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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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有儿黯然，因为袁棣毕竟是她的仇人。她说道：“皇上是我的仇人，可皇后却是我的恩人，晓晓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好选择放弃仇恨。”
杨若仙不解道：“皇后怎么会是你的恩人？你又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
方有儿还未回答，门外便有一人说道：“不是临时改变主意，是有儿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帮你。”祝晓晓和冯赌输笑着走了进来。
杨若仙不解。方有儿道：“我回宫的当晚，你找过我之后，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晓晓。”
杨若仙道：“她是你仇人的女儿，难道你真的这么容易放下灭门之仇，而不去报？”
方有儿没有回答杨若仙。祝晓晓却接着方有儿的话说道：“当我知道自己的父亲竟杀了有儿一家的时候，一样很为难。幸好这时候赌鬼爷爷突然回来，爷爷告诉了有儿一个让她动摇报仇决心的消息。”
这时冯赌输插嘴道：“想老头子我赌了一生，欠下的赌债自然不少。连当今皇后的的赌债老头子也欠过。所以十七年前，皇后丫头找到了我，让我还她赌债。没想到她竟要我带着她刚刚生下的小女儿去换另一个婴儿的命。”
杨若仙问道：“这个婴儿就是方有儿？”
冯赌输呵呵笑道：“就是这个小娃娃。当时皇后丫头让我带着乖孙女去方家，交代我无论如何将乖孙女和方少夫人的孩子掉包，保住这个小娃娃的性命。可是老头子赶到方家的时候，方少夫人已经离开了方家。老头子向来有债必还，就只好带着乖孙女到处打听方家的事。后来将事情的经过都打听的差不多了，又在燕谷山遇到卓奇，事情就全部清楚了。”
杨若仙问道：“皇后怎地如此大公无私，竟肯牺牲自己的孩子去救一个毫不相干人？”
方有儿接道：“这就是我感谢皇后娘娘的地方。虽然不能算是毫不相干，但她大可不必这么做。在她还不是皇后娘娘的时候，我娘曾于她有过救命之恩。当娘娘知道皇上下了诛九族的圣旨，心知难以挽回，便想出了这个方法来保住方家的血脉。”
杨若仙冷冷道：“所以老赌鬼就算掉包不成，也不能将祝晓晓送回皇宫，因为皇后娘娘一定早就编了名目说小公主夭折，恰好当时她又只是一个不十分受宠的妃子，袁棣对其并不关心，因此一切就这样被瞒了过去，是不是？”
冯赌输哈哈笑道：“女娃娃真聪明，难怪当初卓奇那个臭小子为你茶饭不思的。”
杨若仙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冷笑，没有理他。方有儿虽然知道卓奇现在一心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听到老赌鬼的话还是难免心里泛酸，却也只是一带而过。
杨若仙冷冷的看着方有儿，说道：“我知道你不会那么听我的话，但我的确没有料到你居然会放过袁棣，这是我的疏忽。不过，我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呢。”
话音刚落，便听“噼啪”之声，十个锦衣汉子破窗而入。杨若仙是何等人，她虽然自信满满，但也想到自己要做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事败，这十人至少可以护她周全。
袁棣沉默了这么久，也该轮到他说话了：“朕若让你就这么逃走，那还有何威信可言？永远不要低估了你的对手。”
杨若仙听了，心知不妙，还未来得及反应，门外便走进了五人，正是许天霖夫妇和燕谷三侠。原来，方有儿留书离开后，越想越不放心，就在半路飞鸽传书给卓奇，让他速速赶去皇宫，卓奇和姚诺此时已经上路，便联系了许天霖夫妇。至于蓝秋余嘛，之前说过的，心没有离开，人当然也走不远。
杨若仙见了这几人并未退缩，而是大笑道：“我说过，我杨若仙是一定会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如果我死，那方有儿就只能为我陪葬。”
卓奇左脚微向前迈了一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若仙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心疼了？”卓奇微微低首，没有说话。杨若仙接着道：“我给方有儿的那颗药丸，虽然暂时可以恢复她的体力，可那也是致命的毒药。你们个个都是高手，要杀我易如反掌，可是若想她活命就难了。”
方有儿也开始发笑，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已经吃了你给我的药丸？”
杨若仙道：“你的体力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方有儿慢慢走向杨若仙，边走边说：“你难道看不出，我走路都不敢太快的吗？在大殿外的那两枚星镖，根本不是我发的。”
杨若仙瞳孔放大，看向蓝秋余，她已经想到是蓝秋余。方有儿之所以不用星镖杀袁棣，而改用匕首，是怕在殿内无法瞒过杨若仙。
众人本以为这次杨若仙总该束手就擒，没有想到，她依然从容地笑道：“我也没有说只有药丸本身是毒药啊。”
众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都已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杨若仙继续缓缓说道：“我义父，也就是之前被你们害死的幽狼，就是长春集晓事堂的薛郎中，他老人家精通药理，善于制药，那颗药丸自然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而在药丸的表面，我涂了一种叫做‘化尸粉’的药沫，那是他老人家临终前不久研究出来的，还没有任何人尝试过，方姑娘是第一个。”
众人听了她这番话都十分担心。只祝晓晓高声说道：“你以为你编出这样的谎话，我们就会上你的当，放了你吗？”
“右臂现紫龙，贯心而化尸。”杨若仙淡淡道。
其他人还为未明所以，卓奇已跑到方有儿身前，拉过她的右臂，将其袖子卷起，果然见一条紫色的细线贯穿她的小臂。立刻转向杨若仙，厉声问道：“什么是‘贯心而化尸’？”
杨若仙道：“所谓心者，掌心也。”
卓奇再次看向方有儿的手臂，发现那根紫线已经到了她的手腕。忙急道：“怎么样才肯交出解药？”
方有儿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杨若仙却足以利用她来扭转大局，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她至少可以牵制住卓奇、蓝秋余。袁棣对方家本就有愧，也一定会有所顾忌，杨若仙不愧是幽狼少主，果然处事周虑。

愿为汝妻

众人围到方有儿身旁，问起卓奇方有儿的情况，卓奇说道：“毒已至手腕，不知还有多久会毒发。”
杨若仙道：“要救她的命，当然是一命换一命。”
卓奇想也不想，说道：“好！你交出解药，我的命就是你的。”
方有儿急忙拉住卓奇的手臂，说道：“不要，大鼻子哥哥，我要你好好的。”
杨若仙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愤怒的火焰。她冷冷说道：“谁要你的命。我要蓝二侠的命来换。”
卓奇愣住。蓝秋余却毫不犹豫道：“没问题。”
杨若仙道：“好，蓝二侠请移步过来，我自会交出解药。”
蓝秋余刚刚迈出一步，卓奇拦住了他，唤了一声“秋余”。蓝秋余回头看着他，说道：“好好照顾有儿。”
卓奇仍是不肯放手，说道：“我不会让你去。”方有儿也道：“是，余叔叔，你的养育之恩，有儿尚不能报，怎么能再让你为我送命？”
杨若仙一旁说道：“卓奇，你只能救他们其中一个，现在我只听你一句话，别人自己抢着来送命，我也不会要。”
卓奇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又一次面临这样的抉择，他该怎么办？蓝秋余坚持要以自己交换方有儿。
方有儿也深深望着卓奇。她明白大义，从小她的余叔叔就给她讲着大英雄的故事，她也崇拜那些舍生取义的英雄，她知道卓奇不可能背弃兄弟情谊。但她毕竟年纪尚轻，事到临头，还是有一点点希望她的男人可以为了她而舍天下。可是她知道她爱的这个男人，有太多的责任，她不想他为难。
于是她含着一眼清泪，轻声说道：“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卓奇向她轻轻微笑，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对杨若仙道：“你无非是恨我当初弃你不顾，我把命给你就是，还会求皇上保证放了你，让你全身而退，还请你放过有儿和秋余。”说着伸出右掌欲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杨若仙一惊，欲抢去阻止，却哪里来得及？幸好方有儿就在身边，全心注视着他　，出手阻止，方没有酿成悲剧。
方有儿哭道：“大鼻子哥哥，你怎么舍得丢下我？我才刚刚得到你的爱，你怎么可以让我这么快就失去你？”
杨若仙狠狠地说道：“卓奇，就算你死，我也不会交出解药。因为你当初的始乱终弃，害我无家可归，你想一死了之，别妄想了。你只能在他二人之间做一个选择。”
卓奇黯然道：“对，是我的错，我怎么能用死来逃避？我真是混蛋。”
方有儿最见不得卓奇心痛难过，总是为他心疼。于是厉声对杨若仙道：“你以为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为了爱吗？你爱他吗？”杨若仙只觉她问的好笑。
方有儿继续道：“也许，曾经爱过。但你更爱的应该是权力、地位、舒适的生活。”
“你胡说什么？若不是他当初的抛弃，我不会变。”杨若仙反对道。
方有儿“哼”了一声，说道：“相对于大鼻子哥哥放弃你们的爱情，你更恨他打败了杨庄主，让你做不成微云山庄杨大小姐，不是吗？如果你真的爱他，当他再次向你伸出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放弃？”
杨若仙道：“我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第二次的施舍？”
方有儿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说那是施舍？你知不知道，在知道你是幽狼少主之前，大鼻子哥哥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当为了顾全与余叔叔的兄弟情分，而不得不放弃你们的感情的时候，他比你更痛。你的再次出现，让他欣喜若狂，他发誓不再让你离开他，默默为你付出，只想你能原谅他，只想今后每天都能够见到你，你知不知道？即使后来他知道你是幽狼少主，还是想保护你，他一个人承受一切，帮你隐瞒身份。”
卓奇凄然笑道：“小丫头，别说了。”
杨若仙却毫不领情，说道：“那时我已经是狼群的人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加入狼群。”
方有儿道：“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这也许跟大鼻子哥哥有关系，可我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你没有了杨大小姐的身份，你想要更好的生活，就像现在想要皇位一样。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厉害的人，你有野心，也够狠心。只是用你的思维去想我，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
“错不错都无所谓，你的命现在握在我的手里。”杨若仙似乎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卓奇柔声对方有儿道：“小丫头，如今我还是不能牺牲蓝师弟。不过你不用怕，大鼻子哥哥也不会放弃你，我不会再犯一次同样错误。黄泉路上，有我陪你。”
几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过方有儿的脸庞，她的嘴角却带着笑。另一边响起杨若仙的笑声，虽说是笑，可是声音却如鬼泣一样可怖。
这样的笑声尚未停止，她的脖子上就多了两把钢刀。不知叶寒和芸娘什么时候进来，并悄悄到了杨若仙的身后，刚刚众人全副精神都在杨若仙和方有儿身上，竟没有人注意到他二人。
叶寒厉声道：“交出解药。”说着手上的钢刀一紧。
杨若仙停止了她那可怖的笑声，说道：“小叶，你怎么也跟我作对啊？你忘了在狼群的时候，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你怎么能倒戈相向？”声音中没有一丝惧怕。
叶寒道：“若仙姐，水老三可以为你背叛他的师父，我当然也会为了有儿退出狼群。求你交出解药，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杨若仙双目一瞪，说道：“不交又怎么样？无非是死，你当我怕吗？”她停了一下，接道：“小叶，不如我成全你，我把解药给你，如果方有儿肯依你，你就给她解药，如果她不肯，你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叶寒以为她在取笑自己，可没想到她真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交给了叶寒。就当叶寒伸手接过药瓶的时候，杨若仙得了空隙，另一只手一扬，一只匕首直向方有儿飞了过去。千钧一发，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拿解药的那只手吸引。方有儿自己躲避不及，卓奇急忙回手挡了一下匕首，这才不致刺中要害，只是擦着手臂而过。
叶寒心里一急，举刀向杨若仙砍去。卓奇喝道：“住手。”叶寒恨恨道：“现在你还护着她？”
卓奇抱住方有儿，见只是擦破手臂而已，是以放心。向叶寒淡淡道：“反正有儿现在没事，解药也在你手里了，就放过她吧。”
叶寒和芸娘撤回钢刀，带着解药走了过来。却听杨若仙在身后笑道：“卓奇，到现在你也不了解我。我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舒服的，这化尸粉根本没有解药，它本来留在体内不会发作，只有中了这种毒的人流了血，药力才会发作。而这种毒，既然名曰‘化尸’，当然不会下尸体。十二个时辰后，她手臂上的紫线走到手心，她就会魂飞魄散。本来我可以不这么做，可是你们想同生共死，那我就让你们死都不能在一起。”目光中的火焰让人恐惧。
叶寒再也不能忍住，回身将钢刀向前一送，结结实实地□杨若仙的心脏，杨若仙竟不闪不避。
巨变突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只袁棣还算冷静，见威胁已除，吩咐人将贼人拿下，并立刻召集大臣，决定出兵，歼灭外邦。
杨若仙狠狠地瞪着卓奇所在的方向，讥诮的嘴角尚挂着一道血痕。
卓奇看着方有儿，眼中没有流下一滴泪。他撕下衣襟，将方有儿的伤口包起，扶着她向门外走去。方有儿也不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只要跟他在一起，到哪里都无所谓。刚走到门口，卓奇停住脚步，对袁棣道：“皇上，有儿放弃家仇不报，一方面是皇后娘娘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你统治的这些年里，百姓安居乐业，她不愿再增杀伐，才放弃报仇，希望您以后依旧能体恤百姓，否则我卓奇会回来替方家报仇。”说完就带着方有儿离开。
许天霖问道：“奇儿，你要去哪？”
卓奇道：“弟子感谢师父一直以来的教导。如今有儿只剩十二个时辰，我想单独跟她在一起，让她可以好好享受这十二个时辰。”
他带着方有儿乘马离开。
袁棣向许天霖道：“老朋友，你教出的徒弟也要跟朕作对，让朕不得不做一个好皇帝。”
许天霖叹气道：“这都是你我无谓的斗气酿成的灾祸。”
袁棣道：“我们也该好好地算算旧账了。”于是吩咐了人，准备酒菜，欲叫众人留下。许天霖和文阿芳同意留下。芸娘和姚诺却辞行离开。蓝秋余和叶寒自然也不会有心思留下用膳。
祝晓晓跑到皇后娘娘的寝宫，抱着自己的母后，哭道：“为什么有儿这么可怜？我舍不得她。”
皇后娘娘柔声劝道：“有儿在生命的最后，有卓大侠陪着她，她不会痛苦的。”
卓奇带着方有儿，向着朝阳奔跑，带着她追逐新的希望。他渐渐的慢了下来，问道：“小丫头，你想去哪？”
方有儿面带微笑，说道：“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卓奇扬起马鞭，用力打在马背上。
燕谷山，十七年前，方有儿在这里出生，是不是那时他们的缘分就已注定？
飞絮，恰如他们初见时的那场大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柳絮？卓奇不管，只要方有儿喜欢就好。
方有儿静静的倚在卓奇的怀中，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地上。
“大鼻子哥哥，幸好我还有十二个时辰。这样，我可以跟你一起看到朝霞，看到夕阳，还可以看到夜空，有满天繁星的夜空，还有这满城风絮。”她的言语中透着幸福。
卓奇抚着她的脸颊，轻轻道：“你喜欢就好。”
方有儿突然跳起，道：“我给你跳支舞吧。”说着便舞动起来，她的舞姿依然，凌波细步，婀娜蹁跹。卓奇深深沉醉。
深夜，星河灿烂。
“有儿，今天就让这满天繁星作为见证，我卓奇愿娶你为妻，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方有儿泪眼盈盈，这是她这辈子的期盼，如今就要实现，她的生命却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求之不得。”方有儿不会拒绝，做他的妻子，只要一刻也好。
“大鼻子哥哥，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没有力气。
卓奇也难再冷静，紧紧抱住方有儿说道：“舍不得就不要走，小丫头，陪着大鼻子哥哥，不要走。我还没有带你去闯荡江湖，你不可以走。”
方有儿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消失，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天爷，请容我贪心一次，让我来生来世，还做大鼻子哥哥的妻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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