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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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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生事的四皇子也真是委实的可恶。

回府的路上,春晓忍不住含混的吐露些爹爹的疑心和那夜的言语,她仔细查看昭怀的表情,昭怀却惨然一笑,随即徐徐摇头,手中泥金折扇啪的一声抖开,扇出淡淡的香风。

“晓妹,我只问你,如果昭怀还是那个田野间的庶民,同晓妹举案齐眉长相厮守,做一生一世的白衣寒士,晓妹可愿意?”他敛住笑,问得认真,反似留恋浮名浮利的人是她。

春晓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她想她如今彻底被他俘虏,他的一言一笑,他的每句话,她都无比的钦佩,仿佛再没了自己,再没了自信的明春晓。

因为爹爹的拘束,春晓这些时日也不敢擅自去见昭怀,反是昭怀得暇就会若无其事来府里寻她,更是拜望姑爹大人。

明驸马这日心情舒朗,要带了儿女们去狩猎游山玩水,昭怀、惊澜也一道前往。

齐集在府门口时,春晓无意间扫了一眼骑在乌云踏雪马上的惊澜,虽然依旧带了病容,却眉清目秀目光缱绻的望着她。她躲避那目光。

“小澜子这披风还是三妹妹亲手缝的那袭吧?”至仁一句话,春晓一惊,果然澜哥哥身披的那薄薄的披风是她亲手缝制的,上面那几叶竹叶浓淡相宜,如水墨画一般素雅别致。 


良药苦口
 

心里一阵飘摇不定,如平静的春池被投下一石噗通一声惊起阵阵涟漪开散而去难以平静。春晓的心微跳,却极力掩饰,余光探视昭怀的表情时反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昭怀正歪了头笑望她,唇角里牵了几丝嘲讽之意,但毕竟是三皇子,多少要做出些宽怀大度,也不好太斤斤计较了。

她堆出笑容抱以昭怀一个明媚的笑,昭怀毫不介意的伸手牵她的马缰话音温存轻声:“可有胆量自己骑马?若是害怕,就还是与我同乘一骑,也不会误我狩猎。”

眨眨眼,眸光溜溜的扫向面色沉凝的惊澜,有些耀武扬威的霸道。春晓嗔怒的瞪他一眼,心里却多少有丝甘醇的余味,昭怀的心里只有她,处处不忘提醒所有人,他心仪的女子不许旁人靠近。

偷眼看爹爹的面色已经铁青,春晓悻悻的含混推脱身子不适,留下指挥下人搭锅烧水,准备野炊。

明驸马催马带了众人进林子,只剩春晓同晚秋在几位丫鬟和仆人伺候下在林子外安营扎寨,顶起了一张牛皮顶四下皆空的帐篷,翘首期盼着众人打猎归来。

林风徐徐的吹来,浓郁消却了暑气。溪水旁青苔长满山石,湿漉漉的,高高低低的灌木浓翠欲滴,间或几点白色黄色的小花点缀,赏心悦目。

一阵銮铃声清脆悦耳,踢踢踏踏溅起白色如珍珠般的溪水乱溅,大哥至仁打马归来,身后一路小跑跟了两名俊美的小僮儿,一根树枝扛在肩头,挂了山鸡和野兔,直扔在她眼前地上,吩咐一声:“搭锅造饭!”

“大哥哥好箭法!”晚秋一声赞奔过来,至仁反得意的一扬头笑道:“你大哥哥我十二岁就能狩得三四只野兔,不在话下。”

仿佛秋狩夺魁后,反激起了哥哥几分斗志,倒也是桩好事。

“晚秋你躲远些,若再发善心救这兔子哥哥可不依你,你只可怜兔子,可曾可怜大哥哥的肚子?”至仁在同晚秋逗趣着。

明驸马打马回来,一眼看到至仁在马上同妹妹们调侃,微沉了脸一声问:“如何中途返回?”

至仁周身一颤,如闻惊雷,转瞬平静,嘟哝说:“暗疮疼,骑马磨得难过。”

明驸马这才上下打量他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似是无奈,吩咐人取了药进帐子,立在帐子边喝了一声至仁:“还不进来?”

哥哥要给大哥敷药?春晓想来就脸红,推推大哥偷偷的笑,那笑意无论如何也难掩饰,反惹得大哥狠狠瞪她两眼,有些惊惶的结结巴巴应了句:“不,不妨事,孩儿歇口气喝口水就再入林子去。”

明驸马返回一把揪住了至仁的耳朵,在至仁哎呦呦夸张的叫嚷声中,那顶牛皮小帐帐帘四面垂下。

不多时帐内至仁杀猪般的嚎叫,大喊着:“爹爹饶命,不要碰了!”

啪啪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春晓同晚秋面面相觑,笑声止不住,咯咯的笑得肚子疼。

大哥的叫嚷声渐渐变成了呜呜的痛哭声,爹爹的几声斥骂,“上药,又不是割肉,哭得什么!”

“这劳什子药摸上像火烧,爹爹不如打儿子一顿解气罢了。”至仁嘶声尖叫。

“澜公子,小心些,小心,这边。”春晓的笑声被止住,抬头寻声望去,仆人们正背了惊澜归来。惊澜一脸痛苦,头上豆汗淋淋。

“澜哥哥这是怎么了?”春晓急得跑去看,忙去扶澜哥哥席地坐下。

“不妨事,自己不留心,碰到。”惊澜将臂膀从她手中抽出,避之唯恐不及般道:“晓妹但去忙,这里有墨雨在。”拒人千里的话冷冰冰,春晓无限委屈。

“都是三殿下,打马过来横冲直闯,生把我家公子撞下马来,披风还撕破条大口子。”墨雨抱怨。

春晓这才留意到澜哥哥背后那袭披风果然撕裂开,一阵心疼,她昔日穿针引线费心去缝了披风,竟然被如此轻易的撕扯破。

澜哥哥的手掌擦破,渗出血迹,春晓忙吩咐人去取药,昭怀却打马归来。

两只兔子扔在地上昭怀叹气道:“深山老林如何只有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兔子?”

怅憾的语气似乎自己无处施展手脚,目光得意的扫一眼揉着伤腿的惊澜,满是快意。

春晓知道是他作祟,如何也想不到昭怀如此的心胸,只为一件她手绣的披风,就故意撞了惊澜坠马。

赌气时樱唇微翘,也不再理睬昭怀,吩咐了人拿来药酒为惊澜擦柔扭伤的脚腕。

惊澜却婉拒道:“晓妹不必,有下人在,何劳晓妹?”若在先时,澜哥哥会静静看她处理伤口,安之若素,如今那层隔雾渐渐浓郁满眼。

至仁从帐里挪步出来,撑着腰,哼哼呦呦,脚步踉跄,见到地上靠树而坐的惊澜满是诧异问:“小澜子,这是如何了?”

“驭术不精,误撞到我的马蹄上。”昭怀接话道,那无礼矫情的样子,令春晓恼恨不已,似又见到初遇时跋扈骄横的锦王昭怀。

若不是为她,澜哥哥也不会被昭怀撞下马,春晓心中多是内疚。

回府后,她径直来到澜哥哥的书斋外,本想取回那墨竹披风去试着缝补,再探望澜哥哥的伤势,只是房门紧闭,澜哥哥疏懒的一句话:“晓妹请回吧,天色晚,惊澜倦了。”

烛影跳动,轩窗上明明有澜哥哥卷了书卷观书的身影,他却执拗得不肯相见,难道只为避嫌?还是为昭怀的事恼她?转念一想,物是人非,澜哥哥也不是昔日的澜哥哥,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小春晓,彼此总是要走出这一步,如何还要去牵挂?

转身时,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立在月下垂花门旁,负者手望她的目光满是担忧。

“爹爹!”春晓轻唤,碎步迎上。

爹爹转身就走,她随后紧跟,直到梧桐树影下,爹爹才正声对她说:“晓儿,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一个女孩儿家,要知自重。”

这话委实令人难堪,爹爹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话,一时委屈,眼泪潺潺流下。默立片刻,爹爹也似乎有些慌神,一边用满是粗茧的老手为她拭泪,一边嗔怪道:“爹爹爱你如明珠,自然不想你明珠暗投。昭怀和惊澜都非女儿命中福星。”

皇上卧病不起,昭怀闻听慌忙打马入宫探视。

殿内帘幕低垂,珠光莹莹,纱幔微舞,金色流苏微微抖动。

静香袅袅,伴了微苦的药香扑鼻。殿外垂手恭候着太子和四殿下泰王,九弟阿悦托了腮蹲在地上抽噎着。

“太医说,父皇不肯吃药。”九弟昭悦仰头,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上乌亮的眸子盈了泪光可怜的望着他。

宫中兄弟们幸运莫过九弟,无忧无虑,偶尔哭哭啼啼几分,反显出人子笃厚的孝心。

“三殿下,你总算来了。”温公公如遇救星麈尾一摇快步迎上,身后一位太医跟上匆忙说:“三殿下里面请。”

昭怀迟疑了脚步,心里咯噔一沉,小心问:“父皇的病情如何?”

温公公不容分说推了他进去寝殿,五位太医诚惶诚恐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绝望的目光中透出分绝处逢生的欣喜。

“殿下。”钟老太医一把拦住他,老太医是太医院之首,德高望重,也是前朝宫廷老臣,和谢太傅一样,对他这两朝帝王血脉的龙种格外钟爱。

“皇上的病,可就都托付在殿下身上。”昭怀听钟太医一言微愣,如何父皇的病要倚仗他?

老太医捧来一碗深褐色浓郁的药,苦味扑鼻,满眼神情望着他叮嘱:“皇上不肯服药,性子和三殿下一般的固执,再拖延下去,龙体难愈。”

原来骗他来就是为了哄父皇吃药,昭怀心里一阵懊恼,如何遇到这种难总要动用他母子做说客?

先前也有几次父皇心绪欠佳不肯吃药的时候,娘亲费劲口舌才能劝得父皇略服半碗药。逢上他来劝药的次数倒也屈指可数,可是这天大的难题仿佛老虎口里拔牙一般。

且不说他花过多少唇舌好言哄骗,一次逢了爹爹烦躁如困虎时,偏偏这些不长眼的太医逼他去奉汤药,父皇一怒打他几巴掌泄愤,他哇哇大哭,这些老太医如鸟兽散躲得比兔子快,到头来父皇的药是吃下了,他疼得三天不能正坐,那年他十岁。

如今总算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巴巴望着他,这苦涩的药汤莫说他闻了倒胃,怕父皇也是苦不堪言。

他面带难色,太医们围了他七嘴八舌说着尽忠尽孝的大道理,逼他临危受命。

钟太医和温公公似摸透了他的脾性,循循善诱一番,随即几位老太医都泪光连连心疼皇上的龙体。

昭怀这才勉为其难的端过药碗,温公公引了他入内,打开珠帘,掀开低垂的销金宝帐,他跪在父皇的病榻前。

父皇微阖着眼半坐半卧在榻上,扫他一眼,他开口请安,父皇却费力的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讲。

温公公丢他一个眼神,他顽皮的一笑,灿烂的笑靥挂在颊边,起身竟坐在父皇的榻边哄劝孩童般问:“父皇可是心里难过?这些日子过于操劳,都是孩儿不孝不能替父分忧。”

太宗只睁开一只眼,揉揉发痛的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拖长声音道:“替父分忧?我儿来得正好,替父皇把这药喝了。”

昭怀一怔,随即被父皇这促狭的言语逗得笑出声来,用汤匙搅动药汤,屏息道:“父皇雄风不减,哪里能惧怕这一碗药,不过赏这些太医一个脸面,仰头一口喝下罢了。”

父皇不语,不置可否,昭怀同温公公对视一眼,目光互询间,温公公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昭怀舀了半匙药缓缓端了碗送到父皇的唇边说:“父皇,就当心疼孩儿们,喝一口吧。”

他话音柔润,半跪坐在榻边,眼见父皇微微睁开眼望他,旋即一个不耐烦一挥袍袖,昭怀手一抖,被带翻了一碗药端端的翻盖在腿间。

“啊!”的一声,他慌得跳起身,原本是盛夏,衣衫极薄,一件素绫的交领直裰内就是薄如纱丝的中单。

温公公也慌神的喊:“殿下,可是烫到了?快快,这衫子不能贴身,要掉皮的。”手忙脚乱时,父皇一把擒住他腕子翻身起来嚷:“快把衫子褪去,看烫坏了没有?”

父皇那焦虑怜惜的眼神,反令他心里一阵莫名的感伤,他呆滞的目光望着父皇,一时手足无措立在那里任温公公摆弄,直到父皇亲自动手来解他的中衣,他才一把捂住腰间那只骨骼嶙峋的手央告一声:“父皇,儿臣去偏殿更衣就是。”

父皇一把打落他的手嗔怪道:“让父皇看看,可曾烫坏。”

腿根部一片红,白净的肌肤上一层淡淡如胭脂的颜色,所幸药是搁置过一阵,倒没烫起水泡,只是昭怀羞得不浅,面颊燥热无路可逃。虽然眼前的人是生父,但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窘迫。

温公公慌得离去取来貂油,有忙说一句:“皇上,老奴去给殿下取套换洗的衣衫来。”疾步离去。

昭怀挣扎躲避,被父皇扬手啪的拍了一掌,顺手扔他到榻上滚裹在锦衾内,父皇的眼神又嗔又怜。

挤靠在父皇的身边,昭怀不辱使命的继续问:“那药可是太苦?父皇因何讳疾忌医。”

太宗垂眼目光从他面颊上溜过,无奈的嘟哝一句:“是药三分毒,喝了几剂,苦口的紧,脾胃尽被药毒伤了,吃不消。”

昭怀明白几分,试探问:“父皇可有什么开胃的小菜点心想吃的,儿臣吩咐御膳房去备下。”

太宗呵呵一笑,昭怀的口气如在哄劝孩儿童,他仔细打量昭怀认真的模样,也露出孩提般的天真,喊他附耳过来,在昭怀耳边窸窸窣窣说了几句。

昭怀猛的坐起身微开了唇,旋即一脸诡笑说:“这服药最忌生冷,太医让忌口的话是有理的。”

“你若真有孝心,就依了父皇,去寻了来。”父皇赌气时的样子也如个孩子,沉了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昭怀为难道:“若说孝敬父皇一碗冰梅子玫瑰露倒也不难,三表妹平日都在深井里常汲了一坛的,取来散了寒气点上玫瑰乳,可口润心。就是外面暑热,拿冰鉴存了送进宫门偷偷送来就是。只是若被母后娘娘得知,一定不轻饶麟儿,真若打上几板子倒也罢了,只怕母后娘娘谆谆教导个不停,从日头正午说到太阳西陲也是那些话,麟儿实在受用不起。”

太宗挥起的掌停在空中,昭怀缩了脖,太宗自己寻思一下昭怀无忌的直言,反也笑了。

皇后娘娘是国母,母仪天下贤惠闻名,为人谨慎,宫里的规矩更是谨肃有条,不容丝毫逾矩。

若是让皇后得知他让麟儿私下取冰梅子玫瑰露来润口,一定絮叨个不停,莫说麟儿,他也消受不起。

说笑几句,反没了拘束,不必端了身份,随口问蜷缩在被中的儿子:“麟儿,父皇怜爱你儿时的小模样,可你这小树总是要长大成才,成为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望着昭怀迟疑片刻,目光却紧锁他的目光道,“身为皇子,寄情江海你就不要去奢望,日后辅佐你大皇兄做吐脯周公般的名臣,才是朕对你的期盼。”

一句话即出,昭怀敛住了笑容,神色黯然时,太宗的心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坐直身子厉声呵斥:“孽畜,莫不是你还心存不分之想?”

昭怀长睫如帘幕低垂,抬眼时深眸蓄泪,惨笑道:“哪里是孩儿不肯从命,凤州姑母府中是他步步紧逼要索孩儿的性命,适才药碗洒扣在身上,孩儿疼烫时首先记起的就是奶公的惊呼声,若是奶公还在世,此时此刻为麟儿更衣的定是奶公。”

哽咽一声道:“寄情江海不过是避世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后父皇千秋,麟儿随了父皇侍奉仙体而去就是了。”说的越是坦然,太宗反听得揪心,看他侧头去抹泪,不由伸手去扳他的脸。却听侍卫一声通禀:“皇后娘娘驾到。” 


夺嫡大计
 

昭怀此时的尴尬难以言状,想起身依礼迎驾,却精赤了身子;想躲进衾被,却是失礼。

急恼得埋怨般哀哀喊了一声:“父皇!”

太宗狠揉他的短发两把哈哈的笑,仿佛被他的窘态逗乐。

皇后公孙氏端庄秀雅,六宫之首,率嫔妃们来请安,才到幕帘外就被太宗慌得喊一句:“止步,多有不便,只梓童进来罢了。”

环佩叩鸣声,衣衫声窸窣,公孙氏妆容一丝不苟,同她为人一样。夏日暑热,昭怀都穿了常服进宫,皇后娘娘却一身朝服谨肃的样子,倒没有穿金戴银的奢华,鬓角插了几朵白色的茉莉花,透出几分愁容。昭怀才记起二国舅殉国不久,怕是皇后娘娘还在追悼。

公孙娘娘进帐请安,举头望见蠕动在被衾中的昭怀,脸一沉,多了几分不快和怨怒。

昭怀只含糊一句:“儿臣昭怀给母后请安,衣冠不整,恕难全礼。”

龙床岂是外人能擅入的?这不合礼法!皇后紧颦了眉头毫不容情的斥责:“麟儿,大胆!还不下来谢罪,皇上的龙床可是你做臣子的能上得?”

“梓童,莫错怪了麟儿,是朕积压在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正在发愁,麟儿就自己送来讨打。朕正不忍拿皇后的儿子们出气,就剥光了麟儿打几下泄泄火气。”

调侃的言语,反是恼得昭怀哭笑不得,难得见父皇如此促狭的时候,可见心情大快了,只是他啼笑皆非,百口莫辩。

“父皇!”他嗔怪的一声。

不苟言笑的六宫之主摇头无可奈何,她深知皇上宠爱昭怀,却坚持了劝谏皇上此举有违宫中礼法,转而又义正词严的劝皇上服药。

“皇上不保重龙体,是江山社稷之哀,百姓之哀……”

无非这些冠冕堂皇的老话,说来倒去。

温公公捧了换洗的衣衫在屏风处几次探头探脑无法进入,满头冷汗的太医们被皇后传唤进来责备,昭怀急怒不得,明明知他躲在龙衾中,母后娘娘还偏偏要传唤外臣入内,父皇却也不阻止。

从未遇如此的狼狈情景,昭怀索性贴在父皇身边说:“既是皇上不喜那汤药,如何不能搓成丸药给皇上吞下?”

“定西郡王!”皇后怒形于色,似乎昭怀阻拦皇上服药就是佞臣。

太宗回手给了昭怀一巴掌,却是面带笑容。

钟太医恍然大悟:“三殿下此言有理,老臣去寻些丸药给皇上服用。”

“儿臣心里只有父皇,只知父皇喝那苦药汤害胃难过,实不忍父皇受苦,才出此下策,哪里顾得那许多宫中礼法,大道理。”昭怀嘟哝着,一脸的委屈。

皇后这才勉强笑笑道:“我儿一片孝心可嘉。”

几日来,昭怀衣不解带昼夜伺候在父皇寝殿,亲尝汤药,查看太医所开的药方,不时陪父皇说笑。

来来往往的大臣都能见昭怀一身淡青色衫子,清雅潇洒的样子,分明是父母膝前尽孝的小公子,哪里像叱咤风云的锦王?

国舅爷入宫时,立在屏风旁迟迟的不动,目光呆滞的望着龙榻上喂皇上服药的昭怀,心里一种莫名的失落,却强打了气力堆了笑脸退出。

昭怀偷偷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拧开塞在口处的红绸摇晃片刻道:“父皇要的梅子汤。”

太宗目光中流露惊喜,仰头灌入口中,旋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淋漓畅快的叹一句:“痛快!”

冰凉润心的感觉也是昭怀的最爱,有时候身在宫廷就要刻意克制自己的喜怒,诸多的身不由己。看眼前父皇为喝一杯冰凉润肺的冰梅子露废这许多周折,心里一阵惨然,恹恹的眼眶微微发酸。

“麟儿,怎的了?谁委屈了你?”太宗抬头时诧异的问。

昭怀笑了摇摇头,惨然道:“麟儿想,日后再也不要效法父皇。”

望着父皇疑惑的目光,昭怀惨噎道:“儿臣自幼想证明给父皇看,麟儿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能成就的基业,麟儿也能成就,因为麟儿是父皇的儿子,最像父皇的儿子!”

他言辞激动,眼中噙着莹莹的泪光。太宗原本闲在的心情立时紧张,唇角抽搐,想制止儿子冲动的言语,无奈昭怀却步步紧逼。

“儿臣如今不想了,凤州数月,人间反胜似宫廷。父皇服药是为了黎庶天下,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为了满朝文武和天下,何尝再有自己?一国之君,千古一帝,连喝碗乌梅子露都要躲躲闪闪,身不由己。”

一阵沉默后,昭怀抿嘴一笑,似是自我安慰:“麟儿只要常伴父皇左右,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紫金梁、白玉柱,冷冰冰的没有七情六欲。”

“哦?那麟儿可舍得你那如花似玉的美人表妹?”太宗奚落,昭怀眼前一亮,顺势凑近到父皇膝下问:“父皇可是允诺了儿臣和表妹的姻缘?”

只一句话问出,太宗满脸的失落,吱唔的道了句:“国难当前,你就是如此替君父分忧的?”

这话吞吞吐吐的未道明就咽回口中,昭怀要追问,国舅爷恰巧来面圣。

昭怀回避,只在雀屏外听了国舅忧虑的言语:“皇上,突厥突利部可汗提出要加五千匹绢,五千石粮才肯议和。”

“啪嗒”一声,碎玉般的声响,药碗打碎。

昭怀心一抖,也不由暗自忧愁。大乾国步步走向困境,这该怪谁?

几日不见昭怀,春晓心里空寂无主,痴愣愣坐在窗前,手握书卷,目光却望着一株桂树目光凄迷。

“姐姐,在想什么?”晚秋问,春晓一惊,手一抖,晚秋一把抢过书卷笑她道;“这书都执反了,姐姐这是看些什么呢?”

她惭然,自嘲般一笑,晚秋知她所思所想,却不点明,深吸两口甜腻的桂花香,提议道:“大哥哥昨日说六皇姨家的宅院后园有一片黄金桂,开得正艳,问你我姐妹可想一道去赏花?”

春晓摇头,却转念一想对晚秋吩咐:“走,姐姐带你去看一处极其雅致的园子。”

春园,春晓携了晚秋进入时,门是半掩,苍苔满阶,听昭怀提及他回京后还不及去拾掇修整这荒置数月的园子。

只是每一步,都有昔日同昭怀共游时的足迹;每处花草,都似有昭怀身上那淡淡的兰草香。

她才发现对一个人牵肠挂肚竟然如此的难过,越不想去想,却总爬上心头,万千思绪,缠绵杂乱。

“姐姐,这是什么所在?”晚秋问,纨扇轻扑画蝶。

“锦王府的别院。”春晓信口道,绣鞋踏在石阶上湿滑,迎面却是小太监如意跑来。

她一惊,如意也惊喜过望。

“三小姐到了?马车去得可真是快呢。”如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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