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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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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
小僧
引子
这一年的三月并没有往年那么多雨。清明过后本该阴霾的天空甚至会有不少阳光,洒在来九柏公墓排排灰色水泥墓碑的肩头。守墓老汉站在公墓的大门口,看着晨阳在天边染红一片,叹了口气,继续用根又歪又叉的扫帚拔拉地上的鞭炮纸片。他不再种地,因为土地不再是他的希望,他的所有希望都在远处大城市里打工的儿子和女儿身上。天好的时候,站在九柏公墓的山头,就可以看到那个高楼林立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听儿子说,城里人很多,很复杂,也很古怪。
很古怪。这一点年迈的守墓人深有同感,因为在他面前就有这么样一个怪人。这男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头发梳得很整齐。尽管从背后无法看清面容,但依然可以看出他消瘦的脸上有点发白。他的西服外套随意地扔在地上,上面扔满了擦眼睛用的纸。他自己却坐在墓前斜靠着墓碑,不停地照镜子。
这是个让人诧异的举动,在坟前哭,闹,笑,严肃,沉默,假模假样,和死人说话,这些都不奇怪。在坟前照镜子一照几个小时,这就实在是太过怪异,甚至透露出一丝阴森的味道。守墓人悄悄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他背后,发觉他在喃喃自语。
“……跟你说了那么久我们以前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以前你总是说我闷,不说话,是个木头人。现在轮到你不说话了,”那人举着镜子抽了下鼻子,“这样倒也公平,不是吗?你就这样看着我,默默不说话,是让我还以前的债对吧?”
和死去的亲人说话的,守墓人见得多了,但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对着镜子说话?镜子里面,不就是他自己吗?一阵风掠过,才升起的晨阳已经毫无暖意。守墓人不由觉得背上有点冷。只听那怪人又举起镜子道:“你摇摇头吧。你摇摇头,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谣言。摇摇,就一下,我就不再去追究,不再去过问。一切都让它自然过去。”守墓人恐怖地看到那怪人果然自己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摇头的。没有人逼你,你不会这样的对吧?”那怪人忽然声音变调了,“如果,如果是有人逼你有人害你呢?你不是个自杀的人是吗?他们都说你是自杀的,他们都是骗人的是吧?我这么了解你,你不会自杀的!”
守墓人一惊,他看见怪人的肩膀开始剧烈起伏,甚至颤抖:“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一件事!你晕血!我从十八岁就认识你,你手指破了个口都发晕!即使是当年在学院里的解剖课,你从来都是半闭着眼过的,你怎么可能割腕?!就算是,你那么爱干净,怎么会自杀选在医院的公共厕所,就这么倒在里面?”
“叮”的轻响,镜子似乎被用力的手掰断了。守墓人从背后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从边缘的曲线,也可以想象那人脸上的扭曲狰狞。一丝鲜艳汇聚在那怪人的拳头里,如同汇聚的仇恨,顺着手腕滴了下来,触目惊心。那怪人还在不断的手上用力,好想还嫌不够痛、碎镜子扎进肉里还不够深一样。他道:“你好面子,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你晕血的事情。作为个护士竟然晕血,谁都不会料到!你是被人谋杀的!你放心,我会查清楚这事。我绝不会让这事就这样了。这个凶手,我一定要找到,找出他……你安心的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好了。”
怪人抽起地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任由手上自残的伤口张开,鲜血不停地滴下点点,在他身后留下诡异的踪迹。
“真是……古怪……”守墓人吐了口气,回头,看见碎成两截的镜子上的一大团鲜红,在墓的前面。守墓人心下揣摩,这在墓前面对着镜子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城里人新的召灵方式。他一转身,看见墓碑上刻着“芳华永存”四个字。下面是一行小字:“爱妻蒋小雪之墓。夫,郑翼。”
怪人任凭手上的伤口留下鲜血,扬长而去。
守墓人摇摇头,收拾好地上的碎镜子,打扫干净血渍。他抬起头,眯眼看了看,远处的晨阳依旧,天空蔚蓝清灵,没有一丝云彩,预示着又一个晴天。在这个季节,这与往年不同的光明似乎并不能改变人们的习惯。打扫完毕之后,守墓人就蹲在门边自己的蜡烛纸钱摊儿前,看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公墓,该在先人墓前哭的一样哭,该在完事后去春游踏青还是一如既往。死人和活人一起沉浸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说不清到底是在寄托还是庆祝,在清明这个让人矛盾的节气里。
但在守墓人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情绪,不仅没有随着人流的穿梭来往减少,反而越来越明显。
那个男人,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在坟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当天夜里,守墓人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响声。在半梦中的他一跃而起。
做公墓管理员有好些年头的他当然知道,夜里不会有人来到公墓的。在通常情况下,夜里的坟地上不可能有人。当然,是指活人。在和一地死人相处多年后,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他身体里那根一直体会着不安情绪的神经在跳动,仿佛在告诉他,警示他,为即将的危险。但他还是披上外套,带上手电。他是守墓人,守护墓地的安宁是他的责任。他来到屋外。
空气中有股浓烈的油漆味道。一个穿着黑色的大衣的男人正开着盏应急灯,提着桶油漆蹲在一个墓碑前。守墓人没有开手电,只是偷偷地朝那男人走去。他留意了一下,心中的不安得到应验:正是那个叫蒋小雪的女人的墓。那人手拿一把油漆刷子,似乎在蒋小雪的墓碑上涂写什么。在那一瞬间,他心里不知为何将这和白天那个怪异的访客联系在一起。三更半夜,一个人阴恻恻地到坟前拿油漆涂抹墓碑,这诡异的景象让他大喝道:“喂!你干什么?”
守墓人打开手电,照到那人的脸上。那人看到守墓人,自嘲一样摇了下头:“我就知道没那么顺利。我就知道会有这些事情。”
守墓人道:“什么?”他没有听懂这句话。但他更诧异的事情是,当他的手电射向那人的脸时,他清楚地认出,这人竟不是白天那男人。
那人掏出一把手枪样的东西:“你看到我了……我为我没有隐藏好自己道歉。”他对守墓人扣动扳机,守墓人没有听到枪响。他看着自己的胸前,眼睛里满是惊讶和不相信。但很快,他的眼睛里的思维光彩慢慢消失,他向后退了几步,从台阶滚了下去。他的手电滚在了地上,手电转了几圈,光柱最后停留在墓碑上两个鲜红的大字上。
当然,守墓人永远不可能知道那写的是什么了。
第一小时 动机
下午一点不是东湖医院内科门诊部的高峰时间。郑翼披着白大褂,坐在桌前发愣。自从请病假做完手术后,他这是第三天当班。医生也是人,也食五谷生百病,当然请病假被另一个医生做手术并不奇怪。但郑翼的病以及他的手术经历,却着实让知情者无不唏嘘。但这都不重要,对郑翼来说,最重要的是,当他身体康复之后,他的妻子蒋小雪永远地走了。
一个病人走了进来。郑翼缠着绷带的左手放下手中看了一中午的镜子,机械地问道:“哪儿不好?”
“发烧,感冒,细菌引起上呼吸道感染。有几天了,挺严重,说不定需要住院。”
“这么行还来医院干嘛?自己写个方子去药房捡药吧。”郑翼不耐烦道。作为医生,最不待见的怕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病人,尤其是对心境极端恶劣的郑翼来说。郑翼无意多说,手伸向报纸。
但这个人却道:“怕是不行,恐怕得住院观察个几天。”
“那就不要自己乱下结论。先去量体温,然后查血。姓名?”
“姓名不能说,你自己编一个吧。不能查血。一查就发现啥事没有,还喝了酒。温度计倒是可以搓。”那人竟然笑了笑。
“你想找茬是吗?”郑翼霍然抬头。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出现在面前。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大约五十上下,面色红润,正瞪大双眼睛看着他:“一点都不。我只是想住院。我迫切需要把自己弄进住院大楼十四层,如果可以的话,十五层最好。”
郑翼瞪着对方看了许久,他自己面色平静如水但这是假象,他心中无数遍压抑自己将拳印在那张红润脸上的冲动。半晌,郑翼忽然笑道:“心理科在楼下,楼梯下去左拐,你得重新下楼挂号。”
那人摇摇头,回头看了眼门,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你今天必须把我弄进住院大楼一间我指定的房间,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什么事情?”
“我告诉你,”那人压低声音,“谁杀了你妻子。”
“你说什么?”郑翼脑袋嗡然一响。
“你妻子是被人谋杀的。我不仅知道这一点,还知道是谁杀的。”
郑翼几乎是跳过桌子,抓住那个人:“谁杀了我妻子。你是谁?”
“住院。”
“为什么要住院?”
“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瞎混。你把我安排住院,等一切搞定的时候,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凭什么相信你?”
“你要相信我。而且,你会相信我的。因为到目前为止,你的感受我都非常清楚和了解。要不要喝酒?”那人掏出一个镀银酒瓶,递给郑翼。郑翼不理会对方的酒瓶,只是停顿了许久,他直视着对方,对方也看着他,还傻呵呵地裂着嘴。凭直觉郑翼明白,这个男人莫明其妙地提出一个异常怪异的要求,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简单和容易。但郑翼知道,他没有选择。他抿着嘴抽出住院单填写。住院手续一般得病人或者亲属自己到指定地方办理,但郑翼是医生,他可以写条搞定。他写得飞快。一边写,他一边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来人点头满意道:“十四楼,最好十五楼。”
“那不可能。办公楼拆了正在修新的,住院大楼顶层十五楼腾出来给行政人员办公了。”
“我知道,所以,十四楼。”
“我只是内科门诊医生,不负责安排住院。你的床位安排不归我管。是不是十四楼,我说了不算。”
“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你打个电话,这种小事没道理解决不了。十四楼六号病房。”
“十四楼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十四楼什么也没有,我要的东西在十五楼,”来人指了指桌上的电话:“1406病房——你得打这通电话。”
“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
“易振国。这名字对你来说有意义吗?”
郑翼面无表情地看着易振国,他无法判定这个名字真假,于是他手伸向桌上的电话。
住院大楼十四楼。两个护士叽叽喳喳的在走廊经过。其中一个道:“听说内科那个郑翼了吗?今天一脸吓人的模样,昨天翘班回来,手上好大一条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哪个郑翼?”
“就是以前和眼科尹鹏飞是好朋友的那个,后来跟尹鹏飞的女朋友蒋小雪结婚了。”
“蒋小雪?不就是那个跟院长步尧上床后来又自杀的护士吗?”
“就是她!哎,你听说过没有?那个蒋小雪据说是冤死的?”
“是呀……据说她晚上会还魂,有人在她头七之后每个七天都看见她的冤魂在院子里游荡,还说得活灵活现,手腕还滴着血,惨白惨白的脸上,在眼睛的位置上是两个血窟窿。”
“对,好多人现在晚上都不敢去院子里了。我还听说她是在找害死她的仇人,要报仇,你知道吗?今天是她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是尾七,据说只要是冤死的人尾七是在清明,就是大凶!今天晚上她就又要出来……”
“别说了,好吓人,我还要替人值夜班呢……”
两护士边说边走,拐了个弯,赫然看见郑翼铁青着脸站在面前,脸色一变,连忙住口,小步跑远。
易振国摇摇头,回头看着郑翼额头上的青筋:“这样的流言自从蒋小雪走之后就没断过吧。”
郑翼回头扭住易振国的衣服:“你要的我已经替你办到了,现在告诉我,是谁?”
“郑大夫?”十四楼的护士长张抒迎面过来,“你怎么自己上来了?谁是病人?”
郑翼放开易振国,吸了口气:“他,”指着易振国道,“他是我一个朋友,我自己送他上来。”
“嗯,”张抒忽然吸了下鼻子,盯着易振国皱眉道,“你喝酒了?”
易振国面不改色道:“药酒。自己泡的。有点拉肚子,以为喝点酒可以杀毒。”
张抒怀疑地看了他一阵,回头对郑翼道:“房间准备好了。六号病房空着的,药我一会儿就拿过来。”
郑翼勉强点头:“有劳。我欠你个情。”张抒听到这话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远。待张抒走了,郑翼怒道:“要装病干嘛喝酒?”
易振国摇着通红的脸:“不是说了发烧嘛。不喝酒脸不红温度不高,不像。”郑翼恼怒地将易振国拖进病房,病房上有“1406”的门牌号。里面一个护士摆弄输液架子:“现在就用药吗?”郑翼道:“先输生理盐水。单子回头给你拿过来。” 待护士走后,郑翼一把关上门:“现在你最好告诉我,姓易的,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否则你就准备在这里常住,外科病房!”
易振国举起双手:“放开我。嗯,你对为什么我一定要住进这里、这间病房,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名字!”郑翼狠狠一脚踢在床脚,床脚嘎吱一声。
易振国叹了口气:“凶手是医院的院长,你的上司,步尧。”
“我凭什么相信,就这么一句话?”
“当然不是,我这样说肯定有足够的证据。但是,郑翼,你得耐心听完来龙去脉。你的妻子的死和步尧有关——不,应该说绝对就是步尧谋害的。但这绝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不是……那些流言那样简单。”
“我在听。”
手机响起,易振国拿出手机:“我进六号房了。你们过来。”抬头对郑翼道:“2。14假药案,听说过吗?”
“废话,我是医生。”
“2。14特大假药案。一个号称的特效胃药中的成分里含有苯啡氨明,成本很低的一种东西,可以舒缓疼痛。但这种东西副作用太大,吃多了致盲,是国家明文规定的药禁品。这个药批文,是药检局一个姓傅的人批的。”
“我知道这案是怎么回事。但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20个小时之后,步尧就会在去北京的飞机上,出席一个不大招人喜欢的会议——庭审。”易振国从提包里拿出几份报纸。郑翼接过一看,上面有《药检局傅大年涉嫌贪污渎职滥用职权,已被公安机关逮捕》、《2。14特大假药案告破,药检局高层涉嫌其中》等等文章。那人道:“你好好研究研究,只要看完顺常理一推,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没空!2。14案跟步尧有关?”
“对。步尧将作为证人,对这个姓傅的药检局高官做出不利的证词。但步尧本人是涉案人员。你知道步尧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不知道。”
“步尧就是制药的牵头人。通过行贿,买通了傅大年的批文。我猜他并不是存心造出这种药来,这纯粹是自杀。这应该是外包药厂的黑心老板搞出的事。老板制药,医药界的专家出面挂名,药检局高官签字,这个是制药的标准流水线。现在那个老板已经跑到国外去了,而药品研发负责人就是步尧。现在步尧状况很不利,但是手里却有一张王牌——傅大年所有的问题,人证物证,都着眼在步尧一个人身上。步尧不交代,傅大年无法定罪。而步尧只需要反戈一击,证明傅大年的罪行,就可以救得他自己。现在国家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提‘坦白从宽’的口号,也没有美国那一套污点证人的系统,但对这样的证人毕竟还是欢迎的。现在的步尧,”那人指了指楼上,“正和四个全副武装的法院来的警察待在一起。十五楼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全部走了,整层楼只剩下他们五个。这个案子关系重大,他们保护步尧安全直到上飞机。再要不了四个小时,他们就会下楼,然后护送步尧回家,或者去公安局或者法院,看管他一夜。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明天一早八点,他就会离开这里,去北京出庭作证。”
“这依然不能解释一切。”
“别心急。国家已经下决心拔出傅大年这个毒瘤了。和傅大年相比,步尧只能算是个小喽啰。步尧作为关键证人对此配合,绝对可以逃脱本来对他应有的惩罚。国家要清除的是傅大年这样的大老板,步尧相比之下什么都不是。我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确保那不会发生。步尧必须接受他应有的惩罚!想想看,这不是步尧和傅大年第一次合作!他们将类似的事情做了许多次,成千上万的人受害,上百人因为他的各种假药而失去生命!对于所有受害者来说,步尧必须死!”
郑翼惊道:“那么你要来住院也是为了这个?为什么?你打算怎么办?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一定要步尧死,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不过,”那人道,“你不是更想知道你妻子的死亡真相,对吗?”他手指了指门口,郑翼回头,看见两个人站在门边上。
其中一人拿出一个录音MP3。
“这是什么?”郑翼问。
“这是你的妻子。”那人按下播放键,MP3里传来沙沙的交流声。
忽然,一个女声响起:“郑翼,亲爱的,你还好吗?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那说明我已经出事了。”声音压低了音调,显得急迫匆忙。“这录音我将交给易振国,他马上就要来了。”停顿,沉默,而后忽然一丝隐隐的啜泣声。“翼,亲爱的……我……我对不起你……”
这是妻子的声音!郑翼一把跳起来,抓起MP3,瞪大眼睛。他小心地捧着冰冷的塑料外壳,仿佛在捧着妻子蒋小雪的身体一样。
“翼,我别无选择。你的眼睛角膜溃烂,需要角膜移植,而角膜移植现在紧俏无比。一千个人中只有一个能排到。我算了一下我们排的号,按照现在的角膜供应速度,得排四十年!”
“我不得不去找关系,我找到了院长。他是领导,一定有办法。但是,家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他想要的……除了……除了……”
哽咽,抽泣,在MP3音质并不好的扩音设备里传来,却真实无比,真实到将郑翼的双眼用泪水泡满的如刀搅心痛。
声音忽然模糊起来,交流声越来越严重,似乎在诉说痛苦还在扩大:“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步尧竟然翻脸不认……说……竟然说……他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我想死。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我又不能,因为你还生活在黑暗中,你还失明。那天要不是为了让我开心,你也不会弄那些石灰来粉刷,也就不会……你是为我而失明的,我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好痛苦,真的,每天看到你,我都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蒋小雪的声音忽然一变,似乎强作精神:……现在没空说这些了,”她清了清鼻子,但MP3的交流声更大,话语声更小,“你得相信易振国易大夫。这段时间跟步尧……虚以委蛇,易大夫找上了我。易大夫本来是东湖医院的名中医。步尧制药的那条线上,恰好有个叫雷徒的人是易大夫家的世交,易大夫得知了一些内幕。步尧在察觉到之后将易大夫赶出了医院,对外说是裁并部门,撤销中医。易大夫希望我能帮他找到一些证据可以扳倒步尧。一些关于一个叫傅大年的人证据。我们已经找遍了步尧的家和别墅,什么都没有。那一切勾当的痕迹都一定是在办公室里,但步尧从不带我去他办公室……我必须得找到那些。步尧干的坏事太多了,他甚至……甚至不止骗了我一个……我一直在帮易大夫。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怎么办……呜呜……但是……翼,我爱你啊……”
“有人来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易大夫,我得走了。但愿一切顺利,但愿,你永远永远都听不到这些。”
声音停止了。MP3上液晶屏幕显示停止了播放。
易振国掏出镀银酒瓶,拧开对着嘴猛灌一大口。他将纸巾递给郑翼,泪流满面的郑翼木然地接着。易振国道:“那不是我,那天我去晚了。”
“这是她最后……”郑翼语不成声。
“对,”易振国点头道,“蒋小雪死于一个多月前,二月二号的那个下午。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录音是中午十一点。在这个时间之后,没人见过活着的她了。当然……凶手一定有。尽管她的话里涉及了死意,但我想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能分析出,她绝不是自杀的。我和她有过约定,这个录音MP3一直在她身边,但最后我却没有找到。在她死后第三天晚上我找人翻墙进了步尧在郊区的别墅,在步尧的金鱼缸里搜出了这被塑料袋扎捆的MP3。浸了水,断断续续的不清楚。”易振国咂着酒。
“报警!我要报警!他是凶手!我就知道小雪不会自杀的!她有晕血!”
“别激动!”易振国沉声道,“报警没用。一段不清不楚的录音不足以证明她的死因。证据不足。警察是没用的。”
“那该怎么办?那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郑翼扯着易振国的衣领,“你说过,明天他就要去北京。他还会在法庭上作证,他还有法警保护他!哦,不!我们可以等,等他庭审结束,没人保护他了,我们跟着去北京是吗?”
易振国道:“跟着去北京干什么?”
郑翼道:“你不是说,你要步尧接受应有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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