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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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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粥大喜,柔声道,“你这狼儿太小,明儿我到天山上给你猎只成狼来,剥了皮重做条束肩送你好不好?”

“谢稽粥王子好意了。”蒂蜜罗娜硬邦邦道,“王子的猎来的狼皮,阿蒂可收不起。”

稽粥傻傻的摸着自己的脑袋,不明白蒂蜜罗娜究竟是从哪生出的这么大火气。而渠鸻回过头来,先是狠狠的瞪了稽粥一眼,然后放声大笑,翻身上马,拥着蒂蜜罗娜道,“稽粥王子,渠鸻去看你父亲娶新阏氏了。阿蒂,坐稳了。”一勒马缰,座下坐骑神骏,虽负着两人,亦如箭一般的冲出去,灵活的闪绕在密布的人群中,向龙城中心的大殿奔驰而去。

在中原汉人的想象中,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以穹庐为家,是没有固定的房屋宫殿的。其实不然,龙城是匈奴每年祭祀祖先所在之地,头曼发发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仿秦宫而建,二岁乃已。城分内外,内城城墙为土筑,正中心就是中央大殿,单于祭祖,以及重大庆典,均在大殿举行。

蒂蜜罗娜远远望着刘丹汝一步一步的上台阶,向高台之上的冒顿走去。冒顿牵起她的手的时候,蒂蜜罗娜分明感觉到刘丹汝微微一颤,然而她很快控制住,转过身来,面对匈奴子民,嫣然微笑。

于是众多匈奴人齐声欢呼,司仪高声唱颂,祝福单于与阏氏绵延子嗣,寿考天齐。并依单于意,册封新阏氏封号为汉字静。

歌声中冒顿似乎觉得有趣,侧首望了刘丹汝一眼,丹汝依然在微笑。

蒂蜜罗娜不忍再看。

和亲礼后,冒顿与刘敬签署了汉匈合约,约定两国为兄弟之国,汉每年赠送匈奴絮缯酒蘖定数。双方以长城为界,互不侵犯。

当天夜里,蒂蜜罗娜因受了凉,发起了高烧。

渠鸻很是担心,留她在龙城休养。蒂蜜罗娜身体虚弱,却摇了摇头,坚持随父亲左谷蠡王回封地。

第二日,冒顿从新封的静阏氏帐中出来,与众人商议下半年匈奴族内刀兵之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的瞅向渠鸻,问道,“你那个妹妹回家去了?”

“嗯。”渠鸻点头,疑惑不解,“来的时候蒂蜜罗娜还答应了随我去王庭,现在却死犟着要回家,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冒顿微微一笑,不在意道,“大概是小女孩想阿妈了吧。”

“说起来你这个妹妹也是了得,不过是到我的龙城转了一趟,前后还没待到三天,已经是拐了我一个阏氏一个儿子的心去。”

渠鸻哈哈大笑,很是骄傲,复又暧昧问道,“说起来,那个汉家公主阏氏如何?”

冒顿眸中亦染上一种豺狼见了血腥的笑意,意味深长道,“爱不释手。”

(注:匈奴习俗,男子所猎的第一个猎物的皮毛,是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所以稽粥此言等于是在示爱,而蒂蜜罗娜拒绝。)

粉红票……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四十:天足

刘丹汝出塞之后,吕雉这才将为女儿担足的心给放回去。而张嫣在家中继续学琴,心里偶尔想着黄沙白云之下,那个羞怯单纯的女孩儿的境遇,唏嘘怅惘,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过去,波澜不惊。

转瞬就到了端午,家家户户焚烧兰蒿,一日之内,长安城郁郁飘香。

清晨,宫中来人到宣平侯府,接张嫣入宫过节。

鲁元躺在病榻之上,握了握张嫣的手。她颈项之伤尚未痊愈,不能遽动,只好以眼神叮嘱,张嫣抿唇一笑,为母亲将锦衾盖好,“阿母放心,嫣儿理会得。”

入椒房殿,拜见吕雉。吕雉心情不错,“来,”她将亲手结的五色丝线系在张嫣臂上,笑眯眯拍了拍道,“这样便可平安喜乐,百毒不侵了。”

所谓端午,节日时辰在于午。午间,椒房殿摆上家宴庆祝年节。有儿孙绕于膝下,吕雉心情开怀,放声大笑,容光焕发。

“今天你看起来倒文静不少,”刘盈觑着母亲不注意,笑与张嫣言。

她仰头,看见刘盈微笑的脸,不由也是一笑。

“怎么蔫了气息了?”刘盈调侃道,“听说前些日子你被你爹罚着禁足在侯府?”

“前儿个已经解了禁了。”

“正好。”刘盈笑道,“昨个儿如意缠着我要我带他出宫玩一趟,你可要一起去?”

张嫣自入长安以来,不是困守长乐宫中,就是禁足侯府,还没有好好的逛过长安的街市。再加上父母虽疼自己,却因年纪身份的缘故,成天摆着公主侯爷的威仪。弟弟又太小,其实很是期盼和年龄相近的孩子玩耍,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那好,”刘盈道,“等会儿你去东宫找我。”想了想又放轻声音嘱咐一句道,“仔细不要让母后知道了。”

张嫣点点头,忽然想起这些天放在心中的事,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舅舅——前些日子你跟我提起的那个张偕,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87book'”

“嗯?”刘盈本已要起身,回头笑道,“阿嫣怎么忽然对他好奇起来,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了?”

“舅舅,”张嫣恼羞成怒,撇过脸去,“你爱说不说。”

“哈,好,我说就是。”

“张偕啊,”刘盈坐到她身边,亦想起好友,声音喟叹,“他很像他的父亲。”

留侯张良。

“容貌,还有天赋,都比他的哥哥更像留侯。”

张嫣愣了一愣,“他还有哥哥啊?”

“怎么,”刘盈笑觑她,“你没听见别人介绍他,都说是‘留侯幼子’么?”

留侯张良,一生只得一妻,产下两子,就是张偕和他的哥哥,张不疑。

按理说,家中并无妻妾争宠,兄弟一母所生,应该是十分美满了。

但可惜不能。

“张家长子本名并不是如今的不疑,我父皇登基之后,遍封群臣,留侯之功,不能说是第一,也必是在前三甲的。他却激流勇退,只受了个留侯的名位,不肯入朝为官,为此父皇更加敬重于他,特为张家长子赐名不疑,表示今生今世,必不生疑。”

“阿嫣你知道么?”刘盈忽然道,“我和张偃,虽不如樊伉曹窟还有几位表兄弟是发小,但汉二年我在当时暂都栎阳,张偕也被他父亲送入宫陪我,那时我们很是交好。张偕天性聪敏,与政治军事都有见地,可是他怕他哥哥不开心,慢慢的都放弃了,最后只精研书画,却依旧得了个书画双绝的长安佳公子名头。”

“留侯一生聪敏,算无遗策,却偏偏无法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和睦相处。他们兄弟,都不快乐。”

我常常想,张不疑才学俱不如张偕,却偏偏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分,于是注定袭侯。张偕为兄压制,有志而不能伸,郁郁苦闷。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我也会令我的弟弟这样不开心?

这样想,就会忍不住对这些弟弟好些。

张嫣咀嚼着张偕风神如玉的外貌之下,内心的郁郁,心情也就有些低落了,抬头看刘盈,见刘盈望着远方的长乐前殿,面上也是一片若有所思。

“哟,怎么?”吕雉杯盏之间听见两人间几句话尾,取笑道,“阿嫣瞧上了哪家的男子么?”

“阿婆,”张嫣愣了一刹那,从脸上红到颈项,“你胡说些什么呀?没有的事情。”

“母后,”刘盈抿唇笑道,“这倒大约怪不了阿嫣,怪只怪张偕太招蜂引蝶了。”号‘长安佳公子’,虽然已经隐藏起大半的光彩,“要照母后这样的算法算,长安大约一半的女子都是倾慕于他的了。”他忽的一笑,“就是撷妹妹,不也是等了他很多年么?”

这么一说,吕雉也抿嘴笑了起来。

“哦?”一边,张嫣眼睛亮起来,似乎闻到了皇家八卦的气息,“舅舅说的是哪位皇家翁主啊?”

吕雉失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么,张嫣闷闷的,挑起了人的好奇心,又不给予满意的解答,忒不厚道。

张嫣托着腮,靠在案上,忽然又想起了当日在琼阳食肆,邂逅张偕的情景。

舅舅说他是不是长安佳公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看见张偕,就会让她无可抑制的想起莞尔。

莞尔和张偕,几乎拥有相同的一张脸。

第一眼看到他,她几乎以为他就是莞尔,因为放不下她,所以千辛万苦的追来。可是荒唐的想法只在一刹那就醒了,她看到他眸底的陌生。

她的莞尔,才不会这样看她。

莞尔不会让她难过,不会看她无措,不会放她在茫然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他一直勇敢的保护着自己,直到命运将他们分开。

见到张偕之后,几乎一整天她都在迷茫中度过,山珍海味入口也尝不出好,迷迷瞪瞪的被郦疥送回宣平侯府,父亲本是怒气冲冲的等着罚她,见她这幅样子,倒是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吩咐荼蘼小心的照料她。

一个人蒙着被子哭了大半夜,自来这个时代后渐渐安定的心思被这张与莞尔酷似的脸给勾起了惶恐与想念。醒来的时候她用厚厚的粉遮去微肿的泪痕,告诫自己,不管有多么想念,那人终究不是莞尔。

她清楚的知道,张偕不是莞尔。

莞尔就是莞尔,莞尔的好,莞尔对她的意义,不是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以取代的。张偕再好,也不是她的莞尔。她一直清楚的知道。

“阿婆,”她蓦的开口,心中闷闷的,“我去东宫寻舅舅去。”

出了椒房殿,离与刘盈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带着荼蘼,慢慢的走在行道之上,不知不觉听见渠水流动的声音,转过庑廊,见阳光普照,飞渠之水从一端倾泻而入酒池,漾起深幽幽的绿,又从另一端流出,往神仙殿方向静静流去。站在之前,水汽微湿铺面而来,心情便奇迹的好了。

五月的天有些热了,张嫣在酒池边站了一会儿,觑觑左右无人,褪了袜子,坐在亭边缘,手扶着扶栏,脚方方能踏进池水之中。

“翁主,”荼蘼不赞同道,“女儿家这样不好。”

“又没有人瞧见。”张嫣不在意道。

“谁说没有?”一个声音促狭喝道,张嫣吓了一跳,回头看,如意站在亭外,朝着她咯咯的笑。

“你吓死人了。”张嫣抱怨道。

“那是你胆子小。”如意跳到她身边坐下,瞧着她荡在碧波中的裸足,赞道,“你的脚,倒很漂亮。”

张嫣气的哭笑不得,“成天尽评人漂亮不漂亮,难道人家的脸还比不上一双脚?”

“那是。”如意颔首,又沾沾自喜道,“不过还是比不上我母妃,她才是真漂亮。”全身上下,无一不美。

哼。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对这个词汇都是非常敏感的。张嫣气鼓鼓的别过脸去,不肯搭话。

“你不信?”如意扬眉,忽又发觉不对,“论理你该叫我舅舅的,怎么敢直接喊我名字?”

张嫣拿不屑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你才比我大多少?也好意思让我叫你舅舅。”

说到这儿她略显怔忡,若说年纪,刘盈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比前世的她还要小着几岁,当初,为什么她那么轻易的就肯唤他一声舅舅?

如意不服气道,“管比你大多少,是舅舅就是舅舅。辈分摆在那儿,就是我刚出生的八弟,你也得喊一声舅舅。”

她抿唇虚虚的一笑,忽的伸出双手去扯刘如意的双颊,“想我喊你舅舅啊?等你脱了这身孩子气再说吧。”

“嗳,疼——”如意的声音都变的有些漏风,却狠狠瞪退了要上来惩治张嫣的嬷嬷,揉了揉颊嘟哝道,“不叫舅舅就不叫舅舅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会子父皇应该陪着母妃在鸿鹄楼宴舞,”如意转了转眸道,“我母妃的舞可美啦,我带你偷偷去看,定要你承认我母妃是天下最漂亮的。”

“嗳——”张嫣被突发兴致的如意拉的几乎停不住脚,“我还赤着脚呢,等等我啊。”

“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根柱子后头?”神仙殿中,张嫣不自在的扯着身上衣裳,轻声问道。

又不是做贼,大大方方进去就是了。

“因为我们是偷看么。”如意不屑低头答她,“当然要越低调越好。”

张嫣气的眼前发黑,颤抖的手指指啊指,“你确定你这是低调?”

鸿鹄台高七尺,其上桐木抱柱,珠贝为檐,中庭彤朱,丹漆砌皆铜,沓黄金,涂白玉,并以明珠翠羽饰之。张嫣被如意拉着躲在柱后,见过往宫人刷刷的向这边看来,羞愧难当。

如意正忙着一一的瞪回去,安抚道,“只要我父皇母妃没有看到就好。”

殿中上座之上,戚懿穿着一件雪色莲花纹夹衣,挽起凌云之髻,愈发显得飘渺清丽,坐在高帝身边,纤纤玉手剥着橘子,衣袖落到肘上,露出一线雪白肌肤,妖娆动人。

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四十一:上灵

一时间,神仙殿中弦管细细,歌舞渺渺,动若参商。

戚懿递了一片橘子到刘邦嘴边,刘邦笑着就她的手含下,戚懿含恼缩手,眸中却笑意连连,“陛下,”侍儿佩兰呈上五色丝缕,戚懿取过,相与绾系在刘邦与自己的手腕之上,举起来看看,满意笑道,“陛下可知,在妾家乡定陶,这五色缕还有个名号是什么?”

“哦?”刘邦饮了一口酒,问道,“是什么?”

“是相连爱。——老人说一对情人若将之绑在手腕上,共同跳一支舞,就可以一生一世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戚懿道,“我已经将你绑住了,陛下,你可不能离开妾的身边了。”

“好,好,这个名号好。”刘邦放声大笑,“爱姬,”他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朕和你,今生今世,相连为爱。”声音似含一片情意难当。

戚懿趁着酒劲拉刘邦起身,挥手道,“换首曲子弹弹。”

弹琴的乐人停了指,恭敬问道,“夫人想听什么曲子?”

戚懿怔怔侧头想了想,吐道,“《上灵》。”神情微微迷茫。

于是殿下乐人张弦弹歌,吹笛击筑。

“陛下,你陪我一起唱,好不好?”

多年以前,她在家乡定陶的堂上见到彼时有些落魄有些不羁的男人,唱的就是这支《上灵》。

二人腕上五色缕相联而系,紧紧缠绕。

“若陌上尘兮,为水中月。”刘邦扬声唱道。

戚懿扑哧一笑,倚到刘邦的臂上,这个男人虽然是天下帝王,但是他的歌声却是粗犷的,一派的豪迈不羁,仿佛凌驾于所有乐律之上,自由翱翔。

“吉日良辰兮,将愉上灵。”戚懿亦和着他的歌声,轻轻唱道。

“自我徂来兮,传英代鼓。天命有汉兮,明明寤寤。我其夙夜兮;祗事上灵。煌煌者为上兮,太一为灵。赤凤南飞兮,敛翼东梧。月上灵霄兮,长无绝终古。”刘邦的歌声豪迈,戚懿的歌声清灵,相互缠绕,虽一天一地,却奇异相谐婉转。二人连臂踏地为节,相对而歌。戚懿半面芳颊酡红,微带醉意,眼波流转,明媚不可方物。

张嫣躲在桐柱之后,怔怔的看着十八臂盏宫灯之下,戚懿投下的影子,忽然间有些自惭形秽。她两世为人,自负貌美,轻易不肯服了人去,见了与刘邦同歌的戚懿,终于认了输失了心气。

这时候的戚懿,艳光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怎么样?”如意见惯了母亲的风情,拉着她的手得意道,“我娘比你漂亮吧?”

张嫣定定的看着他,噘唇道,“总有一天,我一定比她漂亮。”

“你?”如意不屑的打量着她,“小丫头片子,也敢和我娘比。”

“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张嫣不服气道,戚懿的风情,是一种情意,只有沐浴在爱人宠爱中的女人,才能有这样脉脉风姿。而这风情,就是她对爱她的人的回报。

所以,她并不是第一次见戚懿,却是第一次见到戚懿真正的风华。而拥有这种风华的戚懿,才是高帝后半生珍之宠之念念不忘的,戚夫人。

我输的,是这份情。

可是总有一天我也会长大,会遇到一个能够生死以之的人。爱怨,苦乐,得失,我会敬他守他,也要他怜我懂我,这样,当我为他唱一首歌跳一支舞的时候,也许脸上就会有戚懿这样的神情。

两个孩子争吵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没有注意到戚懿绕过桐柱,哭笑不得板脸喝道,“如意,你在干什么?”

“哎呀,”如意跳起来,回头嬉皮濑脸笑道,“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的声音聋子都能听见,还怕别人找不到?”戚懿抱着他,柔和笑道。

“父皇呢?”如意从母亲怀中探出头来。

“嘘,”戚懿做了个噤声手势,轻道,“你父皇喝多了,已经睡下了。”

“翁主,”她抬头看着张嫣,微微一笑。

“戚夫人,”张嫣板脸道,“前些日子陛下方将赵王之位封给了如意,我父早已不是诸侯王,夫人唤我一声阿嫣就好。”

“那好,阿嫣。”戚懿从善如流,她低头摸了摸如意的额,笑道,“佩兰进去给你父皇呈醒酒汤去了,如意最是孝顺父皇了,去伺候父皇喝好不好?”

“好。”如意眼睛一亮,蹬蹬蹬的拔腿跑了,到内殿门口回过头来唤张嫣道,“嗳,你在这儿等着我,等会我们一起去玩。”

“如意很调皮。”戚懿淡淡笑道,“阿嫣,说起来,这是我第四次见你了。”

“四次?”张嫣颦眉,她记得的只有三次。

“嗯,四次。”戚懿点头,拂开帘子向侧殿中走去,“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小,是刚出生那年吧,你阿母携你入长安,陛下抱着你跟我说,别看您现在后宫在汉宫貌属第一,待他日朕这个外孙女儿长大,说不定就胜过你了。”

张嫣刷的一下脸红了,知道适才自己和如意的拌嘴被人听见。

“所以说,”戚懿抿唇道,“陛下是很疼爱你的。”

“阿嫣,”戚懿转过头来,落寞问道,“你很讨厌我吧?”

“不会。”张嫣尴尬着,低声道,“从前是会的,后来上次神仙您帮我求皇帝阿公让我阿爹进宫陪我娘,我很是承你的情。”

“我记得,你在大殿骂我的话。”戚懿抬头望着动荡的珠帘,神情幽远,她的下颔,有着天鹅一样美好光洁的弧度。——可是阿嫣,可以的话,哪个女人一开始就想做恶事呢?”

“我在定陶的时候,有一个定了亲的表哥。我未必有多爱他,可是那个时侯,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后来,陛下到定陶,我偶然见了陛下一面——”

“我是想逃的,可是没有逃过,乱世之中,女人的意愿太渺小,后来,我生了如意,就安安心心的随在陛下身边了。”

“可是,”张嫣仰首,道,“你心里谋夺着我舅舅的储位。”眉眼倔强。

如果之前是命运的浮萍,是一种无奈,那么之后呢?没有人真的那么无辜,也就不要装作一副洁白小羊羔的样儿。

那会令人作呕。

戚懿微微一笑。

“太子是个好人。”她说,虽然张嫣只说了一个舅舅,虽然刘邦的八个儿子名义上都是张嫣的舅舅,但是戚懿知道,张嫣说的是刘盈。“其实,我还满喜欢他的。阿嫣,你相信我,我虽然希望如意得这个太子位,我虽然和吕皇后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是心里面,我并不讨厌太子和你的娘亲,事实上,我还有点喜欢他们。他们都是好人。”

她侧过头去,影子投在珠帘之上,渺远而淡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不争皇后位。可是我有如意,每个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因为她希望给自己的儿子这世界上最好的。”

“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往前走,直到面无前路,也不回头。”

张嫣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不分对错,只是需要一个立场一个理由。你可以不原谅,但是你能够了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漠漠道。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子的那种感觉。”戚懿转头一笑,刹那芳华,“尤其当我发现,这种唾骂我自己都有点同意的时候。”

那种感觉,实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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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阿嫣,”如意的声音从内殿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纷沓的脚步声,嬷嬷追着喊道,“赵王殿下,你慢着些。”

如意掀帘笑道,“我约了太子哥哥午后出宫玩耍,你要不要一起去?”

张嫣偷偷打量戚懿,见她面目含笑,对儿子与刘盈的交好,显然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啧啧称奇。

“要你开口做好人,”她起身嗔道,“我舅舅早就约了带我了。”

“呀。”如意叹道。

“如意,”戚懿含笑招他到面前,理了理他的衣裳道,“你要听你太子哥哥吩咐,不可以乱跑,不可以惹麻烦。”

“知道了,娘。”

踏出神仙的时候,张嫣忍不住回头,看殿内那个纤华侧影,“那个表哥现在呢?”她开口问。

戚懿的笑颤了一颤,良久,她轻轻道,“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他了。

世事芳华,莫不如此。

沧海变桑田,人说总要等个千万年的。但真正变的时候,只需要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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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西京杂记》卷三有云: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假儒妻。说在宫内时,高祖与戚夫人尝以弦管歌舞相欢娱,竞为妖服以良时。十月十五日共入灵女庙,以豚忝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之曲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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