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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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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秋!”邹翎叫着小严的名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在他肩头拍一记,“好久不见,你倒未曾大变。”
“好说好说,”小严笑,“邹兄怎么突然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东京乐不思蜀了呢。”
两人手挽手同去吃酒,昌令县别的时鲜没有,黄雀极多,特产有一道著名的“黄雀鱼乍”,黄雀收拾干净后,用汤洗,拭干,再用麦黄、红曲、盐椒、葱丝调和,在扁罐内铺一层黄雀,上一层料,装实。用篾片将笋叶盖固定住,等罐中腌出卤,去卤加酒浸泡,密封好,可封藏许久,吃时用干净竹筷挟出。
小严知道邹翎自小最爱这道菜,少不得把严老爷的私藏好货偷出一罐,谁知邹翎对着美食,未语先长叹起来。
“怎么了?难道是吃惯了东京的佳肴,瞧不起我们小地方的东西?”
“哪里,”邹翎天生两道剑眉,皱起来把眉心逼成一个川字,“唉,严兄,你有所不知,我这次回来,是奉了父亲的命准备完婚。”
“你要成亲了?与哪家千金?”
“我自幼由母亲做主,与一家苏姓女子订下娃娃亲。”
“姓苏?”小严觉得耳熟,略想一下,脑中突然跳出那张胡饼脸,顿时张大眼,手指了邹翎,要笑又想忍住不笑,嘴都咧得歪了。
“难道严兄知道是那位苏姑娘?”邹翎苦笑,“这下你总算明白当我下午兴冲冲踏进家门,迎面看到未婚妻的面孔,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吧?”
“哈哈——”小严再也憋不住,扬声大笑起来。
眼看邹翎的脸开始由红转白前,小严勉强止住笑,道:“其实我今天与苏姑娘有一面之缘,只要不看那张脸,其实……其实她还算是个美人。”
“严兄,你就是这么安慰我的吗?”邹翎怨怼起来,“虽说男儿娶妻求贤,可那种姿色……那样的容貌……”他说不下去了。
“是的是的。”小严搓着手,忍住笑意,劝他,“如果真不喜欢,就想办法退亲吧。”
“不行,这是我母亲的遗命,况且苏家近几年遭遇天灾人祸,才让女儿投奔亲友,人家都把闺女送上门来了,哪里退得掉。”
“那你只好吃个亏了,娶了她,大不了以后再娶个美妾,也算是佳话。”
两人商量一通,到底没有什么结果,邹翎胡乱吃了几杯酒,脸上微醺,拱手起身告辞,“来得匆忙,我并未见过严伯父,明日再认真上门请安。”
小严把他送到门口,邹翎转头道:“算了,人总要信守盟约,好在我常年在外经商,以后把她留在父亲大宅里,横竖一年只回来一次,大家眼不见为净。”
方送走愁眉苦脸的邹翎,又迎回满面和气的主簿李格非,他已先去见过严老爷,一见小严,连连拱手道:“在下是特地来拜访公子的。”
小严点头道:“不错,想必主簿觉得我日子太过悠闲,特地来折杀我的福气。”
“去你的。”李格非这才打他一拳。
进了房间,李格非一眼看到桌上还未撤下的黄雀鱼乍,顿时食指大动,笑,“看来我今天确实有福气。”
小严替他斟酒布菜,免不了寒暄几句后,李格非放了筷子,正色道:“其实今天我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昌令县是个弹丸之地,素来也算安定平和,但最近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情,县太爷特命我来与你商量。”
小严马上竖起耳朵,双眼炯炯地盯住李格非,“什么事情这么麻烦?衙门里的捕快师爷,丁户长都不能替县太爷分忧?”
“严公子有所不知,最近昌令县莫名其妙出现许多诡异之事,案子报到衙门里,资格最老练的师爷都说闻所未闻,若是这些事传出去,少不得有妖孽之说,故县太爷令我来与公子商量,此事只能暗访,不能明查。”
“哦,那是些什么事?”
“唉,你可知道城东效外的乱石冢?”
“当然,那是昌令县的埋尸岗,专葬一些客死他乡者和无钱置棺的穷人。”
“前些日子,看守乱石冢的老柴头突然死了,之后也调去几个看岗人,都是才上任几天就吓了回来,说是半夜老听到些奇怪的动静,第二天去查看,明明昨天才埋下的死人,居然开土散石的不见了,又过了几天,再去查,尸首却又好端端躺在土里,像是根本不曾被人翻动过。”
“死人怎么会自行走动?这恐怕是人为吧?”小严断然道。
“是,县太爷也是这么说,暗地里派了些人去埋伏,不到天亮只剩下一个人失魂落魄的逃回来,满口胡言乱语只说见了鬼,根本成了疯子,其余的人竟再也没有看到过。”
小严瞪大眼,一字不漏地听了,许久,慢慢地呼出口气,苦笑:“你把这么机密的事告诉我,难道是让我去乱石冢守夜?”
“哪里,严公子是本地耆长,这类贼盗治安的事情自然归你管,县太爷命我把这事交给你暗访,至于你到底怎么访,全是严公子自己的事情。”
李格非说得一本正经,小严听了好气又好笑,眼睁睁看着他把这样一只红通通烫手热山竽若无其事地抛过来,一转眼,倒成了小严自己的事了。
该办的事也都交办了,李格非心满意足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记贴在小严耳边叮嘱,“县太爷才走马上任,此事可大可小,所以你访查时一定要小心谨慎,若闹大了,把这事捅到上头去,可就真应验了昌令县是漏财短运县的讹传啦。”
他打着哈哈走了,小严再也悠闲不了,随手取了本书到榻上看,到底一个字也没进下去,想起昨天晚上与沈绯衣在停尸棚所见,直到现在还身上汗毛津津,未料这世上当真有诈尸还魂的事,想来乱石冢的勾当十出八九也是与此物相似,若是再经历一次,岂不是真要丢了小命。在榻上左右辗转了大半夜,拿定主意,还是得找到那个镇尸官沈绯衣帮忙才行。
好在李格非虽然把一桩头痛差事交给他办,也从衙门里调了几名差人听他使唤,不过几天,便将昌令县翻了个遍,寻出沈绯衣下落报到小严耳旁。
原来他住在城南郊外,离城十几里开外,有一座农庄,并不大,约二三十余间砖瓦草房,陷在群山怀抱里,仅一条小路蜿蜒穿过岔口通往山外,山底也有树林石坡溪涧木桥,桥下清水湍流,枝头炊烟袅袅飘向天际。
小严从斜坡的山道上进入村庄,已是傍晚,山道里才下过雨,地上仍是泥泞,枝头残雨把鬓发打得湿朦朦,他小心翼翼地拉着缰绳,在泥地里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到了村西处的一间草房前。
下了马,天色浓暗,远处堆起滚滚乌云,隐隐有雷声,想是又要下雨,才欲上前敲门,草房里面人已经启扉而出,沈绯衣穿了一身玄色衣裳,衬在沉沉的夜色中,隐约只见张淡秀白的脸悬在半空,两粒眼珠凝视似浸在白水银中的乌琉璃。
这一瞬间,小严突然产生种怪异的想法,这样干净漂亮到不真实的人,会不会本来就是具僵尸?因为千年得道,才能在白天日头底下里行走,故连从事的工作也与尸体有关。
“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来找我,想来是有生意照顾我吧?”沈绯衣道,似乎对于重逢并不很惊奇,扬手招呼小严进房。
房间里布置得格外干净,四壁粉墙空荡荡毫无装饰,如雪洞一般,仅床、柜、几、桌共几把椅子,到处纤尘不染,这令小严心里克制不住又跳出那个念头,他偷偷地瞟了眼沈绯衣,见他只是把门虚掩起来,这才松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
“是哪家要我去?镇尸五两起价。”沈绯衣口气平常的像是卖菜发货,他一边说,一边已从怀里取出本镶锻面的簿子,翻了翻,加一句,“一切按尸身状况出价,若镇尸过程中出现异状,需再加压惊费,至今为止我最高索价是白银五十两。”
“我的天,你可真会赚钱。”小严吐舌头,“镇一回尸收得比咱们县太爷的官粮还多。”
“我是在用这条命赚钱。”沈绯衣似笑非笑,看着小严,“你若是觉得眼红,不妨也来这行分一杯羹。”
“岂敢岂敢。”小严一想到那晚的境况,身上不由又起了层疙瘩,把头摇得似拔lang鼓,苦笑,“我哪似沈兄这般天赋异禀,还是太太平平吃碗闲饭算了。”
沈绯衣的家里一切俱是简约,唯有西墙下的一只三层黑漆嵌螺钿柜,上头整齐有序地满满排了两层大大小小的青釉瓷瓶,柜旁衣帽架上搭了条腰带,小严过去用手拈一拈,沉甸甸的,记得那次邹家诈尸时沈绯衣似乎就是用这样的腰带把女尸格在棺材里,不由仔细看了两眼,见上头缀了排比巴掌心略小一点的黑色硬片,每片间隔了约一寸距离,整齐有序,颜色匀润质地细腻,触手冰凉,如黑玉与玄铁的混合物,十分少见。
沈绯衣见他到处摸来摸去,慢慢皱起眉头,很有些不耐烦,道:“原来你想让我陪你去乱石冢?”
“是。”
“那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可是你准备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让你陪我在那守三个晚上。”小严索性把腰带取下来,绕在手里,才发现那一节节的黑片边缘有凹凸的楔口,只须将腰带一抖,立刻迎风挺得笔直,成了一条无刃的黑色铁剑。
沈绯衣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劈手将腰带抢回,冷冷道:“那好,我可以陪你去守夜,但一晚五两起价,如果遇到任何变故,再加银子。”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严嘴里嘟囔,转眼看到沈绯衣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五
乱石冢本来是乱尸冢,不知在哪一年用谐音改了名字,许是觉得旧名太过凄黯直白——葬死人的地方也需要些隐晦,虽然只是个专葬没钱置棺材的穷人与流lang汉的荒地。出了城西,走上二三里,就能远远看到那片破败的坟头,若再走近些,便能见坟上茅草随风摇曳,灰白色的天空下青绿色的是新生的草芽,焦黄色的则是翻出的泥土,偶尔有黑影窜过,是野狗在坟间刨食,听到人声它警觉地抬起头,两粒眼珠泛着红。
相信到了晚上这里一定是磷火飘动,那些暴露在外的白骨与星光一样惨白荧荧,小严原本笑嘻嘻的面孔沉下来,居然颇有几分凝重,他小心地跨过一座散开的老坟,坟上有个洞,隐约可以看到角腐朽的棺木与残骸。
“真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小严苦笑。
沈绯衣不理他,面无表情地眺着那间木屋,是守夜人的棚子,墙壁与屋顶上已爬满蕨类藤枝远远看过去也就像做坟墓,有着老绿与焦黄的斑纹,他慢慢地吐出口气。
在木屋里燃起篝火,小严舒服地伸直了腿,道:“也不知道这三天里会遇到什么,现在我既害怕白走这一趟又害怕真遇到了什么吓死人的东西,你看我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沈绯衣已经另找了一张略干净些的椅子坐下,他仍是穿着玄色衣袍,腰间扎着那条黑色阔腰带,更显得猿臂蜂腰四肢修长有力,然而面孔却是秀丽雅致,小严看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气度雍荣,这哪像是个走江湖的人?不由好奇起来,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一行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去镇尸?”
“无论是什么活,有人肯出钱我就肯干。”沈绯衣简洁地回答。话说得太快,小严立刻仰天哈哈笑起来,狂声笑到一半,突然头重脚轻,“砰”地整个人摔在地上。
对面沈绯衣施施然收回手,指尖本来挟了枚石子,现在已嵌在小严的椅子上,把一条椅脚生生打断。
他一击得手,自己似乎也很得意,抬了下颌微微笑起来。
两个人疙疙瘩瘩挨到下半夜,屋外渐渐起了风,凑在木屋的窗沿往外瞧,果然磷火点点阴风惨惨,月亮躲进半透的云层里,所有的坟墩野草都只留下毛融融的轮廓。
恐怖与好奇像是有种致命的诱惑力,不断在暗处搔首弄姿,小严虽然心头发毛,可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朝荒野里看了许久。
沈绯衣看着他的背影,自己手里不停,取出些东西分放在桌上,几只白釉小瓶,一只巴掌大的棉布袋,里头鼓鼓地塞了物事,只有腰带还系在身上,他搓了搓手,把怀里的东西全取出来,人像是一下子轻松惬意起来,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把腿翘在桌沿,不一会儿,垂下眼帘。
屋里点了支蜡烛,置放在房间光线最阴暗的角落里,偶尔有风,烛光飘飘摇摇游弋如鱼,小严收回目光,看了看已悄无声息的沈绯衣,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四周一片静寂,若不是还有那么点光线,这木屋几乎也就是一座坟墓。
心里这么想着,咽了口口水,很有些发寒。
“害怕了吗?”沈绯衣低声道,显然带着笑。
小严毫无准备,有一瞬的心惊肉跳,扭头狠狠瞪他一眼,“还以为你真的挺尸了”。
“我睡了会,做了个梦,想到最近接的一桩生意,又醒过来了。”他淡淡说,换了条搁在桌沿上的腿。
小严很看不惯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于是故意不去问他下面的话,等他自己说,谁知沈绯衣比他还要沉得住气,索性话锋一转,“严公子,你身上可带了利器?”
“你指这个?”小严探手从袖子里露出把匕首的柄。
“不错。”沈绯衣扫一眼,又道,“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如果觉得无法应付,直接用匕首刺眉心。”
“呀?”小严眼角灯光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沈绯衣又闭了嘴垂下眼帘,房间里重新安静如眠,像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话。
许多时候,可怕的不是奇怪的声音,而是没有声音的声音。
小严坐在毫无动静的房间里,里面与外面空气一样稀薄阴冷,无边黑暗里,一支残烛与一弯昏月的光线相差不远,其间他左思右想,一连换了几个姿势,仍然无法感觉放松。
终于,弱弱地叫了一声:“喂,你刚才说的那是桩什么生意?”
沈绯衣笑了,他仍闭着眼,这个笑就像是在梦中引发的,有些诡异,开口说:“前几个月城北一户姓徐的人家新死了媳妇,是猝死的,才死了两个时辰就全身糜烂,骨头里爬出蛆来,仵作根本无法验尸,停七是不成了,只得草草下葬,怕死人走得不甘心,故请了我去观礼镇一镇,我记得那时是夏末,又下过雨,地上滑得打滑。”
“那又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不过第二天坟口穿出个洞,尸体没了影。”
“难道真有这种事情?”小严茫然。
“你说呢?”沈绯衣狡黠地反问,“你也算是见识过走尸的人。”
他声音轻却有力,在昏暗至混沌的房间里游走,小严有些窒息感,情不自禁紧了紧衣领,在此同时,他听到窗外传来声音。
夜半,荒野,死人冢,在一座废弃了的守尸棚里,传来人的脚步声,踏得极其用力,像是个巨人正大步而来。
小严本来坐在窗框下,此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趴到窗台往外看。
迷离月光照着底下斑驳惨淡的坟地,泥土被野狗翻得坑坑洼洼,偶尔有磷火浮动,离木棚不远处,正有一片黑影渐渐移动过来。
“什么路道?”小严说,随即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吐字发颤。他努力睁大眼细细辨识,一直看了很久,那似乎是顶方方正正的轿子,轿子下也像是有四条人影似的东西,然而动作整齐凝结,僵硬有序地慢慢靠近。
“奇怪。”耳边有人低低说,沈绯衣脚步轻得像猫,不知何时已经挨着他一齐趴在窗台上,他目光炯炯,似黑夜下的两粒寒星,一眨不眨看着外面,定睛看那些黑影形同鬼魅,这哪里是人的动作,可却又是人的模样,轿子终于停在棚外的阴暗处,四条影子融化进身后背景,无法看见。
小严与沈绯衣等了许久,那些东西就在屋外静止不动,没有声响,黑压压的一团。
“咯啦啦”起风了,木棚的窗上糊纸早残破不堪,被风吹得像野兽低嘶,忽然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将屋角的蜡烛熄灭。
沈绯衣蓦然长身而起,毫无预兆,窜过去开门。
小严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拉住他,低喝:“你这是干什么?”
“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稳定而平静,甚至似乎嘴角还带了笑,小严略一犹豫,手里松了力道。
沈绯衣一把拉开门,淡白月光洒进来,他立在月光下,额头光洁明眸若秋水,冷冷看住棚外檐下。
四条影子背对着月光,面目模糊不清,而身体轮廓清晰,竟还是一动不动。沈绯衣看了一会,抬步下了台阶,他从怀里取出火熠子,像是自言自语道:“活人不能烧,半夜坟地里的野鬼不知道烧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朴噗”,轿子里突然有人笑起来,声音是甜的糯的,尾音又突然吊上去,化作银铃最后一响,轿子上的软帘被人从里面挑开,一只纤纤玉手在月光下莹白如雪。
“不过是开玩笑,公子千万不要烧他们呀。”女子娇滴滴地钻出轿子,约十八九岁年纪,头上乌墨墨两环髻丫,上头钏了宝石首饰,野地里顿时华美光灿起来。
“哼。”沈绯衣转头,小严已经紧跟他走出来,站在身后,脸上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绯衣向他一摊手,他立刻明白过来,转身奔去木棚,把那只吹灭的蜡烛重新点上,支在灯笼罩里,提出木棚。
“你们是谁?半夜三更来乱石冢做什么?”沈绯衣厉声喝。
女子笑了,她半面脸孔被烛光照到,杏眼红唇雪肤花貌,果然是个标致的美人,尤其是鼻下人中处略略短了一些,娇艳里含了孩子气,更加甜美三分。
“唉哟哟,你们是谁,为什么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不要以为凶巴巴就是有道理。”她撒娇。
沈绯衣怔住,突然想起和女孩子斗嘴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闭了嘴,冷冷看着她。
“咦,你的眼睛真亮。”女子惊叹,居然上来摸了摸他的脸。
沈绯衣扭头避之不及,被她摸了个正着,顿时满脸通红。
小严在后面实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女子自己也在笑,直到沈绯衣脸色渐渐红里透出白,才止声,上前万福道:“两位公子恕我无礼,小女子刚才确是玩笑开得过份,在这里给两位赔个不是。”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软语求饶,哪个男人忍心责怪,小严和沈绯衣面色稍霁,沈绯衣追问道:“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不再嬉笑,正色道:“小女子瑾儿,奉主人之命特来请两位公子过去一聚。”
“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就是主人,公子何不自己去看看。”瑾儿盈盈的笑,这次很有些狡猾,“两位公子怕什么?难道还以为小女子是什么狐狸精,专门在坟地骗人上当?”
据说狐狸精白骨女喜欢在荒地里勾引青壮男子,采盗元阳修练,小严和沈绯衣当然不会相信她是狐狸精,但遇上如此奇怪的事,免不了腹疑一番,彼此对看一眼,小严佯装害怕道:“既然是这样我们更不能和你走了,若是到了山洞里你露出本来面目,岂不是要吓死我?”他摆手不迭,“不行,今天我只留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瑾儿走到他身边道:“唉,我怎么会是狐狸精?你看,狐狸精是有尾巴的,而我没有。”
她转过身示意他看身后。
小严向她纤腰下看了几眼,更加摇头:“你穿着衣裳,我看不出来。”
“呸,你这个人真坏。”瑾儿羞啐,拂袖扫他一记。
“不成,既然你不能证明自己不是狐狸精,我们就不能和你们走。”
他百般拒绝,瑾儿渐渐露出焦急神态,乞求道:“我奉了主人的命令来请你们,如果你们不去,主人是会拿我问罪的,公子,你不会忍心看到我被主人责打吧?”
“这个,那个,这个那个——”
瑾儿等半天,看他还在装腔作势,恨得直跺脚,终于大声道:“我知道两位今天守在这里是为了等什么,可是这样守株待兔就能成功吗?与其在此傻等,不如去和我们主人见上一面,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说不定还能帮你们大忙呢。”
“咦,我们要他帮什么忙?”小严装傻。
“哼!你们不就是想破乱石冢走尸的案子吗?严公子,沈公子,官府派了那么多差人都没有办成的事,光凭你们两几个晚上就能解迷?你们未免太过自信啦……”
沈绯衣一直在旁边静听,此时不等她说完,突然截口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瑾儿松了口气,重新上轿,四个轿夫不再故弄玄虚把脚步走得齐刷刷,小严与沈绯衣是有马的,一行人穿过残月孤坟,从山底小路行走,七绕八拐,走了约半个多时辰,眼前一亮,居然出现栋巍峨大宅。
轿子在朱漆铜钉的大门前停下,瑾儿下来嫣然一笑,旁边有人递过垂珠琉璃灯,将她的容颜照得纤豪毕现,越发明秀可爱,柔声道:“两位公子,请往这里走。”
小严沈绯衣把心一横,大步拾阶而上。
进了门,迎面是一障山水画玉石屏,之后雕甍绣槛轩峻壮丽,满园树木山石,满是葱蔚洇润之气,疏林如画奇花烂漫,果然是绝顶豪富之家。
瑾儿一路巧笑,带他们穿过绮疏雕槛,亭台楼榭,领进大厅之中,座上已经等了人,听到声音,慢慢转过身。
他约莫五十多岁年纪,须发皆白,宽袍大袖仙风道骨,动辄抚髯而笑,姿势十分优雅。
“两位公子来得晚了,是不是瑾儿这个丫头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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