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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第9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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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旧房子里东翻西寻啦。就没这剑谱,练成了我爹爹的紫
霞神功,也报得了仇。”
林平之道:“这个自然。只是我爹爹妈妈生前遭人折磨侮
辱,又死得这等惨,如若能以我林家剑法报仇,才真正是给
爹娘出了这口气。再说,本门紫霞神功向来不轻传弟子,我
入门最迟,纵然恩师、师娘看顾,众位师兄、师姊也都不服,
定要说……定要说……”
岳灵珊道:“定要说甚么啊?”
林平之道:“说我跟你好未必是真心,只不过瞧在紫霞神
功的面上,讨恩师、师娘的欢心。”岳灵珊道:“呸!旁人爱
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只要我知道你是真心就行啦。”林平之
笑道:“你怎知道我是真心?”岳灵珊拍的一声,不知在他肩
头还是背上重重打了一下,啐道:“我知道你是假情假意,是
狼心狗肺!”
林平之笑道:“好啦,来了这么久,该回去啦,我送你回
镖局子。要是给师父、师娘知道了,那可糟糕。”岳灵珊道:
“你赶我回去,是不是?你赶我,我就走。谁要你送了?”语
气甚是不悦。令狐冲知她这时定是撅起了小嘴,轻嗔薄怒,自
是另有一番系人心处。
林平之道:“师父说道,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重现江湖,
听说已到了福建境内,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狠手辣。你深
夜独行,如果不巧遇上了他,那……那怎么办?”
令狐冲心道:“原来此事师父已知道了。是了,我在仙霞
岭这么一闹,人人都说是任我行复出,师父岂有不听到讯息
之理?我也不用写那一封信了。”
岳灵珊道:“哼,你送我回去,如果不巧遇上了他,难道
你便能杀了他,拿住他?”
林平之道:“你明知我武功不行,又来取笑?我自然对付
不了他,但只须跟你在一起,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块。”
岳灵珊柔声道:“小林子,我不是说你武功不行。你这般
用功苦练,将来一定比我强。其实除了剑法还不怎么熟,要
是真打,我可还真不是你对手。”
林平之轻轻一笑,说道:“除非你用左手使剑,或许咱们
还能比比。”
岳灵珊道:“我帮你找找看。你对家里的东西看得熟了,
见怪不怪,或许我能见到些甚么惹眼的东西。”林平之道:
“好啊,你就瞧瞧这里又有甚么古怪。”
接着便听得开抽屜、拉桌子的声音。过了半晌,岳灵珊
道:“这里甚么都平常得紧。你家里可有甚么异乎寻常的地
方?”林平之沉吟一会,道:“异乎寻常的地方?没有。”岳灵
珊道:“你家的练武场在哪里?”林平之道:“也没甚么练武场。
我曾祖父创办镖局子后,便搬到镖局去住。我祖父、父亲,都
是在镖局子练的功夫。再说,我爹爹遗言中有‘翻看’二字,
练武场中也没甚么可翻看的。”岳灵珊道:“对啦,咱们到你
家的书房去瞧瞧。”林平之道:“我们是保镖世家,只有帐房,
没有书房。帐房可也是在镖局子里。”
岳灵珊道:“那可真难找了。在这座屋子中,有甚么可以
翻看的。”
林平之道:“我琢磨大师哥的那句话,他说我爹爹命我不
可翻看祖宗的遗物,其实多半是句反话,叫我去翻看这老宅
中祖宗的遗物。但这里有甚么东西好翻看呢?想来想去,只
有我曾祖的一些佛经了。”岳灵珊跳将起来,拍手道:“佛经!
那好得很啊。达摩老祖是武学之祖,佛经中藏有剑谱,可没
甚么希奇。”
令狐冲听到岳灵珊这般说,精神为之一振,心道:“林师
弟如能在佛经中找到了那部剑谱,可就好了,免得他们再疑
心是我吞没了。”
却听得林平之道:“我早翻过啦。不但是翻一遍两遍,也
不是十遍八遍,只怕一百遍也翻过了。我还去买了金刚经、法
华经、心经、楞伽经来和曾祖父遗下的佛经逐字对照,确是
一个字也不错。那些佛经,便是寻常的佛经。”岳灵珊道:
“那就没甚么可翻的了。”她沉吟半晌,突然说道:“佛经的夹
层之中,你可找过没有?”
林平之一怔,说道:“夹层?我可没想到。咱们这便去瞧
瞧。”
二人各持一只烛台,手拉手的从厢房中出来,走向后院。
令狐冲在屋面上跟去,眼见烛光从一间间房子的窗户中透出
来,最后到了西北角一间房中。令狐冲跟着过去,轻轻纵下
院子,凑眼窗缝向内张望。只见里面是座佛堂。居中悬着一
幅水墨画,画的是达摩老祖背面,自是描写他面壁九年的情
状。佛堂靠西有个极旧的蒲团,桌上放着木鱼、钟磬,还有
一叠佛经。令狐冲心想:“这位创办福威镖局的林老前辈,当
年威名远震,手下伤过的绿林大盗定然不少,想来到得晚年,
在这里忏悔生平的杀业。”想象一位叱咤江湖的英雄豪杰,白
发苍苍之时,坐在这间阴沉沉的佛堂中敲木鱼念经,那心境
可着实寂寞凄凉。
岳灵珊取过一部佛经,道:“咱们把经书拆了开来,查一
查夹层中可有物事。如果查不到,再将经书重行钉好便是。你
说好不好?”林平之道:“好!”拿起一本佛经,拉断了钉书的
丝线,将书页平摊开来,查看夹层之中可有字迹。
岳灵珊拆开另一本佛经,一张张拿起来在烛光前映照。
令狐冲瞧着她背影,但见她皓腕如玉,左手上仍是戴着
那只银镯子,有时脸庞微侧,与林平之四目交投,相对便是
一笑,又去查看书页,也不知是烛光照射,还是她脸颊晕红,
但见半边俏脸,当真艳若春桃。令狐冲悄立窗外,却是瞧得
痴了。
二人拆了一本又一本,堪堪便要将桌上十二本佛经拆完,
突然之间,令狐冲听得背后轻轻一响。他身子一缩,回头过
来,只见两条人影从南边屋面上欺将过来,互打手势,跃入
院子,落地无声。二人随即都凑眼窗缝,向内张望。
过了好一会,听得岳灵珊道:“都拆完啦,甚么都没有。”
语气甚是失望,忽然又道:“小林子,我想到啦,咱们去打盆
水来。”声音转得颇为兴奋。林平之问道:“干甚么?”岳灵珊
道:“我小时候曾听爹爹说过个故事,说有一种草,浸了酸液
出来,用来写字,干了后字迹便即隐没,但如浸湿了,字迹
却又重现。”
令狐冲心中一酸,记得师父说这个故事时,岳灵珊还只
八九岁,自己却有十七八岁了。当年旧事,霎时间涌上心来,
记得那天和她去捉蟋蟀来打架,自己把最大最壮的蟋蟀让了
给她,偏偏还是她的输了。她哭个不停,自己哄了她很久,她
才回嗔作喜,两个人同去请师父讲故事。念及这些往事,泪
水又涌到眼眶之中。
只听林平之道:“对,不妨试一试。”转身出来,岳灵珊
道:“我和你同去。”
两人手拉手的出来。躲在窗后的那二人屏息不动。过了
一会,林平之和岳灵珊各捧了一盆水,走进佛堂,将七八张
佛经的散页浸在水中。林平之迫不及待的将一页佛经提了起
来,在烛光前一照,不见有甚么字迹。两人试了二十余页,没
发见丝毫异状。
林平之叹了口气,道:“不用试啦,没写上别的字。”
他刚说了这两句话,躲在窗外那二人悄没声的绕到门口,
推门而入。林平之喝道:“甚么人?”那二人直扑进门,势疾
如风。林平之举手待要招架,胁下已被人一指点中。岳灵珊
长剑只拔出一半,敌人两只手指已向她眼中插去,岳灵珊只
得放脱剑柄,举手上挡。那人右手连抓三下,都是指向她咽
喉。岳灵珊大骇,退得两步,背脊已靠在供桌边上,无法再
退。那人左手向她天灵盖劈落,岳灵珊双掌上格,不料那人
这一掌乃是虚招,右手点出,岳灵珊左腰中指,斜倚在供桌
之上,无法动弹。
这一切令狐冲全看在眼里,见林岳二人一时并无性命之
忧,心想不忙出手相救,且看敌人是甚么来头。只见这二人
在佛堂中东张西望,一人提起地下蒲团,撕成两半,另一人
拍的一掌,将木鱼劈成了七八片。林平之和岳灵珊既不能言,
亦不能动,见到这二人掌力如刀,撕蒲团,碎木鱼,显然便
是来找寻那辟邪剑谱,均想:“怎没想到剑谱或许藏在蒲团和
木鱼之中。”但见蒲团和木鱼中并没藏有物事,心下均是一喜。
那二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秃头,另一个却满头白
发。二人行动迅疾,顷刻之间,便将佛堂中供桌等物一一劈
碎;直至无物可碎,两人目光都向那幅达摩老祖画像瞧去。秃
头老者左手伸出,便去抓那画像。白发老者伸手一格,喝道:
“且慢,你瞧他的手指!”
令狐冲、林平之、岳灵珊三人的目光都向画像瞧去,但
见图中达摩左手放在背后,似是捏着一个剑诀,右手食指指
向屋顶。秃头老者问道:“他手指有甚么古怪?”白发老者道:
“不知道!且试试看。”身子纵起,双掌对准了图中达摩食指
所指之处,击向屋顶。
蓬的一声,泥沙灰尘簌簌而落。秃头老者道:“哪有甚么
……”只说了四个字,一团红色的物事从屋顶洞中飘了下来,
却是一件和尚所穿的袈裟。
白发老者伸手接住,在烛光下一照,喜道:“在……在这
里了。”他大喜若狂,声音也发颤了。秃头老者道:“怎么?”
白发老者道:“你自己瞧。”
令狐冲凝目瞧去,只见袈裟之上隐隐似写满了无数小字。
秃头老者道:“这难道便是辟邪剑谱?”白发老者道:“十
之八九,该是剑谱。哈哈,咱兄弟二人今日立此大功。兄弟,
收了起来罢。”秃头老者喜得嘴也合不拢来,将袈裟小心折好,
放入怀中,左手向林岳二人指了指,道:“毙了吗?”
令狐冲手持剑柄,只待白发老者一露杀害林岳二人之意,
立时抢入,先将这两名老者杀了。哪知那白发老者说道:“剑
谱既已得手,不必跟华山派结下深仇,让他们去罢。”两人并
肩走出佛堂,越墙而出。
令狐冲也即跃出墙外,跟随其后。两名老者脚步十分迅
疾。令狐冲生怕在黑暗之中走失了二人,加快脚步,和二人
相距不过二丈。
两名老者奔行甚急,令狐冲便也加快脚步。突然之间,两
名老者倏地站住,转过身来,眼前寒光一闪,令狐冲只觉右
肩、右臂一阵剧痛,竟已被对方双刀同时砍中。两人这一下
突然站定,突然转身,突然出刀,来得当真便如雷轰电闪一
般。
令狐冲只是内力浑厚,剑法高明,这等临敌应变的奇技
怪招,却和第一流高手还差着这么一大截,对方蓦地里出招,
别说拔剑招架,连手指也不及碰到剑柄,便已受重伤。
两名老者的刀法快极,一招既已得手,第二刀跟着砍到。
令狐冲大骇之下,急忙向后跃出,幸好他内力奇厚,这倒退
一跃,已在两丈之外,跟着又是一纵,又跃出了两丈。两名
老者见他重伤之下,倒跃仍如此快捷,也吃了一惊,当即扑
将上来。
令狐冲转身便奔,肩头臂上初中刀时还不怎么疼痛,此
时却痛得几欲晕倒,心想:“这二人盗去的袈裟,上面所写的
多半便是辟邪剑谱。我身蒙不白之冤,说甚么也要夺了回来,
去还给林师弟。”当下强忍疼痛,伸手去拔长剑。
一拔之下,长剑只出鞘一半,竟尔拔不出来,右臂中刀
之后,力气半点也无法使出。耳听得脑后风响,敌人钢刀砍
到,当即提气向前急跃,左手用力一扯,拉断了腰带,这才
将长剑握在手中,使劲一抖,将剑鞘摔在地下。堪堪转身,但
觉寒气扑面,双刀同时砍到。
他又倒跃一步。其时天色将明,但天明之前一刻最是黑
暗,除了刀光闪闪之外,睁眼不见一物。他所学的独孤九剑,
要旨是看到敌人招数的破绽所在,乘虚而入,此时敌人的身
法招式全然无法看到,剑法便使不出来。只觉左臂又是一痛,
被敌人刀锋划了一道口子,只得斜向长街急冲出去,左手握
剑,将拳头按住右肩伤口,以免流血过多,不支倒地。
两名老者追了一阵,眼见他脚步极快,追赶不上,好在
剑法秘谱已然夺到,不愿多生枝节,当即停步不追。转身回
去。令狐冲叫道:“喂,大胆贼子,偷了东西想逃吗?”反而
转身追来。两名老者大怒,又即转身,挥刀向他砍去。令狐
冲不和他们正面交锋,返身又逃,心下暗暗祷祝:“有人提一
盏灯笼过来,那就好了。”奔得几步,灵机一动,跃上屋顶,
四下一望,见左前方一间屋中有灯光透出,当即向灯光处奔
去。两名老者却又停步不追。
令狐冲俯身拿起两张瓦片,向二人投了过去,喝道:“你
们盗了林家的辟邪剑谱,一个秃头,一个白发,便逃到天涯
海角,武林好汉也要拿到你们,碎尸万段。”拍剌剌一声响,
两张瓦片在大街青石板上跌得粉碎。
两名老者听他叫出《辟邪剑谱》的名称,当即上屋向他
追去。
令狐冲只觉脚下发软,力气越来越弱,猛提一口气,向
灯光处狂奔一阵,突然间一个踉跄,从屋面上摔了下来,急
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靠墙而立。
两名老者轻轻跃下,分从左右掩上。秃头老者狞笑道:
“老子放你一条生路,你偏生不走。”令狐冲见他秃头上油光
晶亮,心头一凛:“原来天亮了。”笑道:“两位是哪一家哪一
派的,为甚么定要杀我而甘心?”
白发老者单刀一举,向令狐冲头顶疾劈而下。
令狐冲剑交右手,轻轻一刺,剑尖便刺入了他咽喉。
秃头老者大吃一惊,舞刀直扑而前。令狐冲一剑削出,正
中其腕,连刀带手,一齐切了下来,剑尖随即指住他喉头,喝
道:“你二人到底是甚么门道,说了出来,饶你一命。”秃头
老者嘿嘿一笑,跟着凄然道:“我兄弟横行江湖,罕逢敌手,
今日死在尊驾剑下,佩服佩服,只是不知尊驾高姓大名,我
死了……死了也是个胡涂鬼。”
令狐冲见他虽断了一手,仍是气概昂然,敬重他是条汉
子,说道:“在下被迫自保,其实和两位素不相识,失手伤人,
可对不住了。那件袈裟,阁下交了给我,咱们就此别过。”
秃头老者森然道:“秃鹰岂是投降之人?”左手一翻,一
柄匕首插入自己心窝。
令狐冲心道:“这人宁死不屈,倒是个人物。”俯身去他
怀中掏那件袈裟。只觉一阵头晕,知道是失血过多,于是撕
下衣襟,胡乱扎住肩头和臂上的伤口,这才在秃头老者怀中
将袈裟取了出来。
这时又觉一阵头晕,当即吸了几口气,辨明方向,径向
林平之那向阳巷老宅走去。走出数十丈,已感难以支持,心
想:“我若倒了下来,不但性命不保,死后人家还道我是偷了
辟邪剑谱,赃物在身,死后还是落了污名。”当下强自支撑,
终于走进了向阳巷。
但林家大门紧闭,林平之和岳灵珊又被人点倒,无人开
门,要他此刻跃墙入内,却无论如何无此力气,只得打了几
下门,跟着出脚往大门上踢去。
这一脚大门没踢开,一下震荡,晕了过去。
待得醒转,只觉身卧在床,一睁眼,便见到岳不群夫妇
站在床前,令狐冲大喜,叫道:“师父,师娘……我……我
……”心情激动,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挣扎着坐起身来。岳
不群不答,只问:“却是怎么会事?”令狐冲道:“小师妹呢?
她……她平安无事吗?”岳夫人道:“没事!你……你怎么到
了福州?”语音中充满了关怀之意,眼眶却不禁红了。
令狐冲道:“林师弟的辟邪剑谱,给两个老头儿夺了去,
我杀了那二人,抢了回来。那两人……那两人多半是魔教中
的好手。”一摸怀中,那件袈裟已然不见,忙问:“那……那
件袈裟呢?”岳夫人问道:“那是甚么?”令狐冲道:“袈裟上
写得有字,多半便是林家的辟邪剑谱。”岳夫人道:“那么这
是平之的物事,该当由他收管。”令狐冲道:“正是。师娘,你
和师父都好?众位师弟师妹也都好?”
岳夫人眼眶红了,举起衣袖拭了拭眼泪,道:“大家都好。”
令狐冲道:“我怎么到了这里?是师父、师娘救我回来的
么?”岳夫人道:“我今儿早晨到平之的向阳巷老宅去,在门
外见你晕在地下。”令狐冲“嗯”了一声,道:“幸亏师娘到
来,否则如果给魔教的妖人先见到,孩儿就没命了。”他知师
娘定是早起不见了女儿,便赶到向阳巷去找寻,只是这件事
不便跟自己说起。
岳不群道:“你说杀了两名魔教妖人,怎知他们是魔教
的?”令狐冲道:“弟子南来,一路上遇到不少魔教中人,跟
他们动了几次手。这两个老头儿武功怪异,显然不是我正派
中人。”心下暗暗喜欢:“我夺回了林师弟的辟邪剑谱,师父、
师娘、小师妹便不会再对我生疑;而我杀了这两名魔教妖人,
师父当也不再怪我和魔教勾结了。”
哪知岳不群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厉声道:“你到这时还
在胡说八道!难道我便如此容易受骗么?”令狐冲大惊,忙道:
“弟子决不敢欺瞒师父。”岳不群森然道:“谁是你师父了?岳
某早跟你脱却了师徒名份。”
令狐冲从床上滚下地来,双膝跪地,磕头道:“弟子做错
了不少事,愿领师父重责,只是……只是逐出门墙的责罚,务
请师父收回成命。”
岳不群向旁避开,不受他的大礼,冷冷的道:“魔教任教
主的小姐对你青眼有加,你早已跟他们勾结在一起,还要我
这师父干甚么?”令狐冲奇道:“魔教任教主的小姐?师父这
话不知从何说起?虽然听说那任……任我行有个女儿,可是
弟子从来没见过。”
岳夫人道:“冲儿,到了此刻,你又何必再说谎?”叹了
口气,道:“那位任小姐召集江湖上旁门左道之士,在山东五
霸冈上给你医病,那天我们又不是没去……”
令狐冲大为骇异,颤声道:“五霸冈上那位姑娘,她……
她……盈盈……她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你起来说
话。”令狐冲慢慢站起,心下一片茫然,喃喃的道:“她……
她是任教主之女?这……这真是从何说起?”
岳夫人怫然不悦,道:“为甚么对着师父、师娘,你还要
说谎?”
岳不群怒道:“谁是他师父、师娘了?”伸手在桌上重重
一击,拍的一声响,桌角登时掉下了一块。
令狐冲惶恐道:“弟子决不敢欺骗师父、师娘……”
岳不群厉声道:“岳某当初有眼无珠,收容了你这无耻小
儿,实是愧对天下英豪。你是不是要我长此负这污名?你再
叫一声‘师父、师娘’,我立时便将你毙了!”怒喝时脸上紫
气忽现,实是恼怒已极。
令狐冲应道:“是!”伸手扶着床缘,脸上全无血色,身
子摇摇欲坠,说道:“他们给我治伤疗病,那是有的。可是……
可是谁也没跟我说过,她……便是任教主的女儿。”岳夫人道:
“你聪明伶俐,何等机警,怎会猜想不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
姑娘,只这么一句话,便调动了三山五岳的左道之士,个个
争着来给你治病。除了魔教的任小姐,又谁能有这样的天大
面子?”令狐冲道:“弟……我……我当时只道她是一位年老
婆婆。”岳夫人道:“她易容改装了么?”令狐冲道:“没有,只
不过……只不过我当时一直没见到她脸。”
岳不群“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却无半分笑意。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冲儿,你年纪大了,性格儿也变
了。我说的话,你再也不放在心上啦。”令狐冲道:“师……
师……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可……可真不……”他
想要说“我对你老人家的说话,可真不敢违背”,但事实俱在,
师父、师娘一再命他不可与魔教中人结交,他和盈盈、向问
天、任我行这些人的干系,又岂仅是“结交”而已?
岳夫人又道:“就算那个任教主的女儿对你好,你为了活
命,让她召人给你治病,或者说情有可原……”岳不群怒道:
“甚么情有可原?为了活命,那就可以无所不为么?”他平时
对这位师妹兼夫人向来彬彬有礼,当真是相敬如宾,但今日
却一再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头,可见实是怒不可遏。岳夫
人明白丈夫的心情,也不和他计较,继续说道:“但你为甚么
又和魔教那个大魔头向问天勾结在一起,杀害了不少我正派
同道?你双手染满了正教人士的鲜血,你……你快快走罢!”
令狐冲背上一阵冰冷,想起那日在凉亭之中,深谷之前,
和向问天并肩迎敌,确有不少正教中人因自己而死,虽说当
其时恶斗之际,自己若不杀人,便是被杀,委实出于无奈,可
是这大笔血债,总是算在自己身上了。
岳夫人道:“在五霸冈下,你又与魔教的任小姐联手,杀
害了好几个少林派和昆仑派弟子。冲儿,我从前视你有如我
的亲儿,但事到如今,你……你师娘无能,可再没法子庇护
你了。”说到这里,两行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
令狐冲黯然道:“孩儿的确是做错了事,罪不可赦。但一
身做事一身当,决不能让华山派的名头蒙污。请两位老人家
大开法堂,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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