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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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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咱们不去参加了吧”。
“不”,这是柳眉第一次在唐松面前表现出如此不容商量的倔强。
唐松心底叹息一声,“难倒你现在过的不好,为什么非得去参加那龙华会?”。
“就因为现在过得好,所以我才更加要去”,似乎隐隐感觉到什么,柳眉紧跟着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
唐松迎着柳眉漂亮的杏眸,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没意思罢了”。
“那你不去看就是了”,说完,柳眉悄然转过身子,鼻子突然很酸楚,“我是一定要去的”。
“想去就去呗,小丫头片子,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唐松伸手过去拨了拨柳眉晃晃悠悠的三丫髻。
这动作很小,柳眉却感觉很温暖!她想着从明天,明天的明天,一直到龙华会开始的那天,一定要每天都虔心拜佛。
现在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她已无法决绝的放弃,满天神佛保佑,让我在龙华会上成为龙女,让我平安的渡过龙口滩完成龙神祭……保佑我一定回来!
正在这时,醉意醺然的老赵头走了进来,言说州衙门黄司马谴人邀约一叙,一并送来的还有一份名刺。
这还是唐松第一次见到名刺这种传说中的物件儿,他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唐嵩活了十六年也没收着过一回。
这是一份极其考究的泥金撒花拜帖,里面用极漂亮的一笔行书写着请唐松过府一叙的话,其它的倒是没再写什么。
本州司马大人找我干什么?想了一会儿没个头绪,唐松决定去看看。
门外有雅致整洁的轩车等候,唐松上车后不多久,轩车便驶入了一处豪奢阔大的府邸。
黄司马亲自迎出来后,唐松才知道原来县衙公堂上是见过这人的。与此同时心中也悄然生出一些凛惕。
他有自知之明,以其此刻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也不到让一州司马亲自出迎的地步。而今这黄司马居然就如此做了。
事物反常必有妖异!
简单的寒暄之后进了偏厅,唐松不等坐下先自将那张泥金名刺放在了黄司马面前。
唐松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举动却让黄司马满意,此人虽然年轻却不是不通世务的,同时心里也对今天要说的事儿更多了一份把握。
奴仆奉上茶来,黄司马做了个请茶的手势后轻笑道:“早闻尔之声名久矣,不想直到今日才得相见。此次请你过来,是为了李茂之事。说来惭愧,这个将清白家风败坏殆尽的孽障与我有亲戚之谊,而今我那表兄,哦,就是李茂的父亲既求到了我面前,我也实在不能袖手。说来说去也是我那表兄可怜,儿子是个孽障,但这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啊”。
原来如此,唐松不动声色,“请司马大人赐教”。
“你尽可放心,我绝无偏袒那孽障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点个头,对那孽障的定断就按刑罚一年半来办吧,杖一百那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待你姐姐重回李家,那两个青楼出身的狐媚子妾室即刻遣散,家事也一并交由令姐掌管,你看如何?”。
今天对李茂的定断是两宗,肉刑上要么杖一百,要么刑罚一年半。除此之外就是撤销此前那份休书,追还唐缘为李茂嫡妻。唐松静听黄司马把话说完,心里却是很不踏实。
不踏实的原因不是黄司马给出的条件太苛刻,而是条件实在太好。其实凭借黄司马的地位,只消他跟许县令招呼一声,定断为刑罚一年半就尽够了。毕竟这样定断也不违反朝廷律令,唐松就是心中不愿也说不出什么。
本来不需要做的事情黄司马偏偏做了,且姿态还放的这么低,这其中必有玄机呀!
唐松沉吟了一会儿,“事情到了对簿公堂的地步,家姐再回李家是不可能了。我有个想法还请司马大人裁断”。
“你说”
“和离吧”,唐松这三个字出口,黄司马眉头紧抽了一下,复又将唐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一手也太狠了!
《唐律》中有“和离”的条款,官方给出的解释为“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不相安谐”的解释则是“彼此情不相得,两愿离者”。这就是说在唐朝是允许夫妻双方感情不和而协议离婚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和离与休妻在家庭财产的分配上有着天渊地别的差距。弃妇被休若是运气好还能带些嫁妆离开,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有也没处说理去。但和离就不一样了,那是能分一半财产的。
李家算不得大富之家,但足称殷实。唐松轻飘飘的“和离”两字,就要刮走李家一半的家财,这也怪不得黄司马抽眉头骂他心狠。
黄司马微微一笑,先自按下了这个话题,又挥手遣散了侍候的奴仆后,向前倾了倾身子,“还有一件事要说啊,只是委实不好开口”。
这才是今天请我来的真正目的吧!唐松端起茶盏小呷了一口,“大人尽管说就是”。
第三十四章 一笔交易 两得其便
饶是黄司马久历官场,脸皮早已锻炼出来,说到儿子唐继来偷诗之事依旧是尴尬不已。
决定将此事与唐松当面捋个清爽是黄司马反复思量后的结果。原本准备隐瞒是因为算定唐松去不了随后的汉江之会。而今有方别驾对他的赏识,瞒是再也瞒不过了。
而唐松今天在公堂上的表现也让黄司马生出些小小的忌惮,这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远非自己那个儿子可以匹敌的。若事前不将此事料理干净。真等到两人撞上时陡然揭破此事,儿子黄继来只怕要被这唐松给生吃喽!今日公堂上李茂身败名裂的结局实是可鉴之前车。
在一个诗歌的盛世,用别人的诗在唐朝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还有一等落魄文士是专靠卖诗为生的。许多时候许多文会里不定就有谁是拿着买来的诗装门面,士林中对此并不陌生。只是这等做法有一个绝大忌讳,买也好,偷也好,那是决不能被揭破的。
这就像读书人不管肚子里如何男盗女娼,却是对露在外面的脸面无比看重。
黄继来偷诗之事一旦被揭破,在士林内声名狼藉是一定的,更严重的是若传扬的太开,自此就该与科举中举无缘了,唐朝科举改卷时是不糊名的,没有那个主考官会取中一个这样的人。否则,这主考官自己就无法向士林交代了。
黄继来已经把事情做下,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如今黄司马能做的就是弥缝住绝不能让其被揭破,这是关系到儿子一生前程的大事,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和粗疏。
唐松今日所受之礼遇,归根结底是缘此而来。
终于将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黄司马吁出一口长气觉得轻松了不少。随后他就目光灼灼的盯住了唐松,事情怎么了结可就看这一刻了。
任唐松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事该怎么应对倒是颇费思量。
唐松沉吟,他沉吟的时间越长,黄司马心中的焦躁越甚。
沉吟中蓦然想到那事,心中有了计较的唐松笑了笑,“说来也巧,我此来原本也有一件事想请大人成全,只是委实不好出口”。
一听这话,黄司马心中大定,只要肯谈,什么都好说。但安定过后,心中也难免有些微的不踏实。从刚才“和离”那事来看,这唐松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
待唐松将要求之事悉数说完后,黄司马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看着面前这少年的眼神甚至都有些和善了。
唐松要求的对于黄司马而言着实不太难,既不会伤他面子,更不会伤他钱财,能这般彻底解决掉悬心了两天的心腹之患,黄司马真是再满意不过了。
唐松也很满意,若没有此刻这个天赐的契机,那事儿单靠他自己的能力无论如何是办不了的。
宾主尽欢,黄司马甚至主动邀请唐松留下来对酌几杯。唐松自然是婉拒了。
亲送唐松出门时,黄司马似是不经意道:“适才你所说之事某也想明白了,李茂那孽障与令姐闹到这个地步也实是过不下去了,既然夫妻已两不安谐,那就和离了吧”。
“多谢司马大人体谅”,唐松投桃报李,“既然如此,那李茂定断之事便遵由大人裁断”。
“好,好”,短短三言两语之间,李茂家一半的资财便就此入了唐缘名下,李茂家人如今无论如何是不敢违逆黄司马的。
送到二进院落门口,黄司马在黄松的坚辞下没有再送。
注目于唐松远去的背影,黄司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独苗儿子黄继来,原本很好的心情居然就此有了几分萧瑟。
打的名目是请唐松来说李茂定断的事情,但自始至终,黄司马就没让正在别院儿中心急如焚的姑家表兄露上哪怕一小面儿。
如今可是李家三代单传独苗李茂生死攸关的时刻,此刻能保住人命真是比什么都重要。许是怕唐家人再后悔,李茂父亲行事的速度真是干净利索到了极点。唐松刚回到城中家里一盏茶还没吃完,李家的下人就送来了一千贯的飞票。
李家比不得唐达信是襄州有名的布商。这一千贯只怕是已经将家中搜罗一空准备带来给儿子打点的。至于其它田地什么的远不是一两天就能脱手的。
李茂的父亲终究是没好意思亲自登门。唐松手指在那一沓零散的飞票上敲击了一会儿,“柳眉,去请缘姐过来”。
唐缘刚睡醒不久,神情有些恹恹的。坐下后看着唐松推过来的这一沓飞票满脸不解。
“我替你做主与李家订了和离,这李家家产嘛就有你一半。这是他们刚刚送来的,你就权当是定钱吧。来,收着”。
刚才唐松回来,柳眉就不停嘴的追问黄司马家请他去做什么,唐松懒得说二遍话就没告诉她。此刻终于知道了原委,柳眉看看那飞票,再看看唐松,如此这般两三回,一双杏眼越瞪越大。
缘姐这个弃妇不仅洗刷了冤屈,而且居然还真能分上李家一半儿的家产?这……怎么可能?说出去都没人信,整个襄州城也非得炸窝子不可!
律法中有“和离”这个条款不假,和离者可得一半家财也不假,但这写在纸上的条文和现实毕竟是两回事,而且还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
这就像后世宪法里写着人人平等,但实际上却怎么也平等不了。在唐朝这么个时代,夫妻感情破裂平等离婚也是“人人平等”般的梦想,好是好,但除非是女家权势稳压夫家,否则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此之前,襄州城里也不乏夫妻和离的先例,但这些个和离不过都是给被休妻的弃妇留个脸面的遮羞布罢了。让弃妇面子上好看些,再嫁的时候容易些,但真要说有谁分了夫家的财产,那是哄鬼都不信的。
既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既然休妻并不是那么难的无法完成,我还赔上一半家产跟你和离,做梦吧你!长而久之,和离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是坊间百姓尽知的笑谈。
这也跟后世宪法里的“人人平等”一样,说说可以,谁要真信就是傻子。
正是有着这样的背景,柳眉此刻才会如此吃惊。她是亲见过唐缘刚被休回来时是如何凄苦的,而她这娘家里又没有一个做官做吏能拿住人的,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的弃妇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这跟听神话也没什么区别啊!
柳眉想到的这些唐缘自然也想得到,回顾从被休回来到此刻的这段时间,唐缘真跟做梦一样。她是个性子柔弱的人,当初被李茂赶回娘家的途中,她最大的期盼就是娘家人,尤其是娘家兄弟万不要嫌弃她,否则她就只剩个死了。
结果是娘家兄弟不仅没有嫌弃她,且是温言和煦,大把花钱只为让她高兴。唐松做到这一步,唐缘已是意外之喜,孰料这还不是尽头,后边惊喜一重接着一重,直到面前这一沓飞票。
弃妇变成了“夫妻不相安谐”的和离,冤屈伸张了,名声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威风赫赫的朝廷公堂里挽回来了,眼前居然连夫家的家产都分上了……
这一切原本都是唐缘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有着一个好兄弟。
不知不觉,唐缘的眼睛又湿了!看了看那沓飞票后,伸手给唐松推了回去。
唐松有些受不得女人的眼泪,而唐缘这段时间又哭的实在太多了些。他也没再去推那飞票,只是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子,“你在李家当牛做马的受了四年苦,这是你应得的。钱是人的胆,拿着这些,你以后不管有什么打算安排,胆气也壮些”。
嘴里说完,唐松向柳眉招招手,就此出了正堂。丝毫没再给唐缘拒绝的机会。
第三十五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初夏时节,知了已开始声声鸣叫。太阳照在人身上不烈却有点燥热,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柳眉边走边不时扭过头去看唐松,可惜她站的方位不太好,抬头间总会迎着太阳,这就让她有些看不清。
“今天还真是累着了。哎,终究还是山上好啊,清静”,唐松毫无形象的伸了个大懒腰后嘟囔着。
“喂,刚才那可是一千贯哪!”,不知从哪次开始,柳眉就这样称呼唐松了。这种一个字的称呼方式很不符合唐人的礼仪,绝对的非主流,但唐松不在意,柳眉很喜欢,所以就约定俗成了下来,“你就没想过,以缘姐的年纪终究还是要再嫁人的,到时候你可就一文也落不着了。你呀……真是个傻兄弟”。
“心里特别感动是吧?”
“什……什么?”
“一千贯那么多我都不要……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温暖,眼睛再看着我时是不是都冒小星星了”
“是冒了,你像我这样看太阳,眼睛也得冒星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唐松曾经用在她身上的词儿,柳眉皱起鼻子顺手拈来,“哼,臭美到家了!”。
唐松嘿嘿一笑,“女人哪!一被说中心事就变得傲娇了”。
傲娇?柳眉没听说过,但连猜带蒙能知道大约是什么意思,她没再说话,只是心里觉得就这样走着,说着一些莫名其妙又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挺好,就像他说的,心里特别温暖。
“柳眉,其实我很有能力的”
“知……知道了,臭美,要我夸你就直说”
“好啊,谁不喜欢被人夸?这可是最好的心理满足”,此刻,阳光下走着的唐松显得特别不着调,顺口说着的也是在这个时代特别不着调的话,“不过,我现在想说的是,我既然这么有能力,你如果有什么为难解决不了的事情可千万别客气”
柳眉心中怦然一动,不过……那是多大的事儿,非得是官而且还必须得是大官才能解决吧!他是聪明可终究不是官哪!一转念想到这些,柳眉决定还是不说了。
眼看着离龙华会没有几天了,一旦说出那事儿心里着急又无法解决岂不是难受。既然那是自己选择必然要面对的命运,就好好珍惜眼前,珍惜这几天的宝贵光阴吧。
别为了那一件没法解决的事儿把这几天给毁了。柳眉喜欢现在这样的唐松,尽管没怎么见过,却不想去看唐松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干吗要跟你客气”,柳眉甜甜的笑容下隐约着丁香般的忧愁,似是怕在这个话题说的再多会漏出些什么,小姑娘傲娇的一笑后便逃跑了,“我要去练曲舞”。
看着柳眉如受惊小兽般的身影,唐松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自吹自擂了这小丫头还是不相信我,就是真把红内裤穿在外面也不行啊!
第三天上午,襄州县衙开堂,定断李茂刑罚一年半,此前其所书写休书无效。本当追还其妻,但念及夫妻间已情不相得,不相安谐,故准予两人和离。因李茂为李家血脉独子,故唐缘可分得半数财产,除先期已送付的一千贯之外,其余应在两月之内给付完毕。
此定断一出,满衙哗然,随后遍传襄州,成为今岁坊间最轰动的一场官司。
李茂入牢狱后第三天,即已转入单人牢舍。每日三餐俱由家人做好送去,每十日且有郎中出入为其调理身体。这事儿唐松隐隐也听到一些风声,不过听完只是一笑罢了。
这家伙是个草包式的人物,如今又已是彻底的身败名裂,不是不跟他计较,实在是跟这样的人计较不起来。再则唐松也明白黄司马需要做些什么来安抚李茂的父亲,毕竟人家还是姑表亲,毕竟人家出了那么多钱,这以后还得见面不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有那么点意思。
……
唐缘举告李茂不义出妻一案轰动襄州,流播极广。
鹿门山八卦池后桃林深处的祈福观中,唐松当日所见的中年美妇人看着面前这一大包从帝京送来的胭脂水粉无奈的笑了笑,明知道那位从不用这些东西,但京中却是次次不落,而且送来的总是最新最贵的。
用不用是一回事,但给不给,有没有又是另一回事,张公还真是不愿这位宝贝疙瘩受了半点委屈。
美妇人一边收拾分拣着这些物事,一边随口说着从山下听回来的坊间趣闻,这其实也是张公的要求,那位两岁上便来了这祈福观,十二年来不曾见过生人,不曾离开这桃林方圆五里一步。虽已是花季之年,但对人间事却几乎是一无所知,心思也跟那八卦池水一样清澈见底。如今眼见十二年之期将满,人也即将下山,让她多知道些山下的事情总是好的。
但让美妇人郁闷的是,无论她说出的是在她看来多么有趣的事情,湘妃竹帘那一侧都没有半点回应。
“许是呵护的太过了”,美妇人心下幽幽想道,那位简直就像是活在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也不关心这人间的喜怒哀乐,她那颗心分明就是飘在白云上的,除了琴,似乎就再没有能让她稍稍动心的东西。
想到琴,美妇人突然想起“不懂琴音,却有琴心”来。抿了抿极红润的嘴唇后便将那件轰动一时的“不义出妻”案慢慢说了出来。
待说到唐缘由其弟唐松陪着走上公堂时,里面仍是毫无动静。
美妇人真是无语了,前些天老道和方公南来访时可是一再提到这个名字的,那位还真就一点都没记住,万事不挂心哪!
停了停,美妇人补充了一句,“这唐松就是前些日子夜夜去八卦池边听琴的少年,他这些天没来想是就为这事儿给耽搁了”。
湘妃竹帘内传出一声轻咳,美妇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后面的叙说愈发的绘声绘色起来,不时还停下故事解说一下其中涉及到律法及人心的关窍,合着她是把这个案子当教材使唤了。
一路说到案子结束,说到方公南将唐松叫去问询,美妇人刻意卖了个关子,“你知道那少年是怎么答的?”。
里面没有回应,美妇人却没在意,因为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使她能感觉到湘妃竹帘后的那位正在专心的听着。
停了那么一小会儿,氛围蓄的更足些后,美妇人方幽幽声道:“少年说:‘跟一个女子的眼泪和终生幸福比起来,我这点斯文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美妇人话刚说完,准备好的感慨还不曾出口,蓦然便听湘妃竹帘后突然传来“铮”的一声破鸣。等她疾步赶进去时,便见那位正手抚着最宝贝的素琴,而七弦琴最中间的那根弦已铮然而断。
那位是学琴的天才,自打五年前琴艺初成以来就再不曾有过断弦之事。今天是怎么了?
美妇人惊诧的看去,那位的眼神却是风轻云淡,点尘不染。
良久之后,当美妇人抱着琴将要走出时,身后蓦然传来一声略显生涩的话语,“我想看一看他”。
美妇人的身子僵住了,手就那么搭在湘妃竹帘上忘了掀起。
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见一个人。
但……虽然只剩了几个月,但十二年之期毕竟未满,我该怎么拒绝她……
第三十六章 士林之耻
这事了结,唐松虽然心中渴念却没回鹿门山。毕竟三日之后,龙华会就该开始了。
会期前一天的上午,唐家先后来了两拨传信的。第一拨是个伙计模样打扮的人找柳眉,为的是通知并提醒她第二天晚上准时参加龙华高会,一并确定表演的曲目舞蹈。
第二拨来的则是穿着皂衣红裹肚的州衙公差送来一封便笺。这便笺看着不起眼,里面的内容却是满襄州士子梦寐以求的。笺邀唐松于明日赴汉江之会,共赏美景并临清流以赋诗,便笺下方,赫然有着本州刺史及别驾的亲笔具名。
看到便笺上“临清流以赋诗”这几字,唐松实在是无话可说。他自在这里纠结,那边厢唐达仁却因为这份信笺兴奋的老脸放光,这可是刺史和别驾亲笔具名的邀约信笺哪!啧啧,祖宗显灵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自言自语,自己把自己给激动的了不得的唐达仁到后来居然眼圈都湿润了。
对此,唐松更是无语了。这老头儿真是没法说他,前些日子唐达信拍他面前两万贯钱的时候,也没见着老头儿有这么激动啊!
唐松真是觉得唐达仁有些难以理解,也正是因为这份难以理解,唐松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真正成为一个唐人,更别说一个正宗的唐代读书人了。
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他是,且永远只会是一个裹着唐朝皮的后世人。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整个唐家愣是被往日最安静的唐达仁整出了鸡飞狗跳的感觉。这老头儿沉寂太久的父爱居然就此大爆发,十年来第一次关心起儿子的穿着来,且是关心的细密到了琐碎的地步,就连女儿按他的意思给兄弟的衣服改一下袖子,他老人家都得亲自在旁边盯着。
唐松也被他折腾的不行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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