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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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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便是这双原本美伦美焕的眼眸弧度和那一丝倔强,忽然唤起了宇文贵妃的记忆。
她失声叫道:“你……你是可淑妃?”
可浅媚勉强咧了咧嘴,感觉得到自己脸上肿大、僵硬和不听使唤。
她的脸已经给打得不成模样,加上污水和血迹,再不晓得如今距离自己原来那等妍丽鲜亮的模样有多远。
远到宇文贵妃不认识了,连唐天霄也不认识了吗?
但唐天霄并没有因为宇文贵妃的呼唤就流露任何讶异之色。
他顿住身,静静等着宇文贵妃。
直到此时,他才正眼看向可浅媚,凤眸微微眯了一下,并没有说一句话。
宇文贵妃将可浅媚上下打量了好几回,目光又飘过她的手。
卸了刑具后,青肿流血的五指根本没法并拢,只能勉力搁在膝前,却还是因为不时的钻痛而搐动。
可浅媚由她看着,却抬眼望向唐天霄。
快给打得变形的眼睛,也是微微地眯着。
宇文贵妃到底没再说什么,抬了脚继续向前走着;而唐天霄也便继续挽着她,走向原来刑跃文坐的位置。
刑跃文、谢陌、池天赐此时正带了一众从人跪地迎驾,唐天霄坐稳了,又让宇文贵妃坐到自己身畔,才道:“平身吧!”
刑跃文等战战兢兢地侍立一侧时,唐天霄才懒懒问道:“审得怎样了?”
声调颇是平板,并听不出半丝儿喜怒哀乐。
三人相视,都有点迟疑。
但主审到底是刑跃文。犹豫片刻,他道:“基本已查明,正待进一步核实真相。”
唐天霄揉揉太阳穴,神情更见疲倦。
他道:“那个送信的北赫人,亲口招承出谁在指使了?”
刑跃文忙道:“那个叫突尔察的,并不懂汉语,且性情戆陋粗莽。微臣问过数回,其人只知诟言以对,不得要领。好在随即寻访出的证据确凿,皇上英明,又令可淑妃前来对质,故而如今已大致清楚,盗取兵防图之事,以及毒害贵妃娘娘龙嗣之事,均与可淑相有关。”
唐天霄瞥一眼可浅媚,许久才道:“她招认了?”
刑跃文点头道:“证据确凿,可淑妃无可抵赖,只能招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可淑妃虽承认了是她所为,或者为了逃脱罪责,似……似一心在攀污朝中重臣和宫中其他娘娘。”
唐天霄皱眉,问:“笔录何在?”
那厢主簿连忙呈上,却是满满的四五页纸,墨迹未干。
唐天霄一一翻看了,眸光明显阴沉下去。
他蓦地抬头,厉声问向刑跃文:“这就是你查出的真相?朕的皇后想毒杀朕的骨血,朕的贵妃想造朕的反?在你们心里,朕的后宫,朕的股肱大臣,就这等不堪?”
见他疾言厉色,刑跃文忙伏在地上磕头不止。
刑跃文道:“臣也知其中必有蹊跷。皇后娘娘素来贤德,断不会做那等毒害龙嗣之事。”
唐天霄冷笑:“定北王亦是两朝元老,忠贞有加,屡受褒扬,又岂会因私心谋划这等拙劣之策?北赫向来对中原虎视眈眈,朕又岂会因他们送了公主前来和亲便松了防守?令其继续镇守北疆,方是居安思危之道。”
他眯了眼睛盯着堂下跪坐着一瞬不瞬望向他的女子,眸心如深潭般莫测。
他道:“按陈参将的说法,朕的淑妃,根本不是北赫公主?”
刑跃文不敢答话,只望向跪在一侧的陈参将。
陈参将忙答道:“回皇上,末将的确在闯入定北王府的那行密探中亲眼见过。”
“黑夜中匆匆一面,你便记得如此清晰?”
“皇上,她的容貌并不比一般人,委实令人过目难忘。”
“说得倒也有理。”
唐天霄眸光在可浅媚身上慢慢地转悠着,“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又有机会见到深宫之中的可淑妃,还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陈参将答道:“这个……末将之前自是无缘一睹淑妃真容。是刑大人拿了画像来给末将辨认,末将这才觉得相像;待今日见了真容,便更确定淑妃就是两年前闯入定北王府之人。”
唐天霄便望向刑跃文,“刑爱卿常在御前行走,倒是有机会见着淑妃,难为有如此画技,竟能将淑妃画得栩栩如生,让人一眼认出?改日朕到要见识见识刑爱卿的画技呢!”
刑跃文再猜不透唐天霄的意图,干笑道:“皇上过奖,过奖!”
唐天霄唇角扬了扬,又道:“不过,刑爱卿莫非早就知道了可淑妃曾经是北赫密探,所以才随身带了画像去找陈参将辨认?”
刑跃文伏地答道:“这也是吾皇鸿福,才会有这等巧事。前儿陈参将刚从北边回来,曾过来拜会过微臣,谈到北疆局势时,恰恰说到此事,并提及逃走的女子不但武艺高强,容貌出色,身形比南方人还要娇小。这样的女子并不多,难免让我和宫中的淑妃娘娘联系起来,加上已有证据都与淑妃脱不开干系,因此才斗胆画了此画找陈参将求证。”
唐天霄便望着可浅媚似笑非笑,淡淡道:“浅媚,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倒霉的吗?只怕比天上掉下石头砸中脚的机会还少吧?”
刑跃文听得满身冷汗,不敢则声。
可浅媚却骤地眼窝一暖,差点掉下泪来,忙低了头将鼻尖涌上的酸意逼回去。
浅媚。
她没听错,他不是没有认出她,不是没有看到她一身狼狈。
他依然和在宫中一样唤她,浅媚。
可她和刑跃文一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这时,唐天霄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她跟前,将那份口供递给她,问道:“浅媚,这些,全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可浅媚伸手去递,受伤的五指却抖动着拿捏不住,立时把那几张纸飘落到地上,立刻被她身下的那处污水浸透了,眼看连字迹都快模样。
若再追究起来,当堂毁去口供,不晓得又是怎样的罪过。
急急伸出手,努力要控制住青紫肿大的手指去捡起口供时,唐天霄忽然伸脚,一脚踩住她受伤的五指,慢慢辗动。
“啊……”
可浅媚只觉尖锐的剧痛,闪电般直刺心扉,痛得全身都在抽搐。
她惨叫着想缩回手时,本就伤痕累累的五指竟被他死死地踩住,再也抽不出来。
他的鞋是素白洁净的缎面,此刻却踩在污水里,踩住同样在污水里的满是血水的她的手。
他曾那般温柔地对她微笑,宠爱她疼惜她,此刻却淡然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血慢慢渗出,沿着素白的鞋帮慢慢往上蔓延。
她没能抽出手,那种被人剥了皮般的痛楚更是剧烈,同时另一处的疼痛不可抑制地忽然蔓延开来,让她整个身体都似禁受不住,疼得伏倒在湿地上,如被钉住的蛇般痛楚地扭曲着身体。
自她惨叫出声后,他的脚下没有再辗踏,连力道也似松了许多,只是保持着足以压住她手不许她动弹的力道。
可这一刻,她还是没能忍住,某被自他出现被便强自压抑住的情绪,像在骤然间被点燃的爆竹,猛地爆发开来。
惨叫在剧痛略略舒缓时化作了“哇”地一声大哭,泪水竟是止都止不住地迅速落了下来,徒自把变了形的脸冲刷得更是沟壑纵横,再不知丑陋成什么模样。
而唐天霄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黑眸暗沉如夜,冷寂如潭,毫无退开之意。
这时,宇文贵妃再也坐不住,扶了案吃力地站起身来,谏道:“皇上请息怒!一切事情尚未明朗,且等刑大人再审一审吧!”
唐天霄回眸看她一眼,这才松开脚,缓缓走回案边,扫了一眼刑跃文,道:“好罢,朕的确想亲自见识一下,朕千娇万宠的爱妃,是怎样想着毁朕的国,毁朕的家呢!刑大人,你继续罢!”
刑跃文慌忙应着,和两位大理寺少卿一样,只敢在一侧站了,预备继续发问时,一看方才那几张可浅媚亲口招承的口供,已在刚才的纠缠中被污水泡得烂了,再也无法作为证词留存,只得道:“可淑妃,别说下官冤枉了你,请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将方才所招承的再说一遍吧!”
可浅媚哭得气哽声噎,勉强拭了拭脸,正要答话时,忽然留意到唐天霄手上之物。
他不改一贯的佻达懒散,即便高坐听审,依然半欹着身,一手支着下颔,一手玩弄着……一把梳子?
可浅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泪眼朦胧看错了,忙眨了两下眼。
没错,是一把梳子,普通的桃木质地,寻常的雕工,半圆的梳脊上几道简洁的流云花纹……
他根本没在看她,虽握着那把只他们两人晓得代表着什么的梳子,却凤眸含情,蕴着温柔笑意,只在宇文贵妃的面庞上流连缱绻。
自他将她送入德寿宫,两人已有六七日没见。
他虽不讲究衣着华丽,到底出身皇家,素来有些洁癖,至少衣衫是每日必换的,而随身佩饰和所携之物则每日另置托盘之上,由其挑选更换。
而她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会如此巧合,每日都在无心之中将那把梳子带在身边。
——或者,恰在今日无意拿在了身边,无意中让她看到。
瞥一眼地上泡烂了的口供,她再不看唐天霄对着别的女人的多情眼神,挺直了身向刑跃文问道:“说什么?”
刑跃文微愕:“方才口供所述之事,请再向皇上复述一遍。”
可浅媚叹道:“刑大人威武,刚才严刑相逼,小女子给打得神智不清,只得按着刑大人的话胡乱编着,实在不记得说了什么了,又怎么复述给皇上听?”
刑跃文怒道:“你敢翻供?”
可浅媚冷笑:“供词何在?我可曾画押?”
刑跃文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指责唐天霄举止轻率毁去了供词,只转身向他奏道:“方才的供词,皇上已经亲见。可淑妃却当面抵赖,依皇上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唐天霄依旧摆弄着那把梳子,淡淡道:“朕不过是来听审的,怎样处置,刑大人看着办吧!想来既然那些证据证人能令可淑妃招认一次,再让她招认一次也不难。”
刑跃文为难道:“此女甚是刁滑,见皇上在侧,只怕更不肯轻易松口了!”
唐天霄睨了他一眼,懒懒笑道:“不是给打得神智不清时便会松口吗?如果她神智不清时也能编出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供词来,也便证明那些事的确是她做过的或者曾经发生过的,才能如此印象深刻。”
刑跃文知他行事素来出人意表,却再不敢指责这位大周皇帝荒唐,只得应了,依旧站得笔直,和第一次审讯般传来证人。
驿馆的小厮、乾元宫的小太监,以及不会说汉语的突尔察,再次鱼贯牵出;有官衔在身的陈参将做完证后并未退开,此刻也与他们三人站到一处。
唐天霄问道:“他在说什么?”
刑跃文回道:“此人说的是北赫土语,在场之人无人能懂。”
唐天霄“啪”地将梳脊磕在案上,冷笑道:“哦?刑大人审的好案!找来的证人说的话无人能懂?”
刑跃文忙道:“皇上,此人戆鲁,骨头又硬,凭他百般敲打,也只口吐秽言。想来蛮夷之人,一昧耍狠,即便叫了通晓两国语言的人来,也只是装疯卖痴,只作不懂,再不肯供出同族之人了!”
“真的无人能懂吗?”
唐天霄浓眉一挑,唤道:“卓锐!”
一直无声无息隐于黑暗间的卓锐立刻走到灯火之下,回道:“皇上,突尔察说,中原人俱是虎豹豺狼,敢害他们公主,他死了化作厉鬼也不放过狗官。”
唐天霄皱眉,喝道:“问他兵防图是不是他们公主令他传回北赫的!”
卓锐应了,便用北赫语向突尔察发问。
他曾在北赫呆过一段时日,迎亲一路又与这些北赫人混得已经很熟,突尔察见是他和颜悦色发问,也神色略定,与他交谈片刻,忽又指住可浅媚,又是面目狰狞的一通咆哮如雷。
旁人就是不懂,也看得出是在为可浅媚鸣不平了。
卓锐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其稍安勿躁,才向唐天霄回道:“皇上,突尔察说,因打听到淑妃被困于德寿宫多日,并且未见放出的迹象,他们商议之下,决定写信回北赫求救。他并不知道被沈家截下后求救信为何变成了兵防图。”
唐天霄“哦”了一声,眯着眼睛不置可否。
卓锐接着道:“突尔察还说,公主进宫之前就吩咐过,后宫之中大多是重臣至亲,若无宠便罢,若是有宠,必受他人勾陷。因此从北赫所携之物一样未带,连他们这些留下的侍从都再三嘱咐,不得在外闹事,以惹授人以柄。他们本是北赫人,一群人在一处,依旧保持着北方生活习惯,每日只经驿馆通译打听一回宫中状况,其他一概不理。淑妃入宫数月,连只言片语都不曾传出过,更别说什么兵防图了。他说是皇上盛宠,才害淑妃被人诬陷。”
唐天霄静静地听完,沉吟片刻,转向宇文贵妃问:“容容,依你之见呢?”
这下闷热的密室里,宇文贵妃居然正端着盏热茶捂着手,听得唐天霄发问,才道:“臣妾素来体弱,并不问这些外事,阅历浅薄,实在无从判断谁是谁非。”
“也是,你虽在北疆长大,却也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又哪里懂得这些?”唐天霄挥挥手,向刑跃文道,“你审吧!”
见唐天霄态度暧昧不明,刑跃文虽是忐忑不安,也只得硬着头继续审下去。
驿馆小卒、小太监一一再行问过,自是原来的一致口径;
但到可浅媚那里时,她很爽快地答道:“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刚突尔察已说了,我从未传过只言片语出宫,也无可以传递消息的可用之人。——算来皇宫之中,既懂汉语又懂北赫话,就卓护卫一人了,难道要我招承请了卓护卫帮我传递了兵防图?”
卓锐忙跪地道:“皇上明鉴!自可淑妃入宫,微臣再也不曾踏入过北赫驿馆半步!”
刑跃文也迟疑着说道:“皇上,北赫人刁滑,不动用大刑看来是不成了!”
唐天霄握着那把梳子,语调听不出一点平仄起伏:“那么,用吧!”
可浅媚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便低了头,既不挣扎,也不说话。
只听金属撞击声响,她的双手已经拖着沉重的镣铐被人提起,依然是血迹未干的夹棍,严严实实地套到她手指。
铁索牵动,又是撕心裂肺的女子惨叫声划过湿潮的空气在小小的密室里回旋不息,那种凄痛的尖锐,不仅要将人的耳膜刺穿,更似要人的心都刮得疼痛起来。
伴着她惨叫的,是突尔察拼了命的挣扎和喝骂。
当着唐天霄的面,押住他的壮汉不敢过分动粗,只是三四个人一起动手,狠力地拉着镣铐,将他拉离可浅媚,拖到墙边,制了他不许他动弹。
刑跃文令道:“将他拖出去,别在这里妨碍审案。”
“拖什么拖?”
唐天霄忽然怒道,“就让他在这里看着!既是心存歹意,杀鸡儆猴也是好事!”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青,极是难看,黑眸冷锐,冰寒如刀,半掩于袖笼中的手依稀看得出正紧攥成拳,中间露出梳子顶端新月般半圆的弧度。
刑跃文连声应是,额上已滴落汗水来。
因他们对答,行刑者也不觉放松了手中的夹棍,可浅媚略缓过来,伏在地上呻吟,声音终于不那么刺耳兼刺心了。
唐天霄也好像终于透过了一口气,目光从墙上挂着的刑具扫过,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刑罚?这个血淋淋的看起来令人着实不舒服。”
可天底下哪有令人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刑罚?
又有哪种刑罚会不血淋淋?
刑跃文暗自嘀咕着,陪笑道:“那么,用针刑吧!”
唐天霄不语。
夹棍除下,却有人捧来一个竹筒,内中是十余根装在圆木柄上的三寸长的粗钢针。
可浅媚只瞧一眼,便已一阵哆嗦,见有衙役上前捉她的手,虽然还是未曾挣扎,却已抬眸向唐天霄叫道:“皇上,其实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是不是?你……你心知肚明,却还是不肯护我吗?”
乱草昏鸦,连鬟并暖处
这是自唐天霄到来之后她第一次直接和他说话。
她的声音已经惨叫到嘶哑,却字字清晰凌厉;凝望向他的眸子在红肿脏污的脸上更显得乌黑动人,却是水气迷蒙。
那样的重刑之下,她虽是凄厉惨叫,可始终未落一滴眼泪。
但唐天霄亲自踩向她的手时,她哭得像个孩子;
现在她亲口责他不肯相护时,她又是抿紧唇泪光点点。
唐天霄也正望着她,冷沉的面孔上没有一点表情,连脊背都似僵硬,偶人般沉默地坐着,再不答话。
三寸长的钢针,扎入了她的指甲缝间,然后施刑人捻起圆柄,一点一点不紧不慢地往里旋着……
可浅媚疼得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哑了的声线终于不再尖锐,大刀斫过树皮般闷闷的,却已转作了痛不可耐的沙哑痛哭。
悲切,愤怒,失望,不屑……
许多种感情的交集,也许有的人听不出,但和她山盟海誓过的人,会听不出吗?
突尔察如困兽般开始就一直嚎叫着的,嗓子也已嘶哑得不堪,只是被几人奋力压紧在青砖墙上,再也不得动弹。
跟着宇文贵妃的两个侍女胆子小些,不敢看可浅媚受刑,其中一人偶尔瞥向突尔察,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一怔,顺着她眼光看时,他未流泪,却是目眦尽裂,竟然慢慢地滚下两滴鲜血。
见唐天霄也望向他,突尔察忽然不挣扎了,他站定了,用很慢的语速,说了好几句话。
正在酷刑下煎熬的可浅媚恍惚听到两句,蓦地转过头,睁大眼盯向他,已满是惊恐。
突尔察再望向她一眼,忽然一侧身,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撞向了坚硬的墙壁。
重重的“咚”的一声,将可浅媚的惨叫硬生生堵了回去,连手上的剧痛都觉不出了。
唐天霄惊得站起身时,突尔察已经无声无息地顺着墙壁滑落下来。
他扎手扎脚地仰面倒在地上,怒目圆睁,大汪稠厚的鲜血在他头部汩汩溢出,慢慢在地面上汪洋开来。
“突尔察!”
可浅媚呆呆地望着他,忽然叫着他的名字,左右肘连着出击,硬生生撞开有点懵的行刑者,飞快地扑向突尔察,其中三根手指上,犹自钉着颤巍巍的钢针。
众人都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未及回过神,竟然拉她不住,由她冲到突尔察跟前,呆呆地望着他,然后颤着嘴唇,凶悍地瞪向刑跃文,然后是唐天霄。
她的眼底虽满是泪水,却似有烈烈火苗在突突跳动。
看着刑跃文时,是刻骨的恨毒;
但对着唐天霄时,更多却似轻蔑和不屑。
唐天霄极不适应有人用这样近乎鄙视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觉避开她的目光,问向卓锐:“刚才,突尔察在说什么?”
卓锐正惋惜地看向突尔察,闻言脸上浮过一丝犹豫,才答道:“他一直在喊他们的公主冤枉。”
唐天霄摇头道:“不是这句。是他后来向朕说的话。”
“这……”
“说!”
猜着他多半没什么好话,可唐天霄还是铁青着脸追问。
卓锐迟疑着,许久才道:“他说,公主不该信他人摆布,嫁到中原来。”
“还有呢?”
“没……没有了……”
唐天霄哼了一声,忽然发出一长串北赫音节,然后说道:“还有这些,你没全译完吧?
卓锐变了脸色,不敢说话。
谁也不曾想到,看起来事事漫不经心的唐天霄,竟有如此记忆力,竟把突尔察方才所述之话硬是一个音节也不落下地复述下来,尽管他根本不明白那每一个音节都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时可浅媚忽道:“可烛公主是北赫最美丽最耀眼的雪莲花,多少少年儿郎竞相追逐。他们个个英勇,愿意不惜性命守护公主。”
她像一尊美丽的雕塑静静地立在灯影之下,黑发离披,黑眸冷锐地盯着唐天霄,虽是面庞红肿脏污,却丝毫不觉丑陋。
她道:“你没用。你不配。”
刑跃文惊得忙喝道:“大胆!你敢对皇上出言不逊!”
可浅媚哂笑,眸光淡淡流转,“刑大人多心了!我不过是转述突尔察的遗言罢了,又岂敢对皇上大不敬呢?皇上高高在上,独一无二,谁堪匹配?这一生一世,也只有公鸡皇后之流有那个福分长长久久侍奉着罢!”
刑跃文明知她语带嘲讽,话里有话,到底不明因由,再不敢接话头了,只是拿眼觑向唐天霄。
唐天霄却已失态,竟身体一晃,跌坐回椅子上,铁青的脸色已转作苍白,看向可浅媚的眼神极是古怪,竟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密室中一时静寂。突尔察早已没了呼吸,热血却还在汩汩冒出,空气里弥漫的新鲜温热的血腥气令人憋闷得透不过气。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宇文贵妃忽然扬声问道:“刑大人,这位陈参将,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刑跃文一愕,道:“陈参将是定北王的心腹爱将之一,戍守边疆已有八年不曾回京。此次因母亲大寿,边疆暂无战事,才告假回京探亲。贵妃娘娘莫非有何疑问?”
宇文贵妃轻笑道:“我自是有疑问。陈参将的确是我父亲军中的,我自小便见过。此人长得倒是和陈参将有几分相象,只是个子矮胖多了,眉眼也有差别。陈参将回京探亲不假,可多半在路上被长得相象的歹人看到了,所以在路上截杀,夺了公文冒充他回京行骗吧?”
陈参将唬得忙跪下磕头道:“贵妃娘娘,末将的确是陈参将。贵妃入宫之前去静安寺上香求平安,还是末将护送的呀!”
宇文贵妃眉目不动,淡淡道:“可又胡说了。我身体不大好,可记性还算不错。我怎么就不记得定北王府附近有什么静安寺?陈参将八年不曾回京,人事早非,只怕连他亲生母亲都分不出真伪了吧?刑大人也太过大意了,找来的证人,怎不细细查问背景,找了个假冒之人过来?”
刑跃文张口结舌:“这个……这个……微臣一心想铲除邪佞,以清君侧”
“闭嘴!”
宇文贵妃冷叱道,“什么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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