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阏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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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谁欺负谁啊?”赵悬弓没好气道,松开呼延兰倒在榻上──经过方才一番折腾,他又出了一身汗,不过精神反倒好了一些。

呼延兰坐起身,也不走开,定定地望著赵悬弓,过了好一会儿。

“悬弓……”

“嗯?”

“你和大王子亲热过几次?”

赵悬弓一怔,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自己这麽露骨的问题,当即红透了脸:“你说什麽?!”

“有什麽好害臊的嘛?你这麽漂亮的人,石头看得都心动了,更何况是大王子?”呼延兰软绵绵地偎到赵悬弓的枕边,再度遣进毡子里,“而且你身上滑滑的好像绸缎一样,摸起来真的好舒服哦。”

“兰,别胡闹!”被一个小自己两、三岁的女孩这般戏弄,赵悬弓尴尬不已,他忙抓住呼延兰在自己身上游弋的小手,呼延兰却不以为意地“嗤嗤”笑著,挣脱开来,道:

“悬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嗯?”

“我问大王子要过无数次飞雪,他总是不肯给,可是你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心甘情愿地把飞雪送你,真的好偏心。”

“兰……”

“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大王子了,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月姐姐。好不容易等到大王子快把月姐姐忘了,你又出现了……”

“……”

“不过幸好大王子中意的那个人是你,若是别的人,我才不会那麽容易就死心。”

呼延兰用一种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称的惆怅语调这般倾诉,听得赵悬弓呆住了。就在这时,呼延兰忽然再度扑上,抱紧赵悬弓就在他的颈项上重重地吮了一口!

“嘿嘿!”不顾赵悬弓惊愕的表情,少女跳下床来,扮了个调皮的鬼脸笑道:

“你不把飞雪借我,我就跟大王子说,你背著他偷人!”

语毕,得意洋洋地退出了帐房,徒留赵悬弓一人捂著被吮过的颈项,呆在榻上。

其实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吧?

赵悬弓轻叹一声。

一直以来,他只把呼延兰当成小妹妹一般看待,几乎忘了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冒顿的未婚妻。

心中这般念道,赵悬弓觉得有点茫然:自己明明是个中原人,却生活在匈奴人之中;明明是个男子,却被当成女人……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之於冒顿到底算是什麽?仅是“月儿”的替身?还是冒顿的附庸?

正想著,帐房外面忽然传来异样的人声骚动,打断了赵悬弓的思绪──他回过神,披了件外套走出营帐,想看个究竟。一帮小孩见到他出来,立刻围了过来,道:

“叮叮当当,你怎麽不去参加走马比试,大家都去了!”

赵悬弓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问:“那麽吵闹,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有个外族人破坏了祭典,大王子抓了他正要处刑呢!”

“外族人?”赵悬弓嘀咕了一声,“什麽样的外族人?月氏人?还是东胡人?”

“都不是啦,他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孩子们七嘴八舌,没有人说得明白,忽然其中有个孩子大叫道:“爹爹说,那是个‘秦人’啦!”

什麽?“秦人”?

听闻,赵悬弓心头一怵,也没有多想,抓过那个孩子便问:“那个人在什麽地方?快点告诉我!”




阏氏 二十一

赵悬弓心急如焚,匆匆赶往举行军神祭典的场地。果然,遥遥地便看到匈奴众人正押著一个中原人打扮的男子,准备将他推上祭坛──期间那男子还在大声怒骂,不断挣扎。

“这是怎麽一回事?”跑近祭坛,赵悬弓拉住苏勒问道,苏勒回答: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中原人,打断了神礼,咒骂匈奴先灵……”

原来,祭奠军神除了要献上牛羊牲礼,还要进行一种特殊的仪式:在祭坛上进行一场公开的男女交媾,而就在仪式正要开始之时,中原人忽然不顾一切冲上来打断了仪式,还将准备施礼的匈奴男子刺伤。

“所以,殿下命令立即将他处死!”

赵悬弓听得心惊,虽然他不想干涉匈奴人的传统习俗,可是一看到被缚那人,同胞惜情油然而生,同为中原人,他怎麽可能见死不救?

这般想,赵悬弓便跻身靠近冒顿,从人们都认识他,也未加阻拦。

“你来作什麽?”

听到铃声,冒顿回过头,有点不悦地睨了赵悬弓一眼,赵悬弓一愣,目不转睛盯著眼前之人干干净净的下颏,有点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冒顿并不会将那床第间的戏言当回事,但此时他却真的剃去了胡须。虽然露出的这张脸算不上俊美,可斧凿刀削的轮廓依旧英气逼人!瞧得赵悬弓一时失神,面颊染绯。

“我……”看著冒顿的这张新面孔,一时间,赵悬弓就连说话都变得不利落,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心道:现在可不是时候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殿下。”定了定神,赵悬弓开口,“请您暂且饶过那人。”

“不行。”冒顿面无表情地断然拒绝,“他破坏了仪式!”

“说不定他只是无心的!”赵悬弓急道:“求您给他一次机会……”

听到赵悬弓的央求,冒顿似乎有点意外,可是他的回答并没有因为这而动摇:

“侮辱神明,必须接受惩罚──就算是你替他求情也没有用!”

“可是殿下……”

“不必再说!”冒顿打断他,唤来苏勒:“送阏氏回去休息。”

“是。”苏勒应了一声,便作出手势示意要赵悬弓随自己离开。

冒顿态度坚决,赵悬弓虽然不甘心也只得放弃这桩“闲事”──可是随後一阵呼喝,却让赵悬弓立刻改变了主意!

“胡狗!你们这帮禽兽!”

中原人呼声凄厉,听得赵悬弓心惊,他不禁忆起最初自己被虏获至单於庭的情形!

当即也没有多想,他猛地推开苏勒奔上祭坛,搡开众士卒,将那中原人护於身後──

“殿下,我求你──不要杀他!”

因为这个蓦然的举动,祭坛下立时噪声不断,乱成一团,冒顿见状,不禁怒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快点给我下来!”

赵悬弓摇头,不肯从命,冒顿正欲遣人将他拉下来,可就在这时,又一桩意外接踵而至──

“殿下,单於下令立即中止仪式,召您进王帐一叙……”

近旁的左右这般道,“阏氏和中原人也要一同觐见。”




阏氏 二十二

来到匈奴人之中那麽久,赵悬弓还是第一次进入单於的王帐。

这是一间比寻常帐房要大五、六倍的华丽帐篷,出口处有十几个鞍鞯整齐,佩刀挂盾的匈奴武士。领头的侍卫看到冒顿、赵悬弓一行人走近,就掀开帐门,让诸人躬身进入。

“参见父王。”

刚入内,冒顿便冲著上位者单膝跪下,态度恭敬。赵悬弓也跟著拜倒,动作间他好奇地朝前瞥了一眼:

王帐中共有二三十人,仅有一人是坐著的,而且还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他的两侧各有武士守护。这种架势不言而喻,他便是匈奴大单於──挛鞮头曼。

虽然赵悬弓之前就几度见过这匈奴人的最高首领,但每次都是远远地望著,那麽近地看还是第一次。头曼年逾六十,须发花白,可是身形魁梧,一张脸上刻满沧桑,神情却不怒自威,可以想见他虽然年迈,依旧精力充沛。

“中原人,看到我为何不下跪?”头曼开口道,赵悬弓回头望了望身边的同胞,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此人年纪颇轻,二十上下,容貌端正。虽然被人押著,可是一脸倨傲,对於头曼的质问恍若未闻。

“跪下!”

“跪下!”

武士们在吆喝,中原人却不为所动,默然拧立。赵悬弓著实担心他的安危,悄悄扯了扯他的裤角,示意他不要忤逆单於的旨意,可是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肯下跪。

“我只拜天地鬼神,君师父母──不参蛮王!”


此人一番话,说得正气凛凛,却极端地不合时宜。当下王帐里哗声一片,甚至还有人大喝要将他退出斩首的,可是头曼单於却岿然不动,道:

“我是蛮王,那你又是什麽人?”

“我乃燕王之子──臧衍!”

臧衍?

甫一听到这个名字,赵悬弓心念一动。在他儿时的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是唤作这个名字的,只是对方并非什麽燕王之子,而是……

赵悬弓再度抬起头,仔细端详眼前的中原人:那眉那眼……似乎和他熟识的“臧衍”有那麽一点相似,可是又无法立即确认。

“燕王?你是说中原的那个燕王广麽?”

“中原早就改朝换代了,如今秦王已逝,楚汉相争──至於燕王广数年前就已伏诛。”

秦王死了?!

乍一听闻这个消息,不光是王帐中人声沸腾,赵悬弓的胸中也开始激荡──流离失所的岁月里,他曾不断诅咒过这个给自己和族人带来无限梦魇的暴君,而今暴君终於身亡,心中郁结的怨念也好像一下子排空了!


“那你为什麽又要在这种时候来到匈奴?”

王帐中闹腾了一会儿,单於一扬手臂平息了骚动,这般问。

“我本为结盟而来,可是见到尔等所作所为,实为不齿!”

听臧衍这麽说,单於露出不解的神情,左右贴近耳畔诉说一通,他遂露出了然的神情,随即“哼”了一声,道:“即是结盟而来,为何要刺伤我方武士?亵渎匈奴军神?”

“你们当众奸淫妇女,我这麽做也是正义所趋!”

臧衍语罢,王帐内忽然哄堂大笑起来,臧衍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笑什麽?”

“奸淫妇女?无知的中原人!神前的男女交合只是一场仪式,你不懂我们的风俗,却僭越干涉,实为不智!”

“可是光大化日,施行这种淫行难道不觉得可耻麽?”

“可耻?哈!听说你们受礼教束缚,男人不能随意和女人交合,但是又会偷偷花钱去和娼妓淫乐,这难道就不可耻?”

“……”

“草原的人口稀少,每次争战还会牺牲很多勇士。因为这个,女人就必须生下更多的孩子,所以男女交合是桩极其神圣之事,我们每年都以此祭奠军神,乞求子孙绵延,国运昌盛──这种事又有什麽可耻!”

臧衍被驳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得愣在那里。见状,头曼单於又是大笑,命道:“来人,看座。”

从人搬来一块较小的毛皮软垫,放在单於塌前,他又冲臧衍招了招手,道:“过来,远方的贵客──坐到我身边。”

王帐中,又是一片哗然,就连赵悬弓也因为单於这急转直下的态度改变而惊讶不已。

“我饶恕你莽撞的举动,将你奉作上宾。希望你能告诉我们中原的现况,促成我们的联盟。”




阏氏 二十三

头曼单於豁达的表现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而臧衍也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来接受礼遇。

之後,两人又随意交聊了几句,王帐内的气氛霎时缓和了许多,全无适才剑拔弩张的架势。这个时候单於终於想起下方还跪著的两个人,转过来道:“起来吧,吾儿。”

冒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赵悬弓本欲跟著起来,可是单於并没有发话,他只好继续跪著。

“你也是中原人吧?”

单於这般问,听得赵悬弓心头一突:他一开口,并没有问自己的姓名,是已经知道了?还是根本不想知道?

“是……”虽然心中惴惴,赵悬弓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把头抬起来说话。”

赵悬弓依言,抬起了头。

“好一张俏脸,果然和呼延家的女儿生得很像。”单於这般赞道,紧接著又轻笑一声:

“你就是用这张脸来诱惑吾儿的吗?”

这是……在说什麽啊?

赵悬弓一下子懵了,愣了半刻,惶惶地望向四遭,他看到几十双注视的眼睛:有诧异的,有好奇的,有鄙夷的……全部都盯著自己!再望冒顿,他的表情也相当震惊,似乎同样没有料到单於会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我……”

赵悬弓想矢口否认,可是向他发难的是这片草原上最至高无上的单於──没人敢在这个老人面前造次!所以只吐了一个字,他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咬紧牙关,不再出声。

看到赵悬弓怯懦的模样,单於不屑地“哼”了一记,转向冒顿,道:

“你已经三年没有女人了,到现在也只有稽粥和雏菊两个孩子。这个男妾能为你生孩子吗?你还要同他厮混多久?!”


……男妾?男妾!

这两个字是最最恶毒的羞辱,仿佛在众目睽睽下将他扒了个精光──赵悬弓听闻,仿佛被毒蜂狠狠蛰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瞪向头曼正不断翕张的嘴唇,禁不住开始浑身战栗!

“来人──”头曼单於大喝一声,赵悬弓的心头随之收紧,他当然明白这回单於绝对不会像礼遇臧衍一般善待自己!

“请等一下,父王!”就走这个当口,一直保持沈默的冒顿忽然出声,打断了正欲发号施令的单於:

“九月蹛林大会,我便会正式迎娶兰儿……您不必操心。”

“是吗?那就好。”单於道,然後又睨了一眼赵悬弓,轻描淡写地说:

“既然如此,我就不把他处死──将他拉下去黥面,充作奴隶吧。”

黥面,就是在脸上刺字。只不过匈奴人对待奴隶如同对待牲口一般,黥字根本不用针刺,而是直接拿铁烙──一烙下去,痛苦难当,伤愈後整张脸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单於庭生活了那麽久,赵悬弓当然知道这种酷刑的厉害,他惊慌地望向冒顿,希望冒顿能及时施与援手,可是对方始终背著身,未置一辞。

“你舍不得了?”上方的单於这般问冒顿,语带试探。

“就依父王的意思办吧。”冒顿冷冷地说,毫不怜惜,听得赵悬弓心中一凉,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开始有人拽住他的双臂准备拖出营帐,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阏氏 二十四

“等一下!”

忽然一个声音这般叫道,引得众人侧目。

“单於,请容我说一句。”臧衍这般道。

“贵客请说。”

“能否卖我一个面子,饶过他。”

“哦?贵客的理由呢?”

“他适才救过我一命,臧衍不想恩人受苦。”

听到这样的回答,头曼单於“哈哈”大笑,一挥手,退开了擒拿赵悬弓的武士,道:

“既然是贵客的要求,我就作个人情,把他送给你罢!”

“父王!”

冒顿终於沈不住气,唤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判决颇为不满。单於好整以暇地环起胸,望著儿子,道:“你不是说随我的意思吗?

冒顿不吭声了,回过头去看赵悬弓,两人目光相触,赵悬弓立刻移开了视线。


是夜,赵悬弓数月来第一次离开了冒顿的帐房,进入了单於为臧衍搭建的穹庐。

新帐房的规模虽然较之王子的虽然小了一点,可是内中物品一应俱全。只不过面对新的“主人”,赵悬弓仍旧十分局促。

“你……”臧衍开口,赵悬弓立刻有如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震,绷紧了身子。

“呵,你不必害怕。”臧衍轻笑著,扳过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道:“我又不是匈奴人,不会对你怎样……之前听你的口音,你也是燕人吧?”

赵悬弓点了点头,再度抬眼仔细端详臧衍──越看越觉得,他的样貌宛若故人。

“我喜欢你。”

蓦然一句,说得赵悬弓一愕,他当即面红过耳,挣脱了臧衍。

“啊,不可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很勇敢,若不是你在祭坛上挺身相护,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听到解释,赵悬弓吁了一口气,揖了一揖道:“赵羿也多谢阁下搭救。”

“赵羿?你叫赵羿?”像是听到什麽新鲜事一般,臧衍忽然激动地叫起来,“是不是字悬弓?”

“正是。”赵悬弓应了一声,还没等他弄清楚怎麽回事,臧衍一脸喜色,拉住他的手,道:

“悬弓──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见赵悬弓一脸莫名,臧衍只得继续道:“你忘了麽?你我父亲本是同袍,年幼时,我们还常在一起玩,你有一双弟妹……”

臧衍将历历往事如数家珍般倾诉,赵悬弓越听越是惊喜,最後禁不住将儿时的称谓脱口而出:

“臧大哥!”

“哈!你终於想起来了!”臧衍亦是激动万分,使劲拥了赵悬弓入怀,抱了好久才松开他,道:

“告诉为兄,你怎会在此?”

赵悬弓遂将这数年间流落北方,被掳单於庭,又被众人当成“阏氏转世”的经历告知臧衍。听闻,臧衍皱起眉头,道:

“悬弓,这些年委屈你了。待我事情办完,随我一道回中原吧。”

赵悬弓没有作声,见状,臧衍奇道:“你不想回家吗?”

“家?”赵悬弓苦笑一声,道:“国之不复,何来家园?再说考妣已丧,如今我孑然一身,归之何用?”

“难道你要继续留在匈奴人中间?”臧衍皱起眉头,“这些化外之民个个悍如虎豹,蛮风夷俗也与中原大相径庭,留在此地绝不是长久之计……”

“臧大哥。”臧衍话说一半,赵悬弓忽然打断他,道:“其实,匈奴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们大多数也只是寻常黎首,与我们并无不同。”

“是麽?”臧衍有点不悦地蹙起眉,道:“要不是父亲遣我到此,我才不想与匈奴人有所瓜葛。”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他们,”赵悬弓平静地说,“这些日子我在单於庭过得很惬意,大家也待我很好……”

“很好?”臧衍抓住赵悬弓的肩膀,嗔道:“悬弓,你糊涂了吗?刚刚单於还差点下令将你格杀,这叫‘很好’?”

“……”




阏氏 二十五

“……”

“还有,你身上的铃铛又是怎麽回事?走一步便响一下──这是为了防你出逃加上的吧?”

“铃铛是为了能继续留在单於庭的试练。”赵悬弓道,“我自愿戴上的,与旁人无关。”

“真的?”臧衍狐疑,“你一心一意要留在匈奴,真是出自本愿?还是被人胁迫?”

“臧大哥何出此言?”

“那个匈奴王子……”提起冒顿,臧衍忽然口气变得不自然起来,“他是不是使了什麽下流手段,威逼你一定要留下?”

听到这话,赵悬弓不禁忆起最初被掳来时,冒顿霸道的模样……那个时候,自己的确也曾百般抗拒,恨不得插翅飞离单於庭!可是又从几时起,自己竟断绝了回归的念头,只想留在冒顿的身边……

“臧大哥,事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哦?难道你并非迫於淫威,而是自愿雌伏於他身下?”

此话咄咄,赵悬弓听罢一愣,随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果然……”误解了赵悬弓的反应,臧衍一脸愤愤:“悬弓,我知道你并非弥子瑕、公子朝之流!是那厮勉强你的,对不对?!”(弥子瑕“余桃”,宋朝“艾貑猪娄”, 二人都是战国卫灵公的男宠)

“臧大哥,你就不要说了……”听他这般道,赵悬弓更是难堪,可他越是遮掩,臧衍的误会越深。

“那禽兽!我定不饶他!”臧衍喝道,更抓紧了赵悬弓的肩膀:“悬弓,同我一道回中原去──日後我会照顾你,不让旁人再欺侮你!”

赵悬弓正欲解释,就在这时,帐房的门帘忽然从外面被卷起,两人齐齐望去,看到进入之人乃是担任都尉官的苏勒。

看到赵悬弓和臧衍暧昧的姿态,苏勒尴尬地咳了一声,两人迅速分开,苏勒才道:

“阏氏,殿下邀您出去一谈……”

“有什麽可谈的?”臧衍抢著替赵悬弓回答:“悬弓已经恢复自由身,不再是你们王子的玩物!要相谈什麽,找我便是!”

“臧大哥……”

“悬弓,听我的!”臧衍不容分说,阻断赵悬弓:“你休要怕,再怎样说,单於都答应把你‘送’给我了。”

一个“送”字说得掷地有声,教赵悬弓讲不出话来了,听闻,苏勒也识趣地退出。可是还未到半刻光阴,门帘再度被掀开。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回进来的已经不是苏勒──而是冒顿本人!


“跟我来。”

冒顿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穹庐,也不拐弯抹角,直面赵悬弓命道。

赵悬弓不及反应,臧衍便挡到他身前,欲同冒顿对峙──

臧衍虽是中原人,但身材高挑,体格建硕,站在一帮匈奴武士中也绝算不上瘦弱,可是冒顿却更加魁梧,二人比肩,臧衍立刻相形见绌。

“让开。”匈奴王子居高临下睨了一眼挡在眼前的阻拦者,这般低声道。

臧衍不买帐,仍旧寸步不移。

“让开!”冒顿目光犀利,鬼神般的喝声充满恫吓。臧衍不曾见过这般逼人的气势,不自觉地向後倒退了半步。趁著这空档,冒顿朝他身後的赵悬弓递出手来,赵悬弓不假思索握住那里,紧接著便随冒顿快步出了帐房。




阏氏 二十六

“殿下……殿下您要带我去哪里?”

冒顿在前大步走著,赵悬弓被他牵著亦步亦趋。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直到四遭灯火渐暗,赵悬弓忽然害怕起来,他试著唤了一声,可是前面的冒顿既不搭话也不愿停下脚步。直到又走了半刻,脚下绊到石砾,赵悬弓打了个趔趄,冒顿这才驻足。

“你怪我吗?”

冗长的静默过後,冒顿没头没脑地问了这麽一句,赵悬弓不解,反问:“什麽?”

“在王帐中,我没能维护你,”冒顿道,“你生我的气了吗?”

要说没有一点哀怨那是诳语,可冒顿主动提起此事,无疑还是在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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