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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6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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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闷,试行存想任脉和手太阴肺经两路经脉,只觉有一股淡
淡的暖气在两处经脉中巡行一周,又再回入膻中穴,窒闷之
感便消。他自不知只这么短短一个小周天的运行,这股内力
便已永存体内,再也不会消失了。段誉自全无内力而至微有
内力,便自胸口给郁光标这么猛击一拳而始。

也幸得郁光标内力平平,又未曾当真全力以击,倘若给
南海鳄神这等好手一拳打在膻中要穴,段誉全无内力根基,膻
中气海不能立时容纳,非经脉震断、呕血身亡不可。郁光标
内力所失有限,也就未曾察觉。
午饭过后,段誉又练“凌波微步”,走一步,吸一口气,
走第二步时将气呼出,六十四卦走完,四肢全无麻痹之感,料
想呼吸顺畅,便无害处。第二次再走时连走两步吸一口气,再
走两步始行呼出。这“凌波微步”是以动功修习内功,脚步
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内息自然而然的也转了一个周天。因
此他每走一遍,内力便有一分进益。
他却不知这是在修练内功,只盼步子走得越来越熟,越
走越快,心想:“先前那郁老兄打我脸孔,我从‘井’位到
‘讼’位,这一步是不错的,躲过了一记耳光,跟着便该斜踏
‘蛊’位,胸口那一拳也就可避过了。可是我只想上一想,没
来得及跨步,对方拳头便已打到。这‘想上一想’,便是功夫
未熟之故。要凭此步法脱身,不让他们抓住,务须练得纯熟
无比,出步时想也不想。‘想也不想’与‘想上一想’,两字
之差,便有生死之别。”
当下专心致志的练习步法,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饭睡
觉,大便小便之外,竟是足不停步。有时想到:“我努力练这
步法,只不过想脱身逃走,去救木姑娘,并非遵照神仙姊姊
的嘱咐,练她的‘北冥神功’。”想想过意不去,就练一练手
太阴肺经和任脉,敷衍了事,以求心之所安,至于别的经脉,
却暂行搁在一边了。
这般练了数日,“凌波微步”已走得颇为纯熟,不须再数

呼吸,纵然疾行,气息也已无所窒滞。心意既畅,跨步时渐
渐想到《洛神赋》中那些与“凌波微步”有关的句子:“仿佛
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忽焉纵体,以遨
以嬉”,“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
未翔”,“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
止难期,若往若还”。
尤其最后这十六个字,似乎更是这套步法的要旨所在,只
是心中虽然领悟,脚步中要做到“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
止难期,若往若还”,可不知要花多少功夫的苦练,何年何月
方能臻此境地了。以此刻的功夫,敌人伸手抓来,是否得能
避过,却半点也无把握,有心再练上十天半月,以策万全,但
屈指算来和木婉清相别已有七日,悬念她陪着南海鳄神渡日
如年的苦处,决意今日闯将出去,心想那送饭的仆人无甚武
功,要避过他料来也不甚难。
坐在床沿,心中默想步法,耐心等候。待听得锁启门开,
脚步声响,那仆人托着饭盘进来,段誉慢慢走过去,突然在
饭盘底下一掀,饭碗菜碗登时乒乒乓乓的向他头上倒去。那
仆人大叫:“啊哟!”段誉三脚两步,抢出门去。
不料郁光标正守在门外,听到仆人叫声,急奔进门。门
口狭隘,两人登时撞了个满怀。段誉自“豫”位踏“观”位,
正待闪身从他身旁绕过,不料左足这一步却踏在门槛之上。
这一下大出他意料之外,“凌波微步”的注释之中,可没
说明“要是踏上门槛,脚下忽高忽低,那便如何?”一个踉跄,
第三步踏向“比”位这一脚,竟然重重踹上了郁光标足背,
“要是踏上别人足背,对方哇哇叫痛,冲冲大怒,那便如何?”

这个法门,卷轴的步法秘诀中更无记载,料想那洛神“翩若
惊鸿、婉若游龙”的在洛水之中凌波微步,多半也不会踏上
门槛,踹人脚背。段誉慌张失措之际,只觉左腕一紧,已被
郁光标抓住,拖进门来。
数日计较,不料想事到临头,如意算盘竟打得粉碎。他
心中连珠价叫苦,忙伸右手去扳郁光标的手指,同时左手出
力挣扎。但郁光标五根手指牢牢抓住了他左腕,又怎扳得开?
突然间郁光标“咦”的一声,只觉手指一阵酸软,忍不
住便要松手,急忙运劲,再行紧握,但立时又即酸软。他骂
道:“他妈的!”再加劲力,转瞬之间,连手腕、手臂也酸软
起来。他自不知段誉伸手去扳他手指,恰好是以大拇指去扳
他大拇指,以少商穴对准了他少商穴,他正用力抓住段誉左
腕,这股内力却源源不绝的给段誉右手大拇指吸了过去。他
每催一次劲,内力便消失一分。
段誉自也丝毫不知其中缘故,但觉对方手指一阵松、一
阵紧,自己只须再加一把劲,似乎便可扳开他手指而脱身逃
走,当此紧急关头,插在他拇指与自己左腕之间的那根大拇
指,又如何肯抽将出来?
郁光标那天打他一拳,拳上内力送入了他膻中气海。单
是这一拳,内力自也无几,但段誉以此为引,走顺了手太阴
肺经和任脉间的通道。此时郁光标身上的内力,便顺着这条
通道缓缓流入他的气海,那正是“北冥神功”中百川汇海的
道理。两人倘若各不使劲,两个大拇指轻轻相对,段誉不会
“北冥神功”,自也不能吸他内力。但此时两人各自拚命使劲,
又已和郁光标早几日打他一拳的情景相同,以自身内力硬生

生的逼入对方少商穴中,有如酒壶斟酒,酒杯欲不受而不可
得。
初时郁光标的内力尚远胜于他,倘若明白其中关窍,立
即松手退开,段誉也不过夺门而出、逃之夭夭而已。但郁光
标奉命看守,岂能让这小白脸脱身?手臂酸软,便即催劲,渐
觉一只手臂抓他不住,于是左臂也伸过去抓住了他左臂。这
一来,内力流出更加快了,不多时全身内力竟有一半转到了
段誉体内。
僵持片刻,此消彼长,劲力便已及不上段誉,内力越流
越快,到后来更如江河决堤,一泻如注,再也不可收拾,只
盼放手逃开,但拇指被段誉五指抓住了,挣扎不脱。此时已
成反客为主之势,段誉却丝毫不知,还是在使劲扳他手指,慌
乱之中,浑没有想到“扳开他手指”早已变成了“抓住他手
指”。
郁光标全身如欲虚脱,骇极大叫:“吴师弟,吴光胜!快
来,快来!”吴光胜正在上茅厕,听得郁师兄叫声惶急,双手
提着裤子赶来。郁光标叫道:“小子要逃。我……我按他不住。”
吴光胜放脱裤子,待要扑将上去帮同按住段誉。郁光标叫道:
“你先拉开我!”叫声几乎有如号哭。
吴光胜应道:“是!”伸手扳住他双肩,要将他从段誉身
上拉起,同时问道:“你受了伤吗?”心想以郁师兄的武功,怎
能奈何不了这文弱书生。他一句话出口,便觉双臂一酸,好
似没了力气,忙催劲上臂,立即又是一阵酸软。原来此时段
誉已吸干了郁光标的内力,跟着便吸吴光胜的,郁光标的身
子倒成了传递内力的通路。

段誉既见对方来了帮手,郁光标抓住自己左腕的指力又
忽然加强,心中大急,更加出力去扳他手指。吴光胜只觉手
酸脚软,连叫:“奇怪,奇怪!”却不放手。
那送饭的仆役见三人缠成一团,郁吴二人脸色大变,似
乎势将不支,忙从三人背上爬出门去,大叫:“快来人哪,那
姓段的小白脸要逃走啦!”
无量剑弟子听到叫声,登时便有二人奔到,接着又有三
人过来,纷纷呼喝:“怎么啦?那小子呢?”段誉给郁吴二人
压在身底,新来者一时瞧他不见。
郁光标这时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吴光
胜的内力也已十成中去了八成,气喘吁吁的道:“郁师兄给
……给这小子抓住了,快……快来帮手。”
当下便有两名弟子扑上,分别去拉吴光胜的手臂,只一
拉之下,手臂便即酸软,两人的内力又自吴光胜而郁光标、再
自郁光标注入了段誉体内。其实段誉膻中穴内已积贮了郁吴
二人的内力,再加上新来二人的部分内力,已胜过那二人合
力。那二人一觉手臂酸软无力,自然而然的催劲,一催劲便
成为硬送给段誉的礼物。段誉体内积蓄内力愈多,吸引对方
内力便愈快,内力的倾注初时点点滴滴,渐而涓涓成流。
余下三人大奇。一名弟子笑道:“你们闹甚么把戏?叠罗
汉吗?”伸手拉扯,只拉得两下,手臂也似粘住了一般,叫道:
“邪门,邪门!”其余两名弟子同时去拉他。三人一齐使力,刚
拉得松动了些,随即臂腕俱感乏力。
无量剑七名弟子重重叠叠的挤在一道窄门内外,只压得
段誉气也透不过来,眼见难以逃脱,只有认输再说,叫道:

“放开我,我不走啦!”对方的内力又源源涌来,只塞得他膻
中穴内郁闷难当,胸口如欲胀裂。他已不再去扳郁光标的拇
指,可是拇指给他的拇指压住了,难以抽动,大叫:“压死我
啦,压死我啦!”
郁光标和吴光胜此时固已气息奄奄,先后赶来的五名弟
子也都仓皇失措,惊骇之下拚命使劲,但越是使劲,内力涌
出越快。
八个人叠成一团,六个人大声叫嚷,谁也听不见旁人叫
些甚么。过得一会,变成四个人呼叫,接着只剩下三人。到
后来只有段誉一人大叫:“压死我啦,快放开我,我不逃了。”
他每呼叫一声,胸口郁闷便似稍减,当下不住口的呼叫,声
虽嘶而力不竭,越叫越响亮。
忽听得有人大声叫道:“那婆娘偷了我孩儿去啦,大家快
追!你们四人截住大门,你们三人上屋守着,你们四人堵住
东边门,你们五个堵住西边门。别……别让这婆娘抱我孩子
走了!”虽是发号施令,语音中却充满了惊惶。
段誉依稀听得似是左子穆的声音,脑海中立时转过一个
念头:“甚么女人偷了他的孩儿去啦?啊,是木姑娘救我来啦,
偷了他儿子,要换她的丈夫。来个走马换将,这主意倒是不
错。”当即住口不叫。一定神间,便觉郁光标抓住他手腕的五
指已然松了,用力抖了几下,压在他身上的七人纷纷跌开。
他登时大喜:“他们师父儿子给木姑娘偷了去,大家心慌
意乱,再也顾不得捉我了。”当即从人堆上爬了出来,心下诧
异:“怎地这些人爬在地下不动?是了,定是怕他们师父责罚,
索性假装受伤。”一时也无暇多想这番推想太也不合情理,拔

足便即飞奔,做梦也想不到,七名无量剑弟子的内力已尽数
注入他的体内。
段誉三脚两步,便抢到了屋后,甚么“既济”、“未济”的
方位固然尽皆抛到了脑后,“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神姿更
加只当是曹子建的满口胡柴,当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
似漏网之鱼,眼见无量剑群弟子手挺长剑,东奔西走,大叫:
“别让那婆娘走了!”“快夺回小师弟回来!”“你去那边,我向
这边追!”心想:“木姑娘这‘走马换将’之计变成了‘调虎
离山’,更加妙不可言。我自然要使那第三十六计了。”当下
钻入草丛,爬出十余丈远,心道:“我这般手脚同时落地,算
是‘凌波微爬’,还是甚么?”
耳听得喊声渐远,无人追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后山密
林中发足狂奔。奔行良久,竟丝毫不觉疲累,心下暗暗奇怪,
寻思:“我可别怕得很了,跑脱了力。”于是坐在一棵树下休
息,可是全身精力充沛,惟觉力气太多,又用得甚么休息?
心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后来终究会支持不住的。
‘震’卦六二:‘勿逐,七日得。’今天可不正是我被困的第七
日吗?‘勿逐’两字,须得小心在意。”当下将积在膻中穴的
内力缓缓向手太阴肺经脉送去,但内力实在太多,来来去去,
始终不绝,运到后来,不禁害怕起来:“此事不妙,只怕大有
凶险。”反正胸口窒闷已减,便停了运息,站起身来又走,只
想:“我怎地去和木姑娘相会,告知她我已脱险?左子穆的孩
儿可以还他了,也免得他挂念儿子,提心吊胆。”
行出里许,乍听得吱吱两声,眼前灰影晃动,一只小兽
迅捷异常的从身前掠过,依稀便是钟灵的那只闪电貂,只是

它奔得实在太快,看不清楚,但这般奔行如电的小兽,定然
非闪电貂不可。段誉大喜,心道:“钟姑娘到处找你不着,原
来你这小家伙逃到了这里。我抱你去还给你主人,她一定喜
欢得不得了。”学着钟灵吁口哨的声音,嘘溜溜的吹了几下。
灰影一闪,一只小兽从高树上急速跃落,蹲在他身前丈
许之处,一对亮晶晶的小眼骨碌碌地转动,瞪视着他,正便
是那只闪电貂。段誉又嘘溜溜的吹了几下,闪电貂上前两步,
伏在地下不动。
段誉叫道:“乖貂儿,好貂儿,我带你去见你主人。”吹
几下口哨,走上几步,闪电貂仍是不动。段誉曾摸过它的背
脊,知它虽然来去如风,齿有剧毒,但对主人却十分顺驯,见
它灵活的小眼转动不休,甚是可爱,吹几下口哨,又走上几
步,慢慢蹲下,说道:“貂儿真乖。”缓缓伸手去抚它背脊,闪
电貂仍然伏着不动。段誉轻抚貂背柔软光滑的皮毛,柔声道:
“乖貂儿,咱们回家去啦!”左手伸过去将貂儿抱了起来。
突然之间,双手一震,跟着左腿一下剧痛,灰影闪动,闪
电貂已跃在丈许之外,仍是蹲在地下,一双小眼光溜溜的瞪
着他。段誉惊叫:“啊哟!你咬我。”只见左腿裤脚管破了一
个小孔,急忙捋起裤筒,见左腿内侧给咬出了两排齿印,鲜
血正自渗出。
他想起神农帮帮主司空玄自断左臂的惨状,只吓得魂不
附体,只叫:“你……你……怎么不讲道理?我是你主人的朋
友啊!哎唷!”左腿一阵酸麻,跪倒在地,双手忙牢牢按住伤
口上侧,想阻毒质上延,但跟着右腿酸麻,登时摔倒。他大
惊之下,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麻木无力。他

向前爬了几步,闪电貂仍一动不动的瞧着他。
段誉暗暗叫苦,心想:“我可实在太也卤莽,这貂儿是钟
姑娘养熟了的,只听她一人的话。我这口哨多半也吹得不对。
这……这可如何是好?”明知给闪电貂一口咬中,该当立即学
司空玄的榜样,挥刀斩断左腿,但手边既无刀剑,也没司空
玄这般当机立断的刚勇,再者刚学会了“凌波微步了”,少了
一腿,只能施展“凌波独脚跳”,那可无味得紧了。
只自怨自艾得片刻,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知道剧毒已
延及全身,到后来眼睛嘴巴都合不拢来,神智却仍然清明,心
想:“我这般死法,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这般张大了口,是白
痴鬼还是馋鬼?不过百害之中也有一利,木姑娘见到我这个
光屁股大嘴僵尸鬼,心中作呕,悲戚思念之情便可大减,于
她身子颇有好处。”
猛听得江昂、江昂、江昂三声大吼,跟着噗、噗、噗声
响,草丛中跃出一物,段誉大惊:“啊哟,万毒之王‘莽牯朱
蛤’到了。那两人说一见此物,全身便化为脓血,那便如何
是好?”跟着便想:“胡涂东西?一滩脓血跟光屁股大口僵尸
相比,哪个模样好看些?当然是宁为脓血,毋为丑尸。”但听
江昂、江昂叫声不绝,只是那物在己之右,头颈早已僵直,无
法转头去看,却是欲化脓血而不可得。好在噗、噗、噗响声
又作,那物向闪电貂跃去。
段誉一见,不禁诧异万分,跃过来的只是一只小小蛤蟆,
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
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
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若非亲见,说甚么也不能相信,心

想:“这名字取得倒好,声若牯牛,全身朱红,果然是莽牯朱
蛤。但既然如此,一见之下化为脓血的话便决计不对。‘莽牯
朱蛤’这个名字,定是见过它的人给取的。一滩脓血又怎能
想出这个贴切的名字来?”
闪电貂见到朱蛤,似乎颇有畏缩之意,转头想逃,却又
不敢逃,突然间纵身扑起。朱蛤嘴一张,江昂一声叫,一股
淡淡的红雾向闪电貂喷去,闪电貂正跃在空中,给红雾喷中,
当即翻身摔落,一扑而上咬住了朱蛤的背心。段誉心道:“毕
竟还是貂儿厉害。”不料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闪电貂已仰身
翻倒,四腿挺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段誉心中叫声“啊哟!”这闪电貂虽然咬“死”了他,他
却知纯系自己不会驯貂、卤莽而为之故,倒也没怨怪这可爱
的貂儿,眼见它毙命,心下痛惜:“唉,钟姑娘倘若知道了,
可不知有多难过。”
只见朱蛤跃上闪电貂尸身,在它颊上吮吸,吸了左颊,又
吸右颊,段誉心道:“莽牯朱蛤号称万毒之王,倒是名不虚传。
貂儿齿有剧毒,咬在它身上反而毒死了自己,现下这朱蛤又
去吮吸貂儿毒囊中的毒质。闪电貂固然活泼可爱,莽牯朱蛤
红身金眼,模样也美丽之极,谁又想得到外形绝丽,内里却
具剧毒。神仙姊姊,我可不是说你。”
那朱蛤从闪电貂身上跳下,江昂、江昂的叫了两声。草
丛中簌簌声响,游出一条红黑斑斓的大蜈蚣来,足有七八寸
长。朱蛤扑将上去,那蜈蚣游动极快,迅速逃命。朱蛤接连
追扑几下,竟没扑中,它江昂一声叫,正要喷射毒雾,那蜈
蚣忽地笔直对准了段誉的嘴巴游来。

段誉大惊,苦于半点动弹不得,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心
中只叫:“喂,这是我嘴巴,老兄可莫弄错了,当作是蜈蚣洞
……”簌簌细响,那蜈蚣竟然老实不客气的爬上他舌头。段
誉吓得几欲晕去,但觉咽喉、食道自上向下的麻痒落去,蜈
蚣已钻入了他肚中。
岂知祸不单行,莽牯朱蛤纵身一跳,便也上了他舌头,但
觉喉头一阵冰凉,朱蛤竟也钻入他肚中追逐蜈蚣去了,朱蛤
皮肤极滑,下去得更快。段誉听得自己肚中隐隐发出江昂、江
昂的叫声,但声音郁闷,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
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
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却滚滚而下,落在土上。
顷刻之间,肚中便翻滚如沸,痛楚难当,也不知朱蛤捉
住了蜈蚣没有,心中只叫:“朱蛤仁兄,快快捉住蜈蚣,爬出
来罢,在下这肚子里可没甚么好玩。”过了一会,肚中居然不
再翻滚,江昂、江昂的叫声也不再听到,疼痛却更是厉害。
又过半晌,他嘴巴突然合拢,牙齿咬住了舌头,一痛之
下,舌头便缩进嘴里。他又惊又喜,叫道:“朱蛤仁兄,快快
出来。”张大了嘴让它出来,等了良久,全无动静。他张口大
叫:“江昂、江昂、江昂!”想引朱蛤爬出。岂知那朱蛤不知
是听而不闻,还是听得叫声不对,不肯上当,竟然在他肚中
全不理睬。
段誉焦急万状,伸手到嘴里去挖,又哪里挖得着,但挖
得几下,便即醒觉:“咦,我的手能动了。”一挺腰便即站起,
全身四肢麻木之感不知已于何时失去。他大叫:“奇怪,奇怪!”
心想:“这位万毒之王在我肚里似有久居之计,这般安居乐业

起来,如何了得?非请它来个乔迁之喜不可。”当下双手撑地,
头下脚上的倒转过来,两只脚撑在一株树上,张大了嘴巴,猛
力摇动身子,摇了半天,莽牯朱蛤全无动静,竟似在他肚中
安土重迁,打定主意要老死是乡了。
段誉无法可施,隐隐也已想到:“多半这位万毒之王和那
条蜈蚣均已做到了我肚中的食物,以毒攻毒,反而解了我身
上的貂毒。我吃了这般剧毒之物,居然此刻肚子也不痛了,当
真希奇古怪。”他可不知一般毒蛇毒虫的毒质混入血中,立即
致命,若是吃在肚里,只须口腔、喉头、食道和肠胃并无内
伤,那便全然无碍,是以人被毒蛇咬中,可用口吮出毒质。只
是天下毒质千变万化,自不能一概而论。这莽牯朱蛤虽具奇
毒,入胃也是无碍,反而自身为段誉的胃液所化。就这朱蛤
而言,段誉的胃液反是剧毒,竟将它化成了一团脓血。
段誉站直身子,走了几步,忽觉肚中一团热气,有如炭
火,不禁叫了声:“啊哟!”这团热气东冲西突,无处宣泄,他
张口想呕它出来,但说甚么也呕它不出,深深吸一口气,用
力喷出,只盼莽牯朱蛤化成的毒气随之而出,那知一喷之下,
这团热气竟化成一条热线,缓缓流入了他的任脉,心想:“好
罢,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朱蛤老兄你阴魂不散,缠上了区
区在下,我的膻中气海便作了你的葬身之地罢。你想几时毒
死我,段誉随时恭候便了。”依法呼纳运息,暖气果然顺着他
运熟了的经脉,流入了膻中气海,就此更无异感。
闹了这半天,居然毫不疲累,当下捧些土石,盖在闪电
貂的尸身之上,默默祷祝:“闪电貂小弟弟,下次我带你主人
钟姑娘,来你坟前祭奠,捉几条毒蛇给你上供。你刚才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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