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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叔叔的小屋-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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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恩特
漫长的跋涉总有尽头,凄苦的黑夜总会变成黎明。光阴的涓滴,毅然决然,一刻不停地永恒逝去,永远催生着邪恶者的白昼化为无尽无休的黑夜,也催生着正义者的黑夜升华为永恒的白昼。在奴役的峡谷之中,我们跟随着我们卑微的朋友,跋涉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起初,经过了享受安逸舒适、宠惠优加的、鲜花盛开的片片田野,随即经受了那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心碎时刻。后来,我们同他一起,在阳光和煦的岛子上等待着。那里,慷慨无私的人们用朵朵鲜花,掩盖起了他身披的镣铐枷锁。最后,我们又随着他,经历了那人世间最后一线希望。尔后在深夜破灭的时刻,我们又瞥见,在尘世黑暗的幽深渊薮里,那肉眼凡胎无法目睹的天上仙界,用灿烂星光燃烧起了耐人寻味的新的辉煌。
此刻,启明星高挂在层峦叠峰的顶峰,一阵阵超越凡世的和煦微风吹拂之处,预告着白昼的大门即将开启。
卡西和埃米琳的逃跑,使脾气原本乖戾粗暴的烈格雷激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出人们所料,他的暴怒便自然落到无人保护的汤姆头上。烈格雷在奴隶们面前,急匆匆地发布这个消息时,汤姆眼睛里蓦然射出的光芒,以及他突然高扬起来的两手,都让烈格雷看在眼里。他见到,汤姆没有参与到纠集前去追赶的人们中,自己心里原来打算强迫汤姆参与进来,然而最近,由于他命令汤姆去参与任何非人道行动时,领略过他那宁折不屈的精神,所以不愿意在匆忙之间停下来同他发生任何冲突。
因此,汤姆同几个向他学会祈祷的黑人,滞留在人群后面,为逃亡者的潜逃奉献自己的祈祷。
当受到挫败、心灰意冷的烈格雷回到家里时,在他心灵之中,对这个奴隶所抱的长期酝酿着的仇恨,便可怕的聚集起来,一发而不可收。自从把这个人买来以后,难道他不是一直坚定有力而又不表示反抗地与自己作对吗?尽管默默不语,难道他内心深处不是有一个精灵,仿佛地狱之火,在熊熊燃烧吗?
“我恨他!”那天夜里,烈格雷坐在床上,说,“我恨他!他难道不是归我所有吗?难道我对他不是想干啥就干啥吗?我不晓得谁能阻拦我!”烈格雷攥紧拳头晃了晃,仿佛手里有什么东西,能够捏成齑粉一样。
不过,汤姆忠厚老实,又是个难能可贵的仆人。虽然烈格雷为此更加痛恨,然而,这种考虑对他来说依旧是某种掣肘。
第二天清早,他决定目前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从邻近几个种植园里纠合了一些人,手牵猎狗,肩扛大枪,把个沼泽团团围将起来,打算着手有条不紊地搜查一遍。如果搜查成功,那千好万好;倘若不然,他就会咬紧钢牙、热血沸腾,把汤姆传唤到面前,那时非把那家伙治得服服贴贴不可,再不然——他内心传来一阵可怕的耳语,心里同意了耳语所出的主意。
他们断言,主子的利益就是奴隶的有力保障。可是,当一个人的脾气愤怒得发狂时,他会心甘情愿,眼睁睁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哪里会顾及别人的肉体?
“喏,”第二天,卡西透过阁楼的小孔观察着说,“搜捕今天又快开始啦!”
上房前的空地上,三四个骑马的人在奔腾跳跃,一两群怪模怪样的猎狗正跟牵着它们的黑人挣扎着,它们之间相互狂吠乱叫。
这群人中,有两个是附近种植园的监工,其余的是烈格雷附近镇子上酒馆里的相识,由于对这次搜捕感到兴趣,才赶来的。一个个凶神恶煞,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他们更面目狰狞的人了。勒格里十分慷慨大方,正用白兰地挨个招待他们,还有不同种植园派遣来执行这项任务的黑人,因为每逢这样请人帮忙,也要在黑人中间,办得尽量像过什么节日一样热闹。
卡西耳朵贴在小孔上。晨风正冲着上房吹过来,她听得见人们大部分的谈话内容。她听着听着,阴郁而严峻肃穆的脸上,泛起了尖刻的讥讽神情。只听得他们在划分地段,研究着猎狗的长处,下达如何开枪的命令,以及捕捉之后怎样处置等等。
卡西抽身回来,合起两手,向上望着,说:“哦,伟大全能的上帝!是啊,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可我们又比世上的人多做了什么坏事,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她说着话,脸上和口吻之中流露出恳切的真挚。
“如果不是为了你,孩子,”她看着埃米琳说,“我真想出去,随便让他们什么人开枪打死我才谢天谢地哩。自由对我到底有什么用处?它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是能让我恢复我原先的样子?”
稍带稚气纯真的埃米琳,对卡西阴沉心情感到有些害怕。她似乎惶惑不解,所以没有答话,只是握住卡西的手,轻轻抚摸着。
“别这样!”卡西想要抽回手来,“你要这样,我会喜爱上你的,可我决心永远不再喜爱什么东西了!”
“可怜的卡西!”埃米琳说,“千万别这样想了!如果救主给我们自由,也许会把你女儿还给你的。起码来说,我就跟女儿一样。我明白,我再也见不着妈妈了!不管你爱不爱我,卡西,我都爱你!”
温柔的、孩子般的情绪感染了卡西。她坐在埃米琳身旁,搂着她的脖子,抚弄着她那棕色的柔发。埃米琳望着那双此刻噙着泪水的柔和目光,惊异于她的眼睛的美丽。
“哦,艾姆,”卡西说,“我切盼着自己的孩子,如饥似渴地切盼着,盼得连眼力都不行了!你瞧,这里!”她拍打着胸脯说,“这里凄凄凉凉,空空落落的!假使上帝把孩子还给我,那我就能向上帝祈祷了。”
“你一定要信奉他,卡西,”埃米琳说,“他是我们的天父啊!”
“可他对我们怒气冲冲,”卡西说,“气得离开了我们。”
“没有,卡西!他会对我们慈悲的!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吧,”埃米琳说,“我总是怀着希望的。”
搜捕持续了很长时问。热闹而彻底,然而一无所获。烈格雷困顿沮丧,翻身下了马。卡西带着极为讥讽和欢欣的神情,往下望着他。
“喂,昆博,”烈格雷四仰八叉地躺在起居室里,说,“你给把那个汤姆押到这里来,赶快!这个老不死的,是这整个事儿的后台。我要在这张老黑皮身上,知道事情的底细,或者知道这事的原委。”
桑博和昆博,虽然彼此相互忌恨,但对汤姆的痛恨却都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可谓心心相印。想当初,烈格雷对他们说过,购买汤姆,是为了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叫他当总监工,这就惹得两人十分恼怒。而后,眼看汤姆受到主子的白眼和反感,这种恼怒,在两人奴颜婢膝的心性中,就更是有增无减。因此,昆博信誓旦旦地迈步离开,去执行命令。
汤姆怀着某种预感,听到了传唤。因为,他了解逃亡者的全部逃跑计划,以及她们目前藏身的地方,也了解他要对付的这个人,生性可怕,握着专横的大权。然而,他对上帝怀着强烈信念,宁肯丧命,也绝不出卖无依无助的人们。
他把篮子放在田垅旁边,仰望上苍,说:“我把灵魂荐于你手中!你救赎了我,哦,真理的上帝救主!”接着,便驯顺地让昆博粗鲁残暴地抓住了他。
“嗨,嗨,”大块头的昆博一面拖着他走,一面说,“这一下你算碰到枪眼上了!我敢说,老爷火气正大!你怎么也跑不掉了,这会儿!告你说,你逃不脱了,没错!还帮着老爷的黑鬼子们逃跑,看你还有脸见老爷!会把你怎么样,咱就等着瞧吧!”
这些粗鲁话,汤姆一句也没有听到耳朵里去!相反,一个更高的声音在说:“那杀身以后,不能再作什么,不要怕他们。”这个可怜的人身上的神经和骨肉,都随着这些话的震颤,宛若受到了上帝手指的触摸,觉得千万条灵魂都集于一身。他沿路走着,旁边的花木树丛和奴隶们的小屋,以及他受到屈辱的整个景象,都打着旋儿,一阵风从他身旁掠过去,仿佛田野景色掠过疾驶而去的车子。他的心在祈祷,天国之家已经在望,解脱的时刻近在手边了。
“好哇,汤姆!”烈格雷走上前来,狠劲抓住汤姆外套的领子,在一阵无法释然的狂怒中,咬牙切齿地说,“我非宰了你不行,明白不?”
“这很有可能,老爷。”汤姆语气十分平静。
“我刚刚——下了——决心,汤姆,”烈格雷凶狠而又冷酷得叫人可怕,“除非你把那两个女人的事告诉我!”
汤姆默然不语地站在那里。
“聋了吗?”烈格雷跺着脚,像一头激怒的狮子咆哮起来,“给我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老爷。”汤姆语气缓慢而镇定,说话慢慢吞吞。
“你敢给我说不晓得,你这个黑皮老基督徒?”烈格雷说。
汤姆默不作声。
“说呀!”烈格雷的声音如雷电霹雳,一面又狂怒地打着汤姆,“晓不晓得?”
“我晓得,老爷,可是什么也不能说出来。让我死了吧!”
烈格雷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强压着怒火,抓住汤姆胳膊,把脸几乎贴在汤姆脸上,用令人恐怖的声音说:“你给我听清了,汤姆!你当是上一回我放过了你,我说话就算数啦。可这一回,我铁了心,不管赔多少钱。你一直拗着我,眼下我要治服你,再不然就宰了你!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我要数数你身上有多少滴血,让你的血一滴滴往外流,流到你认输!”
汤姆抬头望着主子,说:“老爷,要是你生病有灾或是快死了,我愿意救你一命,把自己心里的血都给你。要是我这个可怜老头子的滴滴鲜血,能够拯救你宝贵的灵魂,我愿在所不惜,把滴滴鲜血都奉献出来,正像救主把自己的血赐给我一样。哦,老爷!别把这个大罪带给你的灵魂吧!这与其说伤害了我,倒不如说伤害了你!你尽管作恶吧,我的苦难很快就会过去;可是,你要是不悔罪,你的苦难是没边没沿的!”
仿佛在暴风骤雨的间隙里,听到一段奇异的仙乐,这场情感的迸发,一时间使得人们哑口无言。烈格雷惊慌失色,呆望着汤姆。屋内鸦雀无声,连那只旧钟的嘀嗒声,也清晰可辨。它在默默地计算着对这颗铁石心肠发出慈悲的最后期限,以及考验时问。
然而,这只是转瞬间的事情。烈格雷稍一踌躇,心里浮现出一丝游移不决的悔改冲动,接着,他那邪恶的念头,又以七倍的疯狂复现在心中。他暴跳如雷,一下子把汤姆打翻在地。
残忍的血腥场面,既震惊我们的听觉,又震惊我们的心灵。人敢于做出事情,别人却不忍去听。同胞和教友所遭受的苦难,即使在密室中也无法讲述给我们,因为这会让我们的灵魂痛苦不堪!然而,呜呼,我的国家呀,这些事情却是在你法律的前庇下做出来的!哦,基督呀!你的教会目睹这些场面,却一言不发!
然而,古时候有一个人,他的苦难却把屈辱羞耻人的残酷刑具,变成了荣耀、盛誉和永恒生命的象征。凡在他的精神所在的地方,屈辱的鞭笞、流血和欺凌,都使基督徒最后的抗争,变得同样的荣耀。
漫漫长夜之中,怀着勇毅和仁爱精神,在破败小屋里忍受殴打和残暴皮鞭的那个黑人,难道孤立无援吗?
不是的!他身边站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瞥见的一个人,站着一个“仿佛上帝之子”的人。
那诱惑者也就在他身边。前者愤怒障目,专横跋扈,无时无刻不在强迫后者,以出卖无辜的人们来逃避痛苦。可是,那颗勇敢而真诚的心,却屹立在永恒的岩石上,巍然不动。正像他的救主一样,他明白,要拯救别人,就无法拯救自身。因此,即使最极端的暴行,除了使他祈祷或者表示神圣信念之外,也绝对不能让他开口讲话。
“他快不行了,老爷。”受折磨者的坚忍,使桑博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感染。
“给我打下去!一直打到他认输才算一站!打呀!打呀!”烈格雷怒吼道,“我要叫他每一滴血都流干,只要他不交待出来的话!”
汤姆睁开眼睛,望了望主子。“你这个倒霉的可怜虫!”他说,“除了这个,你还能干什么?我以自己全部的心灵,饶恕你!”汤姆完全昏厥过去。
“我看他终于完蛋了,”烈格雷走上去,望着汤姆,“没错儿,他完了!哼,他到底闭上嘴了,简直叫人解恨!”
是的,烈格雷,这没有错。可是,谁又能使你灵魂中的声音闭上口呢?你那灵魂里,没有悔悟,没有祈祷,也没有希望,里面那永远无法扑灭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然而汤姆还没有死去。他所说的神奇话语和他所做的虔诚祈祷,震撼了那两个变得残暴的黑人的心灵,他们成了对他施加暴行的工具。因此,一等烈格雷走开,两人便把他抬下来,愚昧无知地让他苏醒过来,仿佛那是对他的一种恩惠。
“说正经的,咱们干的事儿,可真是罪过呀!”桑博说,“但愿记在老爷账上,别记在我们账上就好了。”
两人替他清洗了伤口,又用废弃的棉花为他预备了一张简陋的床铺,让他躺在上面。其中一个,又溜回上房,向烈格雷讨一杯白兰地,假装说是身子累了,自己想喝点酒,然后端回来,灌进了汤姆喉咙里。
“哦,汤姆!”昆博说,“我们刚才对你真有罪呀!”
“我心里完全饶恕你俩!”汤姆有气无力地说。
“噢,汤姆,你告诉我们,耶稣是谁?”桑博问,“就是那个今儿个夜里一直站在你旁边的那个耶稣!他是什么人?”
一番话又唤醒了那个不断衰竭、不断昏厥的灵魂。他诉说了有关神奇耶稣的几句令人感到激励的话,讲到了他的生死,他的永世长存,以及他救赎众生的力量。
两个粗野的黑人哭泣起来。
“我怎么从前压根儿没听过呢?”桑博说,“不过,我真的信了!没法子不信哪!救主耶稣,慈悲慈悲我们吧!”
“可怜的人儿!”汤姆说,“要是你们能皈依耶稣,我愿意忍受一切的苦难!哦,救主!我祈求你再赐给我这两个灵魂吧!”
于是,祈求得到了满足!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小主人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50 本章字数:5561

  
两天以后,一个青年人驾着一辆轻便四轮马车驶过那条两旁种着楝树的大道;他把缰绳匆匆向马的脖子上扔,跳下车来就询问要找种植园的主人。
这个青年人就是乔治·希尔比;为了说明他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们必须回去追述一番。
奥菲利亚小姐写给希尔比太太的那封信,不幸在某个偏僻的邮局耽误了一个月才到了希尔比太太手里;因此,很自然,她收到信以前,汤姆已经消失在遥远的红河上游的沼泽区里了。
希尔比太太读到有关汤姆的信息后非常关心,但是她没有可能采取任何立即的行动。当时她正在丈夫的病榻旁照料着重病的丈夫,他发着高烧、神志昏迷。这时乔治·希尔比少爷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的青年,是母亲身边的可靠帮手,经管她丈夫事务上的唯一依靠。奥菲利亚小姐为防备万一,把处理圣克莱尔事务的的律师的名字也寄给了他们,因此,在当时紧急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给律师写封信去询问汤姆的情形。几天以后希尔比先生突然去世,这自然使他们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必须去处理其它更为紧要的事情。
希尔比先生指定妻子为他全部资产的唯一遗嘱执行人,表示了他对妻子能力的信任;于是她手头立刻就有了一堆十分复杂的事务要处理。
希尔比太太以她特有的精力投入到清理这错综复杂的事务之中,她和乔治好一段时间都在忙着收账查账,出卖产业,清还债务;希尔比太太决心不论结果如何,一定要把家产清理得清清楚楚。在此期间他们收到了奥菲利亚小姐介绍的那位律师的回信,说他对汤姆的事一无所知,说他是在一场公开拍卖中被卖掉的,除了收到卖他而得的款子外,其它事全不清楚。
这使乔治和希尔比太太十分不安,因此大约六个月后,乔治正好要为母亲去南方办事,就决定亲自到新奥尔良去一趟,进一步打听一下消息,希望能发现汤姆的下落,把他赎回来。
乔治找了好几个月,毫无结果;后来在完全偶然的情况下他在新奥尔良遇到了一个人,恰好知道他所需要的消息。于是我们这位小主人公口袋里装着钱,便乘船到红河上游去,决心找到并赎回他的老朋友。
很快他被领到了宅子里,在客厅里见到了烈格雷。
烈格雷接待这位陌生人时很是无礼。
“据我了解,”年轻人说,“你在新奥尔良买了一个名叫汤姆的黑奴,他从前是我父亲家的奴隶,我来看看是不是能把他买回去。”
烈格雷脸色阴沉下来,怒冲冲地说,“不错,我是买了这么个家伙,我上当可他妈太大了!谁也没有这狗东西难对付、放肆和无礼。居然挑唆我的黑鬼逃跑,两个婆娘跑掉了,每个都值八百到一千块钱呢!他承认干了这事,可我要他说出她们的下落时,他站起来说他知道,可是不会告诉我的;我给了他一顿好打,这是我打黑鬼打得最狠的一次,可他就是不说。我想他快死了,不过也许他能挺过来。”
“他在哪儿?”乔治焦急地问道,“让我去看看他。”年轻人两颊通红,两眼冒火,但暂时慎重地没有说什么。
“在那边棚子里。”一个给乔治牵马的小黑奴说。
烈格雷踢了孩子一脚,咒骂着他。乔治一句话没说转往棚子里走去。
自从那不幸的一夜后,汤姆已经躺了两天。他不觉得痛,因为他身上所有的感觉神经,都已遭到破坏,麻木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不省人事、一动不动地躺着,因为一个强健结实的躯体有自己的,不会立刻释放禁锢其中的灵魂。夜深人静之时,孤苦可怜的黑奴们曾在他们很少的休息时间里偷偷去看望过他,以便能稍稍报答一下他出于爱心对他们的大量帮助。是的,这些可怜的弟子们没有什么东西给他,只有一杯冷水;但却充满了真诚的心意。
也曾有眼泪落在那诚实的、失去了知觉的脸上,这是可怜、无知的异教徒新近忏悔的眼泪,汤姆在濒临死亡时的爱心和坚忍唤醒了他们,使他们忏悔;他们还为他向新近才找到的救主伤心地祈祷,他们虽然除了他的名字外对救主一无所知,但对发自无知而渴切的心底的祈祷他是不会不听的。
卡西曾偷偷从藏身之处溜出来过,她无意中听到汤姆为她和埃米琳所作的牺牲,不顾被发现的危险,于前一夜去看了汤姆。这忧郁而绝望的女人被这充满深情的人用剩下的一点力气说出的最后的几句话深深感动了,那漫长的、寒冬般的绝望,那冰封的岁月全都消融了;她流着眼泪祈祷着。
当乔治走进那棚子时,顿觉天旋地转,极其痛苦。
“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他说着跪在了他身旁,“汤姆叔叔,我那可怜的、苦命的老朋友!”
这声音里有着某种东西穿透了这个垂危者的耳鼓。汤姆轻轻动了一下头,微笑着说:
耶稣能使濒临死亡的人的病床
柔软得和羽绒枕头一样。
年轻人弯身看他可怜的朋友时,眼中流下了值得尊敬的男子汉的眼泪。
“啊,亲爱的汤姆叔叔,请你醒醒吧!再说一句话吧!看呀,乔治少爷来了,你心爱的小乔治少爷呀!你认不出我了吗?”
“乔治少爷!”汤姆说着睁开了眼睛,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道,“乔治少爷!”他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慢慢的,这个念头似乎充满了他的心灵,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发出了亮光,视线集中了起来,整个脸露出了笑容,粗硬的手捏拢了起来,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
“赞美上帝!这,——这,——这正是我希望得到的!他们没有忘记我。它使我心灵感到温暖;让我心里觉得高兴!现在我死而无憾了!赞美上帝吧,我的灵魂!”
“你不会死!你不能死!别想到死!我是来赎你,带你回家的。”乔治焦急而激动地说。
“啊,乔治少爷,你来得太晚了,上帝已经赎下我,要带我回家去了,我渴切盼望能去,天国比肯塔基要好啊!”
“啊,千万别死!这会要我的命的!想到你受的罪呀我多伤心啊,而且还躺在这么个破棚子里!可怜的、苦命的人啊!”
“别叫我是个苦命的人!”汤姆严肃地说,“我曾经是个苦命人,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到了天国的门口,就要进去了!啊,乔治少爷!天国来临了!我已经得到了胜利——是主耶稣给予我的胜利!光荣属于主的名字!”
乔治被汤姆断断续续地说这几句话时的力量、热情和主宰力感动得肃然起敬,他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汤姆。
汤姆抓住了他的手,接着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克鲁伊,可怜的女人,我现在这个样子,她听了会难受的。你就告诉她你看见我进天国的,我等不了他们了。告诉她无论在什么地方上帝始终都和我在一起,把一切都变得轻松容易多了。啊,还有可怜的孩子们和小娃娃!多少次我想到他们心都碎了!告诉他们大家,都跟我走,跟我走呀!问候老爷和善心的太太,还有庄园上所有的人!你不知道,我爱他们大家!我爱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人!我只有爱!啊!乔治少爷!做一个基督徒是多好啊!”
这里,烈格雷漫步来到了棚房门口,故作满不在乎的一副顽固神情往里面看了一眼,转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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