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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相-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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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地来的工匠?一听到这个,郑岳更是心怀大放,恭谨而应。
唐松亲将他送出,又与福祥等人议事完毕后,抬头见窗外日影西斜,已是过了衙门散衙的时辰后,便即出了客栈,乘车直往蜀冈子城而去。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遭很顺利就到了陆象先府前,那老门子还能识得他,当下毫无迟滞的便通报了进去。
老门子再从里边出来时先就大开了正门,唐松正要迈步而入时却被老门子阻止了,不多一会儿的功夫,就见衣衫齐整的陆象先从里间迎了出来。
身形略有些清瘦的陆象先依旧是当初京城偶见的儒雅气度,还不曾到门口先就扬声道:“久仰襄州唐松之大名,今日终得一见……”
他的眼睛似是有些近视,话说到这里时才看清楚唐松的容貌,“是你?”
唐松笑着迎了上去,“当日陆府一别,今日终又再见,幸甚,幸甚!”
想及上次与唐松见面时正是自己遭父亲训斥的时候,陆象先苦笑一声,“让你见笑了”
“君子风度,某心折尚且不及,何言见笑?小陆大人言重了”
陆象先为人豁达,也不在这旧事上多纠结。引着唐松往府内走去,“家父信中已言明是你唐松代为递送家书,怎么现在又成了上官黎?”口中说着,陆象先扬了扬手中的拜帖。
“先是误会,随后就顺水推舟了”唐松将张旭等人将他错认的事情说了一遍,“正好我此来江南不欲让人多知,图的是一个行事方便,如此也就将错就错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花厅,寒暄着双方坐定,陆象先就问起了通科之事。
“待明年二月科考结束之后,现在京畿道兴县的通科便会迁来江南,前两日我已在安宜乡间瞅准了一处所在,其地景色清幽,并不引人关注,距离扬州也不甚远,正是办通科的上佳之地。对了,通科二字树大招风,我有意将之改为新学堂”
陆象先静静听完,“通科之好坏现在时难论定,但我与家父一样,对此颇有期待啊。方今之流内品秩官,谈文论赋固然是文采风流,但问政理政……”
说到这里,陆象先微微的摇了摇头,“如此以来,地方政事便常为小吏把持。所谓‘官清似水难抵吏滑如油’这些吏员们入流无望,难免便将一腔心思放在了私利上,如此以来,地方政事可想而知。若你那通……新学堂真能化育出娴于民事的官员,则万民幸甚,朝廷幸甚”
陆象先侃侃而言气度沉凝,论及政事之忧时情真意切不见半点矫饰,隐隐间有着其父君子陆之风范。待其说完,唐松脸上也没了笑容,颔首道:“象先兄此言,正是吾之初衷”
“时至今日,通科成效虽难定断,但你不避风雨迎难而上的勇气实令人钦佩”眼神清澈的陆象先迎着唐松一笑,“如今你正该是忙碌的时候却来我这寒宅,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有什么事?你那日带来的信中,家父已嘱我若能助你当不吝援手,父亲大人教诲在此,某敢不尽力?”
“能遇尊父子实是某之大幸也”唐松起身向陆象先拱手做谢后便将来意说了。
“万方印社不仅是本城行首,在江南各州印社中亦是隐为头领,宋应星之幼女两年前嫁予扬州刺史李明玉为第二房妾室,二人实有翁婿之亲”
说明白事情的根结之后,陆象先站起身来,“不过此事倒也没什么为难的,我这就走一趟州衙便是”
他肯如此唐松自然欢喜,当下两人便一起离了陆府。
扬州府衙后宅内,李明玉闻报陆象先来访,当即亲自出迎。
迎进之后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当陆象先说明来意后,李明玉将手中端着的茶盏往身边的小几上猛然一顿,“竟有此事?”
陆象先颔首,“千真万确”
“必是衙下那些猾吏背着我干出的好事”说完,李明玉瞥了陆象先一眼后猛然一拍额头,唏嘘声道:“是了是了,此事说不得也与内室的老父脱不了干系,门户未禁,御下不严闹出这等事来还传到象先兄耳中,真是羞煞愧煞”
见他如此,陆象先笑劝道:“官清似水,猾吏如油。天下为官者苦于此者多矣,明玉不必自责如此。那印社之事准了就是”
“这是自然”李明玉自嘲的一番苦笑后作势好奇问道:“象先兄有尊父之风,素来是不为人关说人情的,这开印社的是谁?居然有这般大的脸面能求到我兄门下?”
“开印社又不是甚么违禁不法之事,那里算得关说人情。至于这开印社的人嘛,乃是一名唤上官黎的北来之人,不知怎的找到了我府门前,其实与他并不熟稔”
李明玉的眼神在陆象先连上转了几转,笑颜晏晏道:“原来如此!象先兄放心,明日上衙后我必亲自叮嘱此事,必不容那些猾吏们再横加刁难”
“如此多谢了”陆象先不是个喜欢串人私宅的,事情既已说完,也就不再多留。李明玉亲将他送出后便吩咐了一个小厮往万方印社传信。
做完这些后李明玉并没有急着回去,在门口处又站了好一会儿后,着人将他最信重的管家叫了来。
将上官黎的事情说完后,李明玉交代道:“左右已经到要送年礼的时候了,你就早动身几天,回北地之后务要好好探一探这上官黎的根底”
管家躬身答应,李明玉这才转身回了后宅。
得到州衙通报来的消息后,宋天星心中一紧,居然能请动陆象先?撇开这位本人在扬州的清名声望不谈,他背后可是还有一个位居政事堂次辅的老子啊。那上官黎什么来头?能让素来不为人说情的陆象先亲自跑到了女婿那里?
原是想探一探唐松的底细,谁知这番折腾下来,反倒是愈发的高深莫测了。
虽然底细没弄清楚,但陆象先的出现已足够宋天星忌惮,当下忙将安排在唐松投宿客栈周围的人手给撤了回来。一切等女婿那里有了准确消息后再做打算。
经此一事后,州衙准予开办印社的文书顺顺利利的办了下来,恰在这时年关将至。唐松送走了办完事情要回京的福祥之后,也将手头的事情停了下来,带着上官黎与上官谨两兄弟一起住进水晶那个雅致小院中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
正月十五上元节过后又十三天,就在新春二月将要来临之时,一队北来车马驶进了郑岳早就准备好的一处宽宅大院中,此次前来的除了匠人之外,尚有整整十套烧制完成的泥活字字库。
由是,扬州第七家名为“弘学”的印社开张在即。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文社之议!
时令将入二月,寒冬虽然未尽,空气中已有了融融暖意,唐松亲迎着将那些工匠们安顿好后,便乘着轩车到了城郊处的水天阁。
水天阁后去岁新建的四层高楼中,丝竹管弦之声远远传扬,间中还有淡淡的酒香随风而来,分明是好一副盛乐景象。
楼外有陈一哲身边的垂髻小童侍立,见是他来,顿即半捧着怀中的拂尘蹦跳着迎了上来。
这垂髻小童名唤书史,与另一名童子书经皆是孤儿出身,三年前为陈一哲收留,两人皆长的眉清目秀,望之十分可爱。
书史一迎过来,唐松便笑着自袖中掏出一包糖豆递了过去,书史欢呼接过,迫不及待的喂了一颗后便开始含糊不清的说了起来。
说的是此前回家过年的张旭昨日已由吴州而来,随身带来的尚有二十瓮好酒。除此之外,这几日间陆续有江南多处州府的名士俊彦们来给老爷贺岁,因是如此,老爷今日就在此间设宴款待众客。
此前曾派了人去请唐松,只是那人却没见着他,老爷刚刚还以此为憾,不过宴席方开,此时来的正是时候。
等口含糖豆的书史哇哩哇啦的说完,唐松也已到了楼前,略整整衣衫后便即推门而入。
原本有些空旷的楼内此时已是高朋满座,四周遍置火笼,火笼内上好霜炭燃烧正旺,使得整个楼内温暖如春,唐松甫入,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满座约三四十人环壁绕坐,恰在中间围出了一个圆形的圈子,此时正有六位窄腰长袖的舞伎在乐工的伴奏中折腰飞袖的跳着一曲软舞中最让人欢喜的《拓枝》
楼外寒意浸骨,楼内温暖如春,丝竹管弦,美人如玉,酒香飘飘,正是好一副热闹风流景象。
唐松进来时,恰值这一曲《绿腰》堪堪作结。见是他到了,高踞尊位的陈一哲手抚白髯站起身来,“今日欢会,若是少了你未免有遗珠之憾,小友姗姗来迟,少时当自罚三樽”
笑着说完这番话后,陈一哲朗声向楼内众客绍介道:“此乃北地才俊上官黎,年纪虽幼却是胸藏锦绣,其人达观率意,诸位且多亲近亲近”
今日座中之客皆是江南各州名士,地方上都是被人捧惯的,此时闻唐松是自北地而来,兼且年幼而无名,不免就对他有了几分散漫之心,是以虽有陈一哲如此绍介,众人也无甚热情。
在经历了神都洛阳一连串的惊涛骇浪之后,如今的唐松再不会随意便因人而喜,因人而忧,虽然还不曾达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但行至之间自有了一份经世事磨折后的安闲清淡。
拱手向楼中众客行了一个团礼后,唐松轻浅笑道:“自那日在小陆大人府上偶识以来,只道哲翁便是清闲淡素。今日适逢盛会,方知哲翁于五柳先生之外,尚有孔北海之遗风”
所谓“五柳先生”便是前东晋朝著名隐士陶渊明了,而孔北海则是三国时名士孔融。孔融让梨的故事固然是脍炙人口,但其人之性格却实在说不上谦恭简让,好抨议时政,好激烈言辞,最终也因此触怒于曹操而被杀。
耳听唐松居然将江南名宿陈一哲比之于孔北海,座中宾客好奇之余皆凝神来听,一时间楼中安静了不少。
“噢”陈一哲捻须而笑,“小友此言何意?”
“昔孔北海有言曰:‘座中佳客满,樽中酒不空,人生无忧矣’,此言岂非便是哲翁今日之写照”
唐松只是稍一提及,众客便自然想起那孔北海除了好抨议时政及激烈言辞之外,尚有好客之疾,这两句话用在此时此地真是再合宜不过了。
闻此言,陈一哲手抚白髯爽朗大笑,“某素日尚清静是因无佳客。但如今日这般佳客满座,樽中美酒不空,人生何恨哉,小友此言,深得吾心”
陈一哲说完,早有一边等候不及的张旭起身来拉了唐松共坐一几,边为他斟酒,边随口绍介起座中诸客来。
经他一番绍介,唐松才知童子书史此前所言不虚,今日满座众客果然都是在江南各州享有大名之名士,观其年龄大约都在四旬上下,举止之间比之他在神都见到的那些官身名士们少了几分拘谨,多了些率性的风流。
张旭粗略的绍介完,唐松笑道:“这许多名士居然能与同一日间汇集此地,真是难得的巧机缘,伯高,你今日可需收摄些,莫要宴饮未尽先发了‘狂疾’,若然如此,可是好生没趣”
“哲翁早就叮嘱过的”张旭浑不在意的一笑后复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今日名士云集那是什么‘巧’?他们邀约同来,是为了文社之事”
唐松端着酒樽的手顿了顿,“文社?”
“正是”张旭将半个身子都依在唐松身上,混没有一点正形儿,“这数月之间先是《正心集》喧嚣尘上,随后更有《珠玉集》掀起漫天狂潮。不管《正心集》的四世家与《珠玉集》的唐松之间有什么龌龊,二者皆出于北地总是不错的”
说到这里,张旭嘿嘿一笑,“多年来江南文运本就不如江北,如今这两集一出更是将江南士林压的喘息都难,座中这些人皆是江南各州士林之翘楚人物,目睹此状焉能不急,因就有了结文社振江南士林声势,培育后进的想法,所以才有今日联袂而来的举动”
“看你笑的如此古怪,莫非你就不是江南人”唐松伸手过去将半挂在他身上的张旭给推了回去,“再者,便是要办文会又怎会找到哲翁身上?”
张旭是个再放浪形骸不过的人,任唐松伸手去推,他也不让,“我是吴人,世居江南,只是觉得这所谓江南江北文运之争实在太过无趣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寻来此地,自然是因为哲翁十多年来倾心士林,接济扶植寒门士子无数,尤其是水天阁更为其博得倾世高名,其年高而望重,早已是江南士林有名的耆宿”
言至此处,张旭端起面前酒樽大饮了一口,“上官你来的时日尚短,自然不知其声望之隆。两年前春日,哲翁曾偶发游兴,遂乘一叶扁舟遍游江南各州,其舟之所至,各地士林人物迎候接待者前后不绝,待哲翁三月后重返扬州,才发现随身所携之钱财不仅一文未少,反倒多出千余贯来。扁舟之后更有六三艘满载各地方物的重船”
听得这话,唐松不免又看了陈一哲一眼,实没想到这个月来每隔三五日必有一聚的白发苍髯的老人居然有着如此高的声望。
细一思之,唐松明白过来。陈一哲能有今日之声望,实与他十几年间倾心经营的水天阁密不可分。
在这个书价腾贵且交流不便的时代,手握两万余卷书籍的当世第一藏书家陈一哲实际掌握着一笔庞大到几乎无可限量的资源财富。就如同后世的富豪榜一样,陈一哲仅凭这两万余卷藏书就足以名动江南了。
其实也不仅是他,似宋代之宋敏求、晁公武,明代之范钦、胡应麟等等,诗文造诣算不得高,但在士林却拥有着极高的声望,究其原因,皆因为四人都是当世著名藏书家。
除藏书之外,陈一哲还有一宗好处,便是肯将藏书无私公开,历十几年积累,受惠者何止千人万人,如此日积月累,他的德高望重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由此,唐松再次肯定了一点,四世家的赫赫声威实与哲翁的名动江南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备受世人推崇的根基都在一个“书”上。
唐松沉思时,张旭口中的话却没停,“不过除了哲翁德高望重堪为旗帜之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说到这里,张旭居然卖起了关子,“你猜猜是什么?”
略一思忖后,唐松微笑声道:“钱!”
闻言张旭虽不曾说话,但只看他脸色唐松便知自己猜的不错。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办文社是要花钱的,譬如元时曾有“月泉吟社”,此社曾组织过一回赛诗活动,参加者多达2735人,最终280中选,声势之大,不仅将东南诗坛网络一空,更是惊动天下。最终诗胜者皆有厚赠。
这是一场纯民间的活动,参与人数如此之多,声势如此浩大,花费自然是少不了,若主社之人没有雄厚的财力支持,简直不可想象。
无论从声望还是从财力上来看,陈一哲都是最佳人选,难怪这江南各州名士会联袂而来。
正在两人说话时,就听得楼中一处地方热热腾腾的闹了起来,两人循声望去,却是座中诸客闲话间说到了酒,随即就有人隔空向张旭说道:“若论饮酒,我江南士林莫有甚于你张伯高者,子敬此问正该你来作答,这酒竟有什么妙处让你如此沉迷?”
所谓诗酒风流,酒在古代文人生活中占据着极重要的角色,由此也就难免成为宴饮中长盛不衰的话题,此时欢会正酣,有人言及此事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作为唐时著名的酒中八仙之一,张旭善饮,喜饮,听及此问,顿时爽朗一笑,“昔陶潜有诗云:
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
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
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
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
此诗已道尽酒中真趣,若要再问,便如当年桓温之问孟嘉:‘酒有何好而卿嗜之?’孟嘉曰:‘公未得酒中趣耳’”
他这一答甚化古人之言为我所用,甚是佳妙。顿时便引得楼中一片笑闹,气氛立时被推上了高潮,只是众人皆笑说他滑头,答了却等于没答,只是扰攘着要让他说清楚究竟什么才是酒中真趣?
问的这般细法,却让张旭一时如何答的出来?欲待不答,却被众人笑闹着只是不依。
缓急之间,张旭看到身边的唐松,猛然想起与他偶遇时的那一番读书妙论,这厮当即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往身侧一指,“若问酒中真趣,自有上官言之”
正手执酒樽闲看众人笑闹的唐松愕然抬头,却见满座江南名士的眼神俱都盯在了他身上。(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这时代酒席上论酒也好,论诗也罢,都如那行酒令时的击鼓传花一般,花到了手中,若不按照题目有所表示是断然不成的,适才张旭已经接了一花,此时又将花传到他的手上。
当此之时,即便是即兴文章,唐松也不得不做上一篇,而后才能将“祸水”别引,事已至此,就是想不说也不成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狂言?
满座在望,唐松放下手中酒樽,略一沉吟后轻浅笑道:“优游酒世界,烂漫枕神仙。酒天虚无,酒地绵邈,酒国安恬,无君臣贵贱之拘,无财利之图,无刑罚之避,陶陶焉,荡荡焉,其乐可量也?”
此言是说酒能使人抛却尘俗羁绊,引入无等级,无利欲,无刑罚的醉里乾坤世界,恰是从大处着眼以言酒之真趣。
此言方罢,座中稍远处的叶梦甫已抚掌称妙,“解得好”
这是即兴之问,因是来得太急,没什么思虑的时间,所以答之益难,就连张旭这著名的苏州才子都不免要祸水别引,却没料到这不起眼的上官黎居然开口便有此妙论。一时间,本是对他极不在意的江南各州诸名士也来了兴致,俱都放下酒樽,要看他如何继续。
唐松目注叶梦甫,微笑颔首为谢,“《世说新语》载王蕴言:‘酒,正使人人自远’,王荟亦言:‘酒,正自引人入胜地’此间之胜境便为醉里乾坤也。酒中有胜地,名流所同归。人若不解饮,俗病从何医?”
方言说至此,座中忽有一杭州名士促声而问,“醉里乾坤如何?”
他发问极快,唐松回答的亦快:“醉后乐无极,弥胜未醉时。动容皆是舞,出语总成诗”
这一突如其来的问答完毕,便连那促声发问的杭州名士亦不免笑赞道:“好敏捷才思”
唐松闻言向其微微一笑后放慢了语速曼声道:“放胆文章拼命酒,欲得酒中真趣,先需破礼法。若丰筳礼席,注玉倾银,左顾右盼,终日拘束,唯恐言语有事,拱揖之误,此所谓囚饮也。若然如此,便是美酒再妙,也不得半点趣味了”
唐松洒然趺坐,手抚酒樽于满座关注之中侃侃而言,微醺的脸上笑意轻浅,此时此刻,又有华堂盛宴及渐行渐低的乐音为衬,只使他恍然有若数百年前玄谈不禁的魏晋名士,自然流露出几许飘逸气度。
至此,座中诸名士于他的看法为之一变。
张旭性真率,是以才有酒后癫狂之举,其人最不喜的便是为礼法所拘,唐松这一番言语可谓字字句句皆入其心,当下朗声高呼,“好言辞,只这‘囚饮’二字便当浮一大白”
言罢,他竟是真个端起了面前酒樽,“上官妙言可佐酒,来,诸君同饮胜”
满座举杯同饮,目睹此状,唐松长出一口气,这一遭突袭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孰料不等他这口气吐完,那高居尊位的陈一哲又笑看了过来,“上次言读书时,小友曾有读书宜节宜境之论,饮酒岂无哉?”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在那哲翁总算还地道,并不像张旭适才那般逼的一点准备时间不留,问完唐松之后,这苍髯老人便向满座众客绍介起初次偶遇时唐松的言辞,其间又有过耳不忘的张旭作为补充,竟将当日那番话一字不落的转述出来。
唐松前次所言读书之事,其实皆是古代真正好读书之人的共通之感,只不过人人皆有其感,却又无一人将之总结出来罢了。经他这一番总述后,众客难免有字字句句皆是我之欲言之叹,由是,众客看向唐松的眼神又自不同起来,一并对其论酒也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是以陈一哲与张旭方一绍介完,座中便有数客兴致盎然的催促起唐松来。
情势至此,唐松欲退无路,只能露出招牌似的轻浅笑意继续道:“看月不妨人去尽,好花只恨酒来迟。欲得酒中真趣,时令妙境诚不可少。譬如醉花宜昼,袭其光也;醉雪则宜夜,消其洁也;醉得意宜唱,寻其和也;醉别离宜击钵,壮其神也;醉楼宜暑,资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
朗言至此,唐松愈发的放松下来,人也更为随意了,“或云:醉月宜楼,醉暑宜舟,醉山宜幽,醉佳人宜微醺。醉文人宜妙令无苛酌,醉知音宜美伎轻歌曼舞”
唐松收言作结后,不等张旭与袁叶两人称妙,前时那促声发问的扬州名士又疾问而出,“时令如何?”
一如前次,他促的急,身形不曾稍动的唐松答的更疾,“春饮宜庭,夏饮宜郊,秋饮宜舟,冬饮宜室。饮地:花下、竹林、高阁、画船、幽馆、曲石间、荷亭。饮侯:花时、清秋、新绿雨霁、积雪、新月、晚凉”
唐松声音清朗,两人这促问疾答之间恰如珠落玉盘,清新雅致,叮叮可听。一番问答方休,轰然叫妙之声已四座而起。张旭那个泼赖户听的兴发,更是伸手过来在唐松的肩臂处猛拍不已。
这一番扰攘闹了好些时候,待众人称妙罢,适才那促声发问的名士向唐松笑着一拱手,“哲翁此前所言不差,上官少兄果然腹藏锦绣,尤其是才思敏捷实让人记忆尤深”
随着他这话语,满座名士多有举酒邀饮者,酒能拉近人的距离,千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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