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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爱独宠:兰陵王妃-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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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你的心里却始终没有我?对不对?”

眼泪盈然欲落,我要说什么?我要对他诉说我曾经对他有过的爱恋、伤心、和绝望吗?

我却只能轻轻的摇头,任由泪水缓缓流下。“呵,果然如此!”他苦涩的笑着:“翎儿,如果当初我没有遇上你,那该有多好?至少,我不会活得这么痛苦。可是,偏偏又让我遇上了!”

“宇文邕,对不起,求你忘了我吧。我已经是长恭的女人,我在洛阳等着他,将来,我也一定会嫁给他。”

他的声音虚无缥缈,一次次重复自语,“他的女人?他的女人?那么,孩子也一定是他的了?”

“孩子?”一种莫名的恐慌生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不自禁的抚向腹部,孩子?

“医官说,你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宇文邕眼神悲凉、绝望的笑着,“你放心,孩子并未摔掉,你已喝下了安胎药,胎儿在腹中安然无恙。”

三个月的身孕?我懵懂自语,努力消化着我所听到的词汇,双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指尖直刺进了肉里,在惶然混乱的思绪中猛然省悟,一颗心霎时坠落无底深远,全身如浸入雪水般冰得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孩子?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翎儿,翎儿。”宇文邕用力将我抱住,我拼命挣扎几近癫狂,泪,如泉涌,攥拳狠狠砸向自己的腹部,“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不是长恭的,孩子不是长恭的。”

宇文邕身体在轻轻颤抖,他紧紧抱着我,“孩子不是高长恭的?又是谁的?”我的哭声绝望不可抑止,连声哀求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是谁!宇文邕,你帮我,你帮帮我好吗?我求求你,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你以为,我想让你生下这孩子吗?”他失控的低吼,“孩子在你腹中已经三个月了,医官说你身子太弱,若是强行拿掉孩子,只怕以后再也不能……若孩子没了,你也会没命,你明白吗?”

绝望的松开他的手,我颤栗着发抖,抱膝缩成一团,直哭得气噎声嘶。仰首问天,泪如清痕顺颊流下,“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长恭,你在哪里?怎么办?你告诉我,翎儿到底该怎么办?




相思成灰 ;1

河清三年十月下旬。连日彤云,北风凛冽,天气愈发冷了。

我静坐于太和峰顶一块山石上,远方,北邙山连绵不绝,黄河水水声涛涛。怅然望北,山阔水长。长发纠缠在风里,身子竟一丝一毫不觉着冷,手指,一次次轻抚过手中面具,青铜面具已被摩挲得锃亮,泪光盈然,仿佛望见那俊美无铸的容颜,凤眸微扬,廖若辰星,绻缱笑着唤我,“翎儿。”

言笑晏晏的君子,从此隔山阻水,只余我,一寸相思一寸灰。

身后,跟随了十数名侍从,其中领头一人犹豫再三,再次上前哀求道,“郑姑娘,山上风大,请姑娘不要再为难我们,昨日,皇上已经动怒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只恍若未闻。

黄昏时分,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十数玄铠骑兵的簇拥下,为首的男子发鬓高束,清峻凛冽。黄鬃马马蹄高扬,翻身下马之际,他已解下披风,双手一扬,以披风将我紧紧裹住,脸色沉冷,环顾左右便要发作,

我轻声道,“是我执意要出来,不关他们事。”

他声音一滞,怒意顿消,轻声道,“你身子弱,禁不得这冷风吹,回去可好?”

我点点头。他张开双臂,想要将我从石上抱下,我却早已自己跳了下来。

他神色怅惘,继而笑着将马鞭扔给侍从,道,“我也不骑马了。”

我愕然望着他。他笑道,“我陪你一起慢慢走回去。”

果然,他让那些随从远远跟着,当真陪着我慢慢的走回去。

山径蜿蜒,冬景萧瑟,枯黄的落叶铺满山林,他在我身侧,陪着我脚踏落叶缓缓而行。宁谧的太和山谷,连鸟语都无,唯有山风吹拂而过,树枝沙沙、沙沙轻响。一只松鼠从道畔窜出,一溜烟窜上高高的树干,它居高临望着我们,长尾摇翘,前肢竟抱了一个松果,溜溜双眸,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我仰首望着,唇角不禁浮起淡淡微笑,“翎儿。”身侧,宇文邕痴望着我,手微微抬起,想要替我绾好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我醒过神来,微微偏首避过,轻声道,“谢谢。”

他怔忡而立。

暮霭渐沉,他的脸在暮色里,竟看不太真切,当年的跳脱少年,早已掩去锋棱,变得持重沉稳,四年的时光,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无论是我,抑或是他,都变了太多太多。

前方,马蹄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数十名北周将士纵马如旋风前来,在见到宇文邕后,他们立即下马,纷纷跪于山道之中。为首一将,抱拳禀道,“皇上,北路将军杨檦出兵轵关,遭齐国太尉娄睿率部袭击,杨檦兵败,已降于齐军。”




相思成灰 ;2

身后,那些远远跟随的侍从们皆簇拥而上,暮色四合,清峻英挺的皇帝缄默片刻,神情却淡然,“大将军可知晓?”

那名将领立即回答,“已遣信使至函谷关,大将军应是知晓。”

又道,“突厥使臣北面可汗之子桑哥已至,此时正在大帐中等侯皇上。”

北面可汗之子桑哥,我不禁悚然哆嗦,手,不由自主的抓紧手中的披风,只觉得山中寒风刺骨。宇文邕凝望着我,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他伸臂将我揽近至身侧,诸将立即垂首避目。

然,他不过在我耳畔轻声道,“我先行一步,你可缓缓归。”

我点点头,他却仍未肯松手,只是不舍凝望着我,底下,诸将皆垂首而跪,大气亦不敢出。我眸光下垂,道,“你走吧,他们都等着你。”他笑容浮起,到底还是松手,大步如风,率一干人纵马扬尘而去。

待到我慢慢踱步回去,天色已晚,北邙山幽然安静,暗夜的天空,一颗星都没有。

唯有连绵的营帐,燃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一回至营寨之中,那些亦步亦趋跟随的侍从终于散开,我独自行至帐前,却不由得止步,

“皇上因着她,竟迟迟未归长安,听说连大将军都震怒了。”

“嘘,小声点。”

两名临时召来服侍我的侍女一边擦拭器皿,一边低声细语,声音隐隐从帐中传来,

“皇上对这位郑姑娘当真是无微不至,听说,昨儿,因着送来的鸡汤稍凉了一些,皇上就雷霆大怒。”

“皇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最近仿佛转了性子,他对那郑姑娘真真是上了心,”

“正是。你我入宫这两三年,可曾见过皇上有此一分一毫对待别的妃子?”

“别说妃子了,就连待皇后娘娘亦是淡淡的,倒不如顺华夫人。”

“那也不会,皇上却还是倚重皇后娘娘的,听娘娘身边的侍女婉言说,皇上初执政时,平日里不爱理朝政,将朝中大事尽皆交给晋公处理,自已则整日无所事事,沉迷于骑射象棋等游乐,”她压低了声音,“你可知?有时,竟连御批都是皇后娘娘代为执笔呢。”

“哦?”




相思成灰 ;3

“咱们皇后娘娘出身名门,琴棋诗画也就罢了,还自幼写得一手好书法。摹仿皇上的字迹算得什么,据说,她摹仿前朝王右军的行楷《兰亭》,都足以以假乱真呢。”

“代笔这事可当真?”

“自然当真。婉言一直侍奉皇后娘娘。她与我自幼相熟,又是一起入宫的同乡,既这般告知我,那准是没错的。”

“竟还有这等事,这事要是传出去,唉………”

“正是。也由不得你我要抱不平,娘娘温婉娴淑,又如此尽心对待皇上,可皇上待娘娘也未免太冷淡了些,那里及待郑姑娘半分呢?据说这郑姑娘还是齐人呢,两国正交战,皇上却弄了个齐女在军中。”

“所以说,红颜祸水呀……”又压低了声音,“但凡这样的女子,都是有些妖媚之道的,否则……”

“翎儿,你怎么站在这里?”一个声音响起,我转首一看,是齐王宇文宪。

“齐王。郑,郑,郑姑娘。”帐中的两名侍女惊然回首,早已吓得噤若寒蝉。

宇文宪掀帘随我入帐,凝了她们几眼,若有所思,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两名侍女神情惶恐,如领大赦,立即俯身慌张而退。

“是不是她们说了什么?”宇文宪问我,北周军服尚黑,宇文宪一袭玄黑铠甲,更显身姿修长、风采俊逸。这些年来,他行军各处,早已磨砺得褪去昔日的青涩,然而,温雅恬淡的气质却依然如昔。他们几兄弟,唯有他,最为肖似那温润如月光般的男子。

“没有。”我怅然凝望,摇头道,“帐里太闷,我不过在外面略站站罢了。”

他望着我,亦不再深究,却莫名说道,“翎儿,有时候,你所听到的,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一番话,让我不禁心念一动。他却又笑道,“几日前,我已遣人送信至长安,将你的事告知了真儿,只怕她迫不及待想要来见你了。”

“真儿?”记忆里,那曾与我朝夕相伴娇憨可人的少女,为了我宁愿饮下哑药的挚友兼妹妹,四年来,我一直将她深藏在心底,每每念及,心,就会涌上一阵阵的愧疚难过。

“真儿,她可好?”

“她很好。”宇文宪顿了顿,又道,“两年前,我已纳真儿为侧妃。”

我抬眸,又是欣喜,又是嗟叹,“真儿不该只是侧妃的。”

“我并未立王妃。”宇文宪望着我,笑容恍惚,双眸似凝了如烟的怅惘,轻声道,“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立齐王妃了。”




相思成灰 ;4

已近十一月了,虽未落雪,山峦却已被严霜覆白,夜半时,呼啸寒风吹过北邙,帐外松涛阵阵,一整夜一整夜、如女子在凄怨轻唱着‘子夜歌’。清晨,侍女们手捧洗漱器皿进帐来,掀帘时,清冷寒风透帘而入,我不禁拥被瑟缩一颤。

对于我整夜抱膝独坐,她们亦习以为常,一侍女轻声道,“姑娘,让奴婢侍侯姑娘梳洗罢?”

话语未落,帐外传来杂沓脚步声,远处,依稀有人声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隐约有侍卫低语,“有齐人混进营中,大家看紧点。”

“竟这般大胆?可捉到未?”

“没有,王将军已经派人在营中各处搜寻。那人以盔胄遮脸,看不真切。”

以盔胄遮脸?

“长恭”,我喃喃低语,一颗心,几乎要迸出了胸口。在侍女们的惊呼声中,我已赤足下榻,掀帘冲出了帐外。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帐外数十名持戟侍卫见我奔出,立即一拥而上,却又纷纷避开眼去。大帐内燃了炭火,温暖宛如春日,此时,我不过着了一件欺雪缣衣,一奔出帐外,流风立即吹透单薄轻衣,刺骨的冰冷。

茫然无措的赤足奔走,泪,挂于腮边,盈然欲落,“长恭,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风,吹得雪白衣袂飞起,身边,一群慌张的侍卫,脚步杂沓凌乱,拦又不敢拦,劝又劝不得,有人低声道,“快去禀报皇上。”

一路狂奔,我已陷入疯魔,目光在人群里搜寻,视线所及处,却不见那俊逸出尘的男子。冰寒地面透过赤足顺身心漫延,泪眼已朦胧。

“长恭,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呀!”

朔风凛凛,松涛阵阵,松林凝霜有如白浪翻滚,声声悲泣,被卷入风声呼啸的旋涡,山鸣谷应,一声声呼唤回响在翠云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心中大恸,长恭,是你的声音吗?你,也在找寻翎儿吗?

为什么?我却看不到你?一丝丝寒意渗透骨髓,嗖嗖冷风中,我已冻得失去知觉,无尽的失望弥漫身心,终于无助的跌倒在冰冷地面,天空阴翳,彤云密布,泪水,汹涌而出,

“我在这里,翎儿在这里,长恭,你快出来啊,求你,求求你。”

迷离泪光中,一名玄铠男子冲至我身前,玄黑战甲,身姿颀长,他一把捉住了我的手,摘下头上的盔胄,笑容扬起。




若是当年 ;1

“萧飒。”

我呆望着他,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飒爽少年将我从地上拉起,唇角轻扬,秀颀清好的笑颜映得双目熠熠,道,“翎姐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放开她。”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宇文邕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旒冕垂玉珠,广袖赤缘衣,更显丰神俊朗、英气不凡。他的目光落在我与萧飒的手上,眸光冷冽、凌厉。我是深知他性情的,迅速松开萧飒的手,道,“他是我弟弟。”

“弟弟?你何时又多了个弟弟?”

他应是从宴饮上匆匆赶来,声音虽仍醇厚沉稳,向我走来时,脚步却已有几分虚浮。

聪明如萧飒,立即猜到眼前之人是谁,他到底年轻气盛,哪肯容得我一个女人护他,闪身上前,他不卑不亢的立于我与宇文邕之间,道,“久闻皇帝陛下亦曾擐甲操戈纵横于沙场,乃豪气干云的少年英主,却为何偏偏要如此为难一位弱女子?”萧飒正气凛然一番理论尚未说完,然宇文邕似乎懒待理他,他随手推开萧飒,伸臂将我扯至身前。

呼吸里,有淡淡的酒香萦绕,他靠得那么近,近得我仰首望他时,可清晰见他衣上饰以的繁复黼黻纹,那双漆黑双眸难掩怅惘失意,拇指微微勾起,揩去我颊畔的泪珠,他柔声道,“为什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两名侍女早已躬身上前,想要替我穿上鞋,我的视线却穿过宇文邕,脸色瞬时苍白,在他身后不远处,立了一名男子,身形高大、仪容硬朗,一袭紫色貂裘窄袖胡服,正是突厥北面可汗之子桑哥。此时,他正紧盯着我的赤足,眸中一丝疑惑迅速掠过。

桑哥的目光让我如针芒在背,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极力缩回脚,想要自己穿鞋,冷风刮过,白晳的脚上冻得青筋浮现,宇文邕早却已不耐,索性将我一把打横抱起,我一惊,挣扎着想要跳下,他却使了蛮力,只是紧紧箍着不肯松手。

“翎姐姐。”萧飒在我身后大喊,未及往前行一步,众侍卫手中长戟如密林,将他包围其中。

我急了,竟直呼他的名讳,“宇文邕。”

“关起来。”呼吸里,男子的气息夹杂着酒香清冽,宇文邕紧紧抱着我,淡然吐出几个字,步伐并未停止。




若是当年 ;2

铅灰色的阴云布满天空。腰系佩剑、丰神俊朗的男子,日月在肩,足蹬赤舄,抱着我一路行去。风,吹起他的龙纹束衣大带,身畔,持戟操戈的北周将士皆俯身跪拜,如乌云沉沉,莫敢仰视。

我不再挣扎,只觉身心疲惫至极,手环在他颈间,结带垂曳,一朵朵朱绣红梅翻飞于烈烈寒风中,裹在如雪缣衣下的身子轻如单羽、竟是那般瘦削孱弱。

一进入他的中军大帐中,暖意溶溶、若春风拂颜。他将我轻放在榻上,用锦被裹紧,复又拥入怀中,呼吸里,酒香清冽,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

“宇文邕。”

“嗯。”

“不要伤害萧飒。”

仰首哀求时,颊上泪痕犹湿,他默然凝望我,抬手温柔替我捋好鬓发,黝黑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低声道,“好。”得到他的这句回答,我终于安心,睫羽微阖、头倚在他怀里,一夜未睡,此时已是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思考,只愿从此陷入混沌。

耳侧有衣声窸窣,他摘去冠冕,和衣躺在我身侧,依然将我拥入怀里。我将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开他,他却一动也不动,下颚轻抵在我头顶,轻声道,“别动,好好睡。”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百般呵护,虽无微不至,却又淡漠疏离,彼此心底,皆藏有太多秘密,他不问我,我亦不问他。

此时,他与我如此亲密无间的相拥,却如山涧溪泉,清澈明晰,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绻缩在他怀里,冰冷的身子渐渐暖和,感觉到他抬身替我掖好被角,呼吸拂过颈间,暖暖的,痒痒的。

我素习惧冷,每至冬夜,四肢仿佛从未暖和过,那年,他每每出兵操练回来,总会嚷嚷着,翎儿,快过来,替我渥手,说罢,将我扯至身侧,手,渥在他的护心甲下,笑看我脸颊生出红晕,他的吻,却灼热落在我唇边。

记忆里,白雪飘飞的冬季,那少年黑发如墨,颜如炽阳,他在雪中轻身剑舞、飞雪若梨花;

记忆里,春深似海的春季,梨花簇簇堆满枝头,那梨树下的少女,盈盈浅笑,花瓣如雪飘落,落在他那张报平安的信笺上。

北周的皇宫,应是如昔,但是,那梨树下绽放皎洁笑颜的少女,却,再也回不去了。

终于,沉沉的睡去,这一觉,竟睡得这般酣沉。

睡梦里,似有人在耳畔低声呢喃,

“翎儿。嫁给我吧?”




若是当年 ;3

【灵兮,如果轮回转世,我希望能够让我先遇见你,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睁眸之际,望见榻侧青铜掬手莲台烛光摇曳,滴滴烛泪、如凝霜雪。心境一时恍惚一时清明,只觉此生癫狂尽灭。仰望帐顶天窗,原来,天早已黑了。

漆木彩绘屏风外人影绰绰,我微微撑起手肘,透过屏风缝隙,可瞧见一员上将正揖身行礼,道,“洛阳战事正紧,段思文已支撑不了多久,皇上在此可稳军心,又何必听从晋公之言离开洛阳?”

又一将大声道,“若不是晋公令杨檦孤军出轵关,以至北线兵败,我军只怕……”这一粗重嗓音,却是泾州总管王雄。“够了。”宇文邕本慵然坐于上位,此时却敛了笑容,声音淡漠冰冷,“杨檦兵败,败在他骄纵轻敌,于晋公何干?晋公用兵自有其独到之处,诸将不可枉议。”

见皇帝动怒,王雄话语一滞,唯有噤声不言。宇文邕沉默片刻,却又微微一笑,道,“洛阳城十日内当唾手可得,届时三军挥戈齐赴邺城,堂哥所率的后部驻扎在函谷重地,我自然是要前往抚慰军心的。朕离开军中这几日,望诸位仍能尽心为国、争取早日攻破洛阳。”

这一干将士中,多有大将军宇文护心腹,听得宇文邕此言,眼中皆有得色,齐声俯首道,“皇上圣明,臣等愿竭力效死一战。”

其他诸将则面面相视,虽眼含焦灼,却只能道一声“是”,不敢再作多言。

宇文邕神情似有不耐,淡然道,“若无他事,你们暂且退下吧。”

“臣等告退。”众将虽恭敬后退,却在转身之时瞥向屏风处,这些性情爽直、驰骋沙场的粗犷汉子,此时尽皆鼻中冷哼一声,丝毫不掩眸中不屑之色。

这些年来,宇文邕任由宇文护把持朝政、杀伐侯莫陈崇等老臣,自己却拜太傅燕国公于谨为三老,不动声色拢络了一批重臣在身边,然而,他在朝臣中虽威望渐增,却越发韬晦谨慎,对晋国公宇文护处处尊崇,凡所资奉、穷极华盛,使得宇文护对其又是忌惮、又是不疑。

此次,他以皇帝之尊亲至洛阳阵营,宇文护定然是心中不喜。然而,明日军中或会传出流言,皇帝宠爱一名北齐女子,诸将议事时,该女子亦隐于屏风之后。此话若传至宇文护耳中,晋国公应会心石落地,笑叹宇文邕乃扶不起的阿斗了。




若是当年 ;4

诸将退出,杂沓的脚步声逐渐消逝在帐外。宇文邕独坐于御椅之上,静望着灯花噼啪。透过屏风隙缝,我静静凝望着他,清峻英气的男子,沉默静坐之时、更显冷冽凌人。时隔四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是尽掩锋棱的君王,眸光深邃,不再如冰似雪。

可是,这路,不是他自己选的吗?

我起身下榻,绕出屏风后,他见我出来,起身笑道,“吵醒你了?”

我轻声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他笑容扬起,道,“你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蓦然睁大双眼,竟然睡了六个时辰?他扶着我的双肩,让我坐了垫着虎皮的紫檀御椅,笑道,“你有孕在身,自然是会嗜睡些的。”睫羽低垂、眸光微黯,手,不由得抚向腹间,四个月了,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一个小小生命在其中,哪怕再不喜,女子的天性,却始终认为孩子是无辜的。

他亦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于我身侧,唇角笑意轻扬,道,“适才,乘你熟睡,我还悄悄趴在你腹间听了一下。”我不禁一笑,心,亦变得柔软,笑道,“才四个月,哪里就能听得到呢?”

“不然。”他笑道,“母后说我在她腹中四个月时,已经顽皮不堪了。”

我笑出声来,道,“太后娘娘定是骗你的。”

“父王曾趴在母后腹上听胎动,亦如此说。”他的话虽再自然不过,我却微微赧颜。

“翎儿。”他轻声唤我,双眸如墨深邃绵缈,有着让人沉溺的温柔,道,“今夜,我得起程去一趟弘农,往返需六天。我不在的时候,五弟会替我照顾你。”

“你久留洛阳,是大将军要见你吧?”我神情虽淡然,到底掩不住语气里的关心。

心中,一直有太多话想要问他,这些日子以来浑浑噩噩,一直没来得及开口。

这一觉醒来,只觉思绪清明,他却又要离开。

“是,他如今率部屯兵于函谷,我若不亲身前往,只怕他又会胡思乱想一番了。”他笑凝着我,眸光却渐渐黯淡,“可是,我实在不想离开你,哪怕只是几天。”

我的心不禁侧然,这些年来,因着前车之鉴,更为了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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