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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狮子香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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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依然沉眠于箱底。
“马上就要到仙营了。”
司机高声喊道。
九雷溪缓缓流过,但依然能够听到微微的水声。
正文 九雷溪(2)
“能听到水声啊。”高见说道。
“因为河水在到仙营之前突然变窄。河里的雷神,就是从那里发出雷鸣声的。”
说着,司机拨动了手里的方向盘。
因为道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所以司机表现得很不开心。
此时正值1934年的春天。南京的国民政府对江西、福建的红军展开了第五次总攻。蒋介石把这次行动称作是“算总账”,投入了多达百万人的大军。此时,通过《塘沽协定》,国民政府已经与日本达成了妥协,北方的后顾之忧已然解除。
高见所乘的卡车,一路上几乎都在不停地与士兵的队列相遇,军用车辆往来穿梭。在这处距离前线不远的地方,甚至就连风景也带上了一丝兵荒马乱的气息。行军兵士的靴底和往来军车的轮胎,卷起了漫天蒙蒙的沙尘。天空晴朗无垠,然而前方却模糊一片,难以分辨。司机不住地咂舌。
沙尘所象征的能量固然巨大,但是感觉却又是那样地空虚。尽管如此,它却依旧是无可逃避的。
哪怕不过只是想让历史的齿轮稍作运转,也需要消耗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这句话,曾在史铁峰的某篇文章里出现过。
史铁峰的论文向来观点激进,总让人感觉心中紧紧绷着根弦,而并没有鲁迅那种摊开大手包容一切的感觉。倘若与什么论点相互碰撞的话,要么会把对方彻底撞飞,要么就是被对方给撞到一旁,完全就是一种丝毫不具包容力的、纯粹的战斗性文章。
然而,如果不是正面相撞的论文,而是随意写下的杂文,其中又会蕴含着一种悠然不迫的风格和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感。除此之外,尽管算不上拿手,他也时常会写下一些新诗和旧诗。他的诗中,有这样一首名为《献给兰妹》的作品:
才似玄机侠骨凉,情如李娃合欢妆。冰肌幸得毫端点,恼杀史郎木石肠。
这位兰妹究竟是何许人也?身为译者,高见也曾展开过考证,最终发现此人似乎是史铁峰的情人。而这首诗,也是一首半开玩笑地写给自己情人的诗。
正文 九雷溪(3)
你的才能有如玄机(唐朝女诗人鱼玄机),且身有侠骨,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与此同时,你又像李娃(唐朝名妓)一样,感情细腻,柔情万种。虽然你白皙的肌肤就如冰一样寒冷刺骨,但幸好笔尖之上沾着墨滴,就算是我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为之恼煞。
以上便是这首诗的大意。
对于这第三句中的含意,就连高见也感到困惑不已。从字面上来看,这位名叫兰妹的女性似乎肤色白皙,一眼看上去,应该是个冷若冰霜的美女。
然而在她洁白如璧的肌肤上,似乎有一处黑痣,挽救了全身上下的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高见便是如此理解的。他甚至还想到,或许这位名叫兰妹的美女对这块如同白璧微瑕般的黑痣十分在意,所以诗中便安慰她说其实这样反而更好。
总而言之,在这首轻松欢快的诗里,透露出了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史铁峰。比起那个革命鼓动者来,高见觉得还是这样一个姿态放松的史铁峰,更令人感觉亲切。
之前高见从未见过史铁峰。毕竟对方是革命党的头目,没那么轻易就能见到。近些年来,不时会听传闻说,他因痼疾肺病发作而卧病在床。打很久以前起,高见便一直想见一见史铁峰。身为他作品的译者,他的这种愿望也是理所当然。
高见自己也不清楚,这趟仙营之行是否能够有幸见到这位史铁峰。他甚至连对方是否就在仙营都拿不准。
高见乘坐的卡车是辆民用车,不管开到哪里,不是遭到军队的呵斥,就是得接受讨厌的检查。在这种时候,高见身上携带的国防部发放的身份证,就会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功效。总而言之,不管走到哪里,那个大大的章印都会受到他人的尊敬。
苦难的旅程终于结束了,司机停下了车子。
“河对岸就是仙营。能看到那边有个渡口吗?”
正文 九雷溪(4)
高见满脸都是沙尘和汗水,就连嘴里都有泥沙,鼻子上估计也早就一团漆黑了。他用九雷溪的流水擦了把脸,漱了漱口。
河对岸有道高高的堤坝,一幢气派的建筑紧挨在堤坝旁。
“那就是老爷您刚才问的余家大院。”
司机手指着那建筑,告诉高见。
“原来如此……”高见喃喃念道。
对岸的仙营街镇上,低矮的民居就如同匍匐在地上一样,排列整齐。堤坝上的余家,就如同在睥睨着他们一样,独自巍然伫立。
“不过那是余家的后院。”
司机说道。
二楼中间的窗户,突然闪现了光芒。
“这不就在眼前了吗?”高见说道。
“这里河水太急,过不了河,只有在前边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才有渡船。”
余家明明已经近在眼前,却非得绕道而行不可。高见一边侧眼望着红色砖墙的余家,一边向着渡口走去。
如果史铁峰就在仙营的话,那么他应该是住在那户人家里吧
当他乘着渡船摆渡到河对岸,绕到余家的正面时,高见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气派的正门左右,各有数名手持枪械的士兵,不苟言笑地站在门前。
2。。。
接下来,就来讲述一下有关高见前往仙营的前后经过吧。
高见此人是F报派往上海的特派员,原本打算前往江西、福建的最前线,采访有关国共内战的情况。但由于战争的性质,外国记者的行动受到很大限制。为了不虚此行,他在朋友供职的一家名为《华中晚报》的三流报社做了名记者。之后他把名字改成“高清隆”这样的一个中式名字,甚至还拿到了国防部的许可。他自小在中国长大,因此中文对他而言丝毫不成问题。
正文 九雷溪(5)
但等到真的来到前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彻底错了。别说外国记者,哪怕中国记者也是无法自由行动的。其实他们这些做记者的,就只能把那些负责情报的将校们高声诵读的消息原封不动地转述一遍罢了。
就算提出质疑,对方也只会用一句“无可奉告”来打发。
日子过得如此乏味,高见在司令部驻地宁安就只能每天游手好闲,饮酒消愁。尽管如此,每次当他内心之中灵光闪现时,职业性的敏锐嗅觉都会令他有所反应。某天,他在一家小酒馆里听说,附近教会里的医生和护士被政府军临时征召。
听到这消息,他不由得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抱起两臂沉思了起来。
最近,高见听到了一条较为可靠的消息,说是革命家史铁峰已被政府军抓获。那些负责情报的将校们,也半公开地透漏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消息。高见并不清楚史铁峰现在人在何处,不过他已被护送到了后方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护送史铁峰的行动,自然是机密中的机密。因为此行护送的是名重病患者,所以必须得有医生和护士,而当时那些为数不多的军医早就全都上前线去了,司令部里根本连一个医生都找不出来。
把记者同事之间的情报综合起来看,史铁峰被捕时的情况也就一清二楚了。据说,当时有多达一个师的部队团团包围了史铁峰的藏身之处,而负责警卫的红军战士仅仅只有三十人,且护卫队的队长在史铁峰被捕的头一天晚上便行踪不明。或许就是这名队长出卖了史铁峰吧?不,不该说是背叛出卖,其实此人从一开始就是政府派出的奸细,当时他是圆满完成任务之后逃离的。众人之中同时也流传着这样一种猜测,即当时抓获的地点,似乎也并不太远。
高见立刻便赶到了那所教会。
“当时政府军就只是告诉我们说,他们要征调医生和护士一周时间,却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们要去哪儿。”
满头白发的牧师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如此告诉高见。
正文 九雷溪(6)
被征调走的那名医生姓胡,曾在教会附属的小诊所里工作过七年,是个热心虔诚的基督教徒。而那名名叫罗淑芳的护士虽然才刚到教会来没多久,但却是个经验丰富、年纪三十二岁的有能力的女性。
“毕竟现在正打仗呢,这事有关军事机密,我们也不便多加询问……不过李师长当时曾经亲口保证过,说是十天之内,必定会让他们两人平安归来。”
牧师补充说道。他这话听起来感觉就像是在辩解。
接着,高见又找到当时把行李搬到政府后院的车上的杂役,打听了一番。
“您问他们上哪儿去了?这我就不清楚了。”杂役回想了一阵,“记得当时他们是往南去了……对了,记得当时那司机还问过到仙营去的路况。我回答他说那条路可是十九路军给修的,保准错不了。”
护送史铁峰这样的重要人物,负责的必定是名高级将校。一路上,他们必然都会到当地的有权势的人家里去歇脚。高见对仙营的情况展开一番调查,得知该地最有权势的是一户姓余的人家。
高见四处探访与余家关系较为亲密的人,甚至还麻烦对方写了封介绍信。介绍信里说他是个茶商,对医术也颇有心得。为了这封介绍信,高见还牺牲了两瓶进口的高档葡萄酒。
《与被捕的史铁峰之间的问答》这无疑将会是条能够造成轰动的报道。然而促使高见不惜如此牺牲也要与史铁峰见上一面的动机,却并非是为了写成这篇报道。职业意识的背后,还存在着更加强烈的动机。身为译者,他对史铁峰抱有着极强的亲近感。现如今的史铁峰,完全可以说是死到临头。不是受刑而死,就是重病而亡,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如同是在相互竞争一样。趁史铁峰还活着,无论如何,高见都想要和他见上一面。
在余家的大门口,高见并没有出示那张国防部发放的身份证。如果史铁峰当真就在宅中的话,那么新闻记者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类人了。因此,他拿出那封写给余家主人的介绍信,和守门的卫兵们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一名卫兵拿着那封介绍信进了大院。没过多久,里边的人就让卫兵放高见进了大院。
正文 九雷溪(7)
看来之前那个收下高见的两瓶葡萄酒、替他写这封介绍信的男子与余家之间的关系倒也极为亲密,余家的人对待高见的态度可说得上是彬彬有礼。客厅大堂之上,除了余家的主人之外,还有两名军官。听余家的主人介绍说,两名军官一位是黄少校,一位是张上尉。
“眼下这里一下子来了许多军爷,鄙宅都腾不出空屋来了。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啊。”主人一脸为难地说道。
“哪儿都成。仓库角落都无所谓,只要有个能躺下的地儿就行。”高见答道。
黄少校插嘴说道:
“我住那屋倒也还算宽敞,不如就再搬张床进去,和我同住一屋吧。”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余家主人搓着手说道。
黄少校此人年纪约莫三十四五,浓眉毛宽下巴,看上去就是那种顽固而较真的军人。和他相比,张上尉总是会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不光是性格,甚至就连年龄也猜不透。看的角度稍有不同,原本看似年轻的容貌也会突然感觉苍老许多。初次见面,他就在高见的心中留下了“绝非善类”的印象。
尽管来之前高见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史铁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见到的,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估计只要稍稍灵活变通一些,似乎也并非绝无可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高见得知,同屋的黄少校正是此次护送史铁峰的主任。
黄少校当时是这么说的
“倒还不如上战场去,我还更轻省些。这种监督护送贵重物品的活儿,可真他娘的让人觉得闹心。”
估计之前他也曾接到过命令,说是哪怕是死,也千万不能向他人透露此次的任务是护送史铁峰。他这人实在是不懂得如何变通,以为只要把史铁峰说成是“物品”,对方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没过多久,高见便大致猜到了囚禁史铁峰的地点。那是二楼深处的一个类似杂物间的房间。房门外随时都有四五名士兵站岗放哨,而黄少校自己也时常会过去巡视。房门的门闩装在外边,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那门闩也是最近才刚装上的。
正文 九雷溪(8)
到了晚上,高见又查明了许多新的情报。就在高见因为一路上的车马劳顿,动手脱衣准备早点安睡的时候,黄少校走进了屋里。或许是因为稍染风寒的缘故,只听他不停地咳嗽。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又根本就没当回事儿,满脸的轻松愉快。
他对高见说道:
“再过四五天,就会有人来换班了。哎呀,这趟任务可真是活受罪啊。问题就在于,医生是否能够……”
说到这里,黄少校连忙闭上了嘴。看来“医生”这词儿也是万万不可提到的。过了一阵,他又说,“总而言之,现在的任务就是看管好物品,别有什么闪失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他改了口。
随后,黄少校又咳嗽了一通。
“您这是……着凉了吗?”
高见问道。
“稍微有点儿吧。”黄少校答道,“没什么大碍。”
“去找大夫诊视一下如何?”
“大夫啊……”黄少校说道,“这里倒也有大夫,只不过……”
从黄少校的话来看,他似乎并不相信那位从教会征调来的医生,这对高见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其实,在下倒也还粗通医术。”机不可失,眼见这或许会成为整件事的突破口,高见赶忙说道。
“我这人是属于中西医混合使用、双管齐下的那种类型。承蒙错爱,也曾有人称我为神医。时下西医当道,但如果偏向西医的话,却也不免存在缺陷。倘若能够辅以传统中医的话,完全可以说是如虎添翼……此等稍染风寒的病症,根本就是药到病除啊。”
“没错,不能就只偏向于其中一方。”黄少校说道,“那些从学校里出来的医生,眼里就只有西医。尤其是那些教会里的家伙,简直就是到了崇洋媚外的地步。”
有门儿!高见按捺住内心的雀跃不已。
“黄少校,不妨让在下来给您开上一张处方吧。”
正文 九雷溪(9)
“不,这倒不必。”黄少校挥了挥手,“我倒也还没到需要吃药的那种地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高见连忙接上去地问道。
黄少校默不作声,沉吟了半晌。
贵重“物品”必须得完好无缺地交到接手之人的手中。然而身负管理职责的大夫,却又如此难以信任。眼前正好出现了这么一位自称神医的大夫……
“我这里有位病人,不过这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黄少校一边脱衣就寝,一边言辞暧昧地抛下这样一句话。
翌日清晨,高见醒来的时候,黄少校已经不在屋里了。随后,他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边找到了正在和一位女性讨价还价的黄少校。身上的一袭白衣让高见一眼便看出她就是那名从教会征调来的护士。白大褂的下边是一身黄色的旗袍,高高的衣领一直延伸到下巴。远远望去,感觉肤色较白,是那种都市型的女性。虽然高见只是从侧面瞥见了一眼,但这一眼已经足以让高见看到她身上所具备的那种现代的魅力。
“他现在已经是病得站都站不稳,话都说不出来了啊。”
只听她对黄少校说道。
“总而言之,我接到上头的严格命令,说是绝不能让他逃走。”
黄少校回答道。
护士耸了耸肩,看上去就像是彻底放弃一样,转身上了二楼。
黄少校扭头看到高见,把高见叫到自己身旁。
“高先生,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敢问何事?”
说着,高见来到黄少校的身旁。
“之前我听说你对医术有些心得,因此……”黄少校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
正文 九雷溪(10)
“其实呢,我这里有一位病人。虽然随行人员中也有医生和护士,但我总觉得他们有些靠不住。刚才你也听到了,刚才那护士跑来找我,说让我给那病人换间屋子。说什么现在的屋子对病人不好……”
“那您就让他们换间房吧。”
“这事可不是嘴上说得那么轻巧就能办到的。既然要请你帮忙,那么也就没法儿再瞒着你了……其实,那位病人是个俘虏而且还是个很重要的俘虏。对防止这名俘虏逃跑而言,那间屋子是最适合不过的。”
“患的病重吗?”
黄少校点了点头。
“能让我看看那间屋子的情况吗?”
“嗯,我正打算请你帮一下忙呢。”黄少校说道,“我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与病人的病情相比,那间屋子对病人而言是否真的很不卫生……虽然如今那病人已是命不久矣,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病人是否还能坚持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从现状来看,他还能坚持上一周的话,那就不必换了。而如果事情真像那些医护人员所说,再不换房间病人就只能再活上两三天的话,那么我当然就会考虑给他换间屋子。”
这时,张上尉走了过来。唇角上带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从站在楼梯下边的两人面前走过。两名军官之间,用目光彼此致敬了一下。
然而黄少校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奇怪表情,却并没有能够逃过高见的眼睛。直爽的黄少校完全不懂得应该怎样掩藏自己内心中的感情。
高见立刻便明白了黄少校的心里,对张上尉抱有一种混杂着轻蔑和嫌恶的感情。
“好了,”黄少校转身对高见说道,“那就麻烦你帮忙去看看病人的那间屋子吧。”
3。。。
宽敞的房间里,就只有唯一的一扇窗户。窗户上镶嵌着粗粗的铁棍,竖着三条横着两条,其间隙根本就连头也钻不出去。窗外的堤坝之下,就是奔腾而过的九雷溪。这样的房间对防止囚犯逃走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病人双眼紧闭。这,就是高见一直想要见上一面的史铁峰。当年那个才华横溢、大展身手的史铁峰,如今就躺在这样一张粗陋的床上静静等死。
正文 九雷溪(11)
光是消瘦憔悴一词,根本就无法表达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脸上的皮肤就像是直接贴在骨头上一样。深陷的眼窝与高耸的颧骨,在左右两侧各自形成一对,映衬得脸上的阴霾愈发地明显。苍白的脸颊上,唯有双唇依然鲜红如旧,让高见感觉很是心痛。
“他的病情如何?”黄少校问道。
高见没有答话,而是轻轻摇了摇头。
“请务必给想点办法,让他再挺上一周时间吧。”黄少校说道。
“不过黄少校,执掌人的生死,可是阎罗殿的事务啊。”
“和阎罗殿交涉,不就是医生的职责吗?”
高见看了看在场的医生,苦笑了一下。教会的医生一脸严肃,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没动一下。
“嗯,罢了。”
说着,黄少校低头看了一眼病人。在他的眼里,这位躺在床上的病人,似乎也和件东西没多少区别。而且还是件搬运时需要注意的易碎品。他的使命,就是再保管上四五天时间,顺利地把它移交给接手的人。在那之前,千万不能让它有丝毫的损毁。
“可能的话,”高见环视了一下屋里的地板,“最好是能把病人转移到间更干净的屋里去。”
这是间堆放杂物的屋子。余家这样的深宅大院里都有许多这样的杂物间,而这一间看起来似乎主要是用来堆放咸菜坛罐之类东西的。房间角落那些高高堆起的小坛子里,装的是些平日需求量较大的豆豉之类的咸菜。每到农忙期,这东西对那些大批前来帮忙的计日劳力而言,是吃红薯条拌饭时不可或缺的菜肴之一。
一排又一排的坛子和罐子,占据了整间屋子的大部分空间。甚至就连窗旁的病床边上,都还放置着一排较大的木桶。里边装的似乎也同样是些腌制的咸菜。紧紧绑缚着的木桶上,还留有着一层桶内汁水渗出桶外并蒸发干掉后留下的灰色痕迹。
墙壁是用角石堆积而成的。石头缝隙间的那层象征性的淡淡漆水,也已经因为盐分和湿气的缘故而变得斑驳陆离。
只要一走进这间屋子,肌肤便能立刻感受到一种空气中饱含盐分的潮湿感觉。对一名病入膏肓的结核患者而言,这样的空气又怎可能会有益?
“这里可没有挑三拣四的条件。”黄少校说道,“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在临时征用百姓的住房。”
“我们现在住的那房间,条件倒也还算不错。”高见说道。
正文 九雷溪(12)
“其他的房间都没有这样的窗户。”
黄少校勃然变色道。
除了这里,余家大院里再也找不出第二间这种窗户上带铁栏杆的屋子来了。
高见很希望能和床上的史铁峰交谈几句,但对方却紧闭着双眼。此刻黄少校就在当场,估计他也不会开口说话的。过了一阵,张上尉也走进了屋里。
张上尉伸出右手的食指,凑到病人的鼻子下边。这是试探病人生死时,最为露骨的行为。或许是指尖上传来的微弱呼吸令他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张上尉点了点头。
病人感觉到张少尉的气息,微微地把眼睛睁开条缝,瞳孔在眼缝之中晃动了一下。张上尉伸出食指时的态度,就仿佛是仓库管理员在检查库存物品有无异常一样,令高见感到一阵嫌恶。但床上那濒死之人的疲倦目光中,却透露出了一种更胜于嫌恶的神情。如果高见的观察没有出错的话,那应该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轻蔑目光。
那对早已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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