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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9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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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退了开去,换了剑又再来斗。四道剑势相互配合,宛似
一个小小的剑阵。四柄长剑夭矫飞舞,忽分忽合。
令狐冲瞧得一会,见向问天挥舞铁链时必须双手齐动,远
不及单手运使的灵便,时刻一长,难免落败,从向问天右侧
踏上,长剑刺出,疾取一道的胁下。这一剑出招的方位古怪
之极,那道士万难避开,噗的一声,胁下已然中剑。令狐冲
心念电闪:“听说峨嵋派向来洁身自好,不理江湖上的闲事,
声名极佳,我助向先生解围,却不可伤这道士性命。”剑尖甫
刺入对方肌肤,立刻回剑,但临时强缩,剑招便不精纯。那
道人手臂下压,竟然不顾痛楚,强行将他的长剑挟住。
令狐冲长剑回拖,登时将那道人的手臂和胁下都划出了
一道长长的口子,便这么一缓,另一名中年道人的长剑击了
过来,砸在令狐冲剑上。令狐冲手臂一麻,便欲放手撤剑,但
想兵器一失,便成废人,拚命抓住剑柄,只觉剑上劲力一阵
阵传来,疾攻自己心脉。
第一名道士胁下中剑,受伤不重,但他以手臂挟剑,给
令狐冲长剑拖回时所划的口子却深及见骨,鲜血狂涌,无法
再战。其余两名道人这时已在令狐冲背后,正和向问天激斗,
二道剑法精奇,双剑联手,守得严谨异常。
向问天接斗数招,便退后一步,一连退了十余步,身入
白雾之中。二道继续前攻,长剑前半截已没入雾中。石梁彼
端突然有人大叫:“小心,再过去便是铁索桥!”这“桥”字
刚出口,只听得二道齐声惨呼,身子向前疾冲,钻入了白雾,
显得身不由主,给向问天拖了过去。惨呼声迅速下沉,从桥
上传入谷底,霎时之间便即无声无息。
向问天哈哈大笑,从白雾中走将出来,蓦见令狐冲身子
摇摇欲坠,不禁吃了一惊。
令狐冲在凉亭中以“独孤九剑”连续伤人,四个峨嵋派
道士眼见之下,自知剑法决非其敌,但都已瞧出他内力平平。
此刻那道士便将内力源源不绝的攻将过去。别说令狐冲此时
内力全失,即在往昔,究竟修为日浅,也非这个已练了三十
余年峨嵋内家心法的道人之可比,幸好他体内真气充沛,一
时倒也不致受伤,但气血狂翻乱涌,眼前金星飞舞。忽觉背
心“大椎穴”上一股热气透入,手上的压力立时一轻,令狐
冲精神一振,知道已得向问天之助,但随即察觉,向问天竟
是将对方攻来的内力导引向下,自手臂传至腰胁,又传至腿
脚,随即在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道人察觉到不妙,大喝一声,撤剑后跃,叫道:“吸星
妖法,吸星妖法!”
群众听到“吸星妖法”四字,有不少人脸上便即变色。
向问天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这是吸星大法,哪一位
有兴致的便上来试试。”
魔教中那名黄带长老嘶声说道:“难道那任……任……又
出来了?咱们回去禀告教主,再行定夺。”魔教大众答应了一
声,一齐转身,百余人中登时散去了一半。其余正教中人低
声商议了一会,便有人陆陆续续的散去,到得后来,只剩下
寥寥十余人。
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向问天,令狐冲,你们竟
使用吸星妖法,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此后武林朋友对付你们
两个,更不必计较手段是否正当。这是你们自作自受,事到
临头,可别后悔。”向问天笑道:“姓向的做事,几时后悔过
了?你们数百人围攻我等二人,难道便是正当手段了?嘿嘿,
可笑啊可笑。”脚步声响,那十余人也都走了。
向问天侧耳倾听,察知来追之敌确已远去,低声说道:
“这批狗家伙必定去而复回。你伏在我背上。”令狐冲见他神
情郑重,当下也不多问,便伏在他背上。向问天弯下腰来,左
足慢慢伸落,竟向深谷中走去。令狐冲微微一惊,只见向问
天铁链挥出,卷住了山壁旁伸出的一棵树,试了试那树甚是
坚牢,吃得住两人身子的份量,这才轻轻向下纵落。两人身
悬半空,向问天晃了几下,找到了踏脚之所,当即手腕回力,
自相反方向甩去,铁链自树干上滑落。向问天双手在山壁上
一按,略行凝定,铁链已卷向脚底一块凸出的大石,两人身
子便又下降丈余。
如此不住下落,有时山壁光溜溜地既无树木,又无凸出
石块,向问天便即行险,身贴山壁,径自向下滑溜,一溜十
余丈,越滑越快,但只须稍有可资借力之处,便施展神功,或
以掌拍,或以足踏,延缓下溜之势。
令狐冲身历如此大险,委实惊心动魄,这般滑下深谷,凶
险处实不下于适才的激斗,但想这等平生罕历之奇,险固极
险,若非遇上向问天这等奇人,只怕百世也是难逢,是以当
向问天双足踏上谷底时,他反觉微微失望,恨不得这山谷更
深数百丈才好,抬头上望,谷口尽是白云,石梁已成了极细
的一条黑影。
令狐冲道:“向先生……”向问天伸出手来,按住他嘴,
左手食指向上一指。令狐冲随即醒悟,知道追敌果然去而复
来,极目望去,看不到石梁上有何人影。
向问天放开了手,将耳贴山壁倾听,过了好一会,才微
笑道:“他奶奶的,有的守在上面,有的在四处找寻。”转头
瞪着令狐冲,说道:“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姓向的却是旁门
妖邪,双方向来便是死敌。你为甚么甘愿得罪正教朋友,这
般奋不顾身的来救我性命?”
令狐冲道:“晚辈适逢其会,和先生联手,跟正教魔教双
方群豪周旋一场,居然得能不死,实是侥天之幸。向先生说
甚么救命不救命,当真……咳咳……当真是……”向问天接
口道:“当真是胡说八道之至,是也不是?”令狐冲道:“晚辈
可不敢说向先生胡说八道,但若说晚辈有救命之功,却是大
大的不对了。”向问天道:“姓向的说过了的话,从不改口。我
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便有救命之恩。”令狐冲笑了笑,便不
再辩。
向问天道:“刚才那些狗娘养的大叫甚么‘吸星大法’,吓
得一哄而散。你可知‘吸星大法’是甚么功夫?他们为甚么
这等害怕?”令狐冲道:“晚辈正要请教。”向问天皱眉道:
“甚么晚辈长辈、先生学生的,教人听了好不耐烦。干干脆脆,
你叫我向兄,我叫你兄弟便了。”令狐冲道:“这个晚辈却是
不敢。”向问天怒道:“好,你见我是魔教中人,瞧我不起。你
救过我性命,老子这条命在与不在,那是稀松平常之至,你
瞧我不起,咱们先来打上一架。”他话声虽低,却是怒容满面,
显然甚是气恼。
令狐冲笑道:“打架倒也不必,向兄既执意如此,小弟自
当从命。”寻思:“我连田伯光这等采花大盗也结交为友,多
交一个向问天又有何妨?这人豪迈洒脱,真是一条好汉子,我
本来就喜欢这等人物。”俯身下拜,说道:“向兄在上,受小
弟一礼。”
向问天大喜,说道:“天下与向某义结金兰的,就只兄弟
你一人,你可要记好了。”令狐冲笑道:“小弟受宠若惊之至。”
照江湖上惯例,二人结义为兄弟,至少也当撮土为香,立誓
他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但他二人均是放荡不羁之人,经
此一战,都觉意气相投,肝胆相照,这些磕头结拜的繁文缛
节谁都不加理会,说是兄弟,便是兄弟了。
向问天身在魔教,但教中兄弟极少是他瞧得上眼的,今
日认了一个义兄弟,心下甚是喜欢,说道:“可惜这里没好酒,
否则咱们一口气喝他妈的几十杯,那才痛快。”令狐冲道:
“正是,小弟喉头早已馋得发痒,哥哥这一提,可更加不得了。”
向问天向上一指,道:“那些狗崽子还没远去,咱们只好
在这谷底熬上几日。兄弟,适才那峨嵋派的牛鼻子以内力攻
你,我以内力相助,那牛鼻子的内力便怎样了?”令狐冲道:
“哥哥似是将那道人的内力都引入了地下。”向问天一拍大腿,
喜道:“不错,不错。兄弟的悟心真好。我这门功夫,是自己
无意中想出来的,武林中无人得知,我给取个名字,叫做
‘吸功入地小法’。”令狐冲道:“这名字倒也奇怪。”向问天道:
“我这门功夫,和那武林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吸星大法’相比,
真如小巫见大巫,因此只好称为‘小法’。我这功夫只是移花
接木、借力打力的小技,将对方的内力导入地下,使之不能
为害,于自己可半点也没好处。再者,这功夫只有当对方相
攻之时方能使用,却不能拿来攻敌伤人,对方当时但觉内力
源源外泄,不免大惊失色,过不多时,便即复元。我料到他
们必定去而复回,因那峨嵋派的牛鼻子功力一复,便知我这
‘吸功入地小法’只是个唬人的玩意儿,其实不足为惧。你哥
哥素来不喜搞这些骗人的伎俩,因此从来没有用过。”
令狐冲笑道:“向问天从不骗人,今日为了小弟,却破了
戒。”向问天嘿嘿一笑,说道:“从不骗人,却也未必,只像
向峨嵋派松纹道人这等小脚色,你哥哥可还真不屑骗他。要
骗人,就得拣件大事,骗得惊天动地,天下皆知。”
两人相对大笑,生怕给上面的敌人听见了,虽然压低了
笑声,却笑得甚为欢畅。
十九 打赌
这时两人都已甚为疲累,分别倚在山石旁闭目养神。
令狐冲不久便睡着了。睡梦之中,忽见盈盈手持三只烤
熟了的青蛙,递在他手里,问道:“你忘了我么?”令狐冲大
声道:“没有忘,没有忘!你……你到哪里去了?”见盈盈的
影子忽然隐去,忙叫:“你别去!我有很多话跟你说。”却见
刀枪剑戟,纷纷杀来,他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向问天笑嘻
嘻的道:“梦见了情人么?要说很多话?”
令狐冲脸上一红,也不知说了甚么梦话给他听了去。向
问天道:“兄弟,你要见情人,只有养好了伤,治好了病,才
能去找她。”令狐冲黯然道:“我……我没情人。再说,我的
伤是治不好的。”向问天道:“我欠了你一命,虽是自己兄弟,
总是心中不舒服,非还你一条命不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定
可治好你的伤。”
令狐冲虽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毕竟是出于无奈,只好
淡然处之,听向问天说自己之伤可治,此言若从旁人口中说
出,未必能信,但向问天实有过人之能,武功之高,除了太
师叔风清扬外,生平从所未睹,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份量
之重,无可言喻,心头登时涌起一股喜悦之情,道:“我……
我……”说了两个“我”字,却接不下话去。这时一弯冷月,
从谷口照射下来,清光遍地,谷中虽仍是阴森森地,但在令
狐冲眼中瞧出来,便如是满眼阳光。
向问天道:“咱们去见一个人。这人脾气十分古怪,事先
不能让他知情。兄弟,你如信得过我,一切便由我安排。”令
狐冲道:“那有甚么信不过的?哥哥是要设法治我之伤,这是
死马当活马医,本来是没有指望之事。治得好是谢天谢地,治
不好是理所当然。”
向问天伸舌头舐了舐嘴唇,道:“那条马腿不知丢到哪里
去了?他妈的,杀了这许多兔崽子,山谷里却一个也不见。”
令狐冲见他这份神情,知他是想寻死尸来吃,心下骇然,
不敢多说,又即闭眼入睡。
第二日早晨,向问天道:“兄弟,这里除了青草苔藓,甚
么也没有,咱们在这里挨下去,非去找死尸来吃不可,可是
昨天跌在这山谷中的,个个又老又韧,我猜你吃起来胃口不
会太好。”
令狐冲忙道:“简直半点胃口也没有。”
向问天笑道:“咱们只好觅路出去。我先给你的相貌改上
一改。”到山谷里去抓了些烂泥,涂在他脸上,随即伸手在自
己下巴上揉了一会,神力到处,长须尽脱,双手再在自己头
上一阵搓揉,满头花白头发脱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个油光
精滑的秃头。令狐冲见他顷刻之间,相貌便全然不同,又是
好笑,又是佩服。向问天又去抓些烂泥来,加大自己鼻子,敷
肿双颊,此时便是对面细看,也不易辨认。
向问天在前觅路而行,他双手拢在袖中,遮住了系在腕
上的铁链,只要不出手,谁也认不出这秃头胖子便是那矍铄
潇洒的向问天。
二人在山谷中穿来穿去,到得午间,在山坳里见到一株
毛桃,桃子尚青,入口酸涩,两人却也顾不得这许多,采来
饱餐了一顿。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又再前行。到黄昏时,向
问天终于寻到了出谷的方位,但须翻越一个数百尺的峭壁。他
将令狐冲负于背上,腾越而上。
登上峭壁。放眼一条小道蜿蜒于长草之间,虽然景物荒
凉,总是出了那连鸟兽之迹也丝毫不见的绝地,两人都长长
吁了口气。
次日清晨,两人径向东行,到得一处大市镇,向问天从
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要令狐冲去一家银铺兑成了银子,然
后投店借宿。向问天叫了一桌酒席,命店小二送来一大坛酒,
和令狐冲二人痛饮了半坛,饭也不吃了,一个伏案睡去,一
个烂醉于床。直到次日红日满窗,这才先后醒转。两人相对
一笑,回想前日凉亭中、石梁上的恶斗,直如隔世。
向问天道:“兄弟,你在此稍候,我出去一会。”这一去
竟是一个多时辰。令狐冲正自担忧,生怕他遇上了敌人,却
见他双手大包小包,挟了许多东西回来,手腕间的铁链也已
不知去向,想是叫铁匠给凿开了。向问天打开包裹,一包包
都是华贵衣饰,说道:“咱二人都扮成大富商的模样,越阔绰
越好。”当下和令狐冲二人里里外外换得焕然一新。出得店时,
店小二牵过两匹鞍辔鲜明的高头大马过来,也是向问天买来
的。
二人乘马而行,缓缓向东。行得两日,令狐冲感到累了,
向问天便雇了大车给他乘坐,到得运河边上,索性弃车乘船,
折而南行。一路之上,向问天花钱如流水,身边的金叶子似
乎永远用不完。过了长江,运河两岸市肆繁华,向问天所买
的衣饰也越来越华贵。
舟中长日,向问天谈些江湖上的轶闻趣事。许多事情令
狐冲都是前所未闻,听得津津有味。但涉及黑木崖上魔教之
事,向问天却绝口不提,令狐冲也就不问。
这一天将到杭州,向问天又在舟中替令狐冲及自己刻意
化装了一会,这才舍舟登陆,买了两匹骏马,乘马进了杭州
城。
杭州古称临安,南宋时建为都城,向来是个好去处。进
得城来,一路上行人比肩,笙歌处处。令狐冲跟着向问天来
到西湖之畔,但见碧波如镜,垂柳拂水,景物之美,直如神
仙境地。令狐冲道:“常听人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
州没去过,不知端的,今日亲见西湖,这天堂之誉,确是不
虚了。”
向问天一笑,纵马来到一个所在,一边倚着小山,和外
边湖水相隔着一条长堤,更是幽静。两人下了马,将坐骑系
在河边的柳树之上,向山边的石级上行去。向问天似是到了
旧游之地,路径甚是熟悉。转了几个弯,遍地都是梅树,老
干横斜,枝叶茂密,想像初春梅花盛开之日,香雪如海,定
然观赏不尽。
穿过一大片梅林,走上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
白墙的大庄院外,行到近处,见大门外写着“梅庄”两个大
字,旁边署着“虞允文题”四字。令狐冲读书不多,不知虞
允文是南宋破金的大功臣,但觉这几个字儒雅之中透着勃勃
英气。
向问天走上前去,抓住门上擦得精光雪亮的大铜环,回
头低声道:“一切听我安排。”令狐冲点了点头,心想:“这座
梅庄,显是杭州城大富之家的寓所,莫非所住的是一位当世
名医么?”只听得向问天将铜环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两下,
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再敲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
在一旁。
过了半晌,大门缓缓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人装束的老
者。令狐冲微微一惊,这二人目光炯炯,步履稳重,显是武
功不低,却如何在这里干这仆从厮养的贱役?左首那人躬身
说道:“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向问天道:“嵩山门下、
华山门下弟子,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那人道:
“我家主人向不见客。”说着便欲关门。
向问天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了开来,令狐冲又是一惊,只
见他手中之物宝光四耀,乃是一面五色锦旗,上面镶满了珍
珠宝石。令狐冲知道是嵩山派左盟主的五岳令旗,令旗所到
之处,犹如左盟主亲到,五岳剑派门下,无不凛遵持旗者的
号令。令狐冲隐隐觉得不妥,猜想向问天此旗定是来历不正,
说不定还是杀了嵩山派中重要人物而抢来的,又想正教中人
追杀于他,或许便因此旗而起,他自称是嵩山派弟子,又不
知有何图谋?自己答应过一切听他安排,只好一言不发,静
观其变。
那两名家人见了此旗,神色微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
主的令旗?”向问天道:“正是。”右首那家人道:“江南四友
和五岳剑派素不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
必……未必……嘿嘿。”下面的话没说下去,意思却甚明显:
“便是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接见。”嵩山派左盟主毕
竟位高望重,这人不愿口出轻侮之言,但他显然认为“江南
四友”的身分地位,比之左盟主又高得多了。
令狐冲心道:“这‘江南四友’是何等样人物?倘若他们
在武林之中真有这等大来头,怎地从没听师父、师娘提过他
四人名字?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听人讲到当世武林中的前辈
高人,却也不曾听到有人提及‘江南四友’四字。”
向问天微微一笑,将令旗收入怀中,说道:“我左师侄这
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辈是何等样人,自
不会将这个旗放在眼里……”令狐冲心道:“你说‘左师侄’?
居然冒充左盟主的师叔,越来越不成话了。”只听向问天续道:
“只是在下一直无缘拜见江南四位前辈,拿这面令旗出来,不
过作为信物而已。”
两名家人“哦”了一声,听他话中将江南四友的身分抬
得甚高,脸上便和缓了下来。一人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
向问天又是一笑,说道:“正是。在下是武林中的无名小
卒,两位自是不识了。想当年丁兄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
剑伏双雄;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
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这等威风,在下却常在心
头。”
那两个家人打扮之人,一个叫丁坚,一个叫施令威,归
隐梅庄之前,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
二人一般的脾气,做了事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
字却少有人知。向问天所说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
意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胜得干净利落;
二来这两件事都是曲在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
事,这等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虽
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给人无意中知道,毕竟心中
窃喜。丁施二人听了向问天这一番话,不由得都脸露喜色。丁
坚微微一笑,说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阁下见闻倒广博
得很。”
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之徒甚众,而身怀真材实学、
做了大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十分难得。‘一字电剑’
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头,在下仰慕已久。左师侄
说起,有事须来杭州向江南四友请教。在下归隐已久,心想
江南四友未必见得着,但如能见到‘一字电剑’和‘五路
神’二位,便算不虚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来走一趟。左
师侄说道:倘若他自己亲来,只怕四位前辈不肯接见,因他
近年来在江湖上太过张扬,恐怕前辈们瞧他不起,倒是在下
素来不在外走动,说不定还不怎么惹厌。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听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
是甚为高兴,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见这秃头胖子虽然面
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具器度,确然不是寻常人物,他既
是左冷禅的师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几分敬意。
施令威心下已决定代他传报,转头向令狐冲道:“这一位
是华山派门下?”
向问天抢着道:“这一位风兄弟,是当今华山掌门岳不群
的师叔。”
令狐冲听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给自己捏造一个名
字和身分,却决计料不到他竟说自己是师父的师叔。令狐冲
虽然诸事满不在乎,但要他冒认是恩师的长辈,究竟心中不
安,忍不住身子一震,幸好他脸上涂了厚厚的黄粉,震惊之
情丝毫不露。
丁坚和施令威相互瞧了一眼,心下均有些起疑:“这人真
实年纪虽瞧不出来,多半未过四十,怎能是岳不群的师叔?”
向问天虽已将令狐冲的面貌扮得大为苍老,但毕竟难以
使他变成一个老者,倘若强加化装,难免露出马脚,当即接
口道:“这位风兄弟年纪比岳不群还小了几岁,却是风清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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