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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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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着长街上的生死抉择,耳听着这惊天一呼,人山人海却又噤若寒蝉的围观百姓们突然觉得心里猛的一空,随即一股热辣辣到呛人的血气直冲而上,冲上了鼻子,冲上了眼睛,几乎是瞬时之间,那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这些不曾进过一天学的升斗小民,这些每日都在为最基本的吃喝忙忙碌碌,将人生过的琐琐屑屑的升斗小民,这些最最普通的洛阳百姓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着于天地之间的一股气,一种节烈。

甚至,至少在他们的泪水不受控制冲出眼眶的这一刻,他们甚至觉得,这股气,这种节烈甚至比那些让他们不停劳碌的吃喝更重要。

对于饱经风霜,饱受生活磋磨的他们而言,没有吃喝时他们不会哭,因为他们知道哭也没用,因为人生的艰难早已将他们的眼泪熬干,他们只会默默的忍受,默默的去劳苦去挣去拼。

但在这时,他们却为了这看不见摸不着更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湿润了早已冷却的热血,湿润了早已干涩的眼睛。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但他们却实实在在忍不住的流出了泪水。

他们不知道人总是需要一点精神的。

他们不知道天地之间自有正气,浩然长存!

他们不知道让他们流出眼泪的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叫气节!

他们不知道,但青衿洪流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充血的眼睛里泪水奔溅,贡生们已经疯狂,彻彻底底的疯狂。

卫圣护道,死也如何?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第七十三章 生死之间,无可逃避的抉择

这是一场热血士子与铁血禁军的对决

这是一场血肉之躯与刀刃枪锋的对决

这是一场要么杀戮的血流成河,要么就必然有一方退却的对决

这更是一场意志与压迫意志的对决

禁军奉调出营,快马赶来截在青衿洪流前将阵列展布完毕后,那领军而来的军将长出一口气后,便先回头向后方看了一眼。

他在等待后方的命令,自接到贡院小吏飞马送来的消息后,禁军主帅一刻都没耽搁的将此消息报往了皇城宫城,随后才击鼓聚将,选中他统兵以密云疾雨之势赶来此地完成这一番展布。

展布之初,眼见青衿洪流为大军兵锋所慑,在刀矛的泠泠杀气下开始呈现松散气象,那统兵军将傲然一笑的同时,也在心底暗暗埋怨帅爷往皇城宫城送消息送的太快,实在有些小题大做,未免弱了禁军的锋芒。

不过一群腐儒罢了,禁军兵锋一到还不四散溃逃?何须天子挂心!且待这群腐儒们四下逃散,眼前这场暴乱平息之后再传捷宫城,那该是多大的功绩,多大的荣耀?

这心底的抱怨还不曾完毕,士子们“生我所欲,义我所欲,舍生取义”的高呼已然响起,且一遍比一遍来的猛烈。

此时,领军军将感觉到不对了,高踞战马上的他不由自主的又回头看了一眼。

后方的命令怎么还没来?

青衿洪流齐呼第三遍时,其势已是山崩海啸,催天撼地。由此迸发出的悲壮孤愤气势居然将禁军的泠泠杀气都给压了下去。

身临其境,直面承受着青衿洪流散发出的刚烈之气冲击,那统军军将就感觉身上陡然起了一阵儿燥热,额头上也是燥乎乎的,分明是春寒料峭天气,却隐隐似有汗珠沁出。

第三次回头,那该死的命令竟然还没有到!

原以为大军一到,那些个腐儒们必定四散而逃,他们要做的不过是老鹰抓小鸡的追逐捕人罢了。

原以为兵锋所指,这场暴乱必定是叱咤立平,他们要做的不是过出营耀耀军威而已。

但现在,这些个腐儒们不仅没有四散而逃,而且越凝越紧,气势更是强横到逼面而来刺人眼目的地步。

这场暴乱不仅没有如他设想般的那样叱咤立平,而且逢强愈强,已从之前的野火燎原膨胀到当下的烈火烹油,只要再添一星火,一注油就会轰然爆碎。

那他娘的该死的命令还是没来!

我将如何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

今天,此刻,当贡生洪流撞上铁甲兵锋

当青衿学子们在刀刃枪锋之前做出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抉择后。就注定了这统军军将必须做出同样看似简单到极致的抉择:

进?

还是退?

是刀枪齐出,血洗长街,以泠泠兵锋荡平暴乱

还是分开兵锋,让出道路,任青衿洪流滚滚向前

人生总是在应对着无穷无尽的选择,有很多选择可以随意,有很多选择可以逃避,但有一种选择却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一念之间,生死立判。

这是毫无退路的选择,这是你永远都不想碰到,碰到之后就无可选择的选择。

这是:抉择!

后方的命令依旧没有来,这个素来多是领命行事的统军军将,就这样硬生生的被逼迫着去做一个注定将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



还是退?



还是死?

他抉择的结果不仅决定着这些青衿士子的生死,同样决定着他自己的生死命运。

能在当今圣神皇帝严密掌控的禁军中做到统军军将,能在今天被帅爷点中来执行这样的任务,这个军将的头脑绝对不笨,他完全能想象到,刀枪齐出,血染长街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今天参与暴乱的人太特殊,看看那一片的青衿,这可是天下各州贡进神都的士林俊杰,是天下读书人中的精英种子啊。

如果这些人在他的手中被屠戮……

退?

怎么退?

这片暴乱洪流要去的地方是皇城!是宫城!而那里正是禁军存在的全部意义,是需要他们用血和生命去捍卫的地方,身为禁军军将,此时此刻他要怎么退?

他这一退,若是这片青衿洪流滚滚浩荡到皇城乃至宫城里做出什么事来……

后方的命令依旧没有到

统军军将额头上的燥热几乎是在瞬时之间就被激成了汗珠,冰冷冰冷!

进退两难之际,天人交战之间,禁军军将那已经挣扎到狰狞扭曲的眼神对上了唐松的眼神。

眼神碰撞,无声处,分明有滚滚惊雷炸响。

两个被逼到生死一线的男人,两个必须在生死之间做出抉择的男人就这样以意志为刀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就在这意志的对撞溅起滚滚无声惊雷之时,唐松迈步,以赤手空拳的血肉之身向刀刃枪锋逼去

生死之间,唐松做完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生死之间,唐松以这一个不退反进的迈步,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围观百姓血气上冲,干涸的眼睛里硬生生被逼出泪水

贡生们势已疯狂,充血的双眼中热泪奔溅

间不容发之际

另一个同样是干涩到嘶哑的声音平地惊雷般暴喝而出:

退!

这是当今圣神皇帝即位之前从东北边军中抽调回的最嫡系锋锐,军如其数,号为“万骑”。这是有唐三百年间最锋锐的禁军;他们展布开的是一个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阵形,军令一下,整个黑甲军阵几乎是如退潮般向长街两边分缩而去,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甚至有着震撼人心的美感。

那支冷芒闪闪的制式单钩矛就在距离唐松脸庞一掌处蓦然退去!

没有了刀刃枪锋的阻挡,没有了铁甲军阵的阻挡,唐松面前的长街再次空阔起来。

前方,皇城已清晰到似乎触手可及!

目睹禁军军阵行云流水般的分退,脸上泪水都没来得及擦拭的围观百姓们心头猛然一松,进而忍不住的就欢呼出声了,这欢呼的声音是如此之大,大到他们似乎是刻意要借这欢呼把心底刚刚逆冲上来的那一股血气吐出来,发泄干净。

青衿洪流中,贡生们也在欢呼,一边任由眼中的泪水流的更多更快,一边竭尽所能的欢呼。

这一刻,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很强大,很强大。

耳听着这能把整个神都包裹进去的山崩海啸的欢呼,奉令退往长街两侧的禁军军士们在放松高度紧绷的身体时,也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这批曾在东北边境上鏖战多年,于枪林箭雨之间也不曾稍稍皱过眉头的铁血汉子,这批被圣神皇帝亲自选中调入神都的百战精锐刚刚竟然害怕了。

适才的他们展布开阵形后,虽然未奉军令便如铁石般的不动如山,但他们冰冷外表下包裹着的铁骨丹心中实实在在的害怕。

害怕听到那一声曾经无数次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军令:

杀!

他们害怕杀人吗?不是,害怕杀人的人进不了这支名外“万骑”的锋锐之军。

他们害怕被杀吗?也不是,害怕被杀的人早已经死在了“汉家烟尘在东北”的东北边疆上。

从不知害怕为何物,从不怕杀人与被杀的禁军铁汉们这次却害怕了。

为什么?这些粗糙的风霜汉子说不明白原因,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害怕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一旦听到“退”的军令时,他们竟然第一次在退军的时候如释重负了。

军士们如释重负,一个领兵的校尉看着浩浩荡荡继续向皇城挺进的洪流却是急了,凑过去向那领军军将道:“大人……”

那领军军将此刻似是经过了一整天的鏖战般疲累到了极处,校尉方一开口,便被他扬手给阻止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落寞,也有着无限的释然,“如果一定要死,那我宁可选择一个更好的死法儿!”

“至少让那些祖宗们不至于因为我被人痛骂;至少让我那两个也在进学的小崽子不至于被同窗们唾弃,被那些读书人看不起!今天我退了,哪怕明天就死,这两个小崽子也会一辈子记着我!今天我若杀了,哪怕明天就升官,或许他们也会瞧不上我,也是一辈子啊”

言至此处,那领军军将落寞释然的一笑,“老子一生自负着即便算不上英雄,至少也是个好汉,要是混到连亲儿子都瞧不起的地步,这还算他娘的那门子好汉,与其如此,老子还不如这一回就死了去球,至少死的是个好汉”

听着这话,再看看军将那落寞却又释然的笑容,校尉苦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曾再说,什么都不曾再劝。

看着身前战马下滚滚而过的青衿洪流,校尉与那领军军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皇城。

金碧辉煌,巍峨高耸,

此刻,再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及时赶到了。

他们身前这支正向皇城挺进的青衿洪流已不可阻挡!

第七十四章 一定要回来

时值正午,金碧辉煌的皇城城头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中,益发高大巍峨,不负神都之名。

皇城宣仁门城楼上,当值的禁军将领看着城楼下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壮的青衿洪流,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但相比长街上那个统军袍泽,这将领虽然眉头深锁,心里却是要松快多了。

这是因为有那个站在他身前,他不时会偷瞥一眼的人在。

那是个女人。

跟随了圣神皇帝十五年,距离圣神皇帝最近的女人。

有这个女人在,一应决定自然有她做主,决定的对,自己雷厉风行的执行,事后还能少了功劳?

决定的错,同样是雷厉风行的执行,反正凭她的身份就是天大的错也扛得住,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用被逼着在进退之间做生死抉择,这个宣仁门值守将领跟长街上的那个袍泽相比,真是幸福的太多了。

上官婉儿手扶着城垛子静静的看着下面,自接到禁军统帅飞骑报进的消息,圣神皇帝向她点了点头后,她就动身到了这里。

到的那一刻,恰好是青衿洪流与禁军碰撞最激烈的时刻。走上城头的她也就堪堪看到了赤手空拳的唐松以血肉之身逼向刀刃枪锋的那一幕。

她当然看不清唐松的样子,但登高望远,青衿洪流距离皇城又近,今日的天气又实在是好,所以虽然有些模糊,这一幕她还是赶上了,看到了。

十四岁就跟随在圣神皇帝身边。十五年下来,上官婉儿亲眼见证着神龙天后一步步变成了圣神皇帝,也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中数不尽的阴暗争斗与鲜血杀戮。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神龙天后踩着两个亲生儿子的尸体登基称帝后,这世间许多在别人看来要塌天的事情在她眼中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是个女人,虽然只有二十九岁,但因着过往的那些经历,上官婉儿自然而然养成了一股泰山崩于前也能不稍改色的静气与大气。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登上城楼乍一看到唐松主动逼向禁军的刀刃枪锋时,脸上居然露出了动容之态。

只不过这个动容与唐松究竟有多大关系,就真有些说不清楚了。

霎时间,上官婉儿突然有些好奇,好奇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贡生们到底在喊些什么,以至于让他们如此的狂热。

说来好笑,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也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大,所以反倒是听不清楚了。

没过多一会儿,派下去就近打探的人回来了,回报的清清楚楚:

“请圣像,入皇城,朝天子!”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

……

那探信者的回报还在继续,上官婉儿的心思却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飞到了那个曾经诗名满天下,手创“上官体”引得士林纷纷仿效的前朝诗坛盟主身上。

飞到了那个因劝谏高宗废后,并手书废后诏书而被当今圣神皇帝籍没其家的前朝宰相身上。

飞到了那个她曾在襁褓中见过,却没有半点印象的祖父身上。

尽管她已经得到了圣神皇帝的绝对信任,尽管以她如今的身份能轻易办成很多在别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事情,但这依然改变不了“上官仪”仍是禁忌的事实。

没有人会在她面前谈起上官仪,她自己也不会在圣神皇帝面前流露出半点对这个名字特有的情感。

但在无数个独处的时刻,她却不可避免的总是会想起这个名字,想起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人。

尽管这个人是以谋逆罪被杀头抄家的,但拥有这样一位在士林,在仕途都有如此成就的祖父,不管上官婉儿自己愿不愿意承认,她内心深处总是会感到自豪的。

这是血脉与血脉的联系,这是血浓于水想割也割不断的联系。

也正因为如此,她曾经无数次的追问——那个陌生的祖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倒他不清楚神龙天后的权势与手段?以他宰相的身份这种解释根本说不通。

难倒他不知道那么做的后果?那时的神龙天后早已显露出峥嵘之相,连高宗皇帝对她都无可奈何,身为臣子如此开罪她会是什么结果还能不知道?这个解释也说不通。

究竟是为什么?无数次的追寻,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最终,上官婉儿只能接受一个很久前当她还是低贱宫女的时候听到的一个说法:上观仪死于刚正不阿,死于刚直敢谏。

但是对此,有了过往十五年的经历,看过太多的权谋手段后她更是无法理解。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那样做便是种下了深不可测之祸还偏要去做,这究竟是为什么?

尽管她知道儒家典籍中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君子之仕,取其义也”的话,但以她的经历无法想象上官仪真就是为了这句话最终走上了不归路,甚至不惜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性命。

这个人,这个问题困扰了上官婉儿太长时间。但现在,此刻,目睹了唐松刚才悍不畏死的抉择,耳听到他呼喝出的那些话后,她似乎理解了一些什么。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跟上官仪一样傻,会跟上官仪做出同样选择的人,而且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

飘飞的思绪最终被那个禁军值守将领给拽了回来。

上官婉儿回过头来。

那禁军将领用手指了指下边的青衿洪流,“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不要关闭城门?或者出动禁军?”

“他们是些什么人?”

这问题问的那值守将领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了,“贡生,读书人哪”

“他们可携有军器?”

“不曾”

“现在到了关闭城门的时辰吗?”

“没有”值守将领回答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那为什么要关城门?”

值守将领已答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圣神皇帝御极天下的皇宫,关闭城门!难倒你想告诉天下人,圣神皇帝害怕她的子民?害怕这一群手无寸铁的读书人?”

没有高声叱喝,也没有故作阴冷,上官婉儿的声音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但她说这番话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却让那身经百战的值守将领也有些承受不住。

“末将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罢了,别做出这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没得折了万骑好男儿的锐气”,这一段简单的对话后,上官婉儿原本有些理不清的心情好了很多,再次探望了那青衿洪流一眼后,平平常常的语调道:“请圣像,入皇城,朝天子。既然他们一定要入皇城,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这句更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说完后,上官婉儿也不再看,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适才对话最后一句中的“万骑好男儿”很好的安抚了那值守将领,加之职责所在,纵然明知道开口可能又会碰钉子,他还是跟在上官婉儿的身后追问道:“要不要末将调些人马增援宫城城门?万一这些人进皇城后冲击宫城……”

“忠心可嘉!但记住你的职责是宣仁门值守,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够了。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他们是圣神皇帝的子民,子民们手无寸铁的来请见天子,那至少在这皇宫里,圣神皇帝就绝不会让他们看到刀兵”。

“那万一……”

“他们就不再是陛下的子民!不过,那就不是你的职责了”没有更多的解释,上官婉儿留下这句话后便稳步下了城楼回宫城去了。

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中,青衿洪流走进了宣仁门,走进了皇城。自始至终,宣仁门值守的禁军军士们没有集结,没有阻拦,总之就是没有任何异常的看着贡生们抬着圣像一行行向前滚动。

阔大的皇城里很安静,往日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找机会出来晃晃的各部寺监小吏们都缩进了公事房,从那半开的窗户中探看着洪流的推进,探看着走在洪流最前面的那个儒服少年。

一入皇城,唐松就再没有带领贡生们呼告那些儒家经典言论。只是沉默的行进,一时间,整个皇城便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终于,青衿洪流走到了皇城的尽头,前方十多米处便是更为高大坚厚的宫城城门了。

宫城城门处一如皇城宣仁门一样,看不出值守禁军的增多,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剑拔弩张的布设,一切都是平平常常的。

唯一不平常的是宫城城门处原本用来给值守军士盛放茶瓯的高木横几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紫色官袍,鬓发已白,面相刚毅果决的老人。

老人静静的看着青衿洪流不断向前滚动,堪堪到他与唐松对视能相互看清楚面容的距离时,站在高木横几上的老人朗声开口,“某是狄仁杰,尔等已入皇城,就此止步吧”

虽然鬓发已白,他的中气却挺足的。

走在最前面的唐松停住了脚步,与他一起抬着神像的那十数个贡生也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入皇城以来一直很安静沉寂的贡生洪流最前端响起了一片惊呼。

“狄公!”

“狄相!”

“狄公在此,今科弊案定能昭雪”

惊喜的惊呼一点点向后传去,很快每一个贡生都传遍了,原本在禁军刀刃枪锋前也不曾停下的贡生们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出自贡院,一路挟带着漫天悲壮孤愤之气滚滚而来的青衿洪流在一句话后,在这个名叫狄仁杰的老人面前停了下来。

唐松很仔细的看着这个武则天当政时期最著名,也是最得民心的贤相。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对他的赞美实在是太多。

史载其主掌刑法时,到任仅仅一年便判决了大量的积压案件,这些案件涉及到一万七千多人,但狄仁杰判决完毕后,这一万七千多人中竟没有一个再上告伸冤的。

其断案如神到这等地步,处事公正到这等地步,遂有“狄青天”之名轰传天下,虽僻州陋巷的百姓也都知道朝廷有一个大大的青天,大大的好官叫狄仁杰。

不仅是断案如神,便是担任别的官职时,狄仁杰亦能做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如此日积月累,垂数十年之功,至今他已在大唐百姓心中立下了一块儿牢不可撼的人格丰碑。以至于百姓们见到他总是会给予最大的信赖。

这就是他一句话就能让青衿洪流戛然止步的根本原因。

周武承继唐室天下,抚有子民数千万,官吏数以十万计,但能让天下人皆倾心钦服者,唯狄仁杰一人而已!

“今日贡院之事,天子已经闻报。今科取才若果如尔等所想,朝廷必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朗声说到这里,狄仁杰的目光由贡生的人群转移到了最前端的唐松身上,“你就是襄州来的士子唐松?”

此时孔圣的雕像已经放下,唐松闻问,上前一步向狄仁杰行了一礼后,嘶哑着声音道:“是”

“尔等要朝天子,总不能这么多人一起去吧。此事既然是由你主导引起,便由你代表这些贡生去面圣吧”

唐松猛然抬头,目光直视狄仁杰,“就我一人?”

“怎么,不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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