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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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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才到嗓子眼,还未呼出,沈绯衣已经侧起头,轻轻道,“你听……”

时已半夜,郊外林木间腾起层雾气,把头顶那轮弯月浸得朦胧模糊,边缘处氤氲吐出光晕,风已经停息,铁马静寂之后,小楼处居然传来细微的女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娇弱时像是在哭泣,婉转时又像是在唱曲。

这下,不光是小严,连沈绯衣也忍不住面色凝重。两人面面相觑,有些紧张。

“什么鬼东西?”小严低声咒骂,想一想,又道,“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沈绯衣已抬步,只一瞬间,笑意还挂在他嘴角,浑身肌肉已绷紧,迅速间化身为猎食中矫健的豹,果断奔目标而去。

一前一后奔至楼下,声音更加清晰,像是有个女子正在低声唱曲,声线极细极幽,纤细如一缕游丝,却总也不会断,吊得人耳朵痒痒的,可又到底听不出她唱得是什么。

走至大门前,小严抢上一步,手搭了朱漆木门上的兽口铜环,微一吐力,应手处“咯呀呀”地开了,与此同时,女子声音嘎然而止,像是也被小严的手指触到,顿时再无声息。

大门后是空荡荡的院落,新刷的一溜粉墙与精致小巧的两层楼阁,墙角处种了几株菊花,嫩黄与浅紫花苞半吐半露,除此之外,整个院子里再没有其它东西,铺了细石的地面在月光下隐隐发白。

“我们上楼吧。”小严摩拳擦掌,目光灼灼地盯了楼门,“管它是人是鬼,今晚我一定要看出个门道来。”

楼门也是虚掩,客堂里空无一人,沈绯衣自怀里掏出支火折子点亮,将周围仔细照了一遍。堂中家具摆放中规中矩,连同案上一只檀木镇纸,所有东西俱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沈绯衣皱眉,问小严,“你可发觉这里有些古怪?”

“不错,”小严的眉头皱得比他还狠,又四下打量,苦笑,“我也觉得这里很邪门,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妥。”

“算了,上楼再看看。”

沿楼梯向上,迎面一条笔直的走廊,一面靠着朱雕栏杆一面紧挨几间厢房,走廊里没有灯光,月光下依稀可见房门处挂着团簇绣花锦帘。

不知为什么,最里间的门口锦帘忽然微微摆动,敲在门框上“啪”里一声。

“嘿,这里一丝风也没有,门帘怎么会动?”小严喃喃道,话是说给身后的沈绯衣听的,可是等了会儿,没人理他。只好苦笑,自己接下去,“难道真是闹鬼了?喂,把你的火折子借我一用。”

仍然没有声音。

转过头,背后整片黯淡暮色,而刚才在楼梯口还同他在一起的沈绯衣像是薄雾般融化在黑暗中,连个鬼影子也没了。

“呜——”这下真的刮起了风,凉气抵着脖子根,恶狠狠灌进领子,迅速将整片肌肤浸得僵硬冰冷。

真正自作孽不可活!为什么要去找这种来路不明的怪胎作为帮手?每次他总是在出乎意料的时候出现,又在最紧要的时候消失掉。

小严只觉脑中“砰”地爆裂,瞬息间大片空白,瞪着那片要命的黑暗,舌头顶住牙膛,恨不能满嘴喷出鲜血来。忽地肩头一重,似乎是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谁!”他暴喝,转头。

身后并无一人。

惊魂未定,右手袖口突又一紧,忙低头,仍然空无一物。

小严几乎要疯了,正自焦躁忙碌,耳听得身后“吡啪”一记,门帘子重又响起,同时伴着低低女子声,曲不成调,字不可闻,幽幽如呻吟。

在这样阴冷诡异的夜里,遇到神秘之事妖魔之声,又是单独一人,已大非吉兆,换成别人早已胆寒心怯挥袖而去,偏小严这个人,从来都是犟脾气,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可是火气一顶脑门,眼珠子都沁出红丝来,哪里还会谨慎多虑,此时喉咙里血气咯咯上涌,反而扭头向门帘处猛冲进去。

门板大开毫无阻挡,房间里也没有半星灯光,一甩门帘,当头便可看到房内全景,小严头已进了门帘,双脚大开迈在半空,眼睛已落到房中那堆白乎乎的物事上。

天晓得那是堆什么东西,约一人多高,整体覆盖在灰白色丝麻似的线团下,正在窗外斜斜射入的朦胧月光里缓缓蠕动,乱线纠结的表面时不时闪出几丝银色光芒,细微如针尖,如只巨大的蚕蛹,而蛹下不住弯曲扭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欲破茧而出。

那种奇怪的声音便是从这堆东西里面发出的,离近了听,还是像女子在唱曲,不过世上哪会有这样痛苦的歌声,像有人被绑紧全身,压住胸腹,从鼻子里灌进一壶滚烫的开水,而嘴巴还张着,从五脏六腑里糜烂的血肉中挤出来的歌声。小严瞬间遍体浮起鸡皮疙瘩,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是个聋子,他傻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双眼死死地盯着这团扭动的东西,一直看到茧子表面剧烈起伏,逐渐由里而外捅出个洞,一只光秃秃泛着青红之物的东西探出来,他用力瞪着它,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像条干涸快死的鱼,终于看明白了,突然浑身颤抖,转身狂奔而去。



小严疯了!

严老爷右眼皮跳了一晚上,天不亮就起来找儿子问话,谁知床铺整齐,人根本不在房间里,老头子又气又急,惦着李格非说的神秘公事,又担心儿子的安全,心里很有种不祥之感。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突然门口有家丁奔进来,急声叫:“老爷,李主簿求见,他说少爷疯了!”

严老爷眼皮一黑,几乎仰天一跤坐到青石地板上去。

小严并不是自己回来的,有个早起打柴的樵夫在郊外发现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野地里,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着些什么,问话也听不到,才离得近些,立刻动手打人,始终目光呆滞表情迟钝,打人时倒是实心实意,几乎要敲破樵夫的脑袋,报官后,四个差官合力才能将他制住,用麻绳捆了送进衙门,李格非叫苦不迭,不敢怠慢,亲自叫人陪着送回严府。

一见到严老爷,李格非万分诚恳道:“严公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不是中邪了?”口气完全是无辜的。

严老爷哪有功夫和他罗嗦,一迭声地叫人先把小严横架到床上,又打发家丁去请县里最好的大夫,严夫人坐在床边哭哭啼啼,丫头家丁们挤在门口乌眉直眼地听命办事,场面十分混乱。

大夫专心地把小严的脉,犹犹豫豫,半信半疑,仔细研究了半天才皱眉道:“这个脉象很奇怪,公子并没有痰症,想是内里受了什么打击,外头又受了寒气,内外夹攻所致,若说是失心疯一时半会治不大好……”眼角瞟到对面的严老爷脸色渐渐青里泛白,马上话头一转,“呃……我看还是有办法治的,好在公子体质不错……先吃两剂药看看。”

勉勉强强开了药方,再不敢多看严老爷一眼,大夫几乎是猫着腰躲了出去。

严老爷再无办法,好歹死马当作活马医,叫人按方子抓药煎药,又是一通手忙脚乱人扬马翻,再回过头,不知何时,李格非溜得人影不见。

要不是小严还痴痴呆呆地躺在旁边,严老爷自己都想发狂打人。

出乎意料,药方居然有效,一阵挣扎发抖汗如雨下之后小严呼吸逐渐平和,虽然人还是混沌,到底安静下来,一动不动躺在浅色团花绣面的锦被里,双目紧闭,面色淡金,往日里精灵古怪的顽皮相消失不见,宛如陌生人。严老爷眼泪都快下来了,猛地一跺脚,向老婆喝:“你嚎什么丧?还不让你儿子好好静养,等他真死了你再哭也还来得及。”

终于一屋子人都被他赶了出去,只留下个能干的老妈子守在床边端茶递药,几个时辰过去,小严始终姿势不变,要不是腔子里还有一口气,几乎就是个死人,老妈子看着他眼神也像是看死人,嘴里喃喃自语:“作孽呀。”神情里既怜悯又害怕,每隔一个时辰,用手托着颈子往嘴里塞几口水,房间里静悄悄,只有老妈子走动时的鞋底橐橐声,裙裾摩擦沙沙声,小严依旧挺尸一样,水从唇间牙缝里挤进去,春雨浸入泥土般悄无声息。

一直挨到后半夜,老妈子渐渐瞌睡,歪头斜脑地靠在床边的矮凳上,夜色沉沉,桌上油灯里的棉芯烧得焦黑,在昏黄灯光里呲呲轻爆,明明还有半罐子油,毫无预兆地,灯光突然熄灭,与此同时,老妈子浑身一个颤栗,从梦乡里惊醒过来。

睁开眼,便看见窗口,窗外就是院子,映了一地白霜似的好月色,老妈子用手紧了紧衣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脑后生风,心里明白油灯就在对面桌上,离自己最多两步之遥,旁边一并放着火石纸媒,可是人就是站不起来,勉强咽了咽口水,略镇静了些,才发现原来是双腿抖得厉害。

“来————”她轻轻叫,声音是软的弱的颤巍巍,在沉寂的黑里鬼魂似的无力飘过,终于吓到了自己,于是拼尽力气跳起来,扑向桌子摸索火石。

灯光乍亮,还是蓬火苗,人已经明显呼出口气,可惜放松得还是早了些,电光火石一瞬间,她瞥到桌子的另一头前已经多了张惨白冰冷的脸。

“啊——”老妈子狂叫着把油灯推出去,油灯还在半空,人已烂泥般瘫软在地,而对面那张脸迅速转了位置,轻轻跃到她身后。灯光没有熄灭,油灯已经在他手里,顺着苍白的面孔往下照,一身黑色衣裳,像是正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渐渐融化,隐约留下的一个影子。

他把油灯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径直将灯芯捻开,光线明亮了,他整个人也就从影子里脱胎出来,清秀颀长,依旧是苍白的脸,双眸亮如寒星,他转过身,双眼一眨不眨,向床上的小严俯看……

小严只是躺着,一动不动,面色更加灰白,再仔细看,连呼吸都停了。

他心头一紧,本能地伸手去探鼻息,手还未触到鼻子,底下张开一张大嘴,牙齿雪白,一口咬在手上。

来人毫无防备,疼痛倒还在于其次,吃惊实在不小,情不自禁‘呀’了一声,倒退半步,小严便死死地咬住他,嘴连着手,被拽得从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

一时两人动作凝住,面对面,小严张开眼,直勾勾的看人,沈绯衣哭笑不得,低声喝:“你这是真疯还是假疯?”

小严沉默,平时半大不大的一双眼,此时瞪得又圆又大。

沈绯衣也回瞪他,半天,还是恻然,叹:“原来你是真的疯了。”

“呸!”小严立刻吐出嘴里的手,冷笑道:“你才疯了呢!我若是不出事,你怎么肯乖乖送上门?”他硬在床上死躺了一整天,腰杆都僵硬,此时略微动作,关节处‘咯咯’作响。

“你没事就好。”沈绯衣倒有些放心,唇边微微浮出一丝笑意,故意沉着脸,淡淡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看到了什么怪物,以至于吓得心智失常……”

话未说完,眼角人影晃过,脖子猛地一紧,刚才还在活络筋骨的小严已经冲过来,双手掐着他脖子,大吼:“你还有脸回来?要不是怀疑我疯了你会回来?”

看惯了娃娃脸笑眯眯,办事毛里毛躁的小严,现在这股子凶猛暴烈的模样实在令沈绯衣很吃不消,才一怔,便觉得颈部卡得疼痛,渐渐呼吸困难,忍不住双臂用力一挥,未想小严身子虚弱,中看不中用,竟然被挥得飞出去。

沈绯衣一出手立刻后悔,刚想跟着飞身过去半空截住小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放声狂叫:“有—鬼—呀!”

原来是个夜里起来解手的家丁,见小严房间还亮着灯,过来一瞧,一眼看见老妈子软在地上,死活不知,而公子正被个穿得鬼里鬼气阴森森的黑衣人弹飞出去。听到动静,黑衣人转过脸来,一张宝光流动的俊秀面孔,世上哪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家人更加肯定,指住沈绯衣,结结巴巴地叫:“狐—狐—狸精——”一转念想起它或许要伤人,忙手脚哆嗦连滚带爬地往回逃。

沈绯衣一呆,小严已结结实实撞在床架上。

“抱歉抱歉。”沈绯衣过去扶他。

小严眦牙裂嘴几乎要吐血,又疼又怒,一把甩开他递来的手,嘶声道:“滚,你们这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东西,两面三刀,别以为我会怕你们……”

沈绯衣听他越骂越难听,奇怪:“你这可是在骂我?”

小严恶狠狠地瞪着他,许是灯光的缘故,面目有些扭曲,许久,才从齿间迸出话:“你敢说你从来没害过我?你心里就没有半点鬼胎?”

“我确实有些事瞒着你,但不能说这就是害人。况且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你来找我帮忙,我何曾拖你下水?你难道连这点也分不出来?”

沈绯衣叹,他五官秀丽眼色明亮,实在不像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小严死死地盯了他一会,左思右想,确实也找不出他害自己的证据,只得慢慢吐出口气,悻悻道:“事到如今,是人是鬼我都分不清了,哪还能识别恶人善人?”

“哦?你觉得自己见过鬼吗?”沈绯衣道,他脸上重新现出那种似笑非笑表情,小严心头火起,反驳:“你呢?你真得以为自己是镇尸官?我看你倒是和鬼一路的。”

两人目光相视,尖利冷静,像是一场兵戈之战,谁也不肯让步。对峙间,门外却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人声嘈杂,想是家丁搬来的救兵,沈绯衣再也留不下去,只得收回目光,道:“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再也不要管这些闲事,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日后会向你解释清楚,严公子,请听我一劝,若想平平安安寿终正寝,就不要再管衙门里的案子。”

他索性从门口招摇出去。

“哇呀!”院子里一阵大呼小叫,伴着严老爷凄厉的‘鬼!鬼!鬼!’叫声,想是沈绯衣窜上墙头走了。

家丁涌入房间时,只见小严傻傻立在床边,地上瘫着老妈子,严老爷痛心疾首,抢上去扶住儿子:“你怎么了?”突然想起来,转头吩咐下人:“天一亮就去城外清云观把王道人请来作法!”

“可是,老爷,县太爷说过不许……”

“呸,要不是衙门里那点事,我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要是为这事治罪,不如把我们全家都杀了才好!”

一提起官府公事,严老爷咬牙切齿后悔不已,家丁抖抖缩缩不敢多话,倒是小严抬起手,阻止:“且慢,我没事,不用去找什么道人。”

“剑秋,”严老爷又惊又喜又怀疑,“你真的没事了?怎么好得这么快?刚才是谁在你的房间里?他对你干了什么?”

一连串问题问得小严头痛,才要开口,又发觉自己根本无从解释,便只好在严老爷灼灼目光下重新闭上嘴,表情很是困惑。

“你们快扶少爷躺下。”严老爷连哄带骗,把小严安排妥当,叫人抬走仍在昏迷的老妈子,招手向管家悄声道,“少爷现在神志不清,分明是鬼迷心窍,必须快些找个道长为他做法驱妖。”

“是,是,”管家用力点头,“我也觉得刚才从房里跳出去的那个东西像是狐狸精……”

小严哪里管他们暗地里嘀哩咕噜,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绯衣临走时的话,回想自李格非交待这桩案子后,前前后后所遇到的事,没有一件不是荒诞诡异,而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东西……一想起来便忍不住打个冷颤,整个人像是被猛力塞进某个满是尖刺的窄筒中,浑身上下剧烈的发抖。

“坏了坏了,少爷又发病了。”众惊小怪,七手八脚地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没头没脑地往小严嘴里灌,小严随便他们摆布,喝了药,浑身发汗,倒在枕旁沉沉睡去。

道士来得很快,想是昌令县自从换了知县后,法事少了许多,难得有赚钱的机会当然不可错过。

一大早,院子里架起八仙供桌,严老爷差人连夜宰了牛、羊、猪各一头,搭上新鲜蔬果摆设齐全,桌旁立两名眉清目秀的青衣道童,王道人仙风道骨拂尘如雪,稽首朗声道:“请公子——”

话音未落,房门大开,四名家人昂首阔步而出,一式清爽打扮,帛衣玄带小牛皮靴,单手托着门板,小严莫名其妙仰天躺在在门板上,眼睁睁被人祭品似的抬出来,呈在供桌前。

王道人装腔作势地看他一眼,拈着胡须沉吟道:“公子被狐狸精迷得不轻呀。”

“你放屁!”小严怒,一跳多高,随即被家人按了回去。严老爷赶紧过来挡在门板前,赔笑:“道长,你看小儿还有救吗?”

“当然,且看贫道如何与它对法。”道人风清云淡地笑,猛地出手两指一点小严额头,另一手去供桌上拔了支蜡烛,在半空中‘呼呼’舞动,蜡烛芯子上一点通红,贴着小严的面皮上下翻动,宛如灵蛇多变,众人正看得入迷,突然小严额头处‘嗞嗞’迸出火星子,他自己也吓一跳,蜷在门板上惨叫。

与此同时,王道人猛地跃起,迅速抽出腰间桃木剑摆开个蛟龙出海的架式,剑尖点住小严暴喝声:“妖孽还敢作怪!”,果然威风凛凛宛如天人,围观的人这才明白过来,满堂哄然叫好,一时掌声不绝,王道人稳稳收了架式,不慌不忙又舞了个剑花,方矜持地向众人点头答谢,鼓掌的人更加起劲,连严老爷都眉开颜笑,唯有小严额头一片焦黑,气得两眼翻白晕厥过去。

王道人开场成功,更加得意,从怀里摸出张朱砂描得弯弯曲曲的符纸道:“你们别怕,公子并无大碍,他只是受到千年妖狐的迷惑,现在妖狐的蛊术已被我用法力定住,再将我这道镇狐符用火化了,喂公子吃下既可平安无事。”

“好的好的。”严老爷深信不疑,忙上前双手接过来,命人端水,亲自喂小严吃符。

王道长眼珠一转,又道:“这只妖狐万分狡猾,实在不可轻视,贫道为了替天行道,决定在此设上法坛,镇它七七四十九日,一定将其彻底化为脓血才能安心离开。”

“一切全听道长差遣。”严老爷为救儿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严本来只是受了风寒身子虚弱,又不知被王道人设了什么鬼把戏,额头上灼出大片火泡,偏偏所有人都偏向妖道,吃再多苦头也没人同情,心里气到苦,总算人还聪明,再不倔强多话,闭目养神等待机会。

严老爷见他老实下来,还以为是作法的结果,欣喜万分,少不得叫人清扫厢房,重设神坛,奉以美食佳酿丰厚香资,神仙似的捧着王道人。

一直挨到下半夜,小严起了床,趴着窗格往外看,院子里灯火还旺,王道人早去厢房梦周公了,只留下个小道童在坛前打瞌睡。

小严便在窗格里遥遥看着那个青衣童子,一双乌黑的丫髻,粉团似的小脸倚靠在供桌边,很香甜的样子,于是他脸上慢慢浮起种居心险恶的笑,有这么一刹那,也就像是个被妖狐附身的人了。



神坛旁点着七盏胳膊粗的莲花油灯,油芯烧得旺,道童睡得特别暖和,小严轻手轻脚绕过去,对着他打量半天,摇摇头,又蹑手蹑脚摸到王道人睡的西厢房,房间里居然点着灯,王道士没有睡。

立在窗沿往里看,竟然有个女人背窗窈窕而立,背影纤细秀丽,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只是小严看着她眼里除了惊奇并没有半点惊艳的样子,他认出这女子竟然是隔壁邹府邹翎的未婚妻,那个麻子脸的丑女。

说实话,若是不看脸,她真正是个出众的美女,尤其此刻半夜,晕黄色灯光下,她穿了身淡绿衣衫,更显得腰肢袅娜双脚修长,看得对面的王道人都眯起了眼。

“你究竟愿不愿意帮我的忙?”女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烦,她声音很清脆,在静寂的夜里格外轻灵,连窗外的小严都听得一清两楚。

“这个……”王道人只是眯着眼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像查看货色,又像是估摸价钱,看看脸,又看看身体,很有些犹豫。

“我并没有多少钱,一共五钱银子,你看这些够不够做法事?”

女子从胸口处小心摸出个粉色锦袋,打开绳结将两块碎银倒在手掌心,衣襟翻动中,显得她的胸部高耸,轮廓美丽,哪像寻常女子那般平坦,也不知道有没有扎裹胸布,王道人看得脑子一热,冲口道:“好!”

“真的?”女子又惊又喜。

“这个……”王道人眼光移到她掌心上,又着实有些后悔起来,“贫道最粗浅的法事也不止一两银子。”

“那怎么办?我实在没有钱了。道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女施主不要着急,让贫道好好想想。”王道人眼珠子骨碌碌,又在她身上转来转去,转到脸上时大皱眉头,往下一移动,又是眉飞色舞,终于,道,“你先把手递过来让我看看掌纹。”

“咦,驱妖也要看掌纹吗?”女子奇怪,可还是顺从地把手递过去。

王道人便拉着她的手仔细研究,想不到这女子脸上丑陋,手上的皮肤倒白皙,灯光下印出珠宝似的光华,肌肤滑腻细致,十指纤长柔韧,王道人渐渐心猿马意,拉在手里抚摸,还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女子立刻抽手回去,喝:“你这是干什么?”

“贫道这是在做法驱妖。”

“胡说八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女子发脾气,恨声道,“你到底愿不愿意替我驱妖?或者就给我几道除魔符,不要因为钱少就想欺负人。”

“才五钱银子就想设法坛请神符?”王道人也干脆,“贫道也是要吃饭的,收斩凶神恶煞邪法符一两银子一张,设坛最少也要五两银子,少一文钱都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你为何不早说?”女子跺脚,“还好意思说什么替天行道,我看你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罢了。”她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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