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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光之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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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他每天都期待着上学或下学的路上,突然间遇见老贤木。那一刻,老贤木“黑色”地出现,一副削尖的猴脸,“嘻嘻”地笑,小而圆的绿豆眼一如从前那样晶亮地闪烁。而此时,他的鼻腔里便有猪仔的气息袭来……竟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柳青家的猪已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他不必再陪柳青打猪草了。柳青的事像一片忧伤的羽毛在他的心中飘绕,而他毕竟无从抓住那飘落的羽毛。他只希望柳青能够上学来读书,当三( 1 )班班长,每天都开心地微笑……现在,出了老贤木失踪的事,这是比天大的事,他的心思只能全系在老贤木的身上。他是一定要找到老贤木的!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的脑屏上的那个“黑影”终于没有降临到他的面前。他感到天空正在被黑暗和恐惧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照例得去上学。在普通而陈旧的时光里,太阳照样升起,河水照样流淌,树木照样青翠,鸟儿照样呢喃……老师们一如往常地在黑板上写着生字、拼音或四则混合运算题,马宏达和几名男生在操场上经过一番你追我赶后抱成一团,大人们扛着犁耙从田地里回来时已是累得擦汗叹息……可怜的人们,没有谁懂!他感到他与人们坚硬地隔离着:他是他,他们是他们。
  只要有空暇的时间,他便独坐在屋后的竹林里,寂寞而无助地深望天空。黄狗虎子立在他的身前十米处,仰头吠叫,时叫时停,四面轮番,像是替他呼唤。天上一派清朗无际,空中没有飞旋的落叶。他却想起去年的惶恐和悲怆:这世上的人都要死去的,死了便没有了;这地球也会灭亡的,灭亡了便没有了;而且都是永远永远地没有!
  有一天,他站在珠玑小学的大门口,向着通往学校的那条土路上观望。有几次,他看见“黑影”一颠一颠地晃来,可倏忽间变成了别人的面目。突然,身后发出一声大喊:“老贤木,你站住!”他顿时大喜过望,可回过头去,却不见黑色的影子,只有马宏达冲他“嘿嘿”地笑。他生气地旋身离去,马宏达则追过来,拉住他的胳膊,歉疚地笑道:“逗你玩玩。要不,我们一起去找老贤木!”他摇摇头,挣脱马宏达的手,走了。他明白:马宏达找老贤木与他找老贤木不是一回事!
  他开始在放学之后独自去寻找老贤木。几天之内,他找寻了珠玑大队的村头巷口、河堤内外、田边地头、荒坡坑洼……差不多去到了他认为老贤木可能出没的所有地方,终于没有见到老贤木的影子和踪迹。他便幻想:莫非老贤木本来就不是阳间的人,而是一个游走于时光这一面和那一面的灵魂——现在,他是去了时光的那一面!
  可是,就在他纠缠于希望与绝望之际,他于珠玑二队队屋的一面尚未粉刷的灰墙上,看见了满满一墙由粉笔写下的零乱的算式:算式中掺杂着许多陌生的字母与符号,那字母、符号及阿拉伯数字都写得流畅而机灵!在算式空白处,有两行潦草而清晰可辨的文字:
  科学终将证明生命之生前死后的状态,
  创造新的能源,找到地球外的生存空间!
  他立刻认定这两行字是老贤木的手笔——不只是因为这文字是粉笔写的,而是因了这内容!看到这两行文字,他顿时感到老贤木就在近前,似乎鼻腔里也有了些微的猪仔气息!他不由慌乱地转头环顾。但是,老贤木并没有突然地出现!他愣住了:因此更加强烈地期望见到老贤木。
  不久,他向祖父打听老贤木,得知老贤木的家就在珠玑兽医站后面的一间草屋里。于他,这是一个重大消息!兽医站是祖父上班的地方,祖父带他去过。于是,在一个星期天里,他独自来到珠玑街上,悄悄绕过兽医站,走近那间低矮的草屋。草屋的门关闭着。他举手叩门,那门“嘭嘭”地响,连续几遍,屋里一直没有应声,倒是那门被他拍开了一道缝。他索性将门推开。这时,草屋厅堂正面的柴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像赫然出现在他眼前: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的骷髅般的面目占满画框,画框加了浓重的黑边!他感到背脊里奓起毛来。但是,他没有倒退。他看见这幅画像下方有一个挂在柴壁上的神龛,神龛上搁着一只破碗,碗里盛满粉笔头!他虽然不曾听说画像加上黑框的意思,但他能判定这中年女人是死了。而这草屋,准是老贤木的家:那骷髅般的面目分明与老贤木的猴脸相似,而那搁在神龛上的一碗粉笔头当是老贤木用以尽孝的祭品……
  
第五章 美人脱衣5(2)
他为这一幕所震惊,心中异常难过,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动。许久之后,他拖着脚步,忧伤地离开这间小草屋,竟忘了“悄悄绕过”兽医站。
  忽然,身旁传来祖父的唤声:“浪儿,你来了?”
  他站住,侧头看着祖父,一时竟忘了反应。
  祖父从兽医站走出来,牵住他的手。他突兀地嘟哝了一句:“爷爷,老贤木不见了。”
  祖父似乎并未觉察到他的表情,随口道:“他呀,走了,走了好多天。”
  “走了?去哪儿?”他忙问。
  “在公路边的车站,有人看见他上了一辆长途客车,多半是去北京,回他的学校去了。”祖父说。
  “……”他明白了。但他的心中一时且喜且忧:一半是老贤木还活着,那道长长的运算题还有希望;一半是老贤木不知到底去了哪儿。
  他想着老贤木,祖父已带他走进珠玑百货商店,来到副食柜台前。祖父买了一把棒糖,递给他,他取出一支放进嘴里。他想:这老贤木的家里真穷啊,他所以去雪地里睡草窝,准是因为没有钱买纸笔,只好在雪地上做运算题……棒糖在他的嘴里咬着,许久没有化掉。
  一连几天的黄昏之际,他带着虎子,无端地去旷野里行走,终点总是去年冬天与老贤木相遇的荒坡。荒坡上,稻草堆被撤除了一半,老贤木的草窝已不复存在。满地葱茏的野草,在黄昏的微光中眨眼,无法用幻觉中的白雪加以覆盖。那幻觉就在脑屏上,与脚下的荒坡只相距一寸的光阴,怎么就不能置换在眼前呢?虎子在稻草堆不远处来回跑动,那地上曾有一道长长的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算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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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之后,他趴在自家堂屋的方桌上,一笔不苟地给老贤木写了一封信——
  老贤木老师:
  听我爷爷说,你回你的学校去了,是北京的清华大学吧?我天天都想着你,希望看见你,看见你做那道很大很大的运算题。当然,如果你在清华大学做运算,我虽然不能看见你,也能忍着。
  我想见到你,还有一点是因为我有好多的问题想要向你请教。第一,为什么人活着是这么的好,有人类是这么的好,可人却不能永远活着或者永远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什么时光这么好但还有许多的不好?为什么这么好( 不好也好 )还会灭亡呢?第二,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想到人是要死的、地球也会灭亡的问题?第三,为什么人都是要死的、地球也会灭亡的,但人们都一心一意地活着、忙着,而有人又弄出一些不三不四的事体让你我不开心呢?第四,是不是人们想到了人都是要死的、地球也会灭亡的,就不会这样活着、忙着,甚至互相争斗?第五,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前生和来世?让人类在地球灭亡之前去到新的不灭的地方?第六,是不是未来人类有了新的不灭的地方,人们还是这样活着、忙着,仍然有人互相争斗?第七,人们怎样才会变得聪明和懂道理起来?什么时候才会变得聪明和懂道理起来?
  还有——你不想告诉我的那个“为什么”……我的脑壳都快想破了!
  我仍在为你捡粉笔头,我会坚持下去。你也会坚持下去。我知道了你的家。你的家里没有锁门,我会把粉笔头放在你家的方桌上。等你回来,你可以尽情地运算。以后,你不要担心没有笔写字——有我呢。
  此致
  敬礼
  珠玑小学三( 1 )班 刘 浪
  一九六六年七月十五日
  他写完这封信,竟然不知道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次日,他将信给老贤木寄去。信封上写着:
  北京清华大学
  老贤木老师收
  
第六章 乡村岁月1(1)
乳头下尚未长出“坨坨”,并不意味着他不要提前准备做“大人”。老贤木出走后,乡村的日子更像是乡村的日子。那时,中国的日常生活中还能见到最后的两样国粹:一是祖父的八字胡,二是祖母的裹脚。于是,为了做“大人”,他便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被“撮合”者。
  这事在一九六六年暑假到来之前发生的:那个薄雾弥漫的早晨,一个穿灰布中山服的中年男人骑车来到家门口,母亲将客人迎进堂屋,连忙让坐筛茶。听中年男人说话,像是区里的干部。他说区长和父亲“老刘”既是革命同志又是要好的朋友,区长夫人说“老刘”家的儿子一定长得像“老刘”,不会错的,区长前亡妻生有一女,与“老刘”的老二年龄般配,小两岁,过几天区长夫人要亲自来看人……在毛家区,这算得上一桩大好事!
  “这事就这么定。”中年男人将茶杯里剩下的茶水一口气喝掉,出门骑车,摇出两声铃响,在薄雾中“叮当”。
  当时,他正在左厢房的拖宅里穿衣起床,听来人言及“老二”,立刻猫到门缝上,听完这番话,一时震惊得失去了动弹的知觉。片刻后,他醒悟过来,赶紧穿上衣服,既不洗脸,也不去厨房喝粥,提了书包,逃也似的冲出家门。
  雾气满天,淹了时光,眼前的世界由近及远地朦胧而晦暗……
  他气咻咻地穿雾而跑,到了村头的堤坡口,停顿瞬刻,没有选择上堤去学校,转身朝村外不辨深度的田野疾走。他什么也不想,不需要方向,不需要目的,单是疾走。此时,在他的眼里和脑屏上,没有天空、太阳、村庄、禾苗,甚至也没有擦肩而过的路人……他关闭了所有的理会,只想走得离家越远越好,干脆去到雾的深处,永远地离开“那桩事”!
  可是,他很快便累了,脚步不听使唤地慢下来。这时,他发现自己不知到达了什么地方,四面巡望,村庄和田野隐匿在雾霭之中。他便停下来喘一口气,索性漫步。“那桩事”在他的意念中闪现了一下,他的脑屏上竟然莫名地飘过狗的“沉浸”和鸡的“惬意”……那样的龌龊,却是带有几分的自由;而关于“那桩事”的“撮合”则是毫无自由的——更加龌龊!“那桩事”是一团雾。他想不及“那桩事”未来深处的恐怖,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眼下正在被无情地践踏和吞噬!他一点也不需要,一点也不喜欢!他无限地讨厌天下穿灰布中山服的中年男人!
  可是,母亲呢?
  母亲给那人“让坐筛茶”,似乎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决不怀疑母亲是“龌龊”和“践踏”的合谋,但他感到了母亲对“那桩事”的某种认同。他便有些怀疑这生活、这日子、这世道。他想起了哥的“那桩事”:哥比他更小的时候就被“撮合”了一个“对象”,哥十岁之后,每年的春节和中秋都要拎一只装有饼干或糯米麻果的花纸盒,独自去到“对象”的家中“送菜”;花纸盒是母亲递到哥手中的,哥无声地接了,无声地去,又无声地回,像是替母亲完成一桩事;一天傍晚,他悄悄问哥的“对象”什么样,哥摇了摇头,他又问是不是不好看,哥还是摇头;后来,他才知道哥从来不曾见到过他的“对象”,抑或是他的“对象”也不想见他而躲避了。反正哥有这事像没这事一样的。在家中,父亲和祖父对哥的事似乎不太怂恿,每次哥拎着花纸盒下台坡时,母亲和祖母都以欣慰和温暖的目光相送,而哥的背影上却停留着父亲与祖父的怜爱与同情。有一次,母亲、祖母、父亲、祖父送走了哥,一起回过头来看他,祖母说:“我儿也不小了……”父亲赶紧接话:“浪儿以后就不这样了。”他为此曾经感到无限的快乐和幸福,并因此明白哥是承受了何等的委屈……他想不透父亲和祖父跟母亲和祖母为何有着不同的态度:莫非是父亲和祖父更看重孩童当下的感受而不是未来做“大人”,而母亲和祖母则更为关切未来做“大人”而不是当下的感受?可是,人为何不能从小循着快乐的感受走向“大人”呢?
  
第六章 乡村岁月1(2)
他耷拉着头,脚下被沉重的忧怨和思绪羁绊,步子更加缓慢,仿若停留在原地晃动。忽然间,在前方看不见的雾中响起激烈的锣鼓声,是一种欢快的行进调:“咚咚咚——呛!咚咚咚——呛!”继而,骤然爆炸了鞭炮的鸣响,劈劈啪啪,长长地热闹一阵;待鞭炮声落下,锣鼓声复又清脆地欢快。接着,有喇叭吹奏,起调突兀,续音绵长,呜呜啦啦,如诉如泣,竟是无语之哭。不一会儿,于锣鼓声和喇叭声的交响之中,果然传来一串尖厉的哭声,且伴有一阵呜呜的低嚎。那尖厉的声音哭喊着:“我的老子啊……我的娘啊……”高亢而又婉转,哀怨而又悠长,反反复复,仅有这两句词儿。他朝前走去,抬起头来,一座村庄已在朦胧的雾中若隐若显,透过一间一间房屋的巷口,依稀看见一串人流在村前徐徐前行。他知道:这是一位乡村的姑娘出嫁——从此,她将告别娘老子和一间低矮的小屋,去到另一间小屋低矮的房间,与一个往日不曾谋面的“对象”同寝,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任由他( 她 )们穿着破裆裤,站在村前的土路上撒尿……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了杨柳青以及那个穿蓝色卡叽布套装的“对象”。柳青虽然有幸见过“对象”的面,却是视同陌路,想必将来她也会在锣鼓声和喇叭声的交响中哭喊,而且照例那样尖厉,照例是那两句“我的老子啊……我的娘啊……”!她要哭出对娘老子养育的感激,哭出对娘老子无以报答的愧疚;她要为旧屋里朝夕见面的一桌一椅以及篮子铲子哭,为新屋里不可知的每一个早晨每一个傍晚哭;哭到最后,便是为自己的命、为这人世间的日子而哭!
  村子那边传来的锣鼓声、喇叭声和哭喊声渐渐远去。他站在村后的田垄上,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至听断了那片热闹而杂乱的声音,才猛然地起步前行。他顺着村后的路拐一道弯,上了另一条通往旷野的路。走过一阵,前方隐若出现一片荒坡,坡上残留着半个稻草垛,坡地一派黛青,想必是长满了翠绿的盘根草。他忽然觉得此地颇为熟悉,立刻便认出这里正是去年冬天遇见老贤木的地方——而老贤木走后,他曾多次来到此地寻找和凭吊!怎么无意之中又转到了这儿呢?他有些惊诧,继而心头一颤,那个潜伏于心底不时引发“惶恐”和“悲怆”的大问题便猛然袭来……可是,在现实的此刻,“那桩事”分明直接而生硬地顶在他的面前——他一时无法解决而又必须立刻解决!他的心中一派混乱,沮丧而本能地向荒坡走去。
  雾气在斜射的阳光中淡化起来。上到荒坡,他看见了刚才被稻草垛隔挡的一个小男孩和一头大水牛。小男孩跪在草地上,正埋头专心地看一本卷边的薄书。大水牛低头啃草,在它的脚下,翠绿的盘根草早已淹没了雪地上的那道很长很长的算题。在小男孩与大水牛的世界里,周遭夏风轻拂,雾缕化开,已有蝴蝶翩跹、蜻蜓浮翔,倒显出几分平和与安宁。他凝视一阵,无心去跟那小男孩搭讪;正欲走开,那小男孩却抬头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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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哥、小哥哥,你来的正好!”小男孩从地上蹿起身子,向他奔跑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小男孩,等他过来。那小男孩又瘦又小,大约比他小两三岁的样子,留一副乡下学前儿童才有的“鼻涕头”( 头顶有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长发,四周的头发齐根剃掉 )。
  “小哥哥,你教我认一个字吧?”小男孩急急忙忙地将卷边的薄书送到他的面前,用手往书页上指。
  他朝小男孩手指的位置看了看,告诉他:“这个字念huan( 寰 ),寰球的寰。寰球就是全世界的意思。”
  “谢谢,谢谢小哥哥。我弟弟也不认识这个字呢。”小男孩说着,即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长的白萝卜递给他。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白萝卜已放在他的手中。他正要还回白萝卜,那小男孩已退到几米之外,并连连向他摆手。他停住了,诧异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弟弟上学了?”
  
第六章 乡村岁月1(3)
小男孩笑着点头:“是啊,我弟弟在大队民办小学上学。”
  “你有多大?”他又问。
  “满八岁进九岁呀。”小男孩一副练达的口吻。
  他的心里不由一惊:原来这小男孩竟与自己同岁!他家里一定很穷,吃得不好,也没钱上学……
  小男孩见他不说话,转而问:“哎,小哥哥,你背着书包,怎么不去学校?”
  他支吾道:“嗯、嗯,去的。”便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小男孩念字的声音:“寰,寰球的寰……”
  太阳已近当顶。他不知不觉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一面将手中的白萝卜在衣襟上擦了擦,开始一口一口地啃咬。可是,吃完萝卜,望见学校时,他又踌躇了。他实在无法带着这一天的心情去到教室,便选取一条岔道,回到了通顺河堤。
  他在通顺河堤这条每天往返的路上,来来回回地彳亍,恍惚间感到身前身后总有上学的孩子的影子,心中不由生出些许的不安。顺着一只飞鸟的指引,他看见河堤外的半坡上有五棵木子树,并立在柳树的丛林中。木子树长着矮而粗的树干,树的冠盖呈圆形,枝叶翠绿而葳蕤,整个儿像一只巨大的绿球。他顿时为之眸子一亮,急忙走过去,爬上了中间一棵的冠盖。然后,他坐靠在纵横交错的杈枝上,取出一本书来,随便翻开,又是那篇陪柳青打猪草时念过的《 皇帝的新装 》。他开始念道:“许多年以前有一个皇帝,他非常喜欢穿好看的新衣服……”
  两遍之后,他大致背会了,便合了书,闭上眼睛低声背诵。不一会儿,他听着自己的背诵声,一步一步地走进梦乡:在一所很大很大的学校,绿树成荫,鲜花夹道,穿着“黑衣”的老贤木带领他以及许多的同学走进一间教室;老贤木在黑板上写一道算题,写得又狂又快,他不停地向老贤木递上粉笔头;在他的身后,立刻形成一条长溜的传送粉笔头的“接龙”队伍,紧挨着他的是一个小女孩,她每接一次粉笔头都会向他莞尔一笑,她分明是那样真切,却怎么也记不清形象;但是,可以肯定,她不是柳青,因为柳青为他们送水来了;他接过一杯水递给她,她笑着一闪身,引领他向门外跑去;他追着她,跑进了金黄的菜花地……
  
第六章 乡村岁月2(1)
乡村的时光按照固有的轨迹,缓慢而坚硬地运行。
  暑假的一天。又是一个早晨——虽然没有雾。母亲拿着一套崭新的蓝色卡叽布学生装来到他的床前,催他起床。他一见这蓝色卡叽布,立时就想起杨柳青的那个“对象”,想起不久前来家中的那个穿灰布中山服的中年男人!他便激烈地大喊:“我不干!我不干!”眼眶里顿时泪水盈盈的。
  母亲就拿着蓝色卡叽布学生装平静地站着。她似乎有些理解或者不忍,犹豫了一会儿,说:“只穿一下,又不要你做什么。都这么大人了,还不乖。那边是区长,你爸是院长和区卫协会的主任呢!”母亲的声音婉转而柔软。
  于是,因了“那边是区长”,他按捺住反抗,嘟着嘴沉默,任眼泪流出眼眶。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做点小官不易,当年父亲为躲避“右派帽子”,从县城人民医院下到区里,是区长觉得父亲实在不是坏人,就又用了他。他好像也有些理解母亲,便像是接受砒霜似的说:“您放下吧。”
  母亲不再说什么,放下蓝色卡叽布学生装,像影子一样转身出去。他看着这可恶的蓝色卡叽布学生装,一股怨气冲来,便将它抓起砸下,再抓起再砸下;然后,胡乱地穿到身上,拿了毛巾去洗脸,准备走向“刑场”!
  大门外,虎子“喔哇”两声,母亲出门去迎客。接着便是两个女人热情而故作惊讶的招呼声。他赶紧跨出大门,决计“亮了相”就溜。他看见母亲像迎接上级一样以双手牵着一个妇人的手,那妇人烫着一头小花卷,白净的面颊,是镇上人的样子。他停顿了一步,说:“妈,马宏达约我,我去了。”说着,就从妈和那个烫发妇人身边走下台阶。虎子一步三回首地随他而来。
  在他的身后,那妇人颇有“上级”涵养地说:“嗯,这小家伙不错,蛮像老刘的。”
  他便疾步向前走,心中则是为刚才的“亮相”而讨厌自己,只觉得浑身芒扎,惟恐再听到那妇人别的什么话。总之,她的话他一句也不想听,一句也不要听了。
  他逃出珠玑二队的村口,上了河堤,与虎子赛跑似的朝三队跑去。马宏达住三队。他既然撒了“马宏达约我”的谎,便只好去找他,也算是对撒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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