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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轻锁玉钩寒-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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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原的心虽然隐隐有些疼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瞟了她一眼,同时依言把她的身子托得离自己胸前远些,以便腾出些空间让她拿东西。一声欢呼中,娇艳欲滴的樱唇间飘出了银铃般的轻笑,只见她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物送到他面前,喜滋滋地道:“你看,这是什么?” 

浩原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她的掌心里横卧着一支玉箫,晶莹剔透的箫身间隐约可见飞芒状的红褐色斑点,整支箫从上至下被一圈又一圈盘绞出花纹的金丝缠住,宛如穿上了一件漂亮的金缕衣。

“这……这不是我的……”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这就是你的那支暖玉箫,我请人把它镶好了!”嫣然一笑,月灵俯到他耳边柔声道,“我知道,即使是手艺再高超的匠人,也不可能把它修补得和从前一模一样了。可是没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它永远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暖玉箫,是我此生最珍爱的宝物!”

心弦一颤,浩原只觉胸臆间顿时漾开了融融的暖意,满心忧惧和苦涩随之烟消云散。不知不觉间,四道漫溢着深情的目光紧紧交缠在一起,和着清澈的月光,悄然融进了温柔如水的夜色之中……(正文完)


   

番外篇 银月公子1

  五年后,琉衣族都城灿祥。

“水族长伉俪的车驾就快到了,你们都准备好没有?”

城门口,琉衣族长北宫拓一边检查着列队于道路两旁的仪仗兵和迎宾姑娘们的仪容,一边询问着身边的司礼官翟晖。

“族长,您就放心吧,这次所有的接待事务,属下都是精心安排,一查再查,一练再练,绝不会有任何纰漏,包管让景月族的客人们满意!”

翟晖信心十足地笑答,身后却飘来一声不屑的轻哼:

“不就是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也值得爹爹摆那么大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的是我家祖奶奶呢!”

发话的是个一身华服,神情傲岸的少女——北宫拓的女儿北宫霓裳。

自接到景月族族长夫妇将要来访的消息起,她就被父亲拖着一遍又一遍地熟悉接待礼仪,这位平时散漫惯了的大小姐早就是不胜其烦,今天,父亲又非要所有负责接待的人提前一个时辰到场等候,她的耐性更是随着头顶炎炎烈日的不停照射逐渐消耗殆尽,此时,见已经忙得满头大汗的父亲还在担心“招待不周”的问题,她终于忍不住出言讥嘲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

听了女儿这番不冷不热的话,北宫拓立刻回头瞪她:

“水族长是比你大不了几岁,可就在你还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时候,人家已经把偌大一个景月族管理得井井有条,当年她提出开放与栖凤岭往来通商的建议,也让我们琉衣族受益匪浅,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佩服,不值得尊敬?更何况,她的丈夫独孤长老还是爹爹的救命恩人!现在人家难得来做客,我们当然要用心招待,就算再花十倍百倍的心思,那也是理所应当。你要再这么不懂事,别怪爹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都不许你出去玩!”

对于父亲苦口婆心的训诫,北宫霓裳并不以为然,只是在听到“独孤长老”四字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一丝好奇心被隐隐勾了起来。

沃丰平原各部落的族民,几乎无人不曾听说过这位有着神话般传奇经历的独孤长老:

从弱不禁风、命如蜉蝣的景月族少主,到呼风唤雨、威震八方的的“强盗头子”凤大当家,最后成为景月族现任族长水月灵的夫婿,如今在长老会任顾问性质的议政长老,论级别仅在族长水月灵与首席长老司徒云之下,与其他五大长老平级,故在公事场合被称为“独孤长老”,又因其面部留有烧伤的疤痕,终日佩戴一半月形的银面具而在民间流传着“银月公子”的别号,他的人生,简直就像一出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悲喜剧。

在北宫霓裳心目中,这故事的前半段历听起来还真是够让人热血沸腾的,只是最后的结局未免有点无趣。

听说那独孤浩原才智过人,武功更是已臻化境,这样一个人,不该是屈居人下之辈,况且,他还是景月族前任族长的独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历劫归来之后,本该收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好好做一番大事才是,何以他竟会甘心只做一个女人的“贤内助”,让妻子独揽了族里所有的大权?

“那些传说,该不是言过其实了吧?一个生活在女人羽翼庇护下的家伙,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北宫霓裳这样想着,唇边不觉浮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但心里那股想要一探究竟的渴望,却是涌动得越来越强烈了。

正思索间,忽听车马声响起,翟晖已是激动地嚷出声来:“族长您看,他们来了!”

北宫霓裳蓦然回神,赶紧抬头看去,只见城门外的小路上,一辆垂着青纱幔帘的马车辚辚行来,除了驾车的车夫之外,随从人员就只有四名佩刀侍卫。

“这……就是景月族长夫妇的车驾?怎的如此寒碜?”北宫霓裳不敢置信地皱眉,然而,父亲的反应却立即证实了她的猜测:

“来了,来了,大家快准备!”

在北宫拓正容整理衣冠的同时,翟晖已回身对礼仪人员们做了个手势,霎时间,“恭迎水族长伉俪大驾光临”的喊声震天响起,仪仗兵上下挥舞系有红色长缨的亮银枪行起迎宾礼,臂挎花篮的迎宾姑娘们玉手轻扬,七彩花瓣漫天飞舞,绚丽与芬芳瞬间映着阳光播散满路。

一片热闹欢腾中,马车徐徐驶进城门,又前行了一小段路后停下。车夫回身掀起车帘,人影一晃间,一名身着银灰衣衫的修长男子已施施然立于地下,在场那么多人,竟无一人看清他是怎样下的车,那怡然自得、气定神闲之态,也让人觉得他似乎根本不是刚刚从车上下来的,而是早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就是人称‘银月公子’的独孤浩原?”

看到那男子戴着银色面具的侧影,北宫霓裳不禁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眼睛。这时,只见那银衣公子回身跨前一步,微笑着抬手伸向车内,这一身形位置的变化让她看清了他没有面具覆盖的半边清俊脸庞,也让她看到了他微微勾起的俊魅薄唇和眼底融融的笑意。

呼吸骤紧,她的心竟恍惚地漏跳了一拍,莫名觉得万丈红尘间所有的春光与暖意都被收进了那对清澈如水却又深不见底的瞳仁之中,那凝眸一瞥,温暖得似可融化积聚千年的冰雪。

迎着那欣赏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般的专注目光,一只纤纤素手缓缓递来,柔顺地放进面前的掌心,紧接着,杏色裙衫一角飘起,衣衫主人随之款款步出车门——那张明月般皎洁的秀丽面庞,因盈盈含笑的眉眼和弧度柔和的朱唇而散发着温润甜美的光芒,右颊上一抹新月形的胎记非但没有破坏这张脸的整体美,反使她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

看着这对品貌出众的神仙眷侣,在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暗暗赞叹不已,北宫拓热情地迎上前去抱拳笑道:“好久不见,贤伉俪一路辛苦了!”

“我们此来本想一切从简,没想到,还是劳北宫族长花费如许心力,这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月灵上前两步微笑回应,浩原随后过来,正想也跟北宫拓打个招呼,目光一转间,却觉迎接队伍里某处有点白光闪了闪。他心知有异,眸中不由得掠过了一丝诧色,心念未已,只见那白光忽地扩大,尖叫声随之响起,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族长千金北宫霓裳已被一名仪仗兵挟持住,明晃晃的匕首正架在她纤细的颈项之中!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让所有人不知所措地呆住,北宫拓只觉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即又气又急地大吼起来:“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开霓裳!”

“族长这么快不认得我了吗?说起来,我们也是老朋友了呢!”那仪仗兵邪恶地笑着,眼底绽放出豺狼般嗜血的光芒。笑声中,迎宾队伍里又闪出两人,一左一右护持在他身前,显然是他的同伙。

“原来……原来是你,你这逃犯!”

北宫拓认出了对方,霎时间只觉寒毛倒竖。原来,那人是前几天刚刚越狱逃走的死囚羊庆洪,现在城里还到处贴着悬赏捉拿他的告示呢。当初,因为羊庆洪连环杀人案牵涉广,影响大,那案子是北宫拓亲审的,所以他认识此人,发现女儿落进了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手中,他焉能不惊骇万分?

与北宫拓同样惊慌的是司礼官翟晖,今日到此的礼仪人员都是由他负责选拔的,结果,这千挑万选的队伍里竟有羊庆洪的同伙,还把这杀人逃犯接应了进来,劫持了族长千金,他这失职的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了。想到这里,他先前打算等着论功行赏的满心得意全然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大呼倒霉的分了。

不过,此时的北宫拓根本无心考虑该追究谁的责任的问题,看着女儿吓得脸色惨白,几乎昏倒的样子,他也急得快要晕过去了。擦着额上的冷汗,他力持镇定地道:“羊庆洪,你到底想怎样?有话跟我说,为难一个姑娘家算什么好汉?”

“闭上你的鸟嘴,老子本来就不是好汉!”羊庆洪凶恶地叫嚣着,用那匕首在北宫霓裳脖子上蹭了蹭,“想要你女儿的命就放我们出城,否则……”

话音未落,忽见银灰色光影疾闪,紧接着就是两声骇叫,那守在他前面的两名汉子竟无端横飞了出去。羊庆洪未出口的话惊得噎在了喉咙里,定睛望去,迎上的是两道并无杀气却凌厉得令他胆寒的目光。

“不好!”他心底本能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想起手中还有人质,可是,还没等他使出让人质见血之类比较有震慑力的手段,便觉右腕一麻,手上的力气瞬间消失,那可怕的凶器当啷坠地,下一刻,他的胸口被重重击中,壮硕的身子抛了起来又重重落下,“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后,他就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了了。

“你的确不是好汉,因为……你就连做人都不配!”

清冷的语声淡定如常,平稳得仿佛从不曾出手。四下静默了一瞬,随后,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银月公子!银月公子!”



   

番外篇 银月公子2

  逃脱魔掌的北宫霓裳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那把可怕的匕首已经不存在了。心神骤松之下,她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就这样毫无挣扎地倒了下去。

“北宫小姐?”

关切的呼唤倏忽飘来,一堵温暖的胸怀牢牢承载住了她虚脱绵软的身子,银色的光芒晃花了她的眼,却也莫名地驱走了她心底的恐惧。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她疲惫地垂下眼,安心地放任自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  *  *  *  *  *

闺房中,北宫霓裳站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宫灯下粉色的丝穗,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心事。

那个男人,真是与她想象中大不相同呢:疾风一样的身手,雷霆一般的手段,眨眼间解决了那么多族人都对其毫无办法的杀人狂魔,难怪当初能震慑住栖凤岭的那班土匪!据说他在一场大火中被毁了容?可是,从没有面具遮掩的那半边脸庞来看,还真是个清俊英挺的男子,特别是那双眼睛……温暖得能叫人舒畅到心里去。

想起自己昏倒在他怀里前一刹迎上的那两道关切目光,这位向来骄傲自负、眼高于顶,视天下男子如无物的大小姐竟破天荒地脸红起来,直到门口丫鬟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遐思:

“小姐,老爷在花厅设宴答谢水族长夫妇,他遣奴婢来问您一声,您去是不去?”

“去,当然去。”北宫霓裳回身走到了门口。

“那么,可要奴婢把您新置的那几套衣裳拿来?”

“不,我不穿那个。去,就要以最特别的方式去!”北宫霓裳沉吟地环抱起双手,忽闪的大眼睛中掠过了一丝神秘的笑意。

*  *  *  *  *  *

花厅内,北宫拓殷勤地为浩原和月灵斟酒布菜,敬了二人一杯之后满心感慨地叹道:

“独孤长老,这已是你第二次有恩于我了,大恩大德,我们北宫家真是今生今世都报答不了啊!”

“我们的交情又不是一两天了,北宫族长何必说这么客气的话?您再如此客套,这满桌的美味佳肴,我们可都吃不下去了!”浩原浅浅一笑,若有憾焉地朝那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瞥了一眼。

“好好好,不说,不说!两位岂是爱听这些俗语的俗人呢?算我老头子失言了!”北宫拓也拍案大笑起来。

“对了,霓裳小姐受了那么大惊吓,现在可好些了吗?”想起那位受惊过度昏厥过去的大小姐,月灵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大碍……”

北宫拓正要回答,却听门口丫鬟报道:“老爷,小姐说,为了答谢独孤长老的救命之恩,她特地请了个乐舞班子来献艺。现在人就在外头侯着,可要让他们进来?”

“乐舞班子?”北宫拓错愕地拧了拧眉,“这丫头自己也刚醒过来没多久,打哪儿去请的乐舞班子呀?”

“北宫族长,既是小姐的一番好意,那我们就不要扫她的兴了,你说是不是?”月灵轻声道。

北宫拓想想也是,于是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丫鬟应声而去,不消片时便带了一群人进来,这些人中间有手持笛箫的,怀抱琵琶二胡的,也有背着古筝扬琴的,乐师模样的总共十来人,可舞娘却只有一个——身着红裳,面蒙轻纱,青丝及腰,体态婀娜,看来气质不凡,却不知长相如何。

既说是乐舞班子,却只有一个舞娘,这情形未免令人诧异,但浩原夫妇和北宫拓都不是讲究这些的人,同意他们献艺不过是不忍驳北宫霓裳的面子,因此,三人心里虽都有些奇怪,但谁也没有多话,北宫拓径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众乐师齐齐一礼,坐下开始演奏,舞娘敛衽一福后站到场心踏起了舞步。

要说这些乐师的演奏,最多是中流偏上的水平,算不得什么名家高手,但那舞娘的表现绝对是令人惊叹:步履轻盈,宛若飞羽惊鸿,肢体柔软,有如风拂杨柳,舞姿曼妙,胜过彩蝶蹁跹,特别是那对水袖舞起来,活脱脱就是两条纵横云海的游龙。

月灵与浩原起初兴趣不大,看到后来,却也不由得暗暗为这技艺高超的舞者喝起彩来,唯独北宫拓神情奇特,盯着那舞娘看了半晌,他眼里的诧色越来越浓了。

这时,乐曲渐渐进入了高/潮部分,红衣舞娘合着节拍舞袖旋转,速度越来越快,那纤细的身躯似要在盘旋的轻纱雪练中飞升起来一般。忽然,她娇躯一拧,随着乐曲结尾的那个高亢长音来了个大幅度跳跃,乐声戛然而止时,她不偏不倚地轻飘飘落在浩原身边,长长的水袖带着一丝魅惑拂上了他的面颊。

“独孤长老,霓裳的这份报恩大礼,可还入得了你的眼吗?”

面纱启处,露出真容的北宫霓裳樱唇含笑、明眸灼灼地瞧着浩原,霎时间,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  *  *  *  *  *

晚餐后回到客房,月灵拽着浩原在床沿上坐下,笑吟吟地盯着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边看边时不时地点头。

“你看什么呢?”浩原抬手拧了拧爱妻秀挺的鼻梁,“喝多了,连自家相公都不认得了?”

“什么呀!”月灵轻轻打掉他的手,托着下巴,星眸半眯地道,“我是在想,我家相公真是一表人才,竟惹得北宫大小姐芳心暗许了呢!怎么样,要不要我去给你们说合说合,把我那才貌双全的好妹子迎回家?”

“我说孩子他娘,你真喝多了是不是?”浩原佯怒地瞪起了眼睛,“一把年纪的人了,孩子都满地跑了,又当了那么多年的族长,怎的说话这么没谱呢?”

“我是喝多了,不过喝的不是酒,是醋!”月灵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谁叫孩子他爹这么优秀,我要不时时提防着,哪天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哦!”

看她的表情,浩原便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并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所猜忌。

其实,他们二人经历过那么多生死磨难才走到一起,如今又岂会对彼此的心意有任何怀疑?月灵之所以有时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是因为他刚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总难免有些自卑感,担心她肯在他毁容之后再嫁给他是出于同情而不是爱,所以,她就用那样的方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和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她是那样牢牢霸着他,生怕别人抢走他呢。

对于她这点善意的小心机,他了解,感激,也从不点破,久而久之,诸如此类的玩笑就成了他们之间另类的闺房蜜语和增进感情的调节剂。此时,迎着妻子温情脉脉的眼波,他忽然迷死人不偿命地笑了:“怕我跟别人跑了,那你就把我吃了吧,吃进肚子里,两个人变成一个,看我还能往哪跑,你说是不是?”笑声中,自愿当食物的某人悍然伸出了“魔爪”。

“喂,你这坏东西,当了爹以后,怎么越来越没正经了?这是在人家家里哎……”

一阵捶打嬉笑过后,灯火倏忽而灭,锦帐绣帘如云彩般飘落,温柔地掩住了悄然蔓延的满帐春光,无限旖旎……

*  *  *  *  *  *

半夜里,月灵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时,发现丈夫已经不在身边。

微微一怔,她赶紧重新闭上眼,然后,其中一只眼睛悄悄地,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鬼鬼祟祟地在房间里扫视起来。

桌边?没有。靠椅上?没有。衣橱对面?没有。窗前……哦,在哪里了。

窗前的软榻上,她亲爱的相公身披一条绣被,在那儿双眸微合、十指捏诀,聚精会神地盘膝打坐。此时的他自然没有戴面具,右侧脸颊上仍是隐约可见一些疤痕,从被底隐约露出的胸膛上亦是如此,但相比五年前,那些疤痕已经淡去了约莫九成有余,这都是皇甫松所研制的灵药加上他自己那一身盖世神功日复一日不懈斗争的结果。

依他现在的样子,即使不用什么东西遮掩,看惯了也不会觉得很可怕,但月灵知道,她那自尊心很强的小相公,在把自己彻底治好之前,是绝不肯在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面前露出有缺陷的真容的。

想想当年那个洞房之夜,这傻男人,光熄灯还不够,非得在窗上糊一层黑纸,连月光都不让它透进一丝半点来,说是不想让她把自己的身子看得太清楚,怕坏了她的兴致……

咳咳,她很想说其实她不介意,但最终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有什么办法呢?别看他面临大事的时候有勇有谋,沉稳大气,对她的体贴宠爱也是没话说,可在有些事情上,他固执起来也会像个别扭的孩子,那就换她来宠宠他好了,反正她乐意。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与她毫无距离的亲密接触,也不再那么执意在与她亲热时都要遮掩自己身上的疤痕了,但有件事,他依然总是背着她偷偷摸摸做的,那就是用药之后的运功。

皇甫松为他配置的药,一为内服,一为外敷,两种药配合使用,再以自身内力催动药性渗透全身,能够促进旧皮脱落,新皮生长,每经过一次除旧生新的过程后,他的疤痕就会淡去一层。按照皇甫松的估算,用药之后的第五年,也就是今年之内,他就可以彻底除尽疤痕,恢复昔日容颜了。

因为运功时需要除尽全身衣物,身上还会有皮屑脱落,那样子自是不太好看,平日里,浩原多半是在独自沐浴行功,只有出门在外,没有合适的地方练功时才在卧房里运功。如是他一人出门也就罢了,若是夫妻俩一同外出,他必然是等月灵睡着以后,深更半夜悄悄爬起来运功。

事实上,有好几次,他起来的时候月灵也醒了,但她知道依丈夫那要强的性子,必不愿让自己看见他的不雅之态,所以即使醒了也依旧装睡,只是有时偷偷瞄两眼,好在他运功时必须专心致志、神游物外,是不会发觉她醒来后呼吸声的异样的。

这时,月灵透过眼皮间那条小小的缝隙,看到浩原身周渐渐冒起了融融的白气,氤氲雾气间,他的脸上、身上隐约有一层层的皮屑剥落下来,与以往她看到过的几次相比,今晚,他的旧皮脱落速度似乎快了许多,量也大了些,这不禁让月灵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她听皇甫松说过,新旧交替过程的快慢,一与药力有关,二与他本身的功力有关,近年来,浩原的内力日益深厚,这个过程自也加快了许多,痊愈的时间有可能会早于预计时间,但运功时也需量力而行,如果一味急于求成,一次去掉过多的旧皮,非但会造成新的疤痕,而且还会大伤元气,所以,看到这情形,月灵一时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了。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了,浩原身周的白气渐渐转淡,就在月灵眯着眼睛使劲想看清楚他的状况到底如何的时候,只见他突然收功站了起来,轻轻一抖间,肩上的锦被与满身皮屑一同滑坠于地,露出了他那未着寸缕的颀长身躯。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笔直通过月灵的心房,惊得她忘记了要眯起眼睛装睡,就这样瞠目结舌地愣在了那里。

天哪,她该不是在做梦吧?这……这真是她的男人,那个与她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吗?走出氤氲雾气的他,如同仙风神韵的白鹤,潇洒而傲气地抖落了修羽间的尘埃,一身皎洁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毫无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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