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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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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老陈手中的木盆“噗”地一声掉到近尺深的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老陈抢步向前,一把抄起了扎在案板上的尖刀。
这口尖刀是他用来宰鱼的,每天都磨得很锋利,方才用水一冲,刀上的血污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尖刀在手,寒光闪闪。
老陈握刀在手,二话不说,便自上而下,向年轻人一刀当胸划去,就像他平时剖宰大鱼时一样,哪怕是百十斤重的大鱼,挂在棚下那只铁钩上,他只一刀,就从鳃下划到尾鳍,再伸手一掏,鱼漂鱼肚连着血糊糊的内脏便能掏个干净。
“啊!”
对面棚下避雨的顾客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出声。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从空中划下的那口刀,刀尖划着弧形,掠过他的鼻尖,眼看将要触及他的胸口了,再往下划去,就将准确地剖开他的蓑衣和他的肚腑,此时空中还有一道闪亮的虚影没有消失。
年轻人的双手从蓑衣下闪电般伸了出来,老陈只觉手腕一麻,眼前的年轻人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他的蓑衣没有剖开,他的肚子也没像挂在钩子上的大鱼一般左右分开,年轻人还在笑,微笑着说:“看来,他还在这儿,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头抬起来了,老陈看到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似乎害了眼病,双眼有些红肿。老陈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刀柄,但是一尺多长的刀刃,已从他胸缘第三根肋骨的缝隙里插了进去。
老陈杀过人,虽然他杀的鱼更多。如果不是杀过人,他出手不会这么果断凌厉,所以看到那口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快死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就像挂晾在棚下的那些鱼干的眼睛,死死地凸出来,瞪着那个蓑衣人。
蓑衣人正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他居然真的藏在这里!无法无天之地,无法无天之人呐!”
老陈听到这句话忽然很想笑,一个无法无天之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又是什么人呢?
对面棚下和其他摊位上的鱼贩都惊愕地看着这里,有人已经紧张地抄起了刀子和鱼叉。
老陈摇晃了一下,卟嗵一声跌进肮脏的污水,被流动的雨水冲着,一点点漂到棚外,向排水沟的方向移去。
片刻之后,老陈的棚屋中就传出了嘶吼声和打斗声,因为下雨没有生意,老陈已经上好了门板,只留下一个出入的门口,这时“砰”地一声巨响,门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撞,猛地爆裂开来,门板下方的卡槽也被撞坏了,一排门板“啪”地一声拍在积水里,溅到对面好象见了鬼似的看客脸上。
看客们惊愕地看见一具软绵绵的身体,好象全身的骨头都碎了似的,从倾斜的门板上向外翻滚了几圈,头栽进水里,脚仰在门板上,寂然不动了。然后,那个蓑衣人一步步走出来,还是低着头,还是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模样。
蓑衣人趟着滚滚浊水一步步向前走着,有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这正是他少年时候最向往的事情,可是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本市井一游侠,匿踪于坊巷之间,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后来,他发现个人的武力同官府强大的力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为了复仇,为了掌握更大的力量,他果断投身官场。
但是官做久了,整天守在一堆规矩里面,他几乎忘记了这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以至于处处都要受限于规矩、遵循于规矩,连可以不用规矩就能解决的事都习惯于用规矩之内的办法去解决。
几乎瞎了双眼的可怕后果和司马不疑对一个无辜孩子的威胁,激起了他心中的戾气。今天再作冯妇,心中当真畅快!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鱼市街头杀人,打破了他心中的那道枷锁。侠以武犯禁,官以权维禁,这本是相互冲突、格格不入的两个方面。他做游侠时便与官府对立,他做官时便抛弃了游侠的行为,如今他能打破这道枷锁,亦官亦游侠,今后世上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天空中闪电如紫蟒般一闪,随即一道惊雷劈下,震得大地猛地一颤,蓑衣人于惊雷暴雨中突然放声大笑,吟道:“鱼市街头我杀人,天泼豪雨洗红尘,一场闲事君莫问,荆轲原与秦无忿……”
蓑衣人趟着雨水,步子越迈越大,如同劈波斩浪,向长街尽头行去,两侧高低错落的棚子下面有许多双眼睛看着他,有畏惧、有惊疑、有凶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蓑衣人旁若无人地走着,大笑声中,消失在迷茫的雨雾之中……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冒险家
看门的老窦去了趟茅厕,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蓑衣已经挂在门房里,蓑衣水淋淋的,下摆上还沾着些泥土和树枝,地上积了一洼水,蓑衣上还有水珠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老窦忍不住又骂了一句:“邝四儿这个龟儿子!”然后悻悻地摘下蓑衣拿去冲洗了。
张刺史的晚膳简单而丰盛,两张苜蓿鸡蛋馅的胡饼,一碗放了胡荽(香菜)、汤鲜味美的面条,一盘炒豆芽,一碟鱼鲜生脍,这就是他今天的晚餐。
当然,还少不了美酒,老张每晚都会喝一盅剑南烧春。他喝酒绝不多喝,每晚就是一盅,只是为了活络一下血脉,倒不是嗜酒。
“阿郎!”
管事唤了一声,匆匆走了进来。张府的规矩严,秉承着“食不言”的圣人训示,张柬之进餐的时候,只有这个贴身管事才敢进来打扰,而管事只要是在这个时候进来,必定是有大事禀报。
管事在张柬之面前跪坐下来,倾身上前,低声道:“司马不疑死了!”
张柬之抿了一口酒,白眉一扬,问道:“是他杀的?”
“是!”
“呵呵……”
张柬之笑了起来:“好!好啊!此人不敬王法,不守规矩,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会去做,而不在乎用的是什么手段,此少年郎,可为同志!”
张柬之仰起脖子,一口喝干杯中的残酒,捋了一把胡须,把酒盅递给管事,很开心地道:“今晚破例,再为老夫斟上一盅!”
……清晨起来,杨帆感觉火毒又被拔除了一些,眼睛轻松了些,除了较大幅度地转动眼珠时会牵动眼眶感觉痛楚,一般正常视物已经没有问题。杨帆非常欢喜,在院中散了会步,听到顾源姐弟房中传出说话声,知道他们已经起来,便向他们房中走去。
前天下午他和张柬之对黄景容轮番轰炸,最终推翻了黄景容的决定,但是当时天色已晚,所以直到昨天罗书道才派人去邛海边传令,命流人返回家园。
因为顾焕被石灰泼伤,暂时要留在刺史府养伤,所以顾源姐弟当天没有被送回去,不过杨帆已经让罗书道派去传讯的人把顾源姐弟的下落告诉了他们的父母。顾焕一见杨帆,便欢喜地迎上来:“杨叔叔,我的眼睛已经好了,你的眼睛也好了吗?”
顾源文文静静地跟在弟弟后面,腼腆地唤了杨叔叔,才小声道:“杨大叔,我们今天可以回家去了么?”
杨帆正觉他们今天起的特别早,一见她姐弟二人热切的目光,才想起自己昨天答应过他们,说今天就派人送他们回去。杨帆笑道:“你们放心,刺史府的人也刚刚起来,等过一阵儿用过早餐,我就请张公派人送你们回去。””
话犹未了,身后就传来张柬之浑厚爽朗的声音:“哈哈,一早正想来探视一下元芳的病情,看样子,元芳的眼睛已经见好啦!”
“张公早!”
杨帆听到声音,急忙回头施礼,顾源也懂事地拉着弟弟向这位父母官施礼。张柬之点点头,说道:“清晨气息清爽,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一会儿才开饭呢。”
几个人出了房间,顾源姐弟因为今日就要回到父母身边,心里格外的高兴,昨天他们还没有心情玩耍,今日临别在即,才对刺史府里的池水曲桥来了兴趣,跑到桥上看起了游鱼。
杨帆傍着张柬之在池边漫步,看着桥上的小姐弟,张柬之微笑道:“元芳对这两个孩子格外关心呐!”
杨帆看了顾源姐弟一眼,感慨地道:“小侄年幼时,也有一位疼我爱我的姐姐,见到他们,小侄就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胞姐,如今能给他们一些照顾,也是缅怀阿姐吧。”
张柬之道:“元芳千里迢迢奔赴剑南,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古道热肠,忧怀天下,老夫佩服之至。”
杨帆笑道:“张公过誉了,晚辈做事,其实没想那么多,但求一个心安罢了。”
张柬之摇头道:“老夫绝无过誉之辞。陛下命你护送公主去长安,你能违抗圣命,半途赶来,只为少些无辜百姓受到酷吏荼毒,仅此一举,天下有几人做得到?孤身一人,远行千里,不畏艰险,天下又有几人做得到?”
杨帆微笑不语。张柬之瞟了桥上的姐弟俩一眼,姐弟俩伏在桥上正在逗弄水中游鱼,水中的游鱼以为他们是来投食的,纷纷涌出水面,有些大鱼还跳起来,“卟嗵”一声溅他们一脸水花,姐弟俩清脆的笑容远远地传过来。
张柬之感慨地道:“幸亏元芳来的及时啊,这是他们姐弟的幸运,也是嶲州流人的幸运,可是天下间将有多少人会遭遇不幸呢?御史台缇骑四出,元芳又能救得下几人呢?”
杨帆喟然道:“人生在世,为人做事,总要有所求的,求什么呢?在小侄看来,但求心安足矣!何谓心安?其实无需限定你做的事大小多寡,只要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就好。”
“说的好!”
张柬之击掌赞道:“大丈夫安身立世,理当为世而忧,为国而忧,为民而忧,为时而忧。大义所至,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然则,若尽一己所能,能够多救一些世人,多解一些苦厄,元芳可愿与老夫一同去做么?”
张柬之说到这句话时,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变得异常严肃,一双老眼灼灼地看着杨帆,竟亮得令人不敢逼视。杨帆一怔,看了看张柬之那张苍老而坚毅的面孔,神情也不由得随之庄重起来,肃然道:“张公何以教我?”
张柬之道:“昨日,黄景容因你挫败他的阴谋,已匆匆离开嶲州往姚州去了,元芳有何打算?”
杨帆大惊,失声道:“什么?黄景容已经离开,糟糕!张公怎么现在才说,小侄得马上赶去。”
张柬之道:“元芳赶去又能如何?就像在嶲州这样以圣旨对圣旨阻止他杀人?如果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去了别处,元芳又该如何呢,等你赶去,替那些枉死的百姓收尸么?即便你能盯紧了黄景容,不教他枉杀一人,如今横行于滇、黔、桂,闽各道的那些酷吏们,你又如何阻止他们?”
杨帆有些奇怪地看着张柬之,隐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脸上焦急的神情渐渐安静下来,拱手问道:“不知张公有何妙策?”
张柬之道:“老夫有一计,既可以除去黄景容这个酷吏,又可动一隅而惊天下,令分赴各道的酷吏不敢轻举妄动,更可籍此将他们一举铲除,只是此计凶险十分,元芳可愿为万千黎民,与老夫共赴国难?”
杨帆道:“计将安出?”
张柬之也不含糊,一番话侃侃谈来,把杨帆听的目瞪口呆。
杨帆来自南洋,他最初进入洛阳的目的是为了找出隐藏在官府中的仇家。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正视过皇权,也不敬畏皇权,王法意识于他而言是很淡漠的。
但是当他渐渐明白世俗权力的强大,明白他曾经梦想过的凭一口剑扫荡天下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时,他便开始尝试在权力的范畴之内去解决问题,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在秩序内做事,昨日鱼市杀人,打破了他心中的桎梏,也只是叫他重新捡起了游侠梦。
今后,只能利用官场中的办法去解决的事,他用官场中的办法去解决,可以用暴力手段轻松解决的事情,他将不再拘囿于官场中的规矩。但是在他心里,这两者依旧泾渭分明,相对立的两部分,怎么可能融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柬之这个一直在官宦体制内做官僚,如今已经七十高龄的老人,居然会有这样天马行空的想法。这样偏激、冒险的想法,居然出自一个在官场中打拼了一辈子的年过七旬的老人,如果不是亲耳听他说出,杨帆根本不信。
张柬之的声音带着一些萧杀的味道:“与其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如觅其根源,一了百了!”
张柬之敢对杨帆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是因为他完全地相信杨帆,相信杨帆既便不赞成他的作法,也不会出卖他。
如果说杨帆同御史台一班酷吏作对的举动,朝中还有大把的忠义之士也做得出来,但违背圣旨提前赶赴剑南,非大勇气做不出来,这样的人就不多见了,这样的忠义之士怎么可能告举他。
当然,如果杨帆不愿参与,而他还要进行,那么他就是在玩火,很可能让事态发展到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果那样,他很可能会放弃自己的打算。如果他放弃打算,那就更不用担心杨帆举告,无凭无据的,只要他矢口否认,就凭杨帆一面之词,奈何不了他。
但是张柬之相信杨帆的为人,并不代表就可以和杨帆共谋大事,张柬之还要知道杨帆是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张柬之为官多年,见多了心地正直,却限于规矩,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的官员。杨帆违背圣旨,这是大勇气,却算不得“不守规矩”,因为敢封还圣旨、敢反驳圣旨,只要有无畏的勇气就够了,这样的官员虽然少,却非绝无仅有。所以张柬之又设了一个局,对杨帆再次做出了试探。
司马不疑死了,被“游侠儿”杀了,张柬之放心了:杨帆是可以引为同志的!
他要做的这件事,要心怀天下、胸存正义,要有大勇气,更要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
张柬之的计划很简单:利用西南各族的桀骜不驯和黄景容的贪得无厌,推波助澜,激他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迫使蛮族造反。如果他们能杀了黄景容最好,杀不了,朝廷也饶不了他。
各州各道的消息再闭塞,造反的消息也一定会在各处以最快的速度传开。而流人发配之地大多地处偏远,是少数民族部落聚居之地,一俟各地得知消息,各州各道的官员为了避免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同样的事,与御史台合作的可能便大为降低。
御史台的官员也会投鼠忌器,为了避免再犯黄景容的错误,不敢肆无忌惮地屠杀流人。只此一举,就可以灭酷吏,保黎民。但是,御史台此番来到地方,本就是为了查证有人造反之事,如果真的有人造反,很可能让皇帝产生一种假象:“御史台举告属实!”
所以,这件事是在玩火,一个处置不慎,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做到两点:一是让皇帝在蛮族造反之前就得到揭发酷吏罪行的奏章,打下一个伏笔,一旦蛮族真的反了,皇帝不会全然取信御史台的说法。
第二,还得迅速平息叛乱,在朝廷派遣大军围剿之前就控制住局面,等蛮族首领的请罪奏章到了朝廷,与前番官员们弹劾御史的奏章相比对,就能坐实御史台的罪行,他们将被一举铲除,再也无法翻身。
张柬之的这个计谋,不可谓不毒。
这也是他必须要杨帆参与其中的缘故,因为战乱一旦起来,想要迅速平息下去,就需要一位可以代表朝廷的人及时出现,与叛乱部落的首领谈判,及时安抚住他们,在他们闯下更大的祸事之前,把这头出闸猛虎关回去。
张柬之这个老货大概是在基层干的年头太久了,在一个职位上一蹲就是几十年,偏偏这个职位又小得可怜,好不容易有机会直入中枢,没两年又被贬出京城,这种经历实在是太特殊了,难免叫人养成偏激的性格。
所以张柬之虽年逾七旬,却远没有其他七旬老人该有的沉稳。尽管,在表面上,他给同僚、给别人的是一种“沉稳厚重”的感觉,可他骨子里,根本就是一个冒险家,一个大冒险家。只是他的冒险精神并不是体现在对自然世界的征服上,而是体现在宦海中。
这位大器晚成的政治家,前八十岁都默默不闻,和传说中的姜子牙有得一拼,可是在他生命最后的两年中,他只做了三个月宰相,便名垂青史,同兢兢业业、治世一生的房、杜等人一样位列大唐名相;做了宰相只过了小半年的功夫,他就成了郭子仪、郑成功之流杀伐一生、立下旷世之功才得以受封的王爷,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一个,就算那些YY小说里的穿越男主角都比不上他。
如此YY的人生,自然是不走寻常路的。
杨帆听了他的计划,只觉得一阵惊怵,后脑勺嗖嗖的冒冷气:这老头儿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居然能想出一个这么可怕的计划!拿造反当游戏?他这简直就是要在西南发起一场大革命啊!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举几得
杨帆严肃地道:“既要蛮人反,又要在可控范围之内,欲令其兴则兴、欲令其伏则伏,张公有几分把握?”
张柬之微微一笑,道:“老夫来剑南已经两年,这是老夫所任的第三个州的刺史,对本地情形老夫已经非常了解。蛮人之反,便如家常便饭,三不五时便是一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一反,给他个甜枣儿,就回去种地放羊了,一贯如此。”
杨帆道:“为什么小侄在京城里时,不曾听说这些事情?”
张柬之道:“因为事情平息的顺利;因为,地方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以前要么是因为政令不公,这是朝廷的责任。要么是因为不可能有具体的责任者,所以由上至下,都想息事宁人。而今,你以为各州官吏和地方头人们对黄景容这样的人还愿意息事宁人吗?”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又道:“张公说,他们这一次不想息事宁人,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控制事态?”
张柬之道:“问题的关键自然就着落在黄景容和你的身上。如果黄景容这个罪魁祸首能够伏诛,如果你这位钦差能够及时出面收拾残局,你以为结果会如何?那些土司头人并不是白痴,他们从来都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真有能力对抗朝廷,只是他们更清楚:如果朝廷发兵清剿,辎秣钱粮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能够安抚羁靡的时候,朝廷也不愿意动用武力。只要抓住这一点,达到一个平衡,自然就能左右局势……”
杨帆拧起眉头,沿着池塘慢慢地走了一阵,霍然站住脚步,对张柬之道:“张公打算怎么做?”
两个人在池塘边站了很久。
池塘上有袅袅的晨雾,晨雾中两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远山、近水、假山、藤萝、小桥、亭轩,一应景物都被晨雾笼罩着,就像一幅晕染的丹青。随着阳光越来越灿烂,袅娜的晨雾渐渐散去,杨帆和张柬之的身影也散开了。
“派两个人护送顾源姑娘和她的弟弟回去,要亲手交给他们的父母!”张柬之站在庭院里,向管事吩咐了一句,便折身走向书房。
书房里两排书架,古色古色,书架顶上放着几盆藤萝,嫩绿的枝叶垂挂下来,给这静雅的书房增添了几分生趣。
一个灰衣僧人盘膝坐在几案后面,几案上燃着一炉熏香。
灰衣僧人盘膝打坐,一手数着捻珠,微阖双目,轻声诵念着经文。
张柬之走进书房,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对面,拾起一张蒲团盘膝坐下。
灰衣僧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双眉清淡,容颜俊朗。
灰衣僧人念了一会儿经,轻轻张开眼睛,见张柬之已经坐到面前,忙双手合什,微笑道:“张公。”
张柬之笑了一下,道:“杨帆已经答应了!”
“喔?”
灰衣僧人喜上眉梢,念了一声佛号,道:“如此说来,黄景容这个魔头必当伏诛,剑南生灵的困厄可解了。”
张柬之道:“前些日子,老夫已上表弹劾边州各府所置之官,既无安远靖寇之心,又无治理地方之能,瓷情割据,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提携子弟,中原亡命,皆视边州无法无天之地为乐土。
今元芳既然答应与老夫合作,老夫准备再上一道表,弹劾黄景容勒索地方,滥施酷刑,所过之处,民怨沸腾,先为来日之变打一个注脚。只是,老夫乃一外臣,在皇帝面前,远不及御史台众官员受到信任,还须多多联络同志,一同上表弹劾,这件事就要麻烦法琳大师了。”
灰衣僧人连忙道:“愿为张公奔走!”
这位僧人俗家姓陈,乃是颖川陈氏族人,也是世家望族后裔。之所以出家,自然也是有过一番大变故的,所以他是坚定的反武派,僧人身份只是他云游四方的一个便利条件,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佛教徒。
否则,武则天笃信佛教,大肆提高佛教地位,他作为一个佛教弟子,是没有道理同保李派的张柬之相交莫逆,蓄谋对付武则天这位佛门大护法的。
如今佛法盛行,法琳以僧人身份游走各州府、出入豪门、交结官吏,丝毫不会引人注意。籍由这个身份,正可配合张柬之,多多联络有志于匡复李唐的忠臣义士。
法琳和尚欣然道:“张公此一计,可以除酷吏、保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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