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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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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月娥又造了万福,乃开言道:“小女子醒过来时,正闷在一副薄棺里,乃信真是死了,恐已埋入黄土。不料那棺盖有隙缝,隐约见是殿堂模样。还有丝丝凉风钻进,愈觉清明。四面动辄不得,只感肢腿酸麻不堪。便大声叫喊,又踢棺盖。半晌不见有人应,又疑心是到了阴曹地府,只等牛头马面来拘系过堂了。
  “忽而我听得有人声啼咕,象是两人说话走近。我又用力踢棺盖,扯嗓叫喊救命。只听得有人说话。‘不好,棺中有鬼,快逃。’我情急,愈发声呼救,擂动棺壁。——果然来人听清了我言语,便听得他用工具撬开了棺钉,将棺盖搬移。
  “我睁眼一看,见是两人,都是雇匠穿扮。一个手中拿着斧凿,另一个背着木工箱,口中还喷着酒气。两人一时也吓醒了酒,忙扶我爬出棺材,步入殿外的花畦边坐定。年长的那个还端了井水,我净了脸又吸了几口凉水,乃觉舒畅。遂将自己身分遭遇情节与他两个细述了。又知那两人是兄弟,年长的叫毛福,日里还在江家打制家具哩。
  “我连声称谢,又央求他们送我回家,再致酬偿。毛福一口答应,扶我要走。他那兄弟便是个恶棍,叫毛禄,半日不吱声,心中已动歹念。他乘毛福不备,突然用斧子猛砍毛福头颅,毛福当场面破血流,死于非命。
  “小女子一时也吓得没了主张,待要叫喊,这荒寺半夜,谁人救应?毛禄与我道:”众人都道你月娥死了,岂可再活着回家,吓坏活人。被捉住了,还当鬼魅哩,用火烧死。不如就此随我,也图快活。‘——小女子羞愤,待要呼救,毛虏这贼又威胁道:“再叫出一声来时,也同毛福一样。’我见他手中父子满是血迹,不敢再喊。他将小女子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了破布,出寺去了。半日才回转,己设了斧子与木工箱。遂将毛福抱入我那棺材,重新钉合了”。
  毛禄引我到一家妓馆,当即便要成婚。一个老虔婆接待。我执意不从,拼死抗拒。他两个将我绑在床脚边夹嘴连腮只管乱打。打得我全身瘀伤,四肢再不能动弹。——第三日便与我换了衫裙,与一个独眼龙一同坐船去了橡树滩。那独眼龙当日就被那里的头领杀了,毛禄也吓破胆子,便讨了个养马的干活,忍气吞声住下。
  “后来便来了这两位恩公,道是汉源县里的缉捕,专来捉拿毛禄的。小女子乃获救得见老爷。——老爷恩德胜于生身父母,死而复生,白骨再肉,小女子感佩终身,永能不忘。”
  狄公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刘月娥,俗道是否极泰来,苦尽甘至。你历经磨难,死而再生,终致善果,也是大喜大吉,可庆可贺。你丈夫和翁姑俱在家中巴巴等候你哩。”
  刘月娥又连连叩头,喜不自胜。转又向乔泰、马荣两位称谢。
  狄公忽道:“刘月娥,本县尚有一事须告诉你。令尊刘飞波先生不知何故,离了汉源,未详去向,你可知晓其中缘由?”
  刘月娥面生忧色:“回老爷问,家严是个心性古怪的人。一头奔在生意上,向来对家中事不问不闻。独独视我为掌上珠,十分溺爱。小女子实不知他何故离家远去。莫非为小女子不幸事哀毁过度,失了常态。”说罢低低吁了一口气,眼中噙了泪珠。
  狄公未动声色,挥手示意洪参军将她带下去,备办小轿护送回江宅。又瞩乔泰、马荣道:“你们想也乏了,快回去衙舍歇歇吧。此刻我想独个在此静静养心一阵。”
  黑龙会谋逆事果然不是虚妄之谈,虽不致兵燹战祸般严重,但刀兵之动,血火之灾却迫在眉睫。泾北那边的事固可移文州府军事长官,头痛的是这里汉源的逆党,究竟会怎样里应外合,酝酿祸胎?——阴谋早露端倪,杏花的猝死,已是警钟。韩咏南、刘飞波等一干嫌疑至今未查明眉目。对了,杏花手中那局残棋,究竟暗示什么秘密。
  (燹:读作‘险’,专指兵火,战火。——华生工作室注)
  想到这里,狄公只觉头痛欲裂,口唇焦干。——刘飞波业已潜逃,是否应收捕韩咏南?那棋局既藏有机关,铸造人即是韩咏南的曾祖。韩琦父设计那棋局固然不会是让儿孙辈用以谋反朝廷,但目下这棋局已与黑龙会的阴谋有干连。韩咏南陷在正中,其咎难辞。——狄公这时忽的又想起韩宅的佛堂来。
  那佛堂会不会是个藏垢纳污之处?韩咏南行迹如此可疑,佛堂果是斋心静敬之地?为何又昼夜不闭,灯火彻明?佛堂与棋局一样也是韩琦父亲造,莫非七十年前已埋下阴谋的祸根?那佛堂有甚可疑之处?莫非有机关密室?那方金牒玉版也看不出蹊跷,岂会有所暗示?玉版系由一片片碧绿翡翠嵌镶拼成,与棋局唯一相象之点即是整个版面都是由一片一片的正方块拼合。——莫非这两个图形有相通之处?
  狄公迅即从抽屉里拿出垂柳赠的那幅印有经文的黄绢,与棋局两下对勘,一时也看不出名堂来。——棋是棋路,两军对阵,陷人残局。铭是经文,释迦典籍,语义精深。
  他将经文从头至尾念了十来遍,无法找到什么暗示。又将棋局纵横颠倒走了十数步。也没走出什么异象变化来。心中恼怒,遂拂袖推开棋枰,去一边沏茶。沏了茶来,狄公站着一面啜呷,一面又低头思忖。——忽的眼光又转回到棋枰上。棋枰上黑子聚作一堆,陷在局心,白子则四面团团,如铁壁合围。
  (枰:读‘平’,棋盘。——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眼前一亮,又看棋谱,却发现原来白子大都散在围外,如云雾包合。黑子则局促核心,扩散不开。——再细数黑子,纵横各八格,布局在八佾图阵内。八八六十四,正重了金牒玉版的字数!
  (佾:读‘易’,古时乐舞的行列。——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心中闪出一道电火,莫非机关正在这六十四个格内?遂搁下茶盅,又将白子全数摘除,剩余黑子留在棋局中,细观形态。再按棋局中黑子地位对比经文字句,用朱笔圈出,遂出,遂得如下十七字:若汝明吾言,即指其玄。乃得入此门享大吉。
  狄公狂喜,拍案而起。自语道:“原来机关在这十七字谜中,竟蒙蔽了我若许多时。”
  (附:金牒玉版图与对弈残局)
  第十八章
  夜膳罢,狄公将洪参军并三名亲随干办叫进书斋来一一耳语过。四人大喜过望,面面相觑。一心知狄公解破棋局,又布置行动,也不便问内里详备,一个个摩拳拭掌,便待动手。
  “你们千万不可大言喧嚷,漏了机局。这衙门墙卑室浅,耳目又近,内里已有密探。”狄公又小声吩咐。
  乔泰、马荣领命而去。
  狄公又嘱洪参军:“你到值房守候着,这两日但凡有外人来传话行了、杂役的,暗中收捕,不许逃逸。”
  洪参军也遵命而去。于是狄公与陶甘两人离了内衙,转花园回廊,拾级上行院隅角的戍楼观察动静。
  看看已是初更时分,汉源城的百姓都已安寝,三街六市几无行人。
  参横斗转,夜露沾衣。观候了半日,狄公不由焦急:“怎的还不见有动静?”
  陶甘日:“这事需化费时辰,便捷不得。依我揣度来,不出二更便有分晓。”
  忽的城东几声爆花响,一柱青焰冲天而起。顿时火光闪闪,红了半际天。
  陶甘笑道:“老爷,那边果动手了。”
  狄公、陶甘拔脚便下戍楼,衙院里锣动鼓响,人声嘈杂。
  衙丁、役夫已编队毕,各携家什正拟赴火警现场。
  狄公、陶甘各牵了一匹骏马,抢先出了衙门,径直奔韩咏南宅府。
  韩咏南宅府大门敞开,奴仆、丫鬟东奔西窜,喧嚷一片。烈火已蔓延至东厢一溜上房。里甲率十来个壮丁正在泼水救火。
  狄公两人府第外系栓了马匹,略略观察了形势。远远见缉捕已率衙丁、役夫赶来。陶甘小声道:“正是时候。”
  两人冒火冲进宅门,转折西院花园直趋佛堂。花园内阒无人迹,佛堂静悄悄,照例灯光明亮,香烟缭绕。
  (阒:读‘去’,寂静。——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径向祭坛,细读了一遍金碟玉版。说道:“陶甘,机关正在这段经文中,这佛堂下必有复道窨窖,藏垢纳污。”
  (窨:读‘印’,地下室,地窖。——华生工作室注)
  陶甘也读了经文,茫然不解其意。
  狄公道:“你且按押这段经文中我留出的字样。”一面将那幅黄绢递与陶甘。
  陶甘依朱笔圈出字序,按押金碟玉版上相应的雕字玉片——若、汝、明、吾、言,即、指、其、玄,乃、得、入、此、门,享、大、吉。
  每按押一字,此玉片便缩入半寸。及“享大吉”三字缩入时,整方玉版轧轧转侧,如门户洞开。里面黑漆漆,并无光亮。
  狄公取了一支烛盏照明,爬身入内。陶甘也紧跟爬入,又轻轻将玉版虚掩推回,不敢关合。
  通道渐宽渐高,设十来步便可直立行走。九转八折到了一间石室。壁上点有羊角灯,两边依壁地上各措了十二个巨缸,缸内皆新熟米麦。另有油纸覆瓿约五六,无外腌薰的果蔬修脯之属。
  (瓿:读‘不’,古代器名。青铜或陶制。圆口、深腹、圈足。用以盛酒或水。盛行于商代。脯:读‘斧’,干肉。——华生工作室注)
  穿此储室,又见一通道。通道尽头一室灯火大明,有一人正伏案打盹。
  狄公、陶甘屏息躲形,蹑手蹑脚步步深进。那人突然回身持剑搠来。狄公有备,急忙躲闪,见那人竟是王玉珏!王玉珏目露凶光,持剑逼近。狄公悔恨手中无寸铁,只得退避躲让。陶甘在后偷偷抄起一支烛台猛向王玉珏掷投。王玉珏不及躲避,正中前胸,大叫一声。狄公迅步飞抢上前,一脚踢翻案桌,捉冷眼拈起一方镇纸玉虎。
  王玉珏气喘咻咻,拈了拈剑柄,又劈面刺来。狄公一让,用力掷出那方镇纸玉虎,正中王玉珏印堂。顿时合扑倒地,捂面呻吟。
  狄公上前一脚踩定他肩背,翻转过脸来,已是面目破碎,血肉垂流。再摸脉息,渐趋寝微。
  狄公懊恼出手太重。这王玉珏睡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恐是投救了。遂与陶甘两个将其身于拖到夹道中匿藏。
  “小心别出声。”狄公嘘道,“这里恐还有人。”
  环顾石室内,有二十多个箱笼,已空空如也,不剩一物。——狄公猜度,这些箱笼原先正是积藏金银钱物的。
  “韩咏南果是利用祖上私建的密室,结党谋逆。又积储下巨量金银食物,以备急需。——我们赶快搜索一遍,获取谋反罪证及逆党密件即行离去,此处不可久留。”狄公道。
  王玉珏书案的抽屉里果藏有黑龙会的印玺、旗幡、符信等物,只不见谋反计划和逆党名册。陶甘又搜到一个锦囊,却是空的。——要紧的罪物密札已转移别处。
  两人打开石室的暗门,沿通道细细搜寻,通道分叉傍出,恍若迷宫。狄公怕一时走错岔道,回不转来。只拣一条最宽大的主通道寻觅。——未几便见两眼并行的水井。井水清澈。
  “韩宅内竟有如此一个天地,难怪乎黑龙会的首魁会弄手段。刘飞波、王玉珏只是韩咏南的羽翼臂膀。黑龙会人马的名册恐已收藏他处。我们还是回上去吧,只怕有人进来佛堂,窥破机关。”
  陶甘答应,擎起烛台,绕出大通道。又去适才岔道内拖出王玉珏尸身缚石坠入井中,使不露形迹。两人正退出时,见另一岔道内搁有一木箱,周围还有几副髑髅尸架。狄公命陶首打开木箱窥觑。原来是一具尚未朽烂的尸身,白首龙钟,龇牙露颚,十分丑陋,令人恶心。
  (髑:读‘独’,髑髅:死人的头盖骨。又指‘骷髅’之意。龇:读‘滋’,使牙赤裸或无遮掩。——华生工作室注)
  陶甘合上箱盖,两人正要回身返出,见这岔道的尽头竟是一座铁栅门。
  狄公好奇,遂走过去推开铁栅门,见外头又有一重石扳门。门内有插闩,却未插合。狄公用力试着一拉,石扳门开处出露一段陡直的石梯。爬上十来级又推开一石门,原来是刘飞波宅院的后花园假山内隅——假山外正见刘飞波平日坐像的花藤靠椅。
  “无怪乎刘飞波神出鬼没,踪影无常。却原来有此遁逃之路。下人还疑心是分身术哩。”狄公叹道。
  花园外人声喧沸,焦烟可闻,正是救火的场景。两人赶紧循原路退出。——回到王玉珏密室,扶起书案,收放齐正一应什物,只拿了几样紧要罪证,退出通道。拉开金碟玉版,跳下祭坛——佛堂内幸无人迹。狄公关合金牒玉版,不禁赞叹道。“巧夺鬼神,可惜被歹人所乘,真乃污渎天物。”
  陶甘试依经文原字序按押玉片。每按第二片字时,缩入的第一片便弹回。直至“若汝”两字连上,乃皆缩入。再按“汝”后一字,“若汝”又弹上,回复原样。——如此十七字全合密语,再不能启开。——解“十七字谜”的正是那局棋谱。“指其玄”者,按押其黑子方位对应的玉片也。
  两人出来佛堂,刚绕进垂花门,便遇一丫环报道:“火已灭了。”再转到花厅前时正遇韩咏南狼狈出来。
  “多谢狄老爷及时派兵丁救火。不然,我这百年基业毁于一炬。”韩咏南垂涕道。
  狄公敷衍,又问失火起因。韩咏南回答是马料棚干草积压发热所致。幸好夜半没风,只伤了几匹马。烧去半个草料棚,别无损失。
  狄公勉慰了几句,便与陶甘回去衙署。
  乔泰、马荣两个一身焦黑,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坐在内衙等候。
  狄公进来。马荣抢道:“自己放的火自己来灭也是头回。放火时只图痛快,及火势冲天,乃想到还须自个去救灭。焦头烂额,幸没烧死。”
  狄公笑道:“你两位备受折腾,却立了头功。勘破黑龙会案,就在此举。”
  乔泰悟道:“原来老爷受用这一把火,识破黑龙会机关。”
  陶甘也笑:“只差是最后撒一张网了……
  狄公正色道。“你两个还有更大事要办哩。此刻先洗濯了,稍稍休歇。再吃饱了,与我去京师送信。”
  狄公伏案将黑龙会滋乱本未一笔挥就,押了印玺,封了火漆,又圈写“十万火急”四字,嘱乔泰、马荣道:“你两个马不停蹄,直趋京师,叩谒尚书省刘大人衙门,呈上此件便可。不必多言其他。”
  乔泰。马荣领命,藏了奏文。狄公又嘱:“一路上不许喝酒,不许与任何人搭活,不入官驿,不见官员,一头心意奔京师尚书省见刘大人。一人伤亡,另一人独立奔行,千万不可有误!”
  乔、马两人咋舌惊心,乃知此行非同小可。一齐答曰:“除是粉身碎骨,断无误事之理。”
  第十九章
  清晨,赤日东升,朝云散尽,汉源城又是一个炎夏的永昼。狄公一夜未曾合眼,早早又独个立在戍楼上瞻瞩半日。直至吃早膳时洪参军寻来,才慢慢步下戍楼,回进内衙书斋。
  “老爷,今日早衙还升堂不?”洪参军见狄公眼中血丝布满,脸色苍白。
  “不升堂了。乔泰、马荣两人回来我即去拜访梁大器与韩咏南。此刻我十分困倦,想在这个竹榻上打个盹儿。你且去值房布置衙门例常庶务。——乔泰、马荣一回衙,即来告我。”
  洪参军将佐吏刚送来的晋州平阳郡访查卷牍恭敬递上,退下。狄公读着读着,不觉入寐。
  一觉醒来已过午时,狄公见洪参军立在身边,忙问:“乔泰、马荣可回行了?”
  洪参军沮丧地摇了摇头。
  狄公颇觉失望,又撞上心事,不禁跼蹐不安。洪参军劝他进午膳,他摇了摇头,又拟躺下。
  (跼蹐:局蹐,读‘局急’,畏缩恐惧的样子。——华生工作室注)
  正巧这时内衙走廊有了脚步声,果是乔泰、马荣满头大汗闯进书斋。
  狄公急问:“可见到了中书省刘大人?”
  马荣回禀:“见到了。刘大人当即阅看了老爷的奏章。”
  “刘大人问了什么话?”
  “这刘大人并不问话,随手将老爷奏章搁在半边。又嘱我们回汉源来转告老爷,过几日拟将此事交部卿商讨议定。”
  狄公心中一冷,没想到中书省刘大人竟如此处断这十万火急的军情。过几日,恐汉源县已陷黑龙会手,生灵涂炭,人民倒悬,岂是儿戏。
  “你两人去来京师路上可遇阻滞?”狄公问。
  乔泰答曰:“我们这一路来去并无淹滞。出了中书省衙门,吃了早膳,即策马回来汉源。只是回汉源的路上有些异样,并没出事。”
  “什么异样?”狄公警觉。
  “今日早间我们出长安城入子午谷时便有两骑前来搭汕。那两人商客穿扮,言吐倒也斯文。自称是京师茶叶商人,正欲去汉源买卖,想与我们同行。我想拉老爷奏章已交了,空手回头,即便生出周折,也无大妨。又见俩人并无利刃携身,面目和蔼,遂答允了。”
  狄公捻须,默然不语。
  马荣接道:“没走了五六里,一队客商尾我们靠来。约莫三十来人,袖紧施窄,似有刀戟怀藏。也道是去汉源经营货物。不由我们分说,便合作一队行路。
  “才走了二三里,又有一队客商会合,一式高头大马,还有几匹骆驼。——往径北方向更有几百骑,神态奇异。乔泰哥暗与我道,此两队人马必非寻常商人,恐来者不善,奈何我们只两人,如何敢敌对?故一时含忍,冀图侥幸。一路竟也无事。看看到了汉源县界,兵营可望,两队人马参差散开,自行离去。——只有头里那两个茶叶商人依旧随跟我们同行进城。
  “我见那两个茶叶商人行迹可疑,遂与乔泰哥使眼色。刚进来城里,便动手捉了那两个人。两人也不抗拒,坦然自若。此刻已押在值房,听候老爷推问。”
  狄公喜道:“如此看来,那两队人马已经乔装入城,恐是天罡将军部下。幸被你们识破。此刻只需传命各处旅店客栈仔细盘查,街市关驿增添巡丁,必不致逃漏了。——那两个茶叶商人或是头领,此来想是与韩咏南、刘飞波、王玉珏一干贼党联络。马荣,你速去传他两人进来内衙见我。”
  马荣领命去了。狄公赞道:“乔泰,你两个临危不乱,见机而作,端的有些韬略,有你们在,何愁黑龙会不灭。”
  须臾马荣引了两个茶叶商人进来内行书斋。狄公一见来人,心中暗吃一惊,忙起身恭迎。两人也不搭话,大刺刺拉了椅子坐下。
  狄公示意左右亲随出去。乃上前躬身拜揖道:“卑职狄仁杰叩见孟大人,史大人。——两位大人巡察到汉源,卑积约束不力,冒渎大驾,幸乞恕谅。”
  两位茶叶商人原来是御史大夫孟棘、兵部宣威将军史怀德装扮。——狄公在京师时便认得,这时见了,岂能不惊。
  孟棘正色道:“狄仁杰,圣上已阅过你的密奏,即着本官领钦差衔微服来此;戡平黑龙会孽党。”
  (戡:读‘勘’,用武力平定。——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又禀:“卑职虽已解破黑龙会巢穴,惜未获取孽党密谋细则与赋人名册。——狄某糊涂渎职,有负朝廷,罪实非小,叩请孟大人处裁。”
  孟棘道:“狄仁杰,你身为地方父母,尸位素餐,坐视贼大,蔓延成势,本应严办。本钦差念你尚能知罪报效,未忘根本,又识破黑龙会巢穴机关,补牢于亡羊之后,姑且免于处罚,带罪传应左右。待本钦差荡平黑龙会后,再论折罪。”
  狄公谢恩道:“卑职有四事罣误。一,搜捕不力致使刘飞波潜逃。二,监守不严致使万一帆吞毒。三,没能生擒王玉珏。四,尚未获取贼徒阴谋细则与赋人名册。四事中以末一件最要紧,也是孟大人此刻燃眉之急。——卑职适才反复推演,斗胆断定,黑龙会原先珍藏那锦囊内的文书即贼徒阴谋细则与贼人名册。目下,正藏在梁老宗伯梁大器的府第内。伏望孟大人斟酌,派人从速取来,或可弥补卑职罪过。”
  (罣:即‘挂’,牵念,牵挂。——华生工作室注)
  孟棘一惊:“你敢断言那文书必在梁府之内?”
  狄公答曰:“卑职敢断定。——卑职还认定韩咏南、康仲达都是黑龙会嫌疑,只不清楚与刘飞波、王玉珏何种关系,阶秩如何。孟大人此刻即可传命韩咏南、康仲达去梁府议事,犯官则可现场勘破内情,那获贼党文书。”
  孟棘点头,向史怀德耳语几句。史怀德即退下去布置行跸事宜及军丁差遣。
  (跸:读‘毕’,本义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他人通行。——华生工作室注)
  “狄仁杰,本钦差的人马早已进了汉源、泾北,不必担虑黑龙会贼势嚣张。只需拿获贼党那册锦囊文书,一举敉平扫荡,如反掌耳。”
  (敉:读‘米’,安抚,安定,通“弭”。——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唯唯。思想起乔泰、马荣说的假扮成客商的两队人马,乃信圣上睿智英明,宸策早定,心中不觉一块巨石落地。——但惟百姓免于涂炭,他一己之罪罚已在虑外。
  (宸:读‘辰’,帝王的代称。——华生工作室注)
  孟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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