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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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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养,字仲道,陈留浚仪人也。泰始初,到洛下,不干禄求荣。及杨后废,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建斯堂也,将何为乎?每览国家赦书,谋反大逆皆赦,至于杀祖父母、父母不赦者,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作矣。”因著《无化论》以非之。永嘉中,洛城东北步广里中地陷,有二鹅出焉,其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养闻叹曰:“昔周时所盟会狄泉,即此地也。今有二鹅,苍者胡象,白者国家之象,其可尽言乎!顾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机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莫知所终。
  霍原,字休明,燕国广阳人也。少有志力,叔父坐法当死,原入狱讼之,楚毒备加,终免叔父。年十八,观太学行礼,因留习之。贵游子弟闻而重之,欲与相见,以其名微,不欲昼往,乃夜共造焉。父友同郡刘岱将举之,未果而病笃,临终,敕其子沈曰:“霍原慕道清虚,方成奇器,汝后必荐之。”后归乡里。高阳许猛素服其名,会为幽州刺史,将诣之,主簿当车谏不可出界,猛叹恨而止。原山居积年,门徒百数,燕王月致羊酒。及刘沈为国大中正,元康中,进原为二品,司徒不过,沈乃上表理之。诏下司徒参论,中书监张华令陈准奏为上品,诏可。元康末,原与王褒等俱以贤良征,累下州郡,以礼发遣,皆不到。后王浚称制谋僭,使人问之,原不答,浚心衔之。又有辽东囚徒三百余人,依山为贼,意欲劫原为主事,亦未行。时有谣曰:“天子在何许?近在豆田中。”浚以豆为霍,收原斩之,悬其首。诸生悲哭,夜窃尸共埋殡之。远近骇愕,莫不冤痛之。
  郭琦,字公伟,太原晋阳人也。少方直,有雅量,博学,善五行,作《天文志》、《五行传》,注《谷梁》、《京氏易》百卷。乡人王游等皆就琦学。武帝欲以琦为佐著作郎,问琦族人尚书郭彰。彰素疾琦,答云:“不识”。帝曰:“若如卿言,乌丸家兒能事卿,即堪为郎矣。”遂决意用之。及赵王伦篡位,又欲用琦,琦曰:“我已为武帝吏,不容复为今世吏。”终身处于家。
  伍朝,字世明,武陵汉寿人也。少有雅操,闲居乐道,不修世事。性好学,以博士征,不就。刺史刘弘荐朝为零陵太守,主者以非选例,不听。尚书郎胡济奏曰:“臣以为当今资丧乱之余运,承百王之遗弊,进趋者乘国故以侥幸,守道者怀蕴椟以终身,故令敦褒之化亏,退让之风薄。案朝游心物外,不屑时务,守静衡门,志道日新,年过耳顺而所尚无亏,诚江南之奇才,丘园之逸老也。不加饰进,何以劝善!且白衣为郡,前汉有旧,宜听光显,以奖风尚。”奏可,而朝不就,终于家。
  鲁褒,字元道,南阳人也。好学多闻,以贫素自立。元康之后,纲纪大坏,褒伤时之贪鄙,乃隐姓名,而著《钱神论》以刺之。其略曰:
  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其积如山,其流如川。动静有时,行藏有节,市井便易,不患耗折。难折象寿,不匮象道,故能长久,为世神宝。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无翼而飞,无足而走,解严毅之颜,开难发之口。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居后。处前者为君长,在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钱之为言泉也,无远不往,无幽不至。京邑衣冠,疲劳讲肄,厌闻清谈,对之睡寐,见我家兄,莫不惊视。钱之所祐,吉无不利,何必读书,然后富贵!昔吕公欣悦于空版,汉祖克之于赢二,文君解布裳而被锦绣,相如乘高盖而解犊鼻,官尊名显,皆钱所致。空版至虚,而况有实;赢二虽少,以致亲密。由此论之,谓为神物。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拔,怨仇非钱不解,令问非钱不发。
  洛中硃衣,当途之士,爱我家兄,皆我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不计优劣,不论年纪,宾客辐辏,门常如市。谚曰:“钱无耳,可使鬼。”凡今之人,惟钱而已。故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往。仕无中人,不如归田。虽有中人,而无家兄,不异无翼而欲飞,无足而欲行。
  盖疾时者共传其文。褒不仕,莫知其所终。
  氾腾,字无忌,敦煌人也。举孝廉,除郎中。属天下兵乱,去官还家。太守张閟造之,闭门不见,礼遗一无所受。叹曰:“生于乱世,贵而能贫,乃可以免。”散家财五十万,以施宗族,柴门灌园,琴书自适。张轨征之为府司马,腾曰:“门一杜,其可开乎!”固辞。病两月余而卒。
  任旭,字次龙,临海章安人也。父访,吴南海太守。旭幼孤弱,兒童时勤于学。及长,立操清修,不染流俗,乡曲推而爱之。郡将蒋秀嘉其名,请为功曹。秀居官贪秽,每不奉法,旭正色苦谏。秀既不纳,旭谢去,闭门讲习,养志而已。久之,秀坐事被收,旭狼狈营送,秀慨然叹曰:“任功曹真人也。吾违其谠言,以至于此,复何言哉!”寻察孝廉,除郎中,州郡仍举为郡中正,固辞归家。永康初,惠帝博求清节俊异之士,太守仇馥荐旭清贞洁素,学识通博,诏下州郡以礼发遣。旭以朝廷多故,志尚隐遁,辞疾不行。寻天下大乱,陈敏作逆,江东名豪并见羁絷,惟旭与贺循守死不回。敏卒不能屈。
  元帝初镇江东,闻其名,召为参军,手书与旭,欲使必到,旭固辞以疾。后帝进位镇东大将军,复召之;及为左丞相,辟为祭酒,并不就。中兴建,公车征,会遭母忧。于时司空王导启立学校,选天下明经之士,旭与会稽虞喜俱以隐学被召。事未行,会有王敦之难,寻而帝崩,事遂寝。明帝即位,又征拜给事中,旭称疾笃,经年不到,尚书以稽留除名,仆射荀崧议以为不可。太宁末,明帝复下诏备礼征旭,始下而帝崩。咸和二年卒,太守冯怀上疏谓宜赠九列值苏峻作乱,事竟不行。
  子琚,位至大宗正,终于家。
  郭文,字文举,河内轵人也。少爱山水,尚嘉遁。年三十,每游山林,弥旬忘反。父母终,服毕,不娶,辞家游名山,历华阴之崖,以观石室之石函。洛阳陷,乃步担入吴兴余杭大辟山中穷谷无人之地,倚木于树,苫覆其上而居焉,亦无壁障。时猛兽为暴,入屋害人,而文独宿十余年,卒无患害。恆著鹿裘葛巾,不饮酒食肉,区种菽麦,采竹叶木实,贸盐以自供。人或酬下价者,亦即与之。后人识文,不复贱酬。食有余谷,辄恤穷匮。人有臻遗,取其粗者,示不逆而已。有猛兽杀大麀鹿于庵侧,文以语人,人取卖之,分钱与文。文曰:“我若须此,自当卖之。所以相语,正以不须故也。”闻者皆嗟叹之。尝有猛兽忽张口向文,文视其口中有横骨,乃以手探去之,猛兽明旦致一鹿于其室前。猎者时往寄宿,文夜为担水而无倦色。余杭令顾飏与葛洪共造之,而携与俱归。飏以文山行或须皮衣,赠以韦袴褶一具,文不纳,辞归山中。飏追遣使者置衣室中而去,文亦无言,韦衣乃至烂于户内,竟不服用。
  王导闻其名,遣人迎之,文不肯就船车,荷担徒行。既至,导置之西园,园中果木成林,又有鸟兽麋鹿,因以居文焉。于是朝士咸共观之,文颓然踑踞,傍若无人。温峤尝问文曰:“人皆有六亲相娱,先生弃之何乐?”文曰:“本行学道,不谓遭世乱,欲归无路,是以来也。”又问曰:“饥而思食,壮而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独无情乎?”文曰:“情由忆生,不忆故无情。”又问曰:“先生独处穷山,若疾病遭命,则为乌鸟所食,顾不酷乎?”文曰:“藏埋者亦为蝼蚁所食,复何异乎!”又问曰:“猛兽害人,人之所畏,而先生独不畏邪?”文曰:“人无害兽之心,则兽亦不害人。”又问曰:“苟世不宁,身不得安。今将用先生以济时,若何?”文曰:“山草之人,安能佐世!”导尝众客共集,丝竹并奏,试使呼之。文瞪眸不转,跨蹑华堂如行林野。于时坐者咸有钩深味远之言,文常称不达来语。天机铿宏,莫有窥其门者。温峤尝称曰:“文有贤人之性,而无贤人之才,柳下、梁踦之亚乎!”永昌中,大疫,文病亦殆。王导遗药,文曰:“命在天,不在药也。夭寿长短,时也。”
  居导园七年,未尝出入。一旦忽求还山,导不听。后逃归临安,结庐舍于山中。临安令万宠迎置县中。及苏峻反,破余杭,而临安独全,人皆异之,以为知机。自后不复语,但举手指麾,以宣其意。病甚,求还山,欲枕石安尸,不令人殡葬,宠不听。不食二十余日,亦不瘦。宠问曰:“先生复可得几日?”文三举手,果以十五日终。宠葬之于所居之处而祭哭之,葛洪、庾阐并为作传,赞颂其美云。
  龚壮,字子玮,巴西人也。洁己自守,与乡人谯秀齐名。父叔为李特所害,壮积年不除丧,力弱不能复仇。及李寿戍汉中,与李期有嫌,期,特孙也,壮欲假寿以报,乃说寿曰:“节下若能并有西土,称籓于晋,人必乐从。且舍小就大,以危易安,莫大之策也。”寿然之,遂率众讨期,果克之。寿犹袭伪号,欲官之,壮誓不仕,赂遗一无所取。会天久雨,百姓饥垫,壮上书说寿以归顺,允天心,应人望,永为国籓,福流子孙。寿省书内愧,秘而不宣。乃遣使入胡,壮又谏之,寿又不纳。壮谓百行之本莫大忠孝,即假寿杀期,私仇以雪,又欲使其归朝,以明臣节。寿既不从,壮遂称聋,又云手不制物,终身不复至成都,惟研考经典,谭思文章,至李势时卒。
  初,壮每叹中夏多经学,而巴蜀鄙陋,兼遭李氏之难,无复学徒,乃著《迈德论》,文多不载。
  孟陋,字少孤,武昌人也。吴司空宗之曾孙也。兄嘉,桓温征西长史。陋少而贞立,清操绝伦,布衣蔬食,以文籍自娱。口不及世事,未曾交游,时或弋钓,孤兴独往,虽家人亦不知其所之也。丧母,毁瘠殆于灭性,不饮酒食肉十有余年。亲族迭谓之曰:“少孤!谁无父母?谁有父母!圣人制礼,令贤者俯就,不肖企及。若使毁性无嗣,更为不孝也。陋感此言,然后从吉。由是名著海内。简文帝辅政,命为参军,称疾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曰:“孟陋高行,学为儒宗,宜引在府,以和鼎味。”温叹曰:“会稽王尚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桓公正当以我不往故耳。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其九,岂皆高士哉!我疾病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由是名称益重。博学多通,长于《三礼》。注《论语》,行于世。卒以寿终。
  韩绩,字兴齐,广陵人也。其先避乱,居于吴之嘉兴。父建,仕吴至大鸿胪。绩少好文学,以潜退为操,布衣蔬食,不交当世,由是东土并宗敬焉。司徒王导闻其名,辟以为掾,不就。咸康末,会稽内史孔愉上疏荐之,诏以安车束帛征之。尚书令诸葛恢奏绩名望犹轻,未宜备礼,于是召拜博士。称老病不起,卒于家。
  于时高密刘鲕字长鱼、城阳邴郁字弘文,并有高名。鲕幼不慕俗,长而希古,笃学厉行,化流邦邑。郁,魏征士原之曾孙,少有原风,敕身谨洁,口不妄说,耳不妄听,端拱恂恂,举动有礼。咸康中,成帝博求异行之士,鲕、郁并被公卿荐举,于是依绩及翟汤等例,以博士征之。郁辞以疾,鲕随使者到京师,自陈年老,不拜。各以寿终。
  谯秀,字元彦,巴西人也。祖周,以儒学著称,显明蜀朝。秀少而静默,不交于世,知天下将乱,预绝人事,虽内外宗亲,不与相见。郡察孝廉,州举秀才,皆不就。及李雄据蜀,略有巴西,雄叔父骧、骧子寿皆慕秀名,具束帛安车征之,皆不应。常冠皮弁,弊衣,躬耕山薮。龚壮常叹服焉。桓温灭蜀,上疏荐之,朝廷以秀年在笃老,兼道远,故不征,遣使敕所在四时存问。寻而范贲、萧敬相继作乱,秀避难宕渠,乡里宗族依凭之者以百数。秀年出八十,众人欲代之负担,秀曰:“各有老弱,当先营护。吾气力犹足自堪,岂以垂朽之年累诸君也!”年九十余卒。
  翟汤,字道深,寻阳人。笃行纯素,仁让廉洁,不屑世事,耕而后食,人有馈赠,虽釜庾一无所受。永嘉末,寇害相继,闻汤名德,皆不敢犯,乡人赖之。司徒王导辟,不就,隐于县界南山。始安太守干宝与汤通家,遣船饷之,敕吏云:“翟公廉让,卿致书讫,便委船还。”汤无人反致,乃货易绢物,因寄还宝。宝本以为惠,而更烦之,益愧叹焉。咸康中,征西大将军庾亮上疏荐之,成帝征为国子博士,汤不起。建元初,安西将军庾翼北征石季龙,大发僮客以充戎役,敕有司特蠲汤所调。汤悉推仆使委之乡吏,吏奉旨一无所受,汤依所调限,放免其仆,使令编户为百姓。康帝复以散骑常侍征汤,固辞老疾,不至。年七十三,卒于家。
  子庄,字祖休。少以孝友著名,遵汤之操,不交人物,耕而后食,语不及俗,惟以弋钓为事。及长,不复猎。或问:“渔猎同是害生之事,而先生止去其一,何哉?”庄曰:“猎自我,钓自物,未能顿尽,故先节其甚者。且夫贪饵吞钩,岂我哉!”时人以为知言。晚节亦不复钓,端居筚门,歠菽饮水。州府礼命,及公车征,并不就。年五十六,卒。子矫,亦有高操,屡辞辟命。矫子法赐,孝武帝以散骑郎征,亦不至。世有隐行云。
  郭翻,字长翔,武昌人也。伯父讷,广州刺史。父察,安城太守。翻少有志操,辞州郡辟及贤良之举。家于临川,不交世事,惟以渔钓射猎为娱。居贫无业,欲垦荒田,先立表题,经年无主,然后乃作。稻将熟,有认之者,悉推与之。县令闻而诘之,以稻还翻,翻遂不受。尝以车猎,去家百余里,道中逢病人,以车送之,徒步而归。其渔猎所得,或从买者,便与之而不取直,亦不告姓名。由是士庶咸敬贵焉。与翟汤俱为庾亮所荐,公车博士征,不就。咸康末,乘小船暂归武昌省坟墓,安西将军庾翼以帝舅之重,躬往造翻,欲强起之。翻曰:“人性各有所短,焉可强逼!”翼又以其船小狭,欲引就大船。翻曰:“使君不以鄙贱而辱临之,此固野人之舟也。”翼俯屈入其船中,终日而去。尝坠刀于水,路人有为取者,因与之。路人不取,固辞,翻曰:“尔向不取,我岂能得!”路人曰:“我若取此,将为天地鬼神所责矣。”翻知其终不受,复沈刀于水。路人怅焉,乃复沈没取之。翻于是不逆其意,乃以十倍刀价与之。其廉不受惠,皆此类也。卒于家。
  辛谧,字叔重,陇西狄道人也。父怡,幽州刺史,世称冠族。谧少有志尚,博学善属文,工草隶书,为时楷法。性恬静,不妄交游。召拜太子舍人、诸王文学,累征不起。永嘉末,以谧兼散骑常侍,慰抚关中。谧以洛阳将败,故应之。及长安陷没于刘聪,聪拜太中大夫,固辞不受。又历石勒、季龙之世,并不应辟命。虽处丧乱之中,颓然高迈,视荣利蔑如也。及冉闵僭号,复备礼征为太常,谧遗闵书曰:“昔许由辞尧,以天下让之,全其清高之节。伯夷去国,子推逃赏,皆显史牒,传之无穷。此往而不反者也。然贤人君子虽居庙堂之上,无异于山林之中,期穷理尽性之妙,岂有识之者邪!是故不婴于祸难者,非为避之,但冥心至趣而与吉会耳。谧闻物极则变,冬夏是也;致高则危,累棋是也。君王功以成矣,而久处之,非所以顾万全远危亡之祸也。宜因兹大捷,归身本朝,必有许由、伯夷之廉,享松乔之寿,永为世辅,岂不美哉!”因不食而卒。
  刘驎之,字子骥,南阳人,光禄大夫耽之族也。驎之少尚质素,虚退寡欲,不修仪操,人莫之知。好游山泽,志存遁逸。尝采药至衡山,深入忘反,见有一涧水,水南有二石囷,一囷闭,一囷开,水深广不得过。欲还,失道,遇伐弓人,问径,仅得还家。或说囷中皆仙灵方药诸杂物,驎之欲更寻索,终不复知处也。车骑将军桓冲闻其名,请为长史,驎之固辞不受。冲尝到其家,驎之于树条桑,使者致命,驎之曰:“使君既枉驾光临,宜先诣家君。”冲闻大愧,于是乃造其父。父命驎之,然后方还,拂短褐与冲言话。父使驎之于内自持浊酒蔬菜供宾,冲敕人代驎之斟酌,父辞曰:“若使从者,非野人之意也。”冲慨然,至昏乃退。驎之虽冠冕之族,信仪著于群小,凡厮伍之家婚娶葬送,无不躬自造焉。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人物来往,莫不投之。驎之躬自供给,士君子颇以劳累,更惮过焉。凡人致赠,一无所受。去驎之家百余里,有一孤姥,病将死,叹息谓人曰:“谁当埋我,惟有刘长史耳!何由令知。”驎之先闻其有患,故往侯之,值其命终,乃身为营棺殡送之。其仁爱隐恻若此。卒以寿终。
  索袭,字伟祖,敦煌人也。虚靖好学,不应州郡之命,举孝廉、贤良方正,皆以疾辞。游思于阴阳之术,著天文地理十余篇,多所启发。不与当世交通,或独语独笑,或长叹涕泣,或请问不言。张茂时,敦煌太守阴澹奇而造焉,经日忘反,出而叹曰:“索先生硕德名儒,真可以谘大义。”澹欲行乡射之礼,请袭为三老,曰:“今四表辑宁,将行乡射之礼,先生年耆望重,道冠一时,养老之义,实系儒贤。既树非梧桐,而希鸾凤降翼;器谢曹公,而冀盖公枉驾,诚非所谓也。然夫子至圣,有召赴焉;孟轲大德,无聘不至,盖欲弘阐大猷,敷明道化故也。今之相屈,遵道崇教,非有爵位,意者或可然乎!”会病卒,时年七十九。澹素服会葬,赠贱二万。澹曰:“世人之所有余者,富贵也;目之所好者,五色也;耳之所玩者,五音也。而先生弃众人之所收,收众人之所弃,味无味于慌惚之际,兼重玄于众妙之内。宅不弥亩而志忽九州,形居尘俗而栖心天外,虽黔娄之高远,庄生之不愿,蔑以过也。”乃谥曰玄居先生。
  杨轲,天水人也。少好《易》,长而不娶,学业精微,养徒数百,常食粗饮水,衣褐缊袍,人不堪其忧,而轲悠然自得,疏宾异客,音旨未曾交也。虽受业门徒,非入室弟子,莫昨亲言。欲所论授,须旁无杂人,授入室弟子,令递相宣授。刘曜僭号,征拜太常,轲固辞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隐于陇山。曜后为石勒所擒,秦人东徙,轲留长安。及石季龙嗣伪位。备玄纁束帛安车征之,轲以疾辞。迫之,乃发。既见季龙,不拜,与语,不言,命舍之于永昌乙第。其有司以轲倨傲,请从大不敬论,季龙不从,下书任轲所尚。轲在永昌,季龙每有馈饩,辄口授弟子,使为表谢,其文甚美,览者叹有深致。季龙欲观其真趣,乃密令美女夜以动之,轲萧然不顾。又使人将其弟子尽行,遣魁壮羯士衣甲持刀,临之以兵,并窃其所赐衣服而去,轲视而不信,了无惧色。常卧土床,覆以布被,倮寝其中,下无茵褥。颍川荀铺,好奇之士也,造而谈经,轲瞑目不答。铺发轲被露其形,大笑之。轲神体颓然,无惊怒之状。于时咸以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浅也。后上疏陈乡思,求还,季龙送以安车蒲轮,蠲十户供之。自归秦州,仍教授不绝。其后秦人西奔凉州,轲弟子以牛负之,为戍军追擒,并为所害。
  公孙凤,字子鸾,上谷人也。隐于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单布,寝处士床,夏则并食于器,停令臭败,然后食之。弹琴吟咏,陶然自得,人咸异之,莫能测也。慕容以安车征至鄴,及见,不言不拜,衣食举动如在九城。宾客造请,鲜得与言。数年病卒。
  公孙永,字子阳,襄平人也。少而好学恬虚,隐于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垦植,则不衣食之,吟咏岩间,欣然自得,年余九十,操尚不亏。与公孙凤俱被容征至鄴,及见,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与言,虽经隆冬盛暑,端然自若。一岁余,诈狂,送之平郭。后苻坚又将备礼征之,难其年耆路远,乃遣使者致问。未至而永亡,坚深悼之,谥曰崇虚先生。
  张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乱,隐于泰山。恬静寡欲,清虚服气,餐芝饵石,修导养之法。冬则缊袍,夏则带索,端拱若尸。无琴书之适,不修经典,劝教但以至道虚无为宗。其居依崇岩幽谷,凿地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余步,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业,观形而退。立道坛于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凿石为釜。左右居人馈之衣食,一无所受。好事少年颇或问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时行焉,万物生焉,阴阳之事非穷山野叟所能知之。”其遣诸外物,皆此类也。年在期颐,而视听无爽。苻坚遣使征之。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谓弟子曰:“吾余年无几,不可以逆时主之意。”浴讫就车。及至长安,坚赐以冠衣,辞曰:“年朽发落,不堪衣冠,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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