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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9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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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断口,但若自己内力未曾散开,稍一使力,便欲昏晕,圈
上虽有断口,终究也扳不开来。此刻他已散了两天内息,桃
谷六仙与不戒大师注入他体内的真气到了任脉之中,自然而

然的生出强劲内力。再摸右腕上的铁圈,果然也有一条细缝。
这条细缝以前不知曾摸到过多少次,但说甚么也想不到这竟
是断口。当即左手使劲,将右手上的铁圈也扳开了,跟着摸
到箍在两只足胫上的铁圈,也都有断口,运劲扳开,一一除
下,只累得满身大汗,气喘不已。铁圈既除,铁链随之脱落,
身上已无束缚。他好生奇怪:“为甚么每个铁圈上都有断口?
这样的铁圈,怎能锁得住人?”
次日那老人送饭来时,令狐冲就着灯光一看,只见铁圈
断口处,有一条条细微的钢丝锯纹,显是有人用一条极细的
钢丝锯子,将足镣手铐上四个铁圈都锯断了,断口处闪闪发
光,并未生锈,那么锯断铁圈之事,必是在不久以前,何以
这些铁圈又合了拢来,套在自己手足上?“那多半有人暗中在
设法救我。这地牢如此隐密,外人决计无法入来,救我之人
当然是梅庄中的人物。想来他不愿这等对我暗算,因此在我
昏迷不醒之时,暗中用钢丝锯子将脚镣手铐锯开了。此人自
不肯和梅庄中余人公然为敌,只有觑到机会,再来放我出去。”
想到此处,精神大振,心想:“这地道的入口处在黄钟公
的卧床之下,如是黄钟公想救我,随时可以动手,不必耽搁
这许多时光。黑白子当然不会。秃笔翁和丹青生二人之中,丹
青生和我是酒中知己,交情与众不同,十之八九,是丹青生。”
再想到黑白子明日来时如何应付:“我只跟他顺口敷衍,骗他
些酒肉吃,教他些假功夫,有何不可?”
随即又想:“丹青生随时会来救我出去,须得赶快将铁板
上的口诀法门记熟了。”摸着字迹,口中诵读,心中记忆。先
前摸到这些字迹时并不在意,此时真要记诵得绝无错失,倒

也不是易事。铁板上字迹潦草,他读书不多,有些草字便不
识得,只好强记笔划,胡乱念个别字充数。心想这些上乘功
夫的法门,一字之错,往往令得练功者人鬼殊途,成败逆转,
只要练得稍有不对,难免走火入魔。出此牢后,几时再有机
会重来对照?非记得没半点错漏不可。他念了一遍又一遍,不
知读了几多遍,几乎倒背也背得出了,这才安心入睡。
睡梦之中,果见丹青生前来打开牢门,放他出去,令狐
冲一惊而醒,待觉是南柯一梦,却也并不沮丧,心想:“他今
日不来救,只不过未得其便,不久自会来救。”
心想这铁板上的口诀法门于我十分有用,于别人却有大
害,日后如再有人被囚于这黑牢之中,那人自然是好人,可
不能让他上了那任我行的大当。当下摸着字迹,又从头至尾
的读了十来遍,拿起除下的铁铐,便将其中的字迹刮去了十
几个字。
这一天黑白子并未前来,令狐冲也不在意,照着口诀法
门,继续修习。其后数日,黑白子始终没来。令狐冲自觉练
功大有进境,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留在自己体内的异种真气,
已有六七成从丹田中驱了出来,散之于任督诸脉,心想只须
持之有恒,自能尽数驱出。
他每日背诵口诀数十遍,刮去铁板上的字迹数十字,自
觉力气越来越大,用铁铐刮削铁板,已花不了多大力气。如
此又过了一月有余,他虽在地底,亦觉得炎暑之威渐减,心
想:“冥冥之中果有天意,我若是冬天被囚于此,决不会发见
铁板上的字迹。说不定热天未到,丹青生已将我救了出去。”
正想到此处,忽听得甬道中又传来了黑白子的脚步声。

令狐冲本来卧在床上,当即转身,面向里壁,只听得黑
白子走到门外,说道:“任……任老前辈,真正万分对不起。
这一个多月来,我大哥一直足不出户。在下每日里焦急万状,
只盼来跟你老人家请安问候,总是不得其便。你……你老人
家千万不要见怪才好!”一阵酒香鸡香,从方孔中传了进来。
令狐冲这许多日子滴酒未沾,一闻到酒香,哪里还忍得
住,转身说道:“把酒菜拿给我吃了再说。”黑白子道:“是,
是。前辈答允传我神功的秘诀了?”令狐冲道:“每次你送三
斤酒,一只鸡来,我便传你四句口诀。等我喝了三千斤酒,吃
了一千只鸡,口诀也传得差不多了。”黑白子道:“这样未免
太慢,只怕日久有变。晚辈每次送六斤酒,两只鸡,前辈每
次便传八句口诀如何?”令狐冲笑道:“你倒贪心得紧,那也
可以。拿来,拿来!”
黑白子托着木盘,从方孔中递将进去,盘上果是一大壶
酒,一只肥鸡。
令狐冲心想:“我未传口诀,你总不能先毒死我。”提起
酒壶,骨嘟嘟的便喝。这酒并不甚佳,但这时喝在口里,却
委实醇美无比,似乎丹青生四酿四蒸的吐鲁番葡萄酒也有所
不及,当下一口气便喝了半壶,跟着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
来,顷刻之间,将一壶酒、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拍了拍肚
子,赞道:“好酒,好酒!”
黑白子笑道:“老爷子吃了肥鸡美酒,便请传授口诀了。”
令狐冲听他再也不提拜师之事,只道自己喝酒吃鸡之余,一
时记不起了,当下也就不提,说道:“好,这四句口诀,你牢
牢记住了:‘奇经八脉,中有内息,聚之丹田,会于膻中。’你

懂得解么?”铁板上原来的口诀是:“丹田内息,散于四肢,膻
中之气,分注八脉。”他故意将之倒了转来。黑白子一听,觉
得这四句口诀平平无奇,乃是练气的普通法门,说道:“这四
句,在下领会得,请前辈再传四句。”
令狐冲心想:“这四句经我一改,变成寻常之极,他自感
不足了,须当念四句十分古怪的,吓唬吓唬他。”说道:“今
天是第一日,索性多传四句,你记好了:‘震裂阳维,塞绝阴
蹻,八脉齐断,神功自成。’”
黑白子大吃一惊,道:“这……这……这人身的奇经八脉
倘若断绝了,哪里还活得成?这……这四句口诀,晚辈可当
真不明白了。”令狐冲道:“这等神功大法,倘若人人都能领
会,那还有甚么希奇?这中间自然有许多精微奇妙之处,常
人不易索解。”
黑白子听到这里,越来越觉他说话的语气、所用的辞句,
与那姓任之人大不相同,不由得疑心大起。前两次令狐冲说
话极少,辞语又十分含糊,这一次吃了酒后,精神振奋,说
话多了,黑白子十分机警,登时便生了疑窦,料想他有意捏
造口诀,戏弄自己,说道:“你说‘八脉齐断,神功自成’,难
道老爷子自己,这奇经八脉都已断绝了吗?”
令狐冲道:“这个自然。”他从黑白子语气之中,听出他
已起了疑心,不敢跟他多说,道:“全部传完,你融会贯通,
自能明白。”说着将酒壶放在盘上,从方孔中递将出去。黑白
子伸手来接。
令狐冲突然“啊哟”一声,身子向前一冲,当的一声,额
头撞上铁门。

黑白子惊道:“怎样了?”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反应极
快,一伸手,已探入方孔,抓住木盘,生怕酒壶掉在地下摔
碎。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令狐冲左手翻上,抓住了
他右手手腕,笑道:“黑白子,你瞧瞧我到底是谁?”黑白子
大惊,颤声道:“你……你……”
令狐冲将木盘递出去之时,并未有抓他手腕的念头,待
在油灯微光下见到黑白子手掌在方孔外一晃,只待接他木盘,
突然之间,心中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自己在这里囚禁
多日,全是出于这人的狡计,若能将他手腕扭断了,也足稍
出心中的恶气;又想他出其不意的给自己抓住,突然大吃一
惊,这人如此奸诈,吓他一跳,又有何不可?也不知是出于
报复之意,还是一时童心大盛,便这么假装摔跌,引得他伸
手进来,抓住了他手腕。
黑白子本来十分机警,只是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如其来,事
先更没半点朕兆,待得心中微觉不妥,手腕已被对方抓住,只
觉对方五根手指便如是一只铁箍,牢牢的扣住了自己手腕上
“内关”“外关”两处穴道,当即手腕急旋,反打擒拿。
当的一声大响,左足三根足趾立时折断,痛得啊啊大叫。
何以他右手手腕被扣,左足的足趾却会折断,岂非甚奇?
原来黑白子于对方向来深自敬惮,这时手腕被扣,立即想到
有性命之忧,忙不迭的使出一招“蛟龙出渊”。这一招乃是手
腕被人扣住时所用,手臂向内急夺,左足无影无踪的疾踢而
出,这一脚势道厉害已极,正中敌人胸口,非将他踢得当场
吐血不可。敌人若是高手,知所趋避,便须立时放开他手腕,

否则无法躲得过这当胸一脚。也是事出仓卒,黑白子急于脱
困,没想到自己和对方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铁门,这一招
“蛟龙出渊”确是使对了,这一脚也是踢得部位既准,力道又
凌厉之极,只可惜当的一声大响,正中铁门。
令狐冲听到铁门这一声大响,这才明白,自己全仗铁门
保护,才逃过了黑白子如此厉害的一脚,忍不住哈哈大笑,说
道:“再踢一脚,踢得也这样重,我便放你。”
突然之间,黑白子猛觉右腕“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中
内力源源外泄,不由得想起生平最害怕的一件事来,登时魂
飞天外,一面运力凝气,一面哀声求告:“老……老爷子,求
你……你……”他一说话,内力更大量涌出,只得住口,但
内力还是不住飞快泄出。
令狐冲自练了铁板上的功夫之后,丹田已然如竹之虚,如
谷之空,这时觉得丹田中有气注入,却也并不在意。只觉黑
白子的手腕不住颤抖,显是害怕之极,心中气他不过,索性
要吓他一吓,喝道:“我传了你功夫,你便是本门弟子了,你
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黑白子只觉内力愈泄愈快,勉强凝气,还暂时能止得住,
但呼吸终究难免,一呼一吸之际,内力便大量外泄,这时早
忘了足趾上的疼痛,只求右手能从方孔中脱出,纵然少了一
只手一只脚也是甘愿,一想到此处,伸手便去腰间拔剑。
他身子这么一动,手腕上“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便如
开了两个大缺口,立时全身内力急泻而出,有如河水决堤,再
也难以堵截。黑白子知道只须再捱得一刻,全身内力便尽数
被对方吸去,当下奋力抽出腰间长剑,咬紧牙齿,举将起来,

便欲将自己手臂砍断。但这么一使力,内力奔腾而出,耳朵
中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
令狐冲抓住他手腕,只不过想吓他一吓,最多也是扭断
他腕骨,以泄心中积忿,没料到他竟会吓得如此的魂不附体,
以致晕去,哈哈一笑,便松了手。他这一松手,黑白子身子
倒下,右手便从方孔中缩回。
令狐冲脑中突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抓住他的手
掌,幸好动作迅速,及时拉住,心想:“我何不用铁铐将他铐
住,逼迫黄钟公他们放我?”当下使力将黑白子的手腕拉近,
没料想用力一拉,黑白子的脑袋竟从方孔中钻了进来,呼的
一声,整个身子都进了牢房。
这一下实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呆之下,暗骂自己愚不
可及,这洞孔有尺许见方,只要脑袋通得过,身子便亦通得
过,黑白子既能进来,自己又何尝不能出去?以前四肢为铐
链所系,自是无法越狱,但铐链早已暗中给人锯开,却为何
不逃?又忖:“丹青生暗中替我锯断了铐链,日日盼望我跟着
那送饭的老人越狱逃走,想必心焦之极了。”他发觉铐链已为
人锯断之时,正是练功之际,全副精神都贯注练功,而且其
时铁板上的功诀尚未背熟,自不愿就此离去,只因内心深处
不愿便即离开牢房,是以也未曾想到逃狱。
他略一沉吟,已有了主意,匆匆除下黑白子和自己身上
的衣衫,对调了穿好,连黑白子那头罩也套在头上,心想:
“出去时就算遇上了旁人,他们也只道我便是黑白子。”将黑
白子的长剑插在自己腰间,一剑在身,更是精神大振,又将
黑白子的手足都铐在铐镣的铁圈之中,用力捏紧,铁圈深陷

入肉。
黑白子痛得醒了过来,呻吟出声。令狐冲笑道:“咱哥儿
俩扳扳位!那老头儿每天会送饭送水来。”黑白子呻吟道:
“任……任老爷子……你……你的吸星大法……”令狐冲那日
在荒郊和向问天联手抗敌,听得对方人群中有人叫过“吸星
大法”,这时又听黑白子说起,便问:“甚么吸星大法?”黑白
子道:“我……我……该……该死……”
令狐冲脱身要紧,当下也不去理他,从方孔中探头出去,
两只手臂也伸到了洞外,手掌在铁门上轻轻一推,身子射出,
稳稳站在地下,只觉丹田中又积蓄了大量内息,颇不舒服。他
不知这些内力乃是从黑白子身上吸来,只道久不练功,桃谷
六仙和不戒和尚的内力又回入了丹田。这时只盼尽快离开黑
狱,当下提了黑白子留下的油灯,从地道中走出去。
地道中门户都是虚掩,料想黑白子要待出去时再行上锁,
这一来,令狐冲便毫不费力的脱离了牢笼。他迈过一道道坚
固的门户,想起这些在黑牢中的日子,真是如同隔世,突然
之间,对黄钟公他们也已不怎么怀恨,但觉身得自由,便甚
么都不在乎了。
走到了地道尽头,拾级而上,头顶是块铁板,侧耳倾听,
上面并无声息。自从经过这次失陷,他一切小心谨慎得多了,
并不立即冲上,站在铁板之下等了好一会,仍没听得任何声
息。确知黄钟公当真不在卧室之中,这才轻轻托起铁板,纵
身而上。
他从床上的孔中跃出,放好铁板,拉上席子,蹑手蹑足
的走将出来,忽听得身后一人阴恻恻的道:“二弟,你下去干

甚么?”
令狐冲一惊回头,只见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各
挺兵刃,围在身周。他不知秘门上装有机关消息,这么贸然
闯出,机关上铃声大作,将黄钟公等三人引了来,只是他戴
着头罩,穿的又是黑白子的长袍,无人认他得出。令狐冲一
惊之下,说道:“我……我……”
黄钟公冷冷的道:“我甚么?我看你神情不正,早料到你
是要去求任我行教你练那吸星妖法,哼哼,当年你发过甚么
誓来?”
令狐冲心中混乱,不知是暴露自己真相好呢,还是冒充
黑白子到底,一时拿不定主意,拔出腰间长剑,向秃笔翁刺
去。秃笔翁怒道:“好二哥,当真动剑吗?”举笔一封。令狐
冲这一剑只是虚招,乘他举笔挡架,便即发足奔出。黄钟公
等三人直追出来。
令狐冲提气疾奔,片刻间便奔到了大厅。黄钟公大叫:
“二弟,二弟,你到哪里去?”令狐冲不答,仍是拔足飞奔。突
见迎面一人站在大门正中,说道:“二庄主,请留步!”
令狐冲奔得正急,收足不住,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他身
上。这一冲之势好急,那人直飞出去,摔在数丈之外。令狐
冲忙中一看,见是一字电剑丁坚,直挺挺的横在当地,身子
倒确是作“一字”之形,只是和“电剑”二字却拉不上干系
了。
令狐冲足不停步的向小路上奔去。黄钟公等一到庄子门
口,便不再追来。丹青生大叫:“二哥,二哥,快回来,咱们
兄弟有甚么事不好商量……”

令狐冲只拣荒僻的小路飞奔,到了一处无人的山野,显
是离杭州城已远。他如此迅捷飞奔,停下来时竟既不疲累,也
不气喘,比之受伤之前,似乎功力尚有胜过。
他除下头上罩子,听到淙淙水声,口中正渴,当下循声
过去,来到一条山溪之畔,正要俯身去捧水喝,水中映出一
个人来,头发篷松,满脸污秽,神情甚是丑怪。
令狐冲吃了一惊,随即哑然一笑,囚居数月,从不梳洗,
自然是如此龌龊了,霎时间只觉全身奇痒,当下除去外袍,跳
在溪水中好好洗了个澡,心想:“身上的老泥便没半担,也会
有三十斤。”浑身上下擦洗干净,喝饱清水后,将头发挽在头
顶,水中一照,已回复了本来面目,与那满脸浮肿的风二中
已没半点相似之处。
穿衣之际,觉得胸腹间气血不畅,当下在溪边行功片刻,
便觉丹田中的内急已散入奇经八脉,丹田内又是如竹之空、似
谷之虚,而全身振奋,说不出的畅快。他不知自己已练成了
当世第一等厉害功夫,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的七道真气,在
少林寺疗伤时方生大师注入他体内的内力,固然已尽皆化为
己有,而适才抓住黑白子的手腕,又已将他毕生修习的内功
吸了过来贮入丹田,再散入奇经八脉,那便是又多了一个高
手的功力,自是精神大振。
他跃起身来,拔出腰间长剑,对着溪畔一株绿柳的垂枝
随手刺出,手腕略抖,嗤的一声轻响,长剑还鞘,这才左足
落地,抬起头来,只见五片柳叶缓缓从中飘落。长剑二次出
鞘,在空中转了个弧形,五片柳叶都收到了剑刃之上。他左
手从剑刃上取过一片柳叶,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奇怪。在

湖畔悄立片时,陡然间心头一阵酸楚:“我这身功夫,师父师
娘是无论如何教不出来的了。可是我宁可像从前一样,内力
剑法,一无足取,却在华山门中逍遥快乐,和小师妹朝夕相
见,胜于这般在江湖上孤身一人,做这游魂野鬼。”
自觉一生武功从未如此刻之高,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
凄凉。他天生爱好热闹,喜友好酒,过去数月被囚于地牢,孤
身一人那是当然之理。此刻身得自由,却仍是孤零零地。独
立溪畔,欢喜之情渐消,清风拂体,冷月照影,心中惆怅无
限。

二十二脱困
令狐冲悄立良久,眼见月至中天,夜色已深,心想种种
疑窦,务当到梅庄去查个明白,那姓任的前辈倘若不是大奸
大恶之辈,也当救他脱困。
当下认明路径,向梅庄行去。上了孤山后,从斜坡上穿
林近庄,耳听得庄中寂静无声,轻轻跃进围墙。见几十间屋
子都是黑沉沉地,只右侧一间屋子窗中透出灯光,提气悄步
走到窗下,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黄钟公,你知罪么?”
声音十分严厉。
令狐冲大感奇怪,以黄钟公如此身分,居然会有人对他
用这等口吻说话,矮下身子,从窗缝中向内张去。只见四人
分坐在四张椅中,其中三人都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另一人是
个中年妇人。四人都身穿黑衫,腰系黄带。黄钟公、秃笔翁、
丹青生站在四人之前,背向窗外。令狐冲瞧不见他三人的神
情,但一坐一站,显然尊卑有别。
只听黄钟公道:“是,属下知罪。四位长老驾临,属下未
曾远迎,罪甚,罪甚。”
坐在中间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冷笑道:“哼,不曾远迎,
有甚么罪了?又装甚么腔。黑白子呢?怎么不来见我?”
令狐冲暗暗好笑:“黑白子给我关在地牢之中,黄钟公他

们却当他已经逃走了。”又想:“怎么是长老、属下?是了,他
们都是魔教中的人物。”只听黄钟公道:“四位长老,属下管
教不严,这黑白子性情乖张,近来大非昔比,这几日竟然不
在庄中。”
那老者双目瞪视着他,突然间眼中精光大盛,冷冷的道:
“黄钟公,教主命你们驻守梅庄,是叫你们在这里弹琴喝酒,
绘画玩儿,是不是?”黄钟公躬身道:“属下四人奉了教主令
旨,在此看管要犯。”那老者道:“这就是了。那要犯看管得
怎样了?”黄锺公道:“启禀长老,那要犯拘禁地牢之中。十
二年来属下寸步不离梅庄,不敢有亏职守。”那老者道:“很
好,很好。你们寸步不离梅庄,不敢有亏职守。如此说来,那
要犯仍是拘禁在地牢之中了?”黄钟公道:“正是。”
那老者抬起头来,眼望屋顶,突然间打个哈哈,登时天
花板上灰尘簌簌而落。他隔了片刻,说道:“很好!你带那名
要犯来让我们瞧瞧。”黄钟公道:“四位长老谅鉴,当日教主
严旨,除非教主他老人家亲临,否则不论何人,均不许探访
要犯,违者……违者……”
那老者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东西来,高高举起,跟
着便站起身来。其余坐着的三人也即站起,状貌甚是恭谨。令
狐冲凝目瞧去,只见那物长约半尺,是块枯焦的黑色木头,上
面雕刻有花纹文字,看来十分诡异。黄钟公等三人躬身说道:
“教主黑木令牌驾到,有如教主亲临,属下谨奉令旨。”那老
者道:“好,你去将那要犯带上来。”
黄钟公踌躇道:“那要犯手足铸于精钢铐链之中,无法
……无法提至此间。”

那老者冷笑道:“直到此刻,你还在强辞夺理,意图欺瞒。
我问你,那要犯到底是怎生逃出去的?”
黄钟公惊道:“那要犯……那要犯逃出去了?决……决无
此事。此人好端端的在地牢之中,不久之前属下还亲眼见到,
怎……怎能逃得出去?”那老者脸色登和,温言道:“哦,原
来他还在地牢之中,那倒是错怪你们了,对不起之至。”和颜
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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