!可不得了啊!”段誉道:“啊哟,我还没给饭钱。”伸手要

去掏银子,却见黑玫瑰已行出数丈,叫道:“死人身上有银子,
他们摆喜酒请客,你自己拿罢!”急急忙忙的追到马后。
那女郎策马缓行,片刻间出了市镇。段誉紧紧跟随,说
道:“姑娘,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去连钟姑娘也
一并救了罢。”那女郎冷冷的道:“钟灵是我朋友,我本来要
去救她。可是我最恨人家求我。你求我去救钟灵,我就偏偏
不去救了。”段誉忙道:“好,好。我不求姑娘。”那女郎道:
“可是你已经求过了。”段誉道:“那么我刚才说过的不算。”那
女郎道:“哼,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能不算?”
段誉心道:“先前我在她面前老是自称大丈夫,她可见了
怪啦,说不得,为了救钟姑娘一命,只好大丈夫也不做了。”
说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我是全靠姑娘救了一条
小命的可怜虫。”
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向他打量片刻,说道:“你对钟灵这
小鬼头倒好。昨晚你宁可性命不要,也是非充大丈夫不可,这
会儿居然肯做可怜虫了。哼,我不去救钟灵。”
段誉急道:“那……那又为甚么啊?”那女郎道:“我师父
说,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的骗女
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段誉道:
“那也不尽然啊,好像……好像……”一时举不出甚么例子,
便道:“好像姑娘的爹爹,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女郎道:
“我师父说,我爹爹就不是好人!”
段誉眼见那女郎催得黑玫瑰越走越快,自己难以追上,叫
道:“姑娘,慢走!”
突然间人影晃动,道旁林中窜出四人,拦在当路。黑玫

瑰陡然停步,倒退了两步。只见这四人都是年轻女子,一色
的碧绿斗篷,手中各持双钩,居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便
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葛光佩,是不是?”
段誉道:“不是,不是。干光豪和葛姑娘,早已那个……
那个了。”那女子道:“甚么那个、那个了?你二人一男一女,
年纪轻轻,结伴同行,瞧模样定是私奔,还不是无量剑干葛
两个叛徒?”段誉笑道:“姑娘说话太也无理。葛光佩脸上有
麻子点儿,这位姑娘却是花容月貌,大大不同。”那女子向黑
衣女郎喝道:“把面罩拉下来!”
蓦地里嗤嗤嗤嗤四声,黑衣女郎发出四枚短箭,铮铮两
响,两个女子挥钩格落,另外两女子却中箭倒地。这四箭射
出之前全无朕兆,去势又是快极,居然仍有两箭未中。黑衣
女郎立即跃下马背,身在半空时已拔剑在手,左足一着地,右
足立即跨前,刷刷两剑,分攻两名女子,两女也正挥钩攻上,
一女抵挡黑衣女郎,另一名女子挺钩向段誉刺去。
段誉“啊哟”一声,钻到了黑玫瑰肚子底下。那女子一
怔,万万料想不到此人竟会出此怪招,正欲挺钩到马底去刺
段誉,背心上一痛,登时摔倒,却是黑衣女郎乘机射了她一
箭。但便是这么一分神,黑衣女郎左臂已被敌人钩中,嘶的
一声响,拉下半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臂上划出一条尺
来长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黑衣女郎挥剑力攻。但那使钩女子武功着实了得,双钩
挥动,招数巧妙,酣斗片刻,黑衣女郎左腿中钩,划破了裤
子。她连射两箭,都被对方挥钩格开。那女子连声喝道:“你
是甚么人?你剑法不是无量剑的!”黑衣女郎不答,剑招加紧,

突然“啊”的一声叫,长剑被单钩锁住,敌人手腕急转,黑
衣女郎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急忙跃开。那使钩女子双
钩连刺,却都被她闪过。
段誉早就瞧得焦急万分,苦于无力上前相助,眼见黑衣
女郎危殆,无法多想,抱起地下一具死尸,双手将死尸头前
脚后的横持了,便似挺着一根巨棒,向那使钩女子疾冲过去。
使钩女子吃了一惊,眼见迎面冲来的正是自己姊妹的脑
袋,心中一阵悲痛,右手钩向段誉面门刺去,可是中间隔着
一具尸体,这一钩差了半尺,便没刺到段誉,砰的一下,胸
口已给尸体脑袋撞中,就在这时,一枚短箭射入她右眼,仰
天便倒。
段誉瞥眼见黑衣女郎左膝跪地,叫道:“姑娘,你……你
没事罢。”奔过去要扶。那女郎站起身来,不料段誉慌乱中兀
是持着尸体,将死尸的脑袋向着她胸口撞去。那女郎在死尸
脑袋上一推,段誉“啊”的一声,摔了出去,尸体正好压在
他身上。
那女郎见到他这等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适
才这一战实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先出其不意的杀了两人,又
得段誉在旁援手,只怕连一个使钩女子也斗不过,这四个女
子不知是甚么来头,恁地武功了得?叫道:“喂,傻子,你抱
着个死人干甚么?”
段誉爬起身来,放下尸体,说道:“罪过,罪过。唉,真
正对不住了。你们认错了人,客客气气的问个明白就是了,胡
说八道的,难怪惹得姑娘生气,这岂不枉送了性命?姑娘,其
实你也不用出手杀人,除下面幕来给她们瞧上一眼,不是甚

么事也没了?”
那女郎厉声道:“住嘴!我用得着你教训?谁叫她们说我
跟你私……私……甚么的?”段誉道:“是,是。这是她们胡
说的不是,不过姑娘还是不必杀人。啊,你……你的伤口得
包扎一下。”眼见她大腿上也露出雪白的肌肤,不敢多看,忙
转过了头。
那女郎听他老是责备自己不该杀人,本想上前挥手就打,
听他提及伤口,登觉腿臂处伤口疼痛,幸好这两钩都入肉不
深,没伤到筋骨,当及取出金创药敷上,撕破敌人的斗篷,包
扎了腿臂的伤口。
段誉将尸体逐一拖入草丛之中,说道:“本来该当替你们
起个坟墓才是,可惜这里没铲子。唉,四位姑娘年纪轻轻,容
貌虽不算美,也不丑陋……”
那女郎听他说到容貌美丑,问道:“喂,你怎地知道我脸
上没麻子,又是甚么花容月貌了?”段誉笑道:“这是想当然
耳!”那女郎道:“甚么‘想当然耳’?”段誉道:“‘想当然
耳’,就是想来当然是这样的。”那女郎道:“瞎说!你作梦也
想不到我相貌,我满脸都是大麻子!”段誉道:“未必,未必!
过谦,过谦!”
那女郎见衣袖裤脚都给铁钩钩破了,便从尸体上除下一
件斗篷,披在身上。段誉突然叫道:“啊哟!”猛地想起自己
裤子上有几个大洞,光着屁股跟这位姑娘在一起,成何体统?
急忙倒身而行,不敢以屁股对着那女郎,也从一具尸体上除
下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那女郎嗤的一声笑。段誉面红过耳,
想起自己裤子上的大破洞,实是羞愧无地。

那女郎在四具尸体上拔出短箭,放入怀中,又在钩伤她
那女子的尸身上踢了两脚。
段誉道:“你的短箭见血封喉,剧毒无比。劝姑娘今后若
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再用,杀伤人命,实是有干天和,倘
若……”那女郎喝道:“你再跟我罗唆,要不要试试见血封喉
的味道?”右手一扬,嗤的一声响,一枚毒箭从段誉身侧飞过,
插入地下。
段誉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说。那女郎道:“封
了你的喉,你还能不能跟我罗唆?”说着过去拔起短箭,对着
段誉又是一扬。段誉吓了一跳,急忙倒退。
那女郎笑了起来,将短箭放入囊中,向他瞪了一眼,说
道:“你穿了这件斗篷,活脱便是个姑娘。把斗篷拉起来遮住
头顶。再撞上人,人家也不会说咱们一男一女……”段誉道:
“是,是。”依言除下头上方巾,揣入怀中,拉起斗篷的头罩
套在头上。那女郎拍手大笑。
段誉见她笑得天真,心想:“瞧你这神情,只怕比我年纪
还小,怎地杀起人来却这等辣手?”见她斗篷的胸口绣着一头
黑鹫,昂首蹲踞,神态威猛,自己斗篷上的黑鹫也是一模一
样,摇头叹道:“姑娘人家,衣衫上不绣花儿蝶儿,却绣上这
般凶霸霸的鸟儿,好勇斗狠,唉。”说着又摇了摇头。
那女郎瞪眼道:“你讥讽我么?”段誉道:“不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女郎道:“到底是‘不是’,还是‘不敢’?”
段誉道:“是不敢。”那女郎便不言语了。
段誉问道:“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休息一下?”那女郎
道:“伤口当然痛!我在你身上割两刀,瞧你痛不痛?”段誉

心道:“泼辣横蛮,莫此为甚。”那女郎又道:“你当真关心我
痛不痛吗?天下可没这样好心的男子。你是盼望我快些去救
钟灵,只不过说不出口。走罢!”说着走到黑玫瑰之旁,跃上
马背,手指西北方,道:“无量剑的剑湖宫是在那边,是不是?”
段誉道:“好像是的。”
两人缓缓向西北方行去。走了一会,那女郎问道:“金盒
子里的时辰八字是谁的?”段誉心道:“原来你已打开来看过
了。”说道:“我不知道。”那女郎道:“是钟灵的,是不是?”
段誉道:“真的不知道。”那女郎道:“还在骗人?钟夫人将她
女儿许配了给你,是不是?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段誉道:
“没有,的确没有。我段誉倘若欺骗了姑娘,你就给我来个见
血封喉。”
那女郎问道:“你姓段?叫作段誉?”段誉道:“是啊,名
誉的‘誉’。”那女郎道:“哼!你名誉挺好么?我瞧不见得。”
段誉笑道:“名誉挺坏的‘誉’,也就是这个字。”那女郎道:
“这就对啦!”段誉道:“姑娘尊姓?”那女郎道:“我为甚么要
跟你说?你的姓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问你。”
走了一段路,那女郎道:“待会咱们救出了钟灵,这小鬼
头定会跟你说我的姓名,你不许听。”段誉忍笑道:“好,我
不听。”那女郎似乎也觉这件事办不到,说道:“就算你听到
了,也不许记得。”段誉道:“是,我就算记得了,也要拚命
想法子忘记。”那女郎道:“呸,你骗人,当我不知道么?”
说话之间,天色渐渐黑将下来,不久月亮东升,两人乘
着月亮,觅路而行。走了约莫两个更次,远远望见对面山坡
上繁星点点,烧着一堆火头,火头之东山峰耸峙,山脚下数

十间大屋,正是无量剑剑湖宫。段誉指着火头,道:“神农帮
就在那边。咱们悄悄过去,抢了钟灵就逃,好不好?”
那女郎冷冷的道:“怎么逃法?”段誉道:“你和钟灵骑了
黑玫瑰快奔,神农帮追你们不上的。”那女郎道:“你呢?”段
誉道:“我给神农帮逼着服了断肠散的毒药,司空玄帮主说是
服后七天,毒发身亡,须得设法先骗到解药,这才逃走。”
那女郎道:“原来你已给他们逼着服了毒药。你怎么不想
及早设法解毒,仍来给我报讯?”段誉道:“我本以为黑玫瑰
脚程快,报个讯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那女郎道:“你
到底是生来心好呢,还是个傻瓜?”段誉笑道:“只怕各有一
半。”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你的解药怎生骗法?”段誉踌躇
道:“本来说好,是用闪电貂的解药,去换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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