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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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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侧着身子,朝云起招手,并狠命挤去,喊道:“嘿哟——”
“……”
云起怒道:“拓拔正使!让他们散了!再嘿哟就出人命了!”
拓跋锋捏了捏自己耳朵,笑着喊道:“再玩一会儿!”
云起咬牙切齿,转身入房,片刻后提着金灿灿,宝光万道,三尺两寸长一物出来,煞有介事道:
“尚方宝剑在手!都给我散了,吵死了!要睡午觉了啊!”
那物正是朱元璋赐予锦衣卫正使的尚方宝剑,拓跋锋一见云起连咸鱼也请了出来,忙不迭道:“祸事了祸事了,散伙!”
众侍卫这才大笑着一哄而散,云起提着尚方宝剑,疑惑望向墙角被挤的那人。

那男子约摸三十岁出头,一身饕餮红锦,被挤得半死不活,吼道:的
“他娘的!谁先带头挤的!荣家的小子是罢!本王饶不了你!”

云起下巴哐当一声掉地。
那男子拾来黑靴,一跳一跳地穿上,哭丧着脸道:“我的小舅子喂——姐夫险些就被挤死了,可总算见着你了。”
云起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廷上杀机
朱棣乃是朱元璋第四子,十一岁受封燕王,自十四岁起便跟随蓝玉大军外出征战,大败北元残兵于克鲁伦河,归国后二十一岁就藩北平,至此成为明朝最强的北面屏障。
民谣云:燕王就藩,固若金汤。
北起捕鱼儿海,南至万里长城,西接丝绸之路,东断嘉峪关,有朱棣镇守一日,北元残兵便不敢贸然南下。
朱棣长相随母,然而朝廷中无人知道朱棣生母是谁,都言燕王容貌与朱元璋大异。
朱元璋目狭鼻阔,鹰视虎行。
朱棣则长着浓厚的一字眉,双目如漆,鼻梁高挺,唇薄如刀。眼中不时现出促狭之色,正如参军多年,老兵痞子的油滑,看似大大咧咧,却颇有城府。
命相有言,薄唇之人最是无情。云起却不这么觉得,起码朱棣对徐清是极好的,顺带着对徐清的娘家人,也十分不错。

果然朱棣一抖袍襟,坐下便道:“你姐着我来问,上回替皇孙挨的二十廷杖好了么?再过三天大哥出殡,我与皇上分说几句,带你去北平将养数日,一家人也好聚聚。”
云起递了茶,苦笑道:“我倒是想告假去你地头上玩,你瞧这光景,怎走得开?”
朱棣道:“不妨,令锋儿守着便是,我自去与你分说。”
云起忙道:“留他一个人在,出了事恐怕压不住。”
朱棣看了云起一会,直看得云起心里发毛,云起呸道:“你不过比我俩大个十来岁,也老着脸‘锋儿’‘云儿’地一通混叫。”
朱棣笑了起来,饶有趣味道:“拓拔锋是我拣回来的,如我儿子,不唤锋儿唤什么?”

婿舅二人随意寒暄几句,说的俱是京中动向政局,朱棣常年镇守北平,对南京朝廷中事不甚熟悉,云起倒也大方,便将天子脚下之事一一道来,末了谈到蓝玉,又相对唏嘘甚久。
朱棣摇头叹道:“当年我跟蓝大将军出征,行军布阵,倒是受过他不少指点,认真说起来,没有当年的蓝玉,我亦不能建得下军功,受藩北平。”
“之所以有今日,归根到底,俱拜蓝玉所赐。”

云起嘲道:“只怕你心里谢他,他九泉之下倒不甚领情,那天我想做东,请你二人作一席喝酒,蓝玉还道你一肚子坏水,瞧你不顺眼来着。”
二人相视大笑片刻,朱棣正色道:“本王实在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云起哭笑不得道:“这就吹罢,仔细风大闪了舌头。”说毕作势起身,又道:“藩王乃是外臣,少与近侍往来,免得让那群言官揪了小辫子,保不得你。”
“不送了啊,回家问我姐安好。”

朱棣笑道:“也罢,这就走了。”
云起将朱棣送到门边,朱棣又问:“皇上近来身子可好?”
云起打趣道:“又来个想谋反的,没事问这作甚?”
朱棣坏笑道:“你非是不知,老头子素来喜猜疑,当面请个安,问句身子便要疑我造反,说不得只得问你了。你与锋儿在他身旁呆的长,我父如何了?”
云起似有所触动,只以为朱棣出自真心,倚着门想了片刻,答道:“实话告诉你,不大好了。”
朱棣色变道:“怎说?!”
云起低声道:“上回打方孝孺,还咳血来着,听说他壮年时武技练练停停,被旁的事岔了心神,现日夜操劳,老来体虚……只怕撑不过这几年了。”

朱棣吁了口气,把两手揣在怀中,一副闲散王爷的模样,那锦衣玉带,饕餮绣服,俱成了这兵痞的陪衬,显得煞是滑稽。
只听朱棣漫不经心道:“小舅子,姐夫的荣华富贵可就靠你了……”
云起转身去请尚方宝剑,朱棣忙不迭地逃了。路过前院那会,又匆匆拉住拓拔锋,在门外相谈片刻,只见拓拔锋不知听了何揶揄,一脸古怪的进来。
幸好已立了朱允炆作太子,否则若是被这兵痞当了皇帝,江山还不知如何个乱法。

云起伸了个懒腰,出得房外,随手抄了院中笤帚,便将落叶扫作一堆,那时间拓拔锋怀中揣着一叠纸票,匆匆进房。
云起暗自好笑,心想八成是得了朱棣赏儿子的银票,跑去藏私房钱了。遂道:“老跋,寻俩地瓜来,烧树叶烤了吃。”
拓拔锋在房中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云起左右扫扫,忽见院角里有一张纸。躬身拾起来,煞有介事念道:“银票……五百万!?!”
云起霎时间吓得变了声调,攥着那张纸大呼小叫。
“师哥!我拣到一张五百万的银票!”
云起屁滚尿流地冲进房,与拓拔锋撞了满怀,拓拔锋掰开云起的手,看了一眼,揉成一团扔了:
“那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
“你没见过纸钱?”
“……”
闻风出房的侍卫们一个个笑岔了气,云起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子朱标入殓后的第四十八天。

秋凉如水,南京斩了上万人,秦淮河两岸在一夜间寒了下来。
今日是朱标尾七,锦衣卫俱换上黑服,于宫中四处巡逻。只待第四十九日后,明晨朱元璋,朱允炆及一应皇亲国戚扶灵出京。再由皇孙披麻戴孝,卸冠撞椁,送往凤阳。

朱标在云起心里的印象不过是个老实厚道人,常温和微笑,遇事不知变通,缺乏幽默感,听不懂侍卫们开的玩笑,只懂点头。与黄子澄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朱允炆像极了已故太子,然而内心更善良,这父子二人再与燕王朱棣一比……云起只觉还是朱棣有点朱元璋年轻时的模样。

暮色沉沉,锦衣卫交班鼓敲响。
拓拔锋顺手拉直衣领,准备接云起的班,庆和殿紧闭的漆门开启。

黄子澄与五名锦衣卫同出,云起站在门口,低声道:“皇上传你我二人侍立,其余人等,殿外候命。”
拓拔锋双瞳倏然收缩,额上冒出冷汗。
“怎么?”云起观察拓拔锋神色,拓拔锋沉默不答,抬头入内。
云起握了握拓拔锋的手,彼此极有默契地各自分开,锦衣卫正副使同时值班,只意味着两件事:
一:朱元璋有重大机密要处理。
二:朱元璋要杀人。

殿中灯火通明,油灯从四面八方将光线投向龙案,消弭了朱元璋垂老的佝偻身影。
朱元璋咳了几声,挥退上前的老太监。

太监躬身出殿,殿中唯余拓拔锋立于左,徐云起立于右。
朱元璋将染血的帕子放在案前,殿门再次推开,进来的是朱允炆。
关门瞬间,云起瞥见黄子澄表情复杂的脸。

“孙儿拜见皇祖父。”朱允炆眼眶略红,躬身。
云起心中叹了口气,朱允炆总是不懂如何掩饰,毫无城府。想到死去的太子,心情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朱允炆眉清目秀,眼中蕴着一股悲痛难言的温柔,朱元璋看在眼中,亦叹息道:“死者已矣,允炆,莫悲恸过度,仔细着身子。”
朱允炆点了点头,云起忽然明白了为何朱允炆能脱颖而出了。
帝王家真性情的人本极难寻,朱元璋自己便是玩弄权谋的高手,与朱棣对上,对儿子的心思早就一清二楚。反而对在皇帝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坦坦荡荡的朱允炆青眼有加。
朱棣注定了只能当个燕王。换句话说,城府与权谋是朱元璋毕生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想把皇位传给洒脱自在的朱允炆,正如一个他达不到的目标,要借助子孙的手来完成。

朱允炆再次躬身答“是”,于是祖孙二人便这么默默相对,许久后,朱允炆不安地打破了这沉寂,道:“明儿扶灵,爷爷会去么?”
朱元璋道:“自然是要去的。”
朱允炆点了点头,稍觉安心,朱元璋道:“先教你一次,熟了路子,过几年等爷爷死了,你须得自己学着料理丧葬事宜。把爷爷的棺材送回凤阳去,与你父亲葬在一处。”
朱允炆听到这话,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朱元璋却莞尔微笑,劝慰道:“莫哭,允炆,人谁无死?”
那一瞬间,云起依稀有种错觉,朱元璋不再像是个刚断完数万条人命的帝王,更似一个和蔼,亲切的老人。
朱允炆哭了好半晌,方含泪点头,跪了下来。

朱元璋道:“你的天下,爷爷早已为你打点好了,如今有你的几个叔叔镇守边疆,你便可在家里安心做皇帝。”
朱允炆抽泣片刻,点了点头。
朱元璋又道:“言官们的话,愿听便听,不愿听的可以打,不可革此职,朝中少了他们不行。”
云起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感觉到站在龙案另一侧,拓拔锋激烈的心跳。

朱元璋会如何评价锦衣卫?!当着二人的面提起话题,有何用意?!的
要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削一人……云起笼在袖中的手不住颤抖,抬眼望向拓拔锋,只想过去与他站在一处,挡在拓拔锋身前。
朱元璋沉吟片刻,而后道:“锦……”
云起满头是汗,汗水浸湿了侍卫冠的带绦。

云起万万想不到,朱允炆会在这时开口打断朱元璋的话。
“外敌有叔叔们防着,然而……若是叔叔们造我的反,允炆又该如何?”

朱元璋也想不到,遂在这问题前微一怔。
云起与拓拔锋同时松了口气。

朱元璋静了片刻,而后道:“你待如何?”
朱允炆低头,思考片刻后,抬头道:“以德服之,而后以礼束其行,再者削其藩,至不济则……”
朱元璋冷冷道:“黄子澄教你的?”
朱允炆点头,朱元璋又道:“太傅令你问的此事?”
朱允炆默认了。
朱元璋道:“云起,你是徐家之人,且说说你如何想?”
云起气息一窒,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离间。”

朱允炆微震,朱元璋似是对此答案十分满意,缓缓点头:“若俱有不臣之心,当可挑拨其互斗……如此内忧可解,允炆,好歹是你的叔叔,不需走到刀兵相见那步。”
朱允炆伏下身去,朱元璋又道:“黄子澄其人是个书呆子,只识空谈,书生误国。不可尽信其言。”
听到此话,云起不由得生出莫大的荒谬感,朝中开国功臣被你杀了个清光,如今便只剩几个书呆子了,万一哪天朱棣真要造反,黄子澄还能带兵打仗不成?
朱元璋又道:“方孝孺此人颇有骨气,虽言行古板,其气节可嘉,你不妨多与他谈谈。”
朱允炆称是,朱元璋又道:“回去罢,晚上早点睡,明日五更便须出城。”
朱允炆磕了头,转身离去,云起唯一的愿望便是:朱元璋接着吩咐打开庆和殿门,而后召锦衣卫进来,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朱元璋没有,朱允炆离去后,殿内便只剩三人。
“徐云起。”
朱元璋淡淡道。
云起躬身,颤声答道:“臣在……”
朱元璋眉毛拧在一处,干枯的老脸上现出一抹杀机。

“……”
拓拔锋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云起竭力呼吸,那空气似是凝固般撑着他的肺部生痛,云起走到殿中,双膝跪下,道:“臣在。”

那时间云起脑中思考已臻极速,要如何保住拓拔锋,阐述锦衣卫之事,表忠诚,誓死,脱罪……无数理由在脑中掠过。

朱元璋道:“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你可知罪?!”
那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炸开,令云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朱元璋抽出一张奏折,抛在地下,落于云起面前。
云起看着那张奏折,恍若被照头浇了一盆冰水,刻骨铭心。
奏折上是张勤的身世表,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一应俱全。御笔朱砂圈点,更亲自批注二字:“蓝沫。”
云起脑中嗡的一声,完全无法接受,起初只以为朱元璋要治拓拔锋,自己是皇亲国戚,又是功臣徐达儿子,决计牵扯不到自己头上。
然而他低估了朱元璋的智力。
一时间,蓝玉案前因后果变得豁然开朗,一切都是朱元璋设下的局!
自诬陷蓝玉谋反,蒋瓛密告那一刻起,朱元璋便有意通过自己走漏风声,营造出蓝玉心虚畏罪潜逃的假象!
“聪明反被聪明误,云起,现下可明白了?”朱元璋冷冷道:“拓拔锋。”

拓拔锋自云起跪下的那一刻起,便双目呆滞地看着跪于殿前的徐云起。
朱元璋怒道:“拓拔锋听令!”
拓拔锋终于回过神,那副表情,甚至根本不明原因。
“臣……在。”
拓拔锋一撩袍襟,茫然奔到殿中,与云起并肩跪下,伏身道:“一切俱是臣自作主张,与徐副使全不相干,臣……罪该万死!”
“……”
朱元璋愣住了。
朱元璋打量拓拔锋许久,想不通其中关窍,云起却已缓缓道:“罪臣私放张勤蓝沫,论罪当诛,一人做事一人当,拓拔锋毫不知情,臣愿领罪。”
朱元璋沉声道:“既是知罪,拓拔锋将其带下收押,明日午时……”
拓拔锋吸了口气,抬脚起身。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瞬时眯眼,不易察觉地朝后避了半寸。

拓拔锋上前一步,再次跪下,半个身子挡在云起身前,猛然以头杵地,发出一声闷响,鲜血长流。
“私放反贼一事是锋授意,与云起无干,锋罪该万死!”拓拔锋沉声喝道。
朱元璋勃然大怒道:“拓拔锋,你居心何在?!来人!殿外锦衣卫可在!”
云起手腕一抖,仰头迎上朱元璋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杀机锁定了朱元璋全身,手指尖捏着蝉翼刀,不住震颤。
拓拔锋双目现出惊恐的神色,转身死死攥着云起的手腕!

“砰”一声,庆和殿门被推开,近十名锦衣卫冲入。

一太监紧跟其后,惶急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孙……”
朱元璋骤然动怒,冷不防又遭这一喝,险些吐出血来,再顾不得云起拓拔锋二人,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前来传信的太监。
“……方才皇孙守棺……烧、烧纸钱那时……太子魂魄显灵,将皇孙的魂……勾走了!”
拓拔锋松了口气,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放开云起的手腕,反手勾起他的指头,轻轻一紧。

命悬一线
阴暗牢房中,云起与拓拔锋背靠潮湿墙壁而坐。
锦衣卫正副使被分关于两个紧邻的囚室内,背脊中间,是一堵长满青苔的砖墙。
拓拔锋把手伸出铁栅栏外,朝背后摸去,漫无目的地捞了一会,云起伸出手来,与他牵在一起。
拓拔锋漠然道:“胆子真大,方才想对着皇上扔蝉翼刀?”
云起笑了起来,答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拓拔锋手指错开,与云起不自然地相扣,又道:“你不怕被诛九族?”
云起感觉着拓拔锋掌中的温度,答道:“他不敢诛我九族……皇亲国戚,按理只诛一人。”
拓拔锋不悦道:“所以你便……”
云起“嗯”了一声:“反正无论如何,皇上都得杀我,不如我当庭悍然犯上弑君,你再将我击毙……”
“这么一来,待我死后,你的位子便坐牢了,护主之臣可得铁券,允炆以后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拓拔锋的手劲捏得云起生痛,云起又笑道:“师哥,皇上不过是关你几天,等我死了,你就能出去。房间箱子里那一百二十两银子,就都归你了啊。”
拓拔锋沉默不语,云起又道:“我上回进你房里,翻出两枚……”
话未完,牢外传来匆匆脚步,狱卒腰际钥匙叮当作响,拓拔锋猛然转身,死死攥着云起的手,将他扯着贴在栅栏上,吼道:“不——!不!”
云起半个肩膀被拉着贴在铁栅上,侧脸紧贴着潮湿冰冷的石墙,闭上双眼。颤声道:“师哥,云起走了……”
拓拔锋瞬间如发疯的野兽般猛撞牢门,声嘶力竭道:“别杀他!我要面圣!让我死——!”

“做甚?”朱棣突着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云起与拓拔锋:“师兄弟练功?”
两人愣住了。
朱棣吩咐道:“开门开门。小舅子,你怎被关进来了?”
云起一头雾水道:“现如何了?”
那狱卒不住翻检钥匙,被朱棣一巴掌拍在脑后,朱棣怒道:“滚!”劈手便夺了钥匙,把牢门打开,搭着云起的肩膀,让他出来,又吩咐道:“锋儿先在狱中呆几天。”
云起松了口气,被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所笼罩,朱棣既这么说,料想是没事了。

云起躬身出了牢房,朱棣在身后为其拣了肩上,身上稻草,又掸去尘,云起隔着牢栏对拓拔锋说:“那我……先去看看。”
拓拔锋的双眼中现出难解的神色,定定看着朱棣。
朱棣道:“允炆方才守灵昏厥,现……不知如何,像是被魇了,皇上着我带你去看看他。”
云起朝拓拔锋道:“你怎么了?”
拓拔锋道:“燕王,你须得作保,云起不会有事。”
朱棣与拓拔锋对视片刻,点了点头。
拓拔锋又道:“你说。”
朱棣道:“锋儿莫担心,云起不会有事。”旋不再多言,让着云起出了牢房。

拓拔锋在空旷的回廊中忽然说了一句:
“云起,再会。”
云起站在诏狱出口,心头倏然被那句话抽了一下。
云起回头,蹙眉道:“什么意思?”正转身时却被朱棣扯着,朱棣连声道:“莫啰嗦了,快走,皇上等着呢!”

拓拔锋呆呆眼望云起与朱棣离去。
云起离开后,不到半刻钟,诏狱外进来个人,身穿燕王府中亲兵服饰,手中端着木盘。
盘中置着一壶酒,一个杯。

朱棣带着云起匆匆进了延和殿,夜已全黑,殿中灯火通明,殿外站了一地人,朱允炆躺在床上,四肢抽搐,嘴里冒着白沫,口中仍不清不楚念着。
“什么时候中的魔?”云起喝道:“都让开点,我看看!”
地下小太监结结巴巴道:“方才……皇孙去、去守尾七,令、令我们奴才走开、在殿里烧烧……纸钱,烧着烧着……魂儿便一路飞出御花园……在那墙上站稳,升天……”
云起心急火燎,只以为朱允炆是设计令自己与拓拔锋脱身,不想竟真的撞了邪!看那架势只怕不好,又沉声问道:“御医呢?!”
朱棣答道:“皇上带着御医们来过又走了。御医说看不出蹊跷来,鬼神之说……”
云起拉开黄子澄,凑上前去,翻开朱允炆眼睑看了看。

朱允炆的身上有股香气。
“皇孙?我是云哥儿,你认得出我么?”云起焦急问道,又伸手去把朱允炆的脉。
朱允炆“嗬嗬”数声,抓着云起的衣袖,云起从未见过撞邪,于鬼魂索命一事本不太信,退一万步说,朱标乃是允炆亲父,纵是变鬼,岂会害自己的儿子?
云起低头在朱允炆面探了鼻息,挨得极近,朱允炆极为艰难地呼出一口甜香,云起瞬间明白了。
这是中毒——!

云起来不及仔细思索,便喝道:“不是撞邪!去寻太医,取银针与火瓶来!”
说话间云起扯了帕子,将朱允炆口中污物手忙脚乱地揩干,深深呼出肺中空气,手指钳着允炆鼻子,猛然俯身,以嘴唇封住了朱允炆双唇。
紧接着云起竭尽全力地一吸气,朱允炆的脸色登时煞白,众太监齐声惊叫。
云起与朱允炆分开,朱允炆在榻上,云起跪在地下,俱是猛烈咳嗽。

云起喘息片刻,咳出一口血沫,再扑上榻,按着不住抽搐的朱允炆。
如此反复数次,朱允炆脸上死灰一般的神色已褪去,恢复些许生气,朱棣带着一大群御医急匆匆地奔回殿来,见云起与朱允炆唇贴着唇,瞬时色变。
云起转头,嘴角兀自挂着咳出来的血丝,道:“快拿银针来——!”

朱元璋铁青着脸,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云起。
云起接了银针,在火瓶上烘烤片刻,抓起朱允炆的手,道:“允炆——!”
继而将那银针对着朱允炆的指甲缝插了进去。
朱允炆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喝”一声疾吸,咳出一口血。
“允炆!”云起再将第二根针猛然插进,朱允炆“啊”一声大叫!开始疯狂呼吸。

朱允炆涣散的瞳中恢复神采,怔怔看着云起,虚弱至极。继而点了点头,嘶哑的嗓音干涩无比。
“云……云……”
云起松了口气,示意其不要说话,抱着朱允炆,让他睡稳。背上已虚脱般地满是冷汗。

云起退开,御医们方一窝蜂地上来,检视朱允炆病情。
朱元璋来晚一步,正要开口询问,朱棣却道:“云起,你没事罢?”
云起不住咳嗽,只觉朱允炆中的那毒烟煞是霸道,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按着肺部,朝殿外指了指,朱棣忙上前扶着,道:“传御医给你看看?”

朱元璋沉声道:“让他出去喘几口气,稍后再问此事蹊跷。”
云起点了点头,继而挣开朱棣,朝朱元璋跪下伏身,再跌跌撞撞地出了延和殿,走向御花园。

呼吸式中毒,毒烟……云起倚着假山,大口喘息片刻,脑中恢复清醒,眯起双眼。
现只有他一人知道朱允炆是中毒,而非撞邪,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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