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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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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话,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
那女郎微一迟疑,想要说话,却又停口,何思豪道:“韦
陀门的弟子,今天到了十之八九,待会便要拜见掌门,姑娘
的大名,他们可不能不知啊。”那女郎点头道:“说的是。我
姓袁……名叫……名叫紫衣。”何思豪武功平平,却是见多识
广,瞧她说话的神情,心想这未必是真名,她身穿紫衫,随
口便诌了“紫衣”两字,但也不便说破,笑道:“袁姑娘便请
上坐,我这首席要让给你才是呢。”
按照礼数,何思豪既是京中职位不小的武官,又是韦陀
门的客人,袁紫衣便算接任掌门,也得在末座主位相陪。但
她毫不谦逊,见何思豪让座,当即大模大样地在首席位上坐
下了。
忽听厅角中那怪声怪气的声音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
说道:“韦陀门昔年威震当世,今日怎地如此衰败?竟让一个
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上门欺侮啊!哦哦,哇哇哇!”他哭得真情
流露,倒并不是有意调侃。
袁紫衣大声道:“你说我乳臭未干,出来见过高低便了。”
这一次她瞧清楚了发话之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身形枯
瘦,留着一撇鼠尾须,头戴瓜皮小帽,脑后拖着一根稀稀松
松的小辫子,头发已白了九成。他伏在桌上,号啕大哭,叫
道:“万鹤声啊万鹤声,人家说你便是死而复生,也敌不过这
位如此年轻、如此貌美的姑娘,当真是佳人出在年少,貌美
不可年高啊。”
他最后这几句话,显是讥刺何思豪的了。厅中几个年轻
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听这老者又哭道:“武林之中,各门各
派的英雄好汉兄弟也见过不少,可是从无一位如此不要脸的
官老爷啊!”这两句话一说,厅上群情耸动,人人知他是出言
正面向何思豪桃战了。
何思豪如何忍得,大声喝道:“有种的便滚出来,鬼鬼祟
祟地缩在屋角里做乌龟么?”那老者仍是放声而哭,说道:
“兄弟奉阎罗王之命,邀请官老爷们到阴世大会,邀到的人官
儿做得越大,兄弟越有面子啊。”何思豪霍地站起,向厅角急
奔过去,左掌虚晃,右手便往老者头颈里抓去。那老者哭声
不停,众人站起来看时,突然一道黑影从厅角里直飞出来,砰
的一声,摔在当地,正是何思豪。众人都没瞧明白他是如何
摔的。另一名侍卫见同伴失利,拔出腰刀抢上前去,厅上登
时一阵大乱,但见黑影一幌,风声响处,这侍卫又是砰的一
声摔在席前。
胡斐一直在留神那老者,见他摔跌这两名侍卫手法干净
利落,使的便是尉迟连与袁紫衣适才过招的“赤尻连拳”,看
来这老者也是韦陀门的,只是他武功高出尉迟连何止倍蓰,定
是他们本门的名手。他对清廷侍卫素无好感,见这二人摔得
狼狈,隔了好一阵方才爬起,心中暗自高兴。
袁紫衣见到了劲敌,离席而起,说道:“你有何见教,爽
爽快快地说吧,我可见不得人装神弄鬼。”那老者从厅角里缓
缓出来,脸上仍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袁紫衣见他面容枯黄,
颧骨高起,双颊深陷,倒似是个陈年的痨病鬼,但双目炯炯
有神,当下不敢怠慢,凝神以待。
那老者不再讥刺,正色说道:“姑娘,你不是我门中人。
韦陀门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来拆这个档子?”袁紫衣道:
“难道你便是韦陀门的?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那老者道:
“我姓刘,名叫刘鹤真。‘韦陀双鹤’的名头你听见过么?我
若不是韦陀门的弟子,怎能与万鹤声合称‘韦陀双鹤’?”
“韦陀双鹤”这四个字,厅上年岁较大之人倒都听见过的,
但大半只认得万鹤声,都知他为人任侠好义。江湖上声名甚
好,另一只“鹤”是谁,就不大了然。这时听这个糟老头儿
自称是“双鹤”之一,又亲眼见他一举手便将两个侍卫打得
动弹不得,一时群相注目,窃窃私议。只是谁都不知他的底
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紫衣摇头道:“什么双鹤双鸭,没听见过。你要想做掌
门,是不是?”刘鹤真道:“不是,不是,千万不可冤枉。我
是师兄,万鹤声是师弟。我要做掌门,当年便做了,何必等
到今日?”袁紫衣小嘴一扁,道:“哼,胡说八道,谁信你的
话?那你要干什么?”刘鹤真道:“第一、韦陀门的掌门,该
由本门真正的弟子来当。第二、不论谁当掌门,不许趋炎附
势,到京里结交权贵。我们是学武的粗人,乡巴佬儿,怎配
跟官老爷们交朋友哪?“他一双三角眼向众人横扫了一眼,说
道:“第三、以武功定掌门,这话先就不通。不论学文学武,
都是人品第一。若是一个卑鄙小人武功最强,大伙儿也推他
做掌门么?”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有许多人暗暗点头,觉得他虽然行
止古怪,形貌委琐,说的话倒颇有道理。
袁紫衣冷笑道:“你这第一、第二、第三,我一件也不依,
那便怎样?”刘鹤真道:“那又能怎样了?只好让我几根枯瘦
精干的老骨头,来挨姑娘的粉拳罢啦!”
胡斐见二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他自长成以来,游侠江湖,
数见清廷官吏欺压百姓,横暴贪虐,心中素来恨恶,这时见
刘鹤真公然折辱清廷侍卫,言语之中颇有正气,暗暗盼他得
胜。只是那紫衣少女出手敏捷,实是个极厉害的好手,生怕
刘鹤真未必敌得她过。
袁紫衣神色傲慢,竟是全不将刘鹤真放在眼内,冷然说
道:“你要比拳脚呢,还是比刀枪?”刘鹤真道:“姑娘既然自
称是少林韦陀门的弟子,咱们就比韦陀门的镇门之宝。”袁紫
衣道:“什么镇门之宝?说话爽爽快快,我最讨厌是兜着圈子
磨耗。”刘鹤真仰天打个哈哈,道:“连本门的镇门之宝也不
知道,怎能担当掌门?”
袁紫衣脸上微露窘态,但这只是一瞬间之事,立即平静
如恒,道:“本门武功博大精深,练到最高境界,即令是最平
常的一招一式,也能横行天下,六合刀也好,六合枪也好,哪
一件不是本门之宝?”
刘鹤真不禁暗自佩服,她明明不知本门的镇门之宝是什
么武功,然而这番话冠冕堂皇,令人难以辩驳,想来本门弟
子人人听得心服,于是左手摸了摸上唇焦黄的胡髭,说道:
“好吧,我教你一个乖。本门的镇门之宝,乃是天罡梅花桩。
你总练过吧?”
袁紫衣冷笑道:“嘿嘿,这也算是什么宝贝了?我教你一
个乖。武功之中,越是大路平实的,越是贵重有用。什么梅
花桩,尖刀阵,这些花巧把式,都是吓唬人,骗孩子的玩意
儿。不过不跟你试试,谅你心中不服。你的梅花桩摆在哪儿?”
刘鹤真拿起桌上一只酒碗,伸脖子喝干,随手往地下一
摔。众人都是一怔,均想这一下定是呛啷一响,打得粉碎,哪
知他这一摔,劲力用得恰到好处,酒碗在地下轻轻一滑,下
掉的力道登时消了,平平稳稳的合在厅堂的方砖之上,竟是
丝毫无损。他一摔之后,随即又拿起第二只酒碗往地下摔去,
双手接连不断,倘是空碗,便顺手抛出,碗中若是有酒,不
论是满碗还是半碗,都是一口喝干。
片刻之间,地下已布满了酒碗,共是三十六只碗散置覆
合。众人见他摔碗的手法固然巧劲惊人,而酒量也是大得异
乎寻常,这一番连喝连掷,少说也喝了十二三碗烈酒。但见
他酒越喝得多,脸色越黄,身子一晃,轻飘飘纵出,右足虚
提,左足踏在一只酒碗的碗底,双手一拱,说道:“领教。”
袁紫衣实不知这天罡梅花桩是如何练法,但仗着轻功造
诣甚高,心下并不畏惧,左足一点,也跃上了一只酒碗的碗
底。她径自站在上首,双手微抬,却不发招,要瞧对方如何
出手,这才随机应变,只是见了他摔掷酒碗这番巧劲,知他
与孙伏虎等不可同日而语,已无半分轻敌之意。
刘鹤真右足踏上一步,右拳劈面向袁紫衣打到,正是六
合拳“三环套月”中的第一式。袁紫衣见对方拳到,自食指
以至小指,四指握得参差不齐,生出三片棱角,知道这三角
拳法用以击打人身穴道,此人自是打穴好手,当下左足斜退
一步,还了一招六合拳中的“栽锤”,右手握的也是三角拳。
刘鹤真见她身法、步法、拳法、外形,无一不是本门正
宗功夫,但适才折服孙伏虎等三人,所使变化心法,绝非本
门所传,只不过其中差异,若非本门的一流高手却也瞧不出
来,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恼怒,当下踏上左步,击出一招
“反躬自省”。这一拳以手背击人,在六合拳中称为“苦恼
拳”,因拳法极难,练习之际苦恼异常,故有此名。
这苦恼拳练至具有极大威力,非十余年以上功力不办,袁
紫衣无此修为,于是避难趋易,还了一招“摔手穿掌”,右手
出的是摔碑手,左手出的是柳叶掌,那也是六合拳中的正宗
功夫。
两人在三十六只酒碗碗底之上盘旋来去,使的都是六合
拳法。在这天罡梅花桩上动手过招,要旨是抢得中桩,将敌
手逼至外缘,如是则一有机会,出手稍重,敌手无路可退,只
有跌落桩下。刘鹤真自幼便对这路武功深有心得,在这桩上
已苦练数十年,左右进退,每一步踏下去实无分毫之差,数
招之间,便已抢得中桩,于是拳力逐步加重。他知这少女年
纪虽轻,武功实得高人传授,却也不敢贸然进犯,心想只要
守住中桩,便已稳操胜算。
袁紫衣与孙伏虎、尉迟连等动手,虽说是三招取胜,其
实在第一招中已是制敌机先,但此时在梅花桩上与刘鹤真比
拳,每一掌每一拳击将出去,均遇到极重极厚的力道反击。她
足底踏的是酒碗,只要着力稍重,酒碗立破,这场比武便算
是输了,因此上一沾即走,从无一招敢稍稍用老,眼见敌人
守得极稳,难以撼动,只得以上乘轻功点踏酒碗,围着对手
身周游动,只盼找到敌方破绽。两人拆到三十余招,一套六
合拳法的招数均已使完,但见刘鹤真瘦瘦的身形屹立如山,拳
风渐响,显见劲力正自加强。
各门武功之中,均有桩上比武之法,只是桩子却变异百
端,或竖立木桩,或植以青竹,或叠积砖石,甚至是以利刃
插地,但这般在地下覆碗以代梅花桩,厅上众武师却从未见
过。刘鹤真这三十六只酒碗似乎散放乱置,并非整整齐齐地
列成梅花之形,但其中自有规范,他早已习练纯熟,即使闭
目而斗,也是一步不会踏错。袁紫衣却是每一步都须先向地
下一望,瞧定酒碗方位,这才出足。如此时候一长,拳脚上
竟是渐落下风。
刘鹤真心中暗喜,拳法渐变,右手三角拳着着打向对方
身上各处大穴,左手苦恼拳却以厚重之力,拦封横闩,使的
全是截手法,袁紫衣眼见不敌,左手突然间自掌变指,倏地
向前刺出,竟是六合枪法中的“四夷宾服”。刘鹤真吃了一惊,
不及思索,急忙侧身避过,岂知袁紫衣右手横斩,出招是六
合刀法中的一招“钩挂进步连环刀”。刘鹤真想不到她拳法竟
会一变而成刀法,微一慌乱,肩头已被斩中。他肩头急沉,于
瞬息之间将斩力卸去了八成,跟着还击一拳。袁紫衣左手
“白猿献挑”自下而上削出,那是双手都使刀法,所用的不但
是单刀,且是双刀了。
这一下掌刀斩至,刘鹤真再难避过,砰的一响,胁下中
掌,身子一晃,跌下碗来。
胡斐在旁瞧得明白,心想这位武学高手如此败于对方怪
招之下,大是可惜,随手抓起席上两只空酒碗,学着刘鹤真
的手法,向地下斜摔过去。两只酒碗轻轻一滑,正好停在刘
鹤真的脚下。
刘鹤真这一跌下梅花桩来,只道已然败定,猛觉得脚底
多了两只酒碗,一怔之下,已知有高人自旁暗助。众人目光
都集于相斗的两人,胡斐轻掷酒碗,竟没一人留意。
袁紫衣以指化枪,以手变刀,出的虽然仍是六合枪、六
合刀的功夫,但是韦陀门之中,从无如此怪异的招数。刘鹤
真惊疑不定,抱拳说道:“姑娘武功神妙,在下从所未见,敢
问姑娘是哪一门哪一派高人所授?”袁紫衣道:“哼,你定然
不认我是本门弟子。也罢,倘若我只用六合拳胜你,那便怎
地?”
刘鹤真正要她说这句话,恭恭敬敬地答道:“姑娘如真用
本门武功折服在下,那是光大本门的天大喜事。小老儿便是
跟姑娘提马鞭儿,也所甘愿。”他适才领教了袁紫衣的武功,
狂傲之气登敛,跟着转头向胡斐那方位拱手说道:“小老儿献
丑。”这一拱手是相谢胡斐掷碗之德,他虽不知援手的是谁,
但知这两只酒碗是从该处掷来。
袁紫衣当刘鹤真追问她门派之时,已想好了胜他之法,见
刘鹤真抱拳归一,踏步又抢中桩,当即出一招“滚手虎坐”,
使的果然是六合拳正路武功。
数招一过,刘鹤真又渐抢上风。此时他出拳抬腿之际,比
先前更加了一分小心谨慎,生怕她在拳招之中又起花样,再
拆数招,见对方拳法无变,心中略感宽慰,眼见她使的是一
招“打虎式”,当即右足向前虚点,出一招“乌龙探海”,突
觉右脚下有些异样,眼光向下一瞥,不由得一惊。只见本来
合覆着的酒碗,不知如何这时竟转而仰天。幸好他右足只是
虚点,这一步若是踏实了,势必踏在碗心,酒碗固然非破不
可,同时身子向前一冲,焉得不败?
他一惊之下,急忙半空移步,另踏一碗,身子晃动,背
上已出了一身冷汗。斜眼看时,只见袁紫衣左足提起时将酒
碗轻轻带起,也不知她足底如何使劲,放下时那酒碗已翻了
过来,她左足顺势踏在碗口,右足提起,又将另一只酒碗翻
转,这一手轻功自己如何能及?心想:“只有急使重手,乘着
她未将酒碗尽数翻转,先将她打下桩去。”当下催动掌力,加
快进逼。哪知袁紫衣不再与他正面对拳,只是来往游走,身
法快捷异常。在碗口上一着足立即换步,竟无霎时之间停留,
片刻之间,已将三十八只酒碗翻了三十六只,只剩下刘鹤真
双脚所踏的两只尚未翻转。若不是胡斐适才掷了两只碗过去,
他是连立足之处也没有了。
当此情势,刘鹤真只要一出足立时踏破酒碗,只有站在
两只酒碗之上,不能移动半步,呆立少时,脸色凄惨,说道:
“是姑娘胜了。”举步落地,脸上更是黄得宛如金纸一般。
袁紫衣大是得意,问道:“这掌门是我做了吧?”刘鹤真
黯然道:“小老儿是服了你啦,但不知旁人有何话说?”袁紫
衣正要发言询问众人,忽听得门外马蹄声急促异常,向北疾
驰。
听这马蹄落地之声,世间除了自己的白马之外,更无别
驹。她脸色微变,抢步出门,只见白马的背影刚在枫林边转
过,马背上骑着一个灰衣男子,正是自己偷了他包袱的胡斐。
她纵声大叫:“偷马贼,快停下!”胡斐回头笑道:“偷包
贼,咱们掉换了吧!”说着哈哈大笑,策马急驰。
袁紫衣大怒,提气狂奔,她轻功虽然了得,却怎及得上
这匹日行千里的快马?奔了一阵,但见人马的影子越来越小,
终于再也瞧不见了。
这一个挫折,将她连胜韦陀门四名好手的得意之情登时
消得干干净净。她心下气恼,却又奇怪:“这白马大有灵性,
怎能容这小贼偷了便跑,毫不反抗?”
她奔出数里,来到一个小镇,知道再也赶不上白马,要
待找家茶铺喝茶休息,忽听得镇头一声长嘶,声音甚熟,正
是白马的叫声。她急步赶去,转了一个弯,但见胡斐骑着白
马,回头向她微笑招手。
袁紫衣大怒,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向他背心投掷过去。胡
斐除下头上帽子,反手一兜,将石子兜在帽中,笑道:“你还
我包袱不还?”袁紫衣纵身向前,要去抢夺白马,突听呼的一
响,一件暗器来势劲急,迎面掷将过来。
她伸左手接住,正是自己投过去的那块石子,就这么缓
得一缓,只见胡斐双腿一夹,白马奔腾而起,倏忽已在十数
丈外。
袁紫衣怒极,心想:“这小子如此可恶。”她不怪自己先
盗人家包袱,却恼他两次戏弄,只恨白马脚程太快,否则追
上了他,夺还白马不算,不狠狠揍他一顿,也真难出心头之
气。只见一座屋子檐下系着一匹青马,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奔
过去解开缰绳,飞身而上,向胡斐的去路疾追,待得马主惊
觉,大叫大骂地追出来时,她早已去得远了。
袁紫衣虽有坐骑,但说要追上胡斐,却是休想,一口气
全出在牲口身上,不住的乱鞭乱踢。那青马其实已是竭尽全
力,她仍嫌跑得太慢。驰出数里,青马呼呼喘气,渐感不支。
将近一片树林,只见一棵大松树下有一件白色之物,待得驰
近,却不是那白马是什么?
她心中大喜,但怕胡斐安排下诡计。引自己上当,四下
里一望。不见此人影踪,这才纵马往松树下奔去。离那白马
约有数丈,突见松树上一个人影落了下来,正好骑在白马背
上,哈哈大笑,说道:“袁姑娘,咱们再赛一程。”这时袁紫
衣哪再容他逃脱,双足在马镫上一登,身子突地飞起,如一
只大鸟般向胡斐扑了过去。
胡斐料不到她竟敢如此行险,在空中飞扑而至,若是自
己击出一掌。她在半空中如何能避?当即一勒马缰,要坐骑
向旁避开。岂知白马认主,口中低声欢嘶,非但不避,反而
向前迎上两步。
袁紫衣在半空中右掌向胡斐头顶击落,左手往他肩头抓
去。胡斐一生之中,从未和年轻女子动过手,这次盗她白马,
一来认得这是赵半山的坐骑,要问她一个明白,二来怪她取
去自己包袱,显有轻侮之意,要小小报复一下,但突然见她
当真动手,不禁脸上一红,身子一偏,跃离马背,从她身旁
掠过,已骑上了青马。
二人在空中交差而过。胡斐右手伸出,潜运指力,扯断
她背上包袱的系绳,已将包袱取在手中。袁紫衣夺还白马,余
怒未消,又见包袱给他取回,叫道:“小胡斐,你怎敢如此无
礼?”胡斐一惊,问道:“你怎知我名字?”袁紫衣小嘴微扁,
冷笑道:“赵三叔夸你英雄了得,我瞧也稀松平常。”
胡斐听到“赵三叔”三字,心中大喜,忙道:“你识得赵
半山赵三哥么?他在哪里?”袁紫衣俏脸上更增了一层怒气,
喝道:“姓胡的小子,你敢讨我便宜?”胡斐愕然道:“我讨什
么便宜了?”袁紫衣道:“怎么我叫赵三叔,你便叫赵三哥,这
不是想做我长辈么?”
胡斐自小生性滑稽,伸了伸舌头,笑道:“不敢,不敢!
你当真叫他赵三叔?”袁紫衣道:“难道骗你了?”胡斐将脸一
板,道:“好,那我便长你一辈,你叫我胡叔叔吧,喂,紫衣,
赵三哥在哪里啊?”
袁紫衣却从来不爱旁人开她玩笑。她虽知胡斐与赵半山
义结兄弟,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却
厚起脸皮与赵半山称兄道弟,强居长辈。更是有气,刷的一
声,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喝道:“这小子胡说八道,我教训
教训你。”
胡斐见她这条软鞭乃银丝缠就,鞭端有一枚小小金球,模
样甚是美观。她将软鞭在空中挥了个圈子,太阳照射之下,金
银闪灿,变幻奇丽。她本想下马和胡斐动手,但一转念间,怕
胡斐诡计多端,又要夺马,于是催马上前,挥鞭往胡斐头顶
击落。这软鞭展开来有一丈一尺长,绕过胡斐身后,鞭头弯
转,金球径自击向他背心上的“大椎穴”。
胡斐上身一弯,伏在马背,只道依着软鞭这一掠之势,鞭
子必在背脊上掠过。猛听得风声有异,知道不妙,左手抽出
单刀,不及回头瞧那软鞭来势,随手一刀反挥,当的一声,单
刀与金球相撞,已将袁紫衣的软鞭反荡了开去。
原来她软鞭掠过胡斐背心,跟着手腕一沉,金球忽地转
向,打向他右肩的“巨骨穴”。她眼见胡斐伏在马背,只道这
一下定已打中他的穴道,要叫他立时半身麻软。哪知他听风
出招,竟似背后生了眼睛,刀鞭相交,只震得她手臂微微酸
麻。
胡斐抬起头来,嘻嘻一笑,心中却惊异这女郎的武功好
生了得,她以软鞭鞭梢打穴,已是武学中十分难得的功夫,何
况中途变招,将一条又长又软的兵刃使得宛如手指一般,击
打穴道,竟无厘毫之差,同时不禁暗自惭槐,幸好她打穴功
夫极其高强,自己才不受伤。
原来他虽见袁紫衣连败韦陀门四好手,武功高强,但仍
道她艺不如己,对招之际,不免存了三分轻视之心,岂知她
软鞭打穴,过背回肩,着着大出于自己意料之外,适才反手
这一刀,料定她是击向自己巨骨穴,这才得以将她鞭梢荡开,
若是她技艺略差,打穴稍有不准,这一刀自是砍不中她鞭梢,
那么自己背上便会重重吃了一下,虽然不中穴道,一下剧痛
势必难免。
袁紫衣但见他神色自若,实不知他心中已是大为吃惊,不
由得微感气馁。长鞭在半空中一抖,啪的一声爆响,鞭梢又
向他头上击去。
胡斐心念一动:“我要向她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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