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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8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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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自娱,不料传到后世,竟成为衡山派的三大绝技之一。只
是这套功夫变化虽然古怪,但临敌之际,却也并无太大的用
处,高手过招,人人严加戒备,全身门户,无不守备綦谨,这
些幻人耳目的花招多半使用不上,因此衡山派对这套功夫也
并不如何着重,如见徒弟是飞扬佻脱之人,便不传授,以免
他专务虚幻,于扎正根基的踏实功夫反而欠缺了。
刘正风是个深沉寡言之人,在师父手上学了这套功夫,平
生从未一用,此刻临急而使,一击奏功,竟将嵩山派中这个
大名鼎鼎、真实功夫决不在他之下的”大嵩阳手”费彬制服。
他右手举着五岳剑派的盟旗,左手长剑架在费彬的咽喉之中,
沉声道:“丁师兄、陆师兄,刘某斗胆夺了五岳令旗,也不敢
向两位要胁,只是向两位求情。”
丁勉与陆伯对望了一眼,均想:“费师弟受了他的暗算,
只好且听他有何话说。”丁勉道:“求甚么情?”刘正风道:
“求两位转告左盟主,准许刘某全家归隐,从此不干预武林中
的任何事务。刘某与曲洋曲大哥从此不再相见,与众位师兄
朋友,也……也就此分手。刘某携带家人弟子,远走高飞,隐
居海外,有生之日,绝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
丁勉微一踌躇,道:“此事我和陆师弟可做不得主,须得
归告左师哥,请他示下。”
刘正风道:“这里泰山、华山两派掌门在此,恒山派有定
逸师太,也可代她掌门师姊作主,此外,众位英雄好汉,俱
可作个见证。”他眼光向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刘某向众
位朋友求这个情,让我顾全朋友义气,也得保家人弟子的周
全。”
定逸师太外刚内和,脾气虽然暴躁,心地却极慈祥,首
先说道:“如此甚好,也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丁师兄、陆师
兄,咱们答应了刘贤弟罢。他既不再和魔教中人结交,又远
离中原,等如是世上没了这人,又何必定要多造杀业?”天门
道人点头道:“这样也好,岳贤弟,你以为如何?”岳不群道:
“刘贤弟言出如山,他既这般说,大家都是信得过的。来来来,
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刘贤弟,你放了费贤弟,大伙儿喝一杯
解和酒,明儿一早,你带了家人子弟,便离开衡山城罢!”
陆柏却道:“泰山、华山两派掌门都这么说,定逸师太更
竭力为刘正风开脱,我们又怎敢违抗众意?但费师弟刻下遭
受刘正风的暗算,我们倘若就此答允,江湖上势必人人言道,
嵩山派是受了刘正风的胁持,不得不低头服输,如此传扬开
去,嵩山派脸面何存?”
定逸师太道:“刘贤弟是在向嵩山派求情,又不是威胁逼
迫,要说‘低头服输’,低头服输的是刘正风,不是嵩山派。
何况你们又已杀了一名刘门弟子。”
陆柏哼了一声,说道:“狄修,预备着。”嵩山派弟子狄
修应道:“是!”手中短剑轻送,抵进刘正风长子背心的肌肉。
陆柏道:“刘正风,你要求情,便跟我们上嵩山去见左盟主,
亲口向他求情。我们奉命差遣,可作不得主。你立刻把令旗
交还,放了我费师弟。”
刘正风惨然一笑,向儿子道:“孩儿,你怕不怕死?”刘
公子道:“孩儿听爹爹的话,孩儿不怕!”刘正风道:“好孩子!”
陆柏喝道:“杀了!”狄修短剑往前一送,自刘公子的背心直
刺入他心窝,短剑跟着拔出。刘公子俯身倒地,背心创口中
鲜血泉涌。
刘夫人大叫一声,扑向儿子尸身。陆柏又喝道:“杀了!”
狄修手起剑落,又是一剑刺入刘夫人背心。
定逸师太大怒,呼的一掌,向狄修击了过去,骂道:“禽
兽!”丁勉抢上前来,也击出一掌。双掌相交,定逸师太退了
三步,胸口一甜,一口鲜血涌到了嘴中,她要强好胜,硬生
生将这口血咽入口腹中。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让!”
定逸师太本来不以掌力见长,何况适才这一掌击向狄修,
以长攻幼,本就未使全力,也不拟这一掌击死了他,不料丁
勉突然出手,他那一掌却是凝聚了十成功力。双掌陡然相交,
定逸师太欲待再催内力,已然不及,丁勉的掌力如排山倒海
般压到,定逸师太受伤呕血,大怒之下,第二掌待再击出,一
运力间,只觉丹田中痛如刀割,知道受伤已然不轻,眼前无
法与抗,一挥手,怒道:“咱们走!”大踏步向门外走去,门
下群尼都跟了出去。
陆柏喝道:“再杀!”两名嵩山弟子推出短剑,又杀了两
名刘门弟子。陆柏道:“刘门弟子听了,若要活命,此刻跪地
求饶,指斥刘正风之非,便可免死。”
刘正风的女儿刘菁怒骂:“奸贼,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恶万
倍!”陆柏喝道:“杀了!”万大平提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刘
菁右肩直劈至腰。史登达等嵩山弟子一剑一个,将早已点了
穴道制住的刘门亲传弟子都杀了。
大厅上群雄虽然都是毕生在刀枪头上打滚之辈,见到这
等屠杀惨状,也不禁心惊肉跳。有些前辈英雄本想出言阻止,
但嵩山派动手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之际,厅上已然尸横遍地。
各人又想:自来邪正不两立,嵩山派此举并非出于对刘正风
的私怨,而是为了对付魔教,虽然出手未免残忍,却也未可
厚非。再者,其时嵩山派已然控制全局,连恒山派的定逸师
太亦已铩羽而去,眼见天门道人、岳不群等高手都不作声,这
是他五岳剑派之事,旁人倘若多管闲事,强行出头,势不免
惹下杀身之祸,自以明哲保身的为是。
杀到这时,刘门徒弟子女已只剩下刘正风最心爱的十五
岁幼子刘芹。陆柏向史登达道:“问这小子求不求饶?若不求
饶,先割了他的鼻子,再割耳朵,再挖眼珠,叫他零零碎碎
的受苦。”史登达道:“是!”转向刘芹,问道:“你求不求饶?”
刘芹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刘正风道:“好孩子,你哥哥
姊姊何等硬气,死就死了,怕甚么?”刘芹颤声道:“可是……
爹,他们要……要割我鼻子,挖……挖我眼睛……”刘正风
哈哈一笑,道:“到这地步,难道你还想他们放过咱们么?”刘
芹道:“爹爹,你……你就答允杀了曲……曲伯伯……”刘正
风大怒,喝道:“放屁!小畜生,你说甚么?”
史登达举起长剑,剑尖在刘芹鼻子前晃来晃去,道:“小
子,你再不跪下求饶,我一剑削下来了。一……二……”他
那“三”字还没说出口,刘芹身子战抖,跪倒在地,哀求道:
“别……别杀我……我……”陆柏笑道:“很好,饶你不难。但
你须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刘正风的不是。”刘芹双眼望着父亲,
目光中尽是哀求之意。
刘正风一直甚是镇定,虽见妻子儿女死在他的眼前,脸
上肌肉亦毫不牵动,这时却愤怒难以遏制,大声喝道:“小畜
生,你对得起你娘么?”
刘芹眼见母亲、哥哥、姊姊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又见
史登达的长剑不断在脸前晃来晃去,已吓得心胆俱裂,向陆
柏道:“求求你饶了我,饶了……饶了我爹爹。”陆柏道:“你
爹爹勾结魔教中的恶人,你说对不对?”刘芹低声道:“不……
不对!”陆柏道:“这样的人,该不该杀?”刘芹低下了头,不
敢答话。陆柏道:“这小子不说话,一剑把他杀了。”
史登达道:“是!”知道陆柏这句话意在恫吓,举起了剑,
作势砍下。
刘芹忙道:“该……该杀!”陆柏道:“很好!从今而后,
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刘正风的儿子,我饶了你的性
命。”刘芹跪在地下,吓得双腿都软了,竟然站不起来。
群雄瞧着这等模样,忍不住为他羞惭,有的转过了头,不
去看他。
刘正风长叹一声,道:“姓陆的,是你赢了!”右手一挥,
将五岳令旗向他掷去,左足一抬,把费彬踢开,朗声道:“刘
某自求了断,也不须多伤人命了。”左手横过长剑,便往自己
颈中刎去。
便在这时,檐头突然掠下一个黑衣人影,行动如风,一
伸臂便抓住了刘正风的左腕,喝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去!”右手向后舞了一个圈子,拉着刘正风向外急奔。
刘正风惊道:“曲大哥……你……”
群雄听他叫出“曲大哥”三字,知道这黑衣人便是魔教
长老曲洋,尽皆心头一惊。
曲洋叫道:“不用多说!”足下加劲,只奔得三步,丁勉、
陆柏二人四掌齐出,分向他二人后心拍来。曲洋向刘正风喝
道:“快走!”出掌在刘正风背上一推,同时运劲于背,硬生
生受了丁勉、陆柏两大高手的并力一击。砰的一声响,曲洋
身子向外飞出去,跟着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回手连挥,一丛
黑针如雨般散出。
丁勉叫道:“黑血神针,快避!”急忙向旁闪开。群雄见
到这丛黑针,久闻魔教黑血神针的大名,无不惊心,你退我
闪,乱成一团,只听得“哎唷!”“不好!”十余人齐声叫了起
来。厅上人众密集,黑血神针又多又快,毕竟还是有不少人
中了毒针。
混乱之中,曲洋与刘正风已逃得远了。
七 授谱
令狐冲所受剑伤虽重,但得恒山派治伤圣药天香断续胶
外敷、白云熊胆丸内服,兼之他年轻力壮,内功又已有相当
火候,在瀑布旁睡了一天两晚后,创口已然愈合。这一天两
晚中只以西瓜为食。令狐冲求仪琳捉鱼射兔,她却说甚么也
不肯,说道令狐冲这死里逃生,全凭观世音菩萨保佑,最好
吃一两年长素,向观世音菩萨感恩,要她破戒杀生,那是万
万不可。令狐冲笑她迂腐无聊,可也无法勉强,只索罢了。
这日傍晚,两人背倚石壁,望着草丛间流萤飞来飞去,点
点星火,煞是好看。
令狐冲道:“前年夏天,我曾捉了几千只萤火虫儿,装在
十几只纱囊之中,挂在房里,当真有趣。”仪琳心想,凭他的
性子,决不会去缝制十几只纱囊,问道:“你小师妹叫你捉的,
是不是?”令狐冲笑道:“你真聪明,猜得好准,怎么知道是
小师妹叫我捉的?”仪琳微笑道:“你性子这么急,又不是小
孩子了,怎会这般好耐心,去捉几千只萤火虫来玩。”又问:
“后来怎样?”令狐冲笑道:“师妹拿来挂在她帐子里,说道满
床晶光闪烁,她像是睡在天上云端里,一睁眼,前后左右都
是星星。”仪琳道:“你小师妹真会玩,偏你这个师哥也真肯
凑趣,她就是要你去捉天上的星星,只怕你也肯。”
令狐冲笑道:“捉萤火虫儿,原是为捉天上的星星而起。
那天晚上我跟她一起乘凉,看到天上星星灿烂,小师妹忽然
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惜过一会儿,便要去睡了,我真想睡
在露天,半夜里醒来,见到满天星星都在向我眨眼,那多有
趣。但妈妈一定不会答应。’我就说:‘咱们捉些萤火虫来,放
在你蚊帐里,不是像星星一样吗?’”
仪琳轻轻道:“原来还是你想的主意。”
令狐冲微微一笑,说道:“小师妹说:‘萤火虫飞来飞去,
扑在脸上身上,那可讨厌死了。有了,我去缝些纱布袋儿,把
萤火虫装在里面。’就这么,她缝袋子,我捉飞萤,忙了整整
一天一晚,可惜只看得一晚,第二晚萤火虫全都死了。”
仪琳身子一震,颤声道:“几千只萤火虫,都给害死了?
你们……你们怎地如此……”
令狐冲笑道:“你说我们残忍得很,是不是?唉,你是佛
门子弟,良心特别好。其实萤火虫儿一到天冷,还是会尽数
冻死的,只不过早死几天,那又有甚么干系?”
仪琳隔了半晌,才幽幽的道:“其实世上每个人也都这样,
有的人早死,有的人迟死,或早或迟,终归要死。无常,苦,
我佛说每个人都不免有生老病死之苦。但大彻大悟,解脱轮
回,却又谈何容易?”令狐冲道:“是啊,所以你又何必念念
不忘那些清规戒律,甚么不可杀生,不可偷盗。菩萨要是每
一件事都管,可真忙坏了他。”
仪琳侧过了头,不知说甚么好,便在此时,左首山侧天
空中一个流星疾掠而过,在天空划成了一道长长的火光。仪
琳道:“仪净师姊说,有人看到流星,如果在衣带上打一个结,
同时心中许一个愿,只要在流星隐没之前先打好结,又许完
愿,那么这个心愿便能得偿。你说是不是真的?”
令狐冲笑道:“我不知道。咱们不妨试试,只不过恐怕手
脚没这么快。”说着拈起了衣带,道:“你也预备啊,慢得一
会儿,便来不及了。”
仪琳拈起了衣带,怔怔的望着天边。夏夜流星甚多,片
刻间便有一颗流星划过长空,但流星一瞬即逝,仪琳的手指
只一动,流星便已隐没。她轻轻“啊”了一声,又再等待。第
二颗流星自西至东,拖曳甚长,仪琳动作敏捷,竟尔打了个
结。
令狐冲喜道:“好,好!你打成了!观世音菩萨保佑,一
定教你得偿所愿。”仪琳叹了口气,道:“我只顾着打结,心
中却甚么也没想。”令狐冲笑道:“那你快些先想好了罢,在
心中先默念几遍,免得到时顾住了打结,却忘了许愿。”
仪琳拈着衣带,心想:“我许甚么愿好?我许甚么愿好?”
向令狐冲望了一眼,突然晕红双颊,急忙转开了头。
这时天上连续划过了几颗流星,令狐冲大呼小叫,不住
的道:“又是一颗,咦,这颗好长,你打了结没有?这次又来
不及吗?”
仪琳心乱如麻,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个渴求的愿望,可
是这愿望自己想也不敢想,更不用说向观世音菩萨祈求了,一
颗心怦怦乱跳,只觉说不出的害怕,却又是说不出的喜悦。只
听令狐冲又问:“你想好了心愿没有?”仪琳心底轻轻的说:
“我要许甚么愿?我要许甚么愿?”眼见一颗颗流星从天边划
过,她仰起了头瞧看,竟是痴了。
令狐冲笑道:“你不说,我便猜上一猜。”仪琳急道:“不,
不,你不许说。”令狐冲笑道:“那有甚么打紧?我猜三次,且
看猜不猜得中。”仪琳站起身来,道:“你再说,我可要走了。”
令狐冲哈哈大笑。道:“好,我不说。就算你心中想做恒山派
掌门,那也没甚么可害臊的。”仪琳一怔,心道:“他……他
猜我想做恒山派掌门?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又怎做得来
掌门人?”
忽听得远处传来铮铮几声,似乎有人弹琴。令狐冲和仪
琳对望了一眼,都是大感奇怪:“怎地这荒山野岭之中有人弹
琴?”琴声不断传来,甚是优雅,过得片刻,有几下柔和的箫
声夹入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夹着清幽的洞箫,
更是动人,琴韵箫声似在一问一答,同时渐渐移近。令狐冲
凑身过去,在仪琳耳边低声道:“这音乐来得古怪,只怕于我
们不利,不论有甚么事,你千万别出声。”仪琳点了点头,只
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
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只见山石后转出三个人影,其时月亮被一片浮云遮住了,
夜色朦胧,依稀可见三人二高一矮,高的是两个男子,矮的
是个女子。两个男子缓步走到一块大岩石旁,坐了下来,一
个抚琴,一个吹箫,那女子站在抚琴者的身侧。令狐冲缩身
石壁之后,不敢再看,生恐给那三人发见。只听琴箫悠扬,甚
是和谐。令狐冲心道:“瀑布便在旁边,但流水轰轰,竟然掩
不住柔和的琴箫之音,看来抚琴吹箫的二人内功着实不浅。
嗯,是了,他们所以到这里吹奏,正是为了这里有瀑布声响,
那么跟我们是不相干的。”当下便放宽了心。
忽听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
仍是温雅婉转。过了一会,琴声也转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
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
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
顿挫,悦耳动心。令狐冲只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站起
身来,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
七弦琴只是玎玎珰珰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令狐冲心
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酸楚,侧头看仪琳时,只见她泪水正
涔涔而下。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只听一人缓缓说道:“刘贤弟,你我今日毕命于此,那也
是大数使然,只是愚兄未能及早出手,累得你家眷弟子尽数
殉难,愚兄心下实是不安。”另一个道:“你我肝胆相照,还
说这些话干么……”
仪琳听到他的口音,心念一动,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
“是刘正风师叔。”他二人于刘正风府中所发生大事,绝无半
点知闻,忽见刘正风在这旷野中出现,另一人又说甚么“你
我今日毕命于此”,甚么“家眷弟子尽数殉难”,自都惊讶不
已。
只听刘正风续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另一人道:“刘贤弟,听你箫中之意,却犹有遗恨,莫不是为
了令郎临危之际,贪生怕死,羞辱了你的令名?”刘正风长叹
一声,道:“曲大哥猜得不错,芹儿这孩子我平日太过溺爱,
少了教诲,没想到竟是个没半点气节的软骨头。”曲洋道:
“有气节也好,没气节也好,百年之后,均归黄土,又有甚么
分别?愚兄早已伏在屋顶,本该及早出手,只是料想贤弟不
愿为我之故,与五岳剑派的故人伤了和气,又想到愚兄曾为
贤弟立下重誓,决不伤害侠义道中人士,是以迟迟不发,又
谁知嵩山派为五岳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
刘正风半晌不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此辈俗人,怎
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他们以常情猜度,自是料
定你我结交,将大不利于五岳剑派与侠义道。唉,他们不懂,
须也怪他们不得。曲大哥,你是大椎穴受伤,震动了心脉?”
曲洋道:“正是,嵩山派内功果然厉害,没料到我背上挺受了
这一击,内力所及,居然将你的心脉也震断了。早知贤弟也
是不免,那一丛黑血神针倒也不必再发了,多伤无辜,于事
无补。幸好针上并没喂毒。”
令狐冲听得“黑血神针”四字,心头一震:“这人曾救我
性命,难道他竟是魔教中的高手?刘师叔又怎会和他结交?”
刘正风轻轻一笑,说道:“但你我却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
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曲洋一声长叹,
说道:“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
嘿嘿,《广陵散》纵情精妙,又怎及得上咱们这一曲《笑傲江
湖》?只是当年嵇康的心情,却也和你我一般。”刘正风笑道:
“曲大哥刚才还甚达观,却又如何执着起来?你我今晚合奏,
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
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曲洋轻轻拍掌道:“贤弟说得不错。”过得一会,却又叹
了口气。刘正风道:“大哥却又为何叹息?啊,是了,定然是
放心不下非非。”
仪琳心念一动:“非非,就是那个非非?”果然听得曲非
烟的声音说道:“爷爷,你和刘公公慢慢养好了伤,咱们去将
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为刘婆婆他们报仇!”
猛听山壁后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窜出一个
黑影,青光闪动,一人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正
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女娃子好
大的口气,将嵩山派赶尽杀绝,世上可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
刘正风站起身来,说道:“费彬,你已杀我全家,刘某中
了你两位师兄的掌力,也已命在顷刻,你还想干甚么?”
费彬哈哈一笑,傲然道:“这女娃子说要赶尽杀绝,在下
便是来赶尽杀绝啊!女娃子,你先过来领死吧!”
仪琳在令狐冲旁边道:“你是非非和他爷爷救的,咱们怎
生想个法子,也救他们一救才好?”令狐冲不等她出口,早已
在盘算如何设法解围,以报答他祖孙的救命之德,但一来对
方是嵩山派高手,自己纵在未受重伤之时,也就远不是他对
手,二来此刻已知曲洋是魔教中人,华山派一向与魔教为敌,
如何可以反助对头,是以心中好生委决不下。
只听刘正风道:“姓费的,你也算是名门正派中有头有脸
的人物,曲洋和刘正风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死而无
怨,你去欺侮一个女娃娃,那算是甚么英雄好汉?非非,你
快走!”曲非烟道:“我陪爷爷和刘公公死在一块,决不独生。”
刘正风道:“快走,快走!我们大人的事,跟你孩子有甚么相
干?”
曲非烟道:“我不走!”刷刷两声,从腰间拔出两柄短剑,
抢过去挡在刘正风身前,叫道:“费彬,先前刘公公饶了你不
杀,你反而来恩将仇报,你要不要脸?”
费彬阴森森的道:“你这女娃娃说过要将我们嵩山派赶尽
杀绝,你这可不是来赶尽杀绝了么?难道姓费的袖手任你宰
割,还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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