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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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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落花一笑,登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你们的把戏,我也做得来。”
少年挽起左袖,自己拿起那上好的毛笔蘸满了胭脂水,在自己臂上直直点下一大坨。
看热闹的众人都伸了脖子想看究竟,却发现少年左臂上什么也没有,于是都催促他快点下手。
有钱上前一步,以扇尖指地,道,“滴过了,早已滑落在此。朱水过而全不留痕,这才当真是那羊脂玉般的肌肤。”
众人一片骇然,花魁三人还未发表什么意见,无殇又解了自己头顶的发髻,将自有钱手中接过象牙梳轻轻的放在发中。
只听得“铛”一声,梳子顺着少年如瀑的墨发直直而下,跌在红木的地板上。
不等哗然声再起,无殇自个儿将丝带紧紧绑住发根,声音清冷的开口,“我不会跳曲,便舞剑罢。”尔后将宝剑龙吟自腰间拔出,挽个剑花,足尖点地,飞身送剑。正是那游龙之步,吟虎之姿,挺拔清俊,美不胜收。
也没有人再顾得及,那牢牢锁在发根的丝绸是何时松开,又是何时飘落于一旁的木桌上的。
一整式剑舞毕,少年动作利落的收剑归鞘,移步坐下。身上的桃木清香便隐隐散开,霎时间,已经飞散的彩蝶竟都全部聚了回来,绕在他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诺大的醉花楼堂厅里,先是寂静无声,一时只有蝶儿扇翅的声音。半晌,极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才猛然响起。
慕容有钱笑吟吟的看着一帮青楼女子,也不再多言语,从袖中掏出十张银票顺手递给了一旁瞠目结舌的鸨母,然后和亦有些惊讶的冰块脸跟着无殇,悠然的走出了醉花楼。
走出了十来步,无殇看见雷霄脸色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光才发现是在看那漫天的蝴蝶,于是暗暗用内力催转体内的毒素,从毛孔蒸出一些,这才让蝴蝶渐渐都散开。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的使了轻功,从那些个痴客追随的目光中消失。
“无殇~这里还有别的花楼和美人,不过我还知道,这附近有家新开的酒楼不错,尤其擅长烤鸭。如何?要选哪个?”
“我要吃烤鸭,雷公子呢?”
“诺。”
……
最后的最后,夜幕降临,三人也酒足饭饱,回到了组织。
进门的时候少年突然又开口道,“有钱。”
“恩?”
“烤鸭很好吃……不过,你说要带我看的花魁到底在何处?”
“……”你今天看的不就是么?“不用看了,因为最美的,就是你自己啊……”
第二十笺 妖女男宠
碧楼帘影不遮愁
恨满金徽书盈轴,
寸竹难写寸心幽。
天高宫深帝自远,
哪知一酒两重愁。
但是李煜没有听见那诡异冰冷的语调,因为他已经随无殇狂奔出了十多丈远。而为了避免他怀疑,无殇还随手指向一个卖纸鸢的小铺,道,“白石耳,你带了银子吧?我要十只。”
这皇帝的出手阔绰自然是天下无人可比,买风筝好似买草纸。
一下子变包下了摊上所有的,乐得那摊主笑出两排大黄牙,直问:“客官还要不?小人的三姑二姨大舅奶的家里还都多得是……”
无殇抱着一厚叠的纸鸢笑意盈盈,彷佛一下子圆满了童年的梦想。怀里满满的像过年,他就只差像个孩子般的拍手了。
看见这光景,李煜也终于在蓝天下微微的笑了,眉间的阴郁也散去了些许,但是他还是靠近那笑得令人神醉的少年,低声警告,“不要有用它们报信或者逃跑的念头。”
无殇歪过头,清清澈澈的看着他。“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也许是这情景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或许就是和花非花吧?李煜眼中亮了一下,又稍纵即逝,一向八面玲珑的他却在这时木讷起来,慌乱的“哦”了几声。
之后终于想起来向一旁让了让,随即又道:“我来帮你拿吧,飞絮……”
落无殇将数十只纸鸢都栓在手腕上,然后策马飞奔。
不知为何,近来看李煜苦恼竟变为了无殇的乐趣。
马蹄落地,轻溅微尘,无殇满心愉悦地看着自己引起的闹剧——赏花的人们反都停了目光,游移过来,一幅幅应接不暇的样子。却只听李煜不轻不重地吟道:“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皇帝陛下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不愧是宫廷中风花雪月长大的,盯梢的时候还有心情作词唱赋。
于是无殇很不爽的,尽着最大努力,做出一副鄙视的样子对着李煜冷笑了一下,无奈的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个温室长大的花朵的各种不满各种不顺眼和各种嫉妒。
不知道是故意装作没看见还是怎么的,那傻皇帝竟还对着无殇憨憨的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无殇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便以手刀将风筝线尽数斩断,任它们于身后的碧空中遨游,最后渐渐飘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末了,他乏力的回首看着李煜,道,“回去吧。”
之后的日子——为了防止落无殇逃跑,回宫之后,李煜仍是与他同吃同住,几乎是形影不离,日子过得极为乏善可陈。
甚至有时无殇去方便,那疯子皇帝也要站在不远处装作赏花,实在是让我五脏不顺,大肠不通,把方便搞得很不方便。
他就不嫌臭么!
只有观世音大士知道,心情抑郁的杀手是多么希望吃点巴豆什么的,然后腹泻,再然后熏死那个精神煎熬自己的混蛋!
只可惜皇宫戒严,每一道菜都是千挑万选,各人尝试,哪有机会教他得逞。更何况,自幼在山中苛刻训练,无殇就是吃了树上的虫子也不会怎样。
后来无殇又想起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于是等李煜每次要去出恭的时候,他就杵在木门外面,时而尖利的唱着“欸乃一声山水绿,霜叶红于二月花”,时而低沉了嗓子吟些“桃花潭水深,落日故人情”,再不然就是装粗了声线半喝半唱“兴亡谁能定,盛衰岂无凭”。
不出三日,虽说李煜本人没什么表示,但宫里的太监女官儿都濒临崩溃,想着法子的绕着弯子的,向他们贤明温和的皇帝陛下表达了自己的忍无可忍。
鉴于无殇的神出鬼没,大家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于是结论是——贤淑殿闹鬼了。
这风言风语传到最后,竟是变成皇命不昭,人心不齐,周皇后入土不安,亟待立新后,以正后宫之气。
那日小太监向李煜如此耳语的时候,无殇正在木窗下百无聊赖的编狗尾巴草。
他分明听见一向爱装好人的李煜笑得极为冰冷,说道,“早就知道这王可晴不是省油的灯,只是朕没想到,仗着他父亲骠勇将军拥帝即位手握重兵这两点,竟想装神弄鬼,促我立她为后?!罢——你去把朕的夜刹军召唤回宫,切忌暴露行踪。”
小太监唱了个诺,风平浪静的退下。脚步轻稳,原来也是个练家子。无殇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轻视了这南唐宫闱的水深,待要淹死也不知能否窥底一二。
人心,果然比什么都难测。
李煜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匆匆走向尚书房。无殇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松口气,进屋,悠闲地坐下,品茗。
用无谓来等待人事,用无聊来打发光阴。
一盏茶罢,他决定出去转转。
顺着怒放的虞美人,无殇赏花想事,竟浑然不觉的走出了贤淑殿,走到了不属于“周侧妃”的宫苑。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正是一阵纷乱的脚步传入耳中。
一抬头,便见到那日的明妃。
“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明妃脾气刁蛮,见是日夜粘着君王的“周采薇”,张口便喝。
不想惹起事端,无殇便默默的对着她拜了一拜。
明妃却皱着眉像是见到怪物,“你这是什么怪异的姿势?本宫又不是叫你拜堂!”
拜堂??无殇也一愣。什么拜堂?成亲的那个?
见对方满脸真诚的疑惑,明妃做作的冷笑一声,“哼,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就是不懂礼节,长得好又有什么用!明儿本宫禀了皇上,干脆给你在乡下建个别院怎么样?”
在乡下建别院?如此甚好啊!无殇多么想这么答她,可是毕竟这点察言之力还是有的,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满眼阴狠,招惹不得。
“秋晴?柳飞絮?周采薇?你现在又想叫什么来妖惑皇上?!”见他不吭声,明妃倒是思维跳转得很快,又厉声问道,气势架的十足,估计是特意做给她身后跟班的两个妃子看。
少年不懂宫中怨,实在觉得无趣的厉害,又不想陪个怪女人在这里唱大戏,便又低了头,默默地去看盛艳的虞美人。
“你叫什么!本宫在问你话!”面前的女人许是下不来台,开始气急败坏,“快说!不然本宫……给你上刑!妖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爷是男人!不是妖女!你才是妖女,你们全家都是妖女!来吧……无殇你就这么吼吧!——作者脑内)
无殇这才懒懒的抬起头,终于开口,“禀告明妃娘娘,我叫周采薇,我说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你——!”
“你又要怎样啊?娘娘?”
“你!你你你你——!”这明妃一时气急,有说不出话来,便动手扯住无殇的衣袖。
胡搅蛮缠的女人最是烦人,落无殇嫌恶的甩了甩胳膊,将手抽回。面上却是笑了一笑,明眸皓齿,煞是动人。“明妃娘娘,你再闹下去就修养全无了。要知道,女子需笑不露齿泪不滴涕不闹不怒不怨不妒,方可养也。”
那明妃一愣,又咬牙切齿,口齿终于伶俐起来,“本宫给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了?!还敢教训本宫!给我掌嘴!”
“你这行为举止,和当六出。”虽是武功被封,三宝殿的招牌杀手抬手挡住几个小宫女的巴掌还是很轻松的。“……李煜他真是没有品位。”
“贱人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来人,把她给本宫拿下!”明妃的飞扬跋扈果然名不虚传,一扬手就强令宫廷侍卫将那“侧妃”围住。
无殇不做声,心理算盘却打得飞快。眼下怎么办?扯着嗓子喊皇上救命?
李煜的嘲笑都还算小事,问题是他可能根本听不见,听见了也不一定出手帮忙——毕竟,自己也是他的半个弑妻仇人。现在功力尽封,想来也只能束手就擒。
无殇暗咒一声,最后还是只得跟着走。这个俗世,不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数么?
不知宫闱□的无殇没想到,这后宫中还有动用私刑的地方。明妃立在阴房之中笑如夜枭,“贱人,你总算是落入我手中……本宫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你们会后悔的。”落无殇最后冷冷的警告,却仍是被忽略。
被绑在柱子上让火燎的经验他并非没有,只是毕竟不好受。更何况在山中那样做是为了修行,而现在的他内力全无,连护住心脉都勉强,只能称之为折磨。
几个粗蛮的女官上前,七手八脚地剥开“不知好歹的小妃子”的高领的外袍,欲将火红的烙铁贴上她的胸膛。
紧接着无殇就听见她们的尖叫,和明妃有些颤抖的问话,“你,你竟是男子?!”
第二十一笺 宝刹红莲
数声送惊燕,
嘹唳度晚云。
乱花舞纷纷,
余恨倚黄昏。
这根本不需要无殇回答,事实如此明显。
明妃突然间开始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原来是男宠!!本宫还比不过一个男宠?你!本宫早就知晓你根本就不是周采薇!因为……因为真正的周家二小姐早就被我一并除去了!只是本宫没想到……没了周家的两个祸水,竟又来了个你!本宫不管——阻本宫当皇后者,本宫都要除之而后快!——给我烧,烫死他!”
本来不屑与女流之辈争什么高下,可如这心狠手辣的明妃做到了这份上,落无殇要是还忍气吞声,就枉为罗刹城下第一门罗生门的弟子了。
人不犯我,我且犯人,人若犯我,求死不能!真诚相待,我等结草衔环十倍相报;心存歹意,吾辈睚眦必报百倍相还!
蛇眸中一片阴寒,无殇杀意顿生,却又低下头来掩饰,旁人眼中自是只有那忽闪的黑羽扇般的睫毛。
皮肉烧焦的味道刺鼻的散开,倔强的少年紧咬的下唇开始滴血。这时候他看见自己肩上的花标,那朵宝刹红莲的颜色越来越浓,最后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开的异常妖艳。疼痛也渐渐的消失,神智却还很清晰——无殇不禁感叹,组织里果然考虑周全,这花标应该就是用来减少拷问时的痛苦,从而防止招供泄密。
这个时候,屋外一阵嘈杂,无殇侧耳细听,便知是李斐公主带了人冲过来。
丧心病狂的明妃一慌之下,竟提了刀向无殇砍去,企图杀人灭口。所幸侍卫即使赶到,将其凶器打落,但又忌惮明妃身份,未有其他动作。
谁说非要英雄救美?
无殇靠在一旁的软椅上冷眼看着斐公主小小的身躯气得发抖,她几乎是在咆哮:“明妃你好过分!皇宫之中岂容你滥用私刑!眼里还有没有我皇兄了?采薇虽是侧妃,也不是明妃你可以说罚就罚的,适才可还是想伤她性命?!”
明妃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阻拦,七窍玲珑的小公主便赶忙加了一句“皇兄马上驾到,还不让开!是想领罪?”
众人都噤了声,默默地让开,任由皇上最宠爱的斐公主将那伤势惨重的美丽少年带离。
太医将难闻的草药糊在胸口数个狰狞的烙伤上时,疼痛忽然全回到无殇身体里,他不禁一痉,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李煜裹着风般的冲进贤淑殿,可临近内室的时候又放缓了脚步,慢慢的一脸平静的走进屋子,踱向木床……旁边的大理石桌椅。
“斐,”看见那些连成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后,他的声音有些低黯,“到底怎么回事?”
心地善良的小公主用绣帕拭了眼泪,上前拉住最疼自己的六哥。“明妃,就是那个王可晴,还有她的陪嫔无端端用私刑!皇兄~这也太危险了,简直就是包藏祸心,后宫怎么能有那么危险的东西……还有还有,平时她们就蛮不讲理,现在肯定觉得我得罪了她,以后要是欺负臣妹怎么办啊?”
李煜便立刻对着屋外领命的太监喝道:“天子脚下哪容妇道人家作乱,迷惑宫闱,血腥滋事!罢……就让她搬去青竹宫,好生反省。”
他三分真怒,七分作势,加起来就是十成的暴怒,最后又偏偏作出胸宽纳舟的贤主摸样,城府当真深不见底。
青竹宫,便是那冷宫吧?
落无殇翘了翘嘴角,略表满意。不过还不够,那明妃是下了杀心的,她一日不完全失势,“周侧妃”一日无安全。只是在冷宫蹲两天,还不能教人安心。
落无殇慢慢回想那明妃叫嚣的话语,细细理了一遍,顿觉莫不是她买凶杀花非花?
如此便真就是——不可活。
不管无殇还是那明妃,都是自作孽又没办法沟通的主儿。她买的凶手就是三宝殿最好的杀手,她嫉恨的侧妃是成为障碍的“周采薇”,到头来,都是落无殇一个人。
对组织,下一回,无殇决定再也不接这样恼人的任务了。
而对那王可晴,就没有下一次了。
一下打不死的猛兽咬人最凶。那么,惑乱宫闱倒当真是个不错的想法,从这里下点功夫比暗杀要来的有效许多吧?
待太医上药完成离去,李煜终于上前。
他伸出手来,像是要帮无辜的伤员拭去额上细细密密几层的汗,然而最终犹豫着换了方向,动作轻柔的理了理他的衣衫,几乎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尔后欲带李斐离开。
“公主,”无殇不满的皱着眉,按耐痛意叫住他们,“帮我采些花回来可好?我想看虞美人。”
斐公主立刻跑回来拉着他的手,用力的点点头,又爬在他耳边悄悄道:“无殇哥哥你好好养伤,我去让御膳房给你做好吃的!”
然而,两个时辰后,在贤淑殿门口捧着一大束虞美人不知所措的英俊男子,正是南唐的老大李重光。
李煜的脸在花影下忽明忽暗,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跨进这门槛。
那人在门边反复的踱来踱去,刚刚浅眠的无殇便睁眼醒了过来。看到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皇帝大人却如遭大赦,赶忙抬了那修长的腿,一步迈进屋中。
走了两步,又仿佛觉得不妥,复端起架子,正儿八经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的花束也不知放下。
屋里一时安静得太厉害,连呼吸声都变得令人尴尬。
无殇等的不耐烦,便迎上目光,开口打破那沉默,“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李煜眼光复杂的看着他,从面上清秀的眉眼到胸前丑陋的烙伤,然后皱着眉,将头扭开。他想让那杀手忽视自己眼中的或许是内疚的东西。
他只是那样站着,好像两人之间隔了无数的人,事,物一般的站着,金口紧闭。如同云泥,如同碧落黄泉。
难道不是落无殇你杀妻在先,要逃在后么?
难道不是李煜你囚禁在先威胁在后么?
难道朕没有保护你么?
难道不是皇帝你害我如此么?
难道你们两人,不是本应陌路巧遇,互留一段尘缘永封心中么!不是应该你走阳关大道,我过独木小桥永不相遇么!
两人哪里知道,有些事情,一早就注定好的。从他答应为母寻夫,从他决心天下寻宝。
伤口抽痛的无殇突然烦躁起来,“行了,放下虞美人,皇帝陛下你可以不用管我这个阶下囚了。”
“哦”那李煜不知是忽然少了心眼还是怎样,乖乖的答应了一声,将花束放在床边,转身就原路返回。这一下,躺在床上的惨绿少年彻底气急败坏,不禁低声嚷道,“你活着就是害人,死了才好!”
不想着诅咒竟差点在当晚实现。
日暮时分,李煜还是如往常一般会到拘禁着“周采薇”的寝宫。那时无殇已经在床上无所事事的躺了一个下午,听见他要进来,便急忙将手脚摆开,形成一个活生生的“大”字。
平日里四面威风的皇上见了,竟也没表示不满,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和衣在旁边的长椅上躺下。
想来新皇素日辛苦,没多久就进入了熟睡,而那规律的呼吸却让本无睡意的无殇更加难以入眠。
伤口镇痛睡眠饱和百无聊赖武功全封的苦情少年,只得在对手幸福的微鼾中睁大水银黑玉铸成般的双眸,映着那如水自窗棂泻入的月光,开始念念有词的背前朝之诗。
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到“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百首诗句逐个诵过。无殇发现自己的心路历程正在从徒增烦恼口干舌燥的阶段,向满心怨恨睡意全无的层面,再向拍床暴起一刀薨帝的方向急速发展着。
正在他辗转反侧之时,月光陡然黯淡,细看来,像被天狗吞吃一般,逐渐的消失着。转眼间,天地便进入了真正的黑暗。这就是东汉的张衡学研的自然天象——月食。
饶是落无殇,眼前也失去了一切景物,奇异的恐惧感,人类天生对未知的畏惧,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下一瞬,空气的流动改变了速度。
第二十二笺 失而复得
我生君亦生,
奈何她同生。
我离君天涯,
她隔君床脚。
无殇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抓了什么,飞身出去,挡在毫无防备的李煜面前。借着嗅觉和听力,无殇执着手中之物,和近在咫尺却无法看见的敌人对峙。
交手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
早做准备的刺客将长剑准确无误的刺入无殇的左胸心口,而后李煜惊醒,跃起出手,对方仓促逃走。
屋里很快又亮了,烛光笼罩着满地的花瓣。
李煜手执红蜡,这才看清那副格外惊心魄的画面——落无殇鲜血满身,手中攥着那束虞美人。血顺着白玉似地胳膊流下,将那些绿色的枝干也染得鲜红。
空气中的花香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令人眩晕。无殇用手按住喷张血水的伤口,声音飘渺却冷静,“助我止血。”
待那人伸手接住自己,无殇终于虚脱般的倒下。那么累,好像力气跟着血液一同从身体里逃走,眼睛也终于失了焦距,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只是隐约间,好像听见那人大喝“传太医!非花也是如此……落无殇!朕不许你死!”
那一剑刺得很险,几乎就要让两个人的恩怨一了百了了。无殇胸口的烫伤比起这个,简直不算什么了。
落无殇就那样整整昏睡了六天六夜。
隐隐听见屋里有人在争吵,刚刚清醒的无殇便只是微皱着眉,闭眼继续装昏,侧耳细听。
首先是李煜那沉稳中透着焦急的声音:“他到底何时能醒?”
“回皇上,老臣无能……”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那南唐皇宫里经验最为老成的御医上官云泽。“周……侧妃虽无性命危险,但是短时间恢复神智恐怕很难……当晚若是再深寸许,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短时间?六日算短?”皇帝这么冷哼一声,满屋子的人便就跪了一地。
只有一人原地立在那里,声音清朗,“启禀陛下,臣认为,虽然这伤势直逼心口,却硬生生的停在心房前侧,必有蹊跷。陛下不用焦急,臣和云泽大人保证周采薇大人在这两天内定能苏醒,请陛下务必相信臣等。”
这人正是上官云泽的独子,上官腾飞。时二十三,青年有为,官阶三品,为人心细大胆,深得当今皇上的信任。
“这能有什么蹊跷?”李煜摇摇头,看了一眼床上苍白的少年,“不过,朕相信你们上官家的医术。”
“谢陛下。”那上官家的两位医者忙躬腰受夸,又开口劝道,“皇上,老臣斗胆进言,您在此守候六日夜,也应当休息一下。汤药宫人们可以料理,您就……”
“不用,朕想清静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闻言上官腾飞不再开口,轻轻的拉了一下欲言的父亲,两人便默默退了下去。一干宫女太监也行了礼,纷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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