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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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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兰先教导我说:“宫里的规矩,不该打听别打听,闲事打听多了,憋在肚子里也会招了虫子的!” 
我低眉顺眼地答应着。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这里就有劳公公了。”汀兰微微一屈膝对公公道。 
“您慢走,您就放心吧!”那个公公打了个千道。 
在回来的路上,汀兰得意洋洋地对我道:“在这皇宫里,向来都是这样,底下的人都是巴巴地孝敬着咱,这就是跟着皇后的好处!”
回到长春宫,早上的请安已经结束了,众嫔妃都已经四下散去,只剩下皇后跟愉嫔在西廊子下的瓷台子上,闲闲地说话。
走到下房处,汀兰见我还直直地向前走,便拉住我道:“干什么去?” 我无奈地道:“姑姑罚我每天往外面的水瓮里添水,这活儿还没做完呢!”说着便往后门去。 
只听汀兰在后面叫住我道:“哎,你且住着,我才刚想起,早起的时候,梅香姑姑遣我上大殿换缸果子,这会儿娘娘正好在外面,我这就先把这事儿做了。也劳烦你帮我个忙。” 
我回过头,疑惑地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今天又碰巧是我当值,这会子去了,怕姑姑找我不到,又好骂我了。先下劳烦你,帮我去到娘娘前儿去站个班,你可愿意?” 
“姐姐的吩咐,我自是愿意的,可我要怎么做呢?”汀兰是在帮我推活,这份恩情我自然能听的出,只是初来乍到的,怕办砸了,丢了汀兰的颜面。 
“站班是最容易的”汀兰徐徐教导道,“你且站在那里就行了,若是娘娘有什么事,差你去做的,你只管下来交代给专职的人就行了。况且,我也就是有换果子这个档口,难道还能让你抢了这份“美差”不成?” 我答应着,走到廊下,躬身站立。 
清晨的太阳,柔软却清丽,虽不似午间那般毒辣,热劲也是慢慢地侵上来的,此时西廊下的花荫处,正是一块宝地,纳凉而又舒爽,我心中对汀兰,自是充满了感激。 
皇后正对着愉嫔絮絮低语,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皇后对愉嫔道:“这月已经是第三回了,早上的例行请安,都迟到晚来的,莫非是仗着皇上的恩宠,存心在我这儿,跟我摆谱儿?” 
愉嫔一看便是个温和忠厚之人,一旁陪笑道:“哪儿能呢!娘娘多心了,这点礼数,她还能不识吗?怕是昨晚天儿热,起晚了吧?” 
皇后叹道:“咱都是凡事往好处想的,也希望她能……” 
“惇妃娘娘到!”箫公公在门外通报道。 
这时,惇妃乘着一顶四人小轿,进了长春宫。轿子走的很快,以至于坐在上面的惇妃,被颠地一下一下的。好不容易,行至院中央,见皇后坐在廊子下,便命人将轿停了,扶着太监,匆忙地走了过来。 
愉嫔见状,先起身行礼道:“妹妹给姐姐请安”。 
惇妃匆匆还礼,又对皇后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忘请娘娘饶恕来迟之罪!” 
皇后不接话,也不看她,仍跟愉嫔聊着闲话道:“你家五阿哥永琪,昨天到我这来请安,我见着他仿佛又高了些似的,学问也长进了不少,皇上也没少夸他吧?” 
愉嫔看了一眼惇妃,应和着答道:“承蒙皇上和皇后的教导,这孩子也还算是知点礼数,没长歪。” 
底下站着的惇妃,身上穿了一件玉兰蝴蝶纹夹的氅衣,天青色素缎上绣着折枝的玉兰和蝴蝶,衣襟袖端上还镶着粉红色的缎绣边,透着她的皮肤也越发的白皙自然。此时的,惇妃也听出了这话中的弦外之音,可又不敢搭腔。 
愉嫔见状连忙打圆场道:“昨晚天儿热,姐姐怕是没睡好吧?” 
惇妃胡乱应承地道:“是……,不是……” 
“想必是了,这早上的日头虽不算毒热,但也有点意思了……”愉嫔一边用帕子假装拭汗,一边说道。 
“热吗?本宫觉得倒也好!”皇后接过话头,淡淡地道。又转过头对跪在地上的惇妃道:“没睡好吗?我看她倒是红光满面的可人呢!起来说话吧。” 
惇妃自行起身,太监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她也不敢坐,尴尬地站在那里。 此时,汀兰已经回来了,我跟她悄悄换了班,退了回去。 
路过下房的时候,见惇妃的两个丫头,墨画和红菱,在屋里说话。
只听红菱故意高声说:“昨天晚上,皇上本来是在我们娘娘的屋里的,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走了!” 
墨画胡乱迎合道:“可能是皇上临时有事,回养心殿批折子了……好姐姐,您轻声些吧,娘娘们可都在前面呢。” 
红菱不以为然,又高声答道:“我就要高声说给长春宫这帮奴才听听,别以为跟了皇后娘娘,就以为捡着高枝而了,想着能飞黄腾达,颠颠儿地跑到跟前,妖‘言’惑主,‘进言献策’去了!”
听到这里,我心底大惊,竟然还有如此大胆的丫头,跟她主子一般不识规矩。正想掀帘子进去跟她理论,被路过琴儿拉住,对我说道:“别进去找不自在了,如今她主子正盛宠,每次来都明里暗里的给了我们不少话,你且听着罢了!” 
见如此说,我也只好压下火来,且听她放低了声音又说:“话又说回来了,皇上原本是好端端地在我们翊坤宫跟咱娘娘喝酒赏月的,不知有多开心了,那养心殿里是到底有个什么样的人,使出浑身解数递了一份怎么样的折子,把皇上从咱这里给勾引过去了?墨画,你可知道?”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如怒火中烧,推门而入,对着红菱怒道:“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小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上前揪住红菱,跟她厮打起来。
墨画想是吓呆了,本来想上前拉架,没想到身上反而重重地挨了几下。 
长春宫的宫女都围在屋外看,其中还有几个在为我鼓劲道:“兰儿,使劲打,让她尝尝咱长春宫的厉害!” 
正打着,不知是谁,去前面通知了皇后,只听得一声:“都给我住手!”威严的不容质疑。 
我俩方才停了手,抬起头一看,皇后、惇妃、愉嫔,都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皇后训斥道:“都闹成一锅粥了,像话吗?说,怎么回事!” 
红菱先发制人,指着我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好好的和墨画在下房说话,是她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奴婢打了一顿!” 
我也不甘示弱,对她道:“那你敢不敢把刚才在这里对墨画说的那段话,原原本本的再说一遍?”
红菱自知理亏,沉默不语。
皇后看着一旁的墨画道:“墨画,你说!”
一时间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墨画身上。 
墨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支支吾吾地道:“回皇后娘娘,刚才……刚才……红菱她说您……说您……” 
“说我什么?”皇后不耐烦地打断她道。 
“他说您……”墨画咽了口唾沫,乍着胆子道:“奴婢不敢欺瞒皇后,红菱说您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纷纷跪下,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面无表情地盯着红菱问道:“是这样吗?” 
红菱战战兢兢硬着头皮申辩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是在跟墨画瞎聊,哪句是哪句的奴婢也记不清了……或许,说了奴婢家里的事,墨画听话听岔了……还请娘娘恕罪。 
惇妃听闻,也慌了神,连忙道:“启禀皇后娘娘,红菱哪有那个胆子说您啊?昨天晚上,皇上是来了可又走了,这也是皇上他自己意愿啊,红菱她也是无心的,您就看在……”  “
够了!”皇后愤怒地打断道。
众人一震,面面相觑。 
皇后对着红菱怒叱道:“无心都这样了,有心还了得!啊,你说得这些话,倒真的让我开了不少眼界啊!是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当这宫里没了王法的,由得你胡来吗?你以为你是谁?皇上晚上要去哪个宫,要宠幸谁,中途又去了哪里,难道还要向报备不成?这后宫如今有多少大小风波,不是你挑唆的?一直没发落你,是看在你主子的份儿上!今天竟然在本宫宫里放肆,是非罚不可了!” 
红菱跪在地上,吓得浑身是汗,磕头如蒜捣,一个劲哀求道:“奴婢灌了迷魂汤,说出这般天打雷劈的话,奴婢罪该万死,求皇后开恩,求皇后开恩!”
一旁的惇妃,沉不住气,起身开口道:“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我的丫头我会管,是您的人先动的手!您要是罚红菱,就是……就是跟我过不去!跟我过不去,就是跟……” 
“你说什么?”皇后打断道,“跟你过不去,就怎么了?说啊!” 
惇妃见皇后如此动怒,硬生生地将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皇后接着训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那这红菱在长春宫叫嚣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句话了呢?”
惇妃被噎得无言以对,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愉嫔在一边看不下去,陪笑打圆场道:“皇后娘娘和姐姐都别动怒,原都是两个小蹄子打架的事儿,谁罚不都是一样的?不值得为了宫女,而伤了身子啊!”随后,又暗自扯了一下惇妃的衣襟,示意她给皇后赔个罪。
谁知惇妃竟哭的更凶了道:“你别在这里假惺惺了,你还有个儿子可以依靠,而我这里就只有一个公主,还不知将来会怎样!先下你们看见,我有了皇上可以依靠,你们就嫉妒我,千方百计的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夺走!红菱说得对,谁勾引了皇上,谁自己个儿心里有数!” 
愉嫔听闻,一脸愕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皇后。
皇后又惊又气,脸都白了道:“说了半天,还真是冲着我来的!好,好,愉嫔,你有儿子;惇妃,你有女儿!说到底,这宫中,只本宫一人,是无儿无女之人了!” 
说到这里,皇后红了眼眶,连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梅香赶紧上前按住她的手劝道:“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惇妃见状,下意识地掩口道:“皇后娘娘……请您原谅……我……我一向都不太会说话……”
“罢了!”皇后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转而疾言厉色地对着红菱道:“红菱,你可知罪!” 
红菱吓得语无伦次,只有不断磕头道:“奴婢该死,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皇后斥道:“照你这般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的恶毒心肠,就该毒哑之后,发配到辛者库去,一辈子在那做工反省。”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一震。 
“但看在你主子的面上……”沉默半晌,皇后冷冷地说道:“姑且饶了你这一回!你且到掌事儿姑姑那里,领40下手板子,以后要是在再敢在背后挑三窝四的,决不轻饶!”


、银烛朝天忆往事,画屏斜倚念君郎(下)

听到皇后如此发落,红菱也只能怯怯地答道:“奴婢遵命”。 
此时的惇妃也是又羞又气,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愉嫔一边抚着她的胸口,一边安慰着。 
只听惇妃大声哭喊着对皇后道:“我心里知道!整个后宫,原本就是你富察氏的天下,而皇上也只是你一个人的皇上。而如今,你见皇上喜欢我了,我碍着你了,就把我当成眼中钉!先除掉我的人,再除掉我!可你不要忘了,皇上不但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我的丈夫,是我心里人!” 惇妃说完之后,也不行礼告退,看也不看皇后,便掩面疾走而去,墨画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转头对愉嫔道:“你且先回吧,我也乏了。”
愉嫔行礼而出。
眼见这一番折腾,我早已懵在那里。膝盖跪的酸疼,才使我回过劲儿来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沉不住气,惹得主子为奴婢争吵,奴婢该死!” 
皇后扶着梅香做在炕沿上,揉着太阳穴,缓声开口道:“宫女打架,是宫里的大罪,本该重罚的。想你这丫头,倒是挺护主的,也就当功过相抵了。如今便罚你,下月初二不准与家人相见,你就留在宫里,好好思过吧!” 
按照宫中惯例,每个月的初二,是宫女与家人相见的日子,这件喜事要各宫轮着来,有些进宫两三年了的宫女,也未必能轮上一次。看来,今年我是见不着爹娘了。
值此这样,我也是很感激皇后的,便直起身子答道:“奴婢多谢娘娘开恩!” 
“闹了一上午,本宫头都疼了!”皇后站起了身,对外面的宫女道“你们且都散了吧,秋荷,扶本宫回去歇歇!” 
午后,我正忙着在后殿挑水。
梅香带着汀兰过来道:“娘娘下了恩典,让你专司打帘宫女一职,先下遣汀兰来教导你,你每天做完这些活儿后,要虚心学习才是!” 
进宫才刚两个月,就能分到差事,这对于一个小宫女来说,已经是一件能颇为炫耀的谈资。更何况,打帘宫女虽说不是在娘娘面前贴身伺候,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此消息一经传开,一时间小姐妹之间也热闹起来,见过的没见过,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奔走道喜。我想,此时的莺儿,大约是嫉妒死我了。 
随即汀兰与我进了下房,她坐在八仙桌旁,我则站在下房的当中,躬身低头,垂手侍立。
汀兰慢慢地摩挲着茶盖,徐徐开口道:“打帘子这件差事,看似简单,可干起来却并非想象中那般容易。你可看仔细了,用心学着!” 
说完此番话,她便起身示范道:“这打帘子,大体上分春夏和秋冬两季。春夏的时候,你站在竹帘子的外面当差,不能直挺挺的干站着,要时刻留心里屋的动静。娘娘说话的声音,下地走路的声音,乃至娘娘呼吸的声音,你都要给我立着寒毛,仔细听好了。心里要约莫着时间,掀早了容易进蚊虫,掀晚了碍着娘娘走路,这些都是你担不起的!”她一边说,一边在门外给我演示着。无论我决定什么时候出门,她总能适时的给我打起帘子来,时机准,动作也灵巧。 
“秋冬的时候,看似比春夏要容易一些”她自己掀了帘子进来,继续说道,“冬天在棉帘子里,能看见娘娘的动作,可还是要注意时机。掀早了,屋里的花香、果香跑了味儿不说,倘若让那冷风嗖着娘娘,你挨罚砍头不要紧,还要连累我跟你挨竹板子!你可都记住了?” 
我微微抬头,只见汀兰早已收起往常玩笑的表情,疾言厉色地对我说着。我登时吓得两头发软,跪倒在地连连说道:“我都听清了,都记住了,请姐姐放心,我绝不给姐姐丢脸!”
汀兰看来很满意,她将我扶起,又恢复了往日轻松地神情,对我道:“还是我那天的话儿,不用紧张,今天下午,就跟着我当差去,机灵着点儿就成!” 
吃过午饭后,我便跟着汀兰去当差。午后的日头很毒,再也没有比站在屋檐下当差舒服的了。
只是,娘娘歇了中觉后,就再没出门,我一下午也没找到机会练习,心里暗暗地有些着急。 
傍晚的时候,乾隆坐着轻步舆,带着陈进忠和小叶子等人,由16个太监抬着,浩浩荡荡地来了。
我们马上屈膝行礼道:“皇上吉祥”,其实是为里面报信儿。我起身后,乾隆正好下了舆,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汀兰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连忙将竹帘子掀起,乾隆带着陈进忠和小叶子便走了进去。时机掐得刚刚好,我得意地看了汀兰一眼,汀兰轻轻摇头,又朝里屋努了努嘴,示意我仔细当差。 
正当我以为能放松心性的时候,汀兰轻咳了一下,我会意,连忙掀帘子,陈进忠正巧从屋里迈出来。看了我一眼,对汀兰轻声道:“新来的丫头?”汀兰点了下头,他随后又打量着我说道:“技术还是不到家啊,还得勤练着点儿!” 
正说着,一位宫女过来,把陈进忠引到茶房喝茶。
陈公公走路的声音,很是轻微,若不是常年的小心与揣摩,断不会把握的如此精准!看着汀兰当差时一副谦恭谨慎的模样,心中暗自称服。 
隔着门帘子,能听到乾隆和皇后在轻声说着话——这便是这份差的好处了。能站到门口和屋里的人,娘娘便当他们为近身的人,有些话并不避讳我们。这也难怪,当我得到这份差事的时候,那么多人来奉承,就连一向不与我搭个的莺儿,都来道了声“恭喜”。
乾隆搭讪道:“听说惇妃……今儿个早上来请安,迟了些……” 
“弄半天皇上是来兴师问罪来了?”皇后并不接他的话,淡淡地问道。
乾隆道:“不是,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想说,如今她已位居妃位,是当为后宫做一个表率,你对她严格是应该的!” 
皇后道:“她自称是皇上您心尖儿上的人,我哪敢啊!” 
“书贤,你若这样说,就赌气了!”乾隆轻声埋怨道。 
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么多年来,臣妾何尝赌气过?还不是凡事都是为了您着想!瞧这个把月来,皇上除了初一、十五召见臣妾之外,其他日子都是找惇妃侍寝的。这样不太好吧?” 乾隆讪讪道:“这个月十五那天,你知道日子的,是……” 
“是哲悯皇贵妃的日子也不要紧!”皇后坦诚的言论,到把乾隆吓了一跳,好一阵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皇后接着道:“可祖宗的规矩家法,断没有皇上晚上去嫔妃那里的道理。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只这一点儿,她便是犯了忌的。再莫说此前传膳,我这里还是用的往年旧瓷呢,可翊坤宫那边儿则是非金器不上台面!而就说今儿个,惇妃不敬我是皇后,竟然出言不逊,公然顶撞我……” 
乾隆叹了一口气道:“想我大清入关之前,袖口衣襟上的花边,都是用鹿尾绒毛搓成线缝制而成的,不似如今动辄就拿金丝银线精工绣制而成;想来惇妃刚入宫那会儿,虽是一个直肠子的性格,倒也守规矩的。如今,怎么会弄成这样?我真搞不懂!” 
皇后意味深长地劝道:“只因一件,皇上是太宠爱惇妃了,让她以为只要有了皇上的恩宠,便能无法无天,恃宠而骄了。圣母皇太后也曾训导臣妾道:‘前朝与后宫是一体的,只有后宫安宁,前朝方能稳定’。臣妾我扪心自问,执掌后宫多年来,一直恪守祖宗的规矩家法,凡事都酌情着办。虽不敢说,人人都能心服口服,但至少面上也能维持个平静和睦……” 
“书贤,这么多年来,后宫多亏有你看着,免去朕在前朝不少烦忧,朕多谢你!”乾隆动情地说道。 
“皇上,你我之间,何以言谢?臣妾并不是在炫耀自己,而是想以此来劝慰皇上,要想后宫安宁,您必须雨露均沾才是!只独一人承宠,必将使此人恃宠而骄,将来便就一发不可收拾!”
里屋乾隆与皇后正说着,敬事房的太监高玉,捧着绿头牌进了长春宫,在廊子下候着。一个个绿色漆的牌头,整整齐齐的码在托盘里。
汀兰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了,到茶房请了陈进忠出来。
陈进忠和高玉,并肩站在帘子外头,只见汀兰隔着帘子,轻声回禀到:“启禀皇上、皇后,敬事房的高公公,在门外头候着呢!” 
两人皆住了声,片刻,且听乾隆朗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此时的我,紧了紧身,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乾隆和皇后起身,下炕几,迈步……此时的我,没有等汀兰示意,轻巧地一掀竹帘,时机刚刚好!
乾隆扶着陈进忠先迈出来,皇后紧随其后。
只听陈进忠对小叶子说:“赶紧派人去永和宫传旨,让他们麻溜着服侍好愉小主,早些到燕禧堂准备着。” 
目送了乾隆,皇后对身边的箫公公道:“你去将前儿内务府孝敬的羊羔酒,给惇妃送去!”
下了差事,回到下房,大家都在谈论皇后赏赐惇妃的事。原来,这羊羔酒是采用了山西北部地区刚产下来的优质黍米,内蒙古的嫩羊肉,再加以杏仁等药材发酵而成,味道香甜且甘滑。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大家都在说,如今皇后将如此名贵的酒,赐予惇妃,足以看出皇后“肚大能容人”。 
我和汀兰,默默地听着,相视而笑。 
我别了汀兰,走出了房门,一轮明月已经升至半空。想起刚入宫不久的端午节,我偷偷溜出宫门的那晚,也是有着如此美好的月色,这一晃两个月都过去了。月亮又圆了一轮,可我还未能见到爹娘。 
廊子下,一个宫女提着灯笼,朝宫门这边走来。我于是迎了上去,借着烛火,我看清了那是墨画的脸庞。 
我笑着跟她打招呼道:“怎么你一人过来了!” 
她脸上似有泪痕,勉强答道:“我和红菱一起的,她手不好,先回了。我也正赶着要回呢!”说完,看我都不看,便往外走。 
我上前拦着她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跟我挣脱着要走,混乱答道:“谁哭了,宫里最忌讳宫女哭丧着个脸了,你可别混说!”
我们正撕扯着,从她袖管出,掉出了一条丝帕,我趁她不备,躬身拾起,只见上面用黑墨画了一株并蒂莲,在丝帕的角端在,则用丝线绣着“子亦”两个字。“莫不是那晚在长春宫门口月下写字的那个女孩儿?”我微微一惊,再细看手中的帕子:由于手上汗渍和长期摩挲的缘故,那支儿莲花有些咽开了,丝线也已经有些起绒了。
她见我迟迟不做声,只顾着看她手里的帕子。她自己倒有些臊了,一把抢过帕子,忙忙的往袖子里揣。
我也就没再跟她争辩,只暗地里偷瞄她。她察觉到了,谁承想自己的脸倒先红了,提着灯笼就要走。
我哪里能让她就这么麻利的走了,顺势抓住她的手臂,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着我们长春宫,就这么好进?今儿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你能出的了这个门儿!”
大约是我使得力大了,只听她轻轻地“哎呦”了一声,嘴上只管嘶嘶哈哈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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