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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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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汤依然认真:“夜郎不仅不再自大,反将其三千降军,作我大汉的先头部队,率领汉军向滇池进发,滇池国王和大理国王,全部请降!”
  武帝据案而起:“好!这么说,闽越、南越、西南、滇池,四路兵马,至此全获大胜。天书无欺啊!霍子侯!”
  霍子侯:“奴才在。”
  “传旨公孙贺,限他在一个月内,将通天台修建好,不然朕拿他是问!”
  “奴才遵旨。”
  武帝转过来,又问张汤:“张爱卿,高句丽一路,你还没说哪!”
  张汤顿了一下,只好实话实说:“皇上,高句丽一路,受到卫氏的顽强抵抗,那荀彘统军无方,一直未能取得进展……”
  武帝不愿再听下去,便问道:“楼船将军杨仆回到长安了么?”
  张汤答道:“皇上,杨仆奉命于昨天回到长安。”
  武帝一拍案子:“好,让他速带本部五万人马,增援高句丽,务必在三个月内,将高句丽拿下!”
  张汤叩首:“臣遵旨。”
  武帝心底放松了许多,便说道:“五路兵马,四路大胜;朕又喜得龙子,真该大赦天下了!”
  张汤听了这话,却又跪下来:“皇上!有人诋毁皇上,尚未治罪,请皇上慢点大赦!”
  武帝今天觉得张汤还是挺可爱的,便问道:“张爱卿,那颜异的事,你查清了么?”
  张汤说:“皇上,那颜异始终闭嘴不说,臣愈是以皇上之威德感化他,他愈是怒目而对。臣最后才明白,虽然他不张口说话,却在心里头对皇上进行诽谤,他的肚子里,全是对皇上的不满!”
  武帝怒道:“那你就定他的罪啊!”
  张汤却说:“皇上,这是臣的过错。臣当初在定大汉之律时,没有想到会有腹诽之罪啊!”
  武帝也不明白:“什么?你说颜异犯的是‘腹诽之罪’?好!这种罪着实可恶!这‘腹诽之罪’还真有新意!朕这就准了你,将此律补入大汉之律中,凡犯腹诽之罪者,一律处死!”
  张汤如释重负,再次跪地而拜:“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金马门中,铿锵有声。
  东方朔此刻,正在院内教珠儿舞剑。他手持一把长剑,正一招一式地演练给珠儿看。十来岁的珠儿,满脸不高兴地拿着一把木剑,舞了一阵,便将剑扔了。
  东方朔惊诧地说:“珠儿,你整天嚷嚷着要学剑,怎么又把剑给扔了?”
  珠儿生气地说:“我不要这破木头做的剑,我要用真剑!”
  “用真剑?你还没剑高呢!”
  珠儿跑到房内,马上又跑了回来,她手中拿着东方朔的那把秃剑:“这把剑就比我短,我要用这把剑来练!”
  东方朔伸手便夺:“珠儿,这把剑,可是霍大司马用过的,也是皇上写过字的!”
  珠儿更不愿放弃了:“皇上写过字?让我看看!”她拿起剑来,念道:“‘东方朔不死’。爹爹,皇上说你不死,你就会不死么?”
  东方朔:“人哪有不死的?爹爹也会死的!”
  “人家都说,爹爹是神仙,爹爹不会死的!”
  东方朔却笑了:“会不会死,将来你会知道的。”
  珠儿眼圈都红了:“爹爹,不许你这么说,爹爹不会死,珠儿也不要死!”
  东方朔笑了起来。“那好,那好!爹爹和珠儿都不死,将来我们两个,都成神仙!”
  珠儿破涕为笑:“那好!爹爹,那时,我们俩一起笑看人间的开心事!”
  父女两个说得正高兴,朱买臣却跑了进来。“东方大人,东方大人!你还有心思练剑?”
  东方朔问道:“朱大人,你又发现了什么?”
  朱买臣高兴得直叫嚷:“东方大人,我找到了张汤新的罪证,李更克扣堵河钱买地的事儿,是张汤手下的那个吴陪龙帮助办的!”
  东方朔却问:“皇上让你追查吴陪龙这个人,你查到了么?”
  朱买臣两手一摊:“东方大人,我们三位长史,调了所有的卷宗,就是没发现有吴陪龙这么个人!”
  东方朔一惊:“没有?那张汤的管家叫什么?”
  朱买臣也大惊小怪地说:“奇了,他的管家明明是吴陪龙,可卷宗上却记载着,张汤的管家叫鲁谒居,在他家已有十六年了!”
  东方朔:“鲁谒居?我从没听说过?”
  “是啊,不知张汤在捣什么鬼!可有一点可以断定,贪污河款之事,与张汤有关,张汤是同谋!”
  东方朔却说:“朱大人,依我之见,张汤不像是贪财之人,他做事,从来都是防人在先的。你们三位长史这么说话,皇上如果要证据,你们拿得出来么?”
  朱买臣嗫嚅地说:“这个……东方大人,所以小人才请你出出主意啊。”
  东方朔摇摇头:“朱大人,我没什么主意。”
  朱买臣不理解地问:“东方大人,你怎么……”
  此时,公孙敖领着霍光,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东方朔叫道:“公孙敖?兄弟,得意找到了吗?”
  公孙敖却说:“兄长,大事不好了!”
  东方朔大惊。
  霍光张口便叫:“干……”见到朱买臣在场,霍光急忙改口:“东方大人,霍光有事相告。”
  “霍光,你快说吧。”
  “东方大人……”霍光警惕地看了朱买臣一眼。
  “朱大人不是外人,你说吧。”东方朔催促到。
  “东方大人,颜异被张汤以‘腹诽之罪’定罪了!”
  东方朔大叫:“什么?‘腹诽之罪’?我大汉之律,没有这一条啊!”
  霍光却说:“大人,汉律就是张汤定的。他当面奏请皇上,皇上就同意他将这个罪证,补进了汉律之中!”
  东方朔急问:“那颜异还在吗?”
  霍光说:“昨天晚上,被张汤处死在狱中!”
  东方朔无限悲伤,同时心中又深深地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机会去救颜异,可自己却总以为颜异无罪,张汤没有办法处死他。这回,颜异真的死了,而且被定了罪,还是千古未闻的“腹诽之罪!”
  霍光又加了一句:“大人,张汤有此律文,便可肆无忌惮地加害桑弘羊啦。”
  东方朔大怒:“他敢!”
  霍光接着说:“还有一事,大人您尚不知。”
  “还有什么事?”
  霍光从容地说:“杨得意,他与朱安世潜入张汤家中,欲谋杀张汤,但未得手,只伤了他的管家。”
  朱买臣大惊:“啊!吴陪龙受伤啦?他可别死了,死了我就没证据了!”
  东方朔却急着问:“那杨得意和朱安世呢?”
  霍光说:“他们两个当场被捉。”他看了东方朔一眼,然后慢慢地说:“杨得意被张汤亲手杀死了。”
  东方朔大拍案子:“这个恶鬼!”案子被他拍得散了架,成为一堆木板。
  珠儿却在一旁大叫道:“爹!这一招真厉害!你要教我,你要教我!”
  东方朔将珠儿推到一边:“别闹!霍光,你这些消息可靠么?”
  霍光却反问道:“大人,霍光说过假话吗?说过没有根据的话么?”
  朱买臣却问:“张汤做事十分周密,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霍光不卑不亢地答道:“这个您就别管了。朱大人,别忘了,我是皇上的车驾总管——奉车都尉,同时还是大行令公孙贺的副手!”
  东方朔听到杨得意已死,便痛苦地叫道:“得意!你死得好冤啊!”
  霍光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拱腰一揖:“东方大人,霍光告辞了!”
  东方朔拦住了他:“慢着!霍光,你把李更买地的事,帮我快速查清楚!”
  霍光双手抱拳:“霍光遵命!”说完离去。
  朱买臣看了东方朔一眼,感慨地说:“东方大人,你终于出手了!”
  东方朔没有答话,却靠在门框上,闭上了眼睛。他的眼前出现他与杨得意一道去蜀都的影子,出现了张汤在割碎老鼠的景象;出现杨得意后悔自己跟着司马相如学养狗,既而误入皇宫而遗恨终生的情形。得意啊得意,你虽然在皇上身边,可你因为失去了男人的命根子,一天都没有真正地得意过啊!我东方朔经常拿你开玩笑,经常和你一起取笑别人,可我对你唯一的许诺,就是说我成了仙后,弥补你不能做男人的遗憾!可眼下,用不着我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不能兑现而后悔,你却先行地走了,而且走在复仇的路上!一向只愿喂狗,不愿见血的你,却要亲手去杀掉一个人人害怕的恶人;而终日声称手无缚鸡之力的张汤,竟然亲手杀掉了你!你们的神经果然都失常了么?不!是我东方朔的神经失常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和那个变了样的朱安世结为死党,更没有想到你会死在张汤的手中!想到这儿,东方朔觉得眼中涌出许多黏稠的东西,他强行睁开眼睛,发现整个天色都是红的!好像是杨得意的血,涂红了整个世界!而他的耳朵里,同时传来一阵阵狗的狂叫,一定是得意所喂养的狗,也在那儿悲啼!
  珠儿看到爹爹那副样子,一下子缩到了他的跟前:“爹爹,我怕……”
  东方朔揉了揉眼睛,然后将湿润的手背在衣襟上擦了擦,拍了拍珠儿的脑袋:“孩子,别怕。你跟着阿绣姨娘在家中呆着,爹爹今天要出金马门,管他什么张汤、李蔡,还有什么李羹桃羹的,不把他们一锅煮了,这天下就没有太平!”
  珠儿又嚷嚷起来:“爹,我不怕,我也要跟你出去!”
  公孙敖走向前来,抱着珠儿就走。
  朱买臣高兴地领着东方朔,一行四人出了金马门。
  (三)
  张汤家中,天黑人静。
  朱安世还被绑在那个木桩之上,白天放在远处的案子被挪到他的身边,上面放着一盏灯,灯边还有一条带着木把儿的鞭子,像蛇一样,盘在案子上。
  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张汤走过来。来到案子边上,他把屁股轻轻地落到案角上。“朱安世,你在这儿都八天了,除了喝点稀粥外,你不吃也不拉,也不撒尿。你练的是什么功啊!”
  朱安世没有好气地说:“张汤,你这奸贼,你的母亲如此善良,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恶鬼?”
  张汤并不生气,却发出一阵冷笑:“哼哼!我是恶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恶鬼,而是恶狼!你在南阳杀死义纵后,便跑到了西南的滇池大理一带,因为争一个女人,你居然杀了七个洞帮帮主;而后你敌不过那女人的妖术,你又逃到了衡山;又是为一个女人,你杀了南岳的南天剑;后来你在武陵山中,为了一个女人,你差点丢了性命,可你却杀死了那个女的,还杀死了我派去的张大头和李混儿;前不久,你来到终南山,还是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亲手杀死了你的师娘……”
  朱安世愕然起来,接着便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大声叫道:“别说啦!”
  “哈哈哈哈!你难受了?就这么点事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你这副德性,本大人很喜欢!”张汤不仅不怒,反而走向前来,对朱安世露出愿意亲近的表情。
  朱安世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张汤伸出右手,将食指放到自己的鼻尖前面,既像点着朱安世,又像指着自己的额头,边晃动那个手指头,边说道:“你这副德性,本大人喜欢!实话告诉你吧,自从那天晚上,你声称要凌迟处死我时,我就喜欢上了你。自从我截碎老鼠那天开始,还没有人敢当面对我说这话。我等了二十多年,居然等到了你这样有种的小子。你不是一口一个‘老子’吗?只要你认我为老子,我就认你做干儿子,留下你的性命,还会让你做上高官!”
  朱安世怒道:“呸!你与我有杀父灭师之仇,我岂能认贼作父?”
  听了此话,张汤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就冲这一点,你还嫩得很!你说是我杀害你的父亲和你的师傅,你有证据么?”
  “证据?什么证据?我是听说的!”
  “听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你父亲籍少翁死时,我并不在场,是义纵逼他自尽的。而义纵早被你亲手杀死了,你的杀父之仇,已经报了!”
  “可我的师傅,郭解郭大侠,是你杀害的!”
  “哈哈哈哈!是我杀了郭大侠?你有没有搞错!朱安世,要是我有证据,不是我杀了你的师傅,而是别的人要杀他,你怎么办?”
  朱安世脖子一挺:“只要你拿出证据,交待出下家,我就不再杀你!”
  张汤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说这现成话。今天是我不想杀死你!我看得起你,是因为你跟我一样心狠手辣;再者,也是因为我老母亲可怜你!”
  “你——!”朱安世想再痛叱张汤,可一想到白天老太太给自己喂粥的情形,却真的张不开口了。
  张汤是最善于抓住机会的,他声音不大,却深沉有力:“朱安世,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你多次前来行刺,一心要杀死我,可我却不想杀你,一心想放了你。你想想,这公平吗?若不是惺惺相惜,我能饶过你吗?”
  朱安世想了想,问张汤道:“我是死罪之人,你又是执法不阿出名的张汤,你怎能放了我呢?”
  张汤伸手拿过案上的鞭子,边笑边说:“朱安世,这法,就是我手中的鞭子,我用木杆打你,便是硬的;可我要是用这皮条缠着你,它就是软的。”说着,他举起鞭上的皮条,在朱安世的脸颊上蹭了蹭,接着说:“朱安世,我不想让你死。只要你发誓,说你不再杀我,不再对我行刺,我便放了你,我要再造你,重用你!”
  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掠过朱安世的脑海。可他却没有马上接受张汤的条件,而是追问道:“我爹是义纵逼死的,这个我早知道。可我师傅是你和义纵、主父偃三个共同逼死的,难道你想抵赖吗?”
  张汤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应声说道:“朱安世,我张汤敢做敢当,从不隐瞒。如果我拿出证据,说明你师傅郭解不是我逼死的。你说怎么办?”
  “那我就放过你,去杀真正的仇人!”
  “你的那个仇人比我还要厉害,难道你就不怕?”
  “哈哈哈哈!天王老子我也不怕!只要是我师傅的仇人,我朱安世就是死了,也要报仇!”
  “好!有种!我马上就告诉你,谁是真正的仇人。可你要向我保证,决不再和我为敌!”
  朱安世想了想,说道:“好,你说吧。”
  张汤怔了一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同时转了话题,“还有一条,要是我能给你指出一条路来,让你不再受苦,不再四处躲避,不再终日逃亡,而是能像常人一样,有自己喜欢的女人,成家立业,甚至能当官,能飞黄腾达,还能报你师傅的杀身之仇,你愿意听我的话么?”
  朱安世的眼睛瞪了好大,有那种好事?自从他化名朱安世,潜逃在外以来,他从来就没想到会有那一天!这诱惑太动人了,对一个在死亡面前已经坚持了八天,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许久的人来说,这是一线曙光,是一条生路,他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他再次迟疑地看了张汤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张汤从案子上跳了下来。“好!痛快!我张汤就喜欢这样干脆的人!”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绢书,然后又将那盏灯也送到朱安世面前。“你看看吧,这帛书上是谁的旨意?我张汤身为臣子,能抗命吗?”
  朱安世眨了眨眼睛,只见那黄色帛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必杀郭解,私纵者斩!”朱安世走南闯北,从来没见过那种细黄如缎的绢帛,那肯定是皇上专用的绢帛朱安世吃了一惊,失声问道:“皇上?”
  “哈哈!你清楚了吧?皇上的旨意,我能违背吗?如果让你在我这个位子上,你敢违背吗?”张汤幽幽地说。
  朱安世却直着脖子,大声叫道:“不管是谁,只要是害死了郭大侠,我就要血债血还!”
  张汤竖起大姆指,轻轻地称赞道:“好!好小子,你真他妈的有种!”
  朱安世转过头来,对张汤说:“张大人,只要你放了我,能让我报师傅杀身之仇,我听你的!”
  张汤手中再次提起那黄色的绢帛诏书,轻轻地问道:“好小子,我再问你一遍,这个仇,你敢报么?”
  朱安世脖子一挺:“当然敢!不敢,我就枉为郭大侠之徒,雷大侠之徒!”
  张汤狞笑一声:“我们可是有言在先,今天我要是放了你,你必须认我作再生父母!”
  朱安世想了想,一甩脑袋,横下一条心来:“只要你能让我像常人一样活着,只要你能给我提供报仇的机会,我朱安世就认了你!”
  张汤高兴得直拍手:“好,痛快!痛快!朱安世,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你以为我愿意整天杀人吗?这是皇上的爱好!他要天下安宁,他要没人与他分庭抗礼!你师傅之死,不是因为他得罪了我张汤,是因为他眼里没有皇上!你以为我活得踏实吗?我整天梦见成千上万的冤魂,他们都在找我索命!我不敢和女人在一起,一是怕她们加害于我,二是因为她们不可依靠。所以我只有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心里才安宁,才能睡得着!你看我,家徒四壁,老母也跟着我受罪,而且我知道,有一天,当我的能耐用完了,我这杆枪秃了,皇上身边又有新人来代替我时,皇上就会一脚把我踏开。我不是神仙,不是东方朔。我知道的太多了,弄权弄得太久了,不知哪一天,我就会成为一条替罪的羔羊。”说到这儿,张汤收敛了一下情绪,语调变得低沉起来:“那些王公贵族,他们凭什么生来就是人上人,生来就有领土,就有封地,就是王爷,侯爷?为什么你我出来只能在小康人家,你爹我爹,出生入死,也不过是个守关的,不过是个小县令,还要终日仰人鼻息,颤颤惊惊,如履薄冰?你想想看,你我这些出身低微之人,再有能耐又怎么样?官当得再大,也被那些姓刘的无能之辈看不上眼!为什么我们没有生在王侯之家,就得拼命卖力,拼命拼搏,才能取得地位?我不服气!好在皇上也恨他们,他让我大开杀戒。灭了淮南王、衡山王的九族,都是他们姓刘的,可皇上还和我一样高兴!你说,是我酷?还是皇上酷?好在我该杀的也杀完了。唯一让我不能死后瞑目的,就是我没有一个能干的儿子,我让张家绝了后!只要你答应我,愿意做我的义子,愿意叫做张安世,那我就让你做高官,让你能够接近皇上。那时你要报仇,就尽管报吧,至于这么多的仇,你能不能报得了,那就看天意如何,你的造化怎样了!”
  朱安世听得入神,他的心头也是翻江倒海般地起伏着。他觉得张汤是个人物,说得很有道理,他们原来是有些相通的!“那些王公贵族,他们凭什么生来就是人上人,生来就有领土,就有封地,就是王爷,侯爷?为什么你我出来只能在小康人家,你爹我爹,出生入死,也不过是个守关的,不过是个小县令,还要终日仰人鼻息,颤颤惊惊,如履薄冰?你想想看,你我这些出身低微之人,再有能耐又怎么样?官当得再大,也被那些姓刘的无能之辈看不上眼!为什么我们没有生在王侯之家,就得拼命卖力,拼命拼搏,才能取得地位?我不服气!”这些话语,不正是自己郁闷于心,多年不得暴发的肺腑之言么?
  沉默。一种令朱安世感到窒息的沉默,一种让张汤非常快意的沉默。
  沉默了许久,朱安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终于明白了。张汤,你害怕皇上弄死你。如果你死了,只有我才能给你报仇。你嘴上说让我给我师傅报仇,实际上你在想,也许我还能给你报仇。是吗?”
  张汤再次感动,他一把抓住朱安世的手,感慨地说道:“你真聪明!就凭这一点,你也配当我的义子!”
  朱安世却要讲讲价钱:“那你说,你能给我个什么官?”
  张汤摆了摆手:“你先不要急。要是让你在我身边为官,那你就成了众目所视的人物,一旦我有不测,你我岂不是一道玩儿完?我要让你先到长安执金吾杜周的手下当个捕头,找几个你喜欢的女人,享享人间的欢乐。杜周是我的心腹,他会安排你接近皇上的!”
  朱安世想了想,突然仰天长叹:“师傅,我不是背叛您,我是为了给您报仇啊!”
  张汤这时高兴得眼睛里放出灿灿的光彩来,他转身到房子后面,高声大叫:“来人!”
  一名狱卒应声而出:“有!”
  “给我准备好一桌好酒好菜,本大人今天喜得义子,定要庆贺庆贺!”
  (四)
  光明宫内,灯火辉煌。
  武帝深夜来此宫中,要看看李夫人。李夫人生完孩子之后,笨重的身体早已消去,如今又腰如柳枝,轻摇慢摆地走了出来,手中还抱着并未睡着的孩子。
  武帝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中看了又看:“爱妃,这孩子好像朕啊!”
  李夫人笑道:“皇上,看你说的,这孩子不像您,还能像谁?”
  武帝也笑了起来。他突然问道:“皇后来过吗?”
  “秉皇上,皇后来过好多次了。她的嗓子说不出话,还是抱着孩子,亲了又亲。”
  武帝眼睛里露出一丝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感动:“哎!朕对不起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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