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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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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空醉眼神有些迷离,回忆着当初的那些日子:“她那时正被家里掬着学规矩,再者康亲王妃也要出阁,我那时还是个乐籍,自然要有歌伎的样子。不过三小姐极贴心大方,有一回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灯火不好使,她隔天便送了我一盏这个琉璃灯,全是凤府自己造的,市面上没有,也是她嫌烛火晃眼,凤国公爷才专门挑工匠做了几个给自家用。还有那些九连环、水滴坠,也都是她送我的小玩意,解了我不少烦闷。”她想想又突然笑:“那些日子可是我重遇你以前,过得最好的日子。有新戏可学,有新曲可唱,她不但会唱那‘昆腔’,还会什么越调、黄梅腔,唱了许多好曲子。那时我身份低微,她也不敢和我多亲近,不过她几次三番地助我,我心里都记着。”
将来若是能够,必当好好报答她。”赵庆莳点点头。
秦空醉瞅瞅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感慨又有些难过:“那时她似看出我心灰,便没教‘春香’的唱词儿,先教了一首《标目》,是这么说的:‘白日消磨断肠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我听了又勉强振作,谁知没过两年,竟真等到了这‘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如今咱们日子好了,但劝我的,反倒没个好下场。”
“宽宽心,别再想了。”赵庆莳柔声说。
“嗯。”秦空醉点点头,想想又笑:“小时候的犟脾性,这些日子又被你惯出来了。六品的命妇不必入宫请安侍奉,否则让我去向淑妃娘娘叩头问安,这心里头还真有些膈应。”赵庆莳失笑,拿手指刮刮她鼻子:“我十年寒窗,为的不就是这个?”夫妻二人调笑了一阵,相携睡下了。
雍德十五年腊月初八,正是家家户户架起锅煮腊八粥的日子,却有从端阳公府来的女官敲响了赵家的门:“公主请赵夫人过府说话。”
秦空醉有些忐忑,当初端阳公主向太乐署开了口,她才如此轻易地脱身。可是她平日多在山阴公主跟前,端阳公主也并不怎么亲厚。况且这位大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姐,也是孝恭文皇后嫡出,一向自重身份,从不肯像山阴公主那样,和伶人靠得近。这一年多里,他们夫妻感念端阳公主恩德,逢年过节都向端阳公府送礼问好,端阳公主偶有回话或赏赐,但都淡淡的,秦空醉也识趣地不去套什么近乎。今日突然派人来请,不知是何用意。
“请女师稍待,我去整理一番。”随公主出嫁的宫中女官,出宫后被人唤作“女师”,秦空醉不敢怠慢,忙到后头换衣裳。说实话,她在太乐署时就有些怵这位大长公主,现在对她多了感激,但还是怵。但此刻赵庆莳到翰林院当值去了,她也只能有些忐忑不安地上了车。
端阳公主裹着一身灰鼠袄儿,似乎心情极好,手里摩挲着鎏蓝珐琅手炉,头上明金的朝阳五凤挂珠钗亮晃晃。待秦空醉行了大礼,便命她起来,赐坐在一边的暖炕上。
“按理儿你现在也是朝廷的命妇,不该再提以前。但我这儿倒有一件关紧的事,少不得要问问你,你也别多心,并没有别的意思。”端阳公主噙着淡淡的笑意,和蔼地说道。
“公主尽管说。”秦空醉忙应道。
“你倒爽快。”端阳公主反而笑了:“怪不得和素儿好。”说着又收敛了笑容,仿佛不经意,又仿佛刻意地问:“凤国公府的三姑娘,康亲王妃的妹子,闺名是一个‘雨’字的,你可还记得?”
秦空醉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她在宫中行走几年,什么也见过了,自然听得明白端阳公主这句“你可还记得”的意思。她在心底挣扎了又挣扎,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自然记得。那年臣妾还在太乐署侍奉贵人,与三姑娘唱过丫鬟的。”
“那便好。”端阳公主笑笑,神色不变:“你与我说说……”话音未落,有人掀帘子走进来,轻健有力的脚步声显示出是个男人,外面却没人通报。
秦空醉心中一惊,却见端阳公主从暖榻上站起来迎去:“陛下也太心急了。”
枉凝眉
雍德帝扶起屈身行礼的大姑母,欲一同在暖榻上坐下,却被端阳公主轻轻挣开,笑嗔:“陛下如今大了,再不能像小时那样滚在我怀里。”
雍德帝对这位姑母有十二分敬意十分爱重:“别处冷,皇姑玉体贵重,不要冻着了。”
端阳公主真正地笑开,她没有亲生儿子,如今膝下的儿子也是过继来的,远不如这个嫡亲的侄儿:“陛下太小心了,这屋子下面烧着地龙,里头摆着火盆,哪里就冷了?况只有皇后能与陛下同坐,叫外头知道了,我可要兜着走。”说着在一旁铺着厚厚锦褥的椅上坐下。
皇帝一笑,在暖榻上坐了,这才转向地下早已跪下行礼的秦空醉:“平身。”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万岁。”秦空醉低声说道,这才战战兢兢起身,偷偷地从眼帘下面瞥了皇帝一眼,心中暗惊。
雍德帝变了很多。
这种改变并不是面容上的改变,而是整个人精神上的改变,看上去更加深沉、内敛,脸上微笑着,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冰冷的火。
秦空醉胆战心惊,不敢再看,低头垂手站定。
“秦氏。”皇帝开口了。
“臣妾在。”秦空醉答应。
“你未脱籍前,在太乐署奉职,朕也曾为你歌声所感。有这样本事的人,不止记性好,且应能过耳不忘。”
“臣妾惶恐。”秦空醉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只觉得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而嗓子又干又涩,仿佛连说话也变得艰难。
雍德帝本来不高不低的声音忽然显得有些柔和起来,低声道:“将你当初跟阿雨学的,一一唱过来。”
秦空醉半句也不敢吭,也低声应:“遵旨。”她此刻心中复杂得很,又是害怕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还有着隐秘的兴奋——她害怕这样稍一错手便会尸骨无存的可怖争斗,欣慰皇帝没有把那般好的凤三小姐抹除在自己的生活里,感慨无论是凤曦雨还是彭琳还是那无数的人命都沦为江山棋盘上的棋子,兴奋自己将要见证一个天翻地覆的开始。
而雍德十六年血流成河,继而天下归心,从此海晏河清的政变,在秦空醉清婉悠扬的歌声中拉开了序幕。
雍德十五年腊月二十七日,宫中大宴。
按照这里的风俗,腊月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管家理事、结算账目、置办年货;二十四、二十五祭祀天地神灵、列祖列宗;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三日,命妇们轮番入宫请安,宫中也要赏戏、赏宴,贵族们也是小宴席不断,世交好友、亲戚同僚也会赶在这几天聚一聚,互祝新年。
腊月二十七清晨,皇帝从含英宫起驾往紫宸宫,这辽阔的疆土上每日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决断,纵然是过年的时候,也要召见有要紧事递牌子进宫的大臣。
彭贵妃一如既往的温柔小意,丝毫没有因为怀孕恃宠而骄,早早的起来安排下洗漱、衣冠、早膳,这才亲自撩起锦帐,唤道:“官家,该起了。”
雍德帝微有些惺忪地睁开眼睛,皱皱眉,似乎被打扰了难得的好梦。他坐起来,彭贵妃褪下镯子,挽起袖子,在热水中拧了柔软舒适的毛巾,轻柔的将皇帝的脸拭过一遍。又取过衣袍冠带,一边服侍皇帝更衣,一边絮絮叨叨:“今日外头天阴沉沉的,只怕要下雪,我吩咐他们将大裘备好带着了,您勤于政事,但别忘了龙体。这些奴才都是推一下走一步的,若他们偷懒忘了,您可记得要来穿。”
雍德帝看她一眼,彭贵妃便不说话了,将那一身庄重袍服的衣角都抚平:“早膳备好了,这就叫她们传?”
皇帝点点头,向外殿走去,随口说:“今儿召见外命妇,还要筹备晚上大宴,你多当心,不要硬累着,召御医在偏殿候命吧。”
彭贵妃嘴角的笑容不着痕迹地扩大了,低头:“谢官家隆恩。”
用过了早膳,雍德帝起驾了,彭贵妃送圣驾出了含英门,轻轻一扶后腰,马上有女官上来拥住。她轻抚着还未显形的肚子,志得意满没有表露在脸上,却被紧挨的心腹感觉出来。自己的主子果真不是平凡的贵族千金啊……女官暗暗想道,从丧母的将军之女,到一步登天的淑妃娘娘,再到如今离后位半步之遥的贵妃娘娘,她眼见着皇帝如何陷进了主子的含英宫。从最开始的厌恶疏离到后来的冷眼以待,从冷眼以待再到稍有好脸色,到如今,平素勤勉的皇帝陛下竟然可以在含英宫起床时露出那样类似于偷懒的表情……手臂上的重量忽然压了一下,女官慌忙回神。
“你别忘了,一会儿打发人提醒紫宸宫,要是大臣们议事晚了,记得请官家用膳,别光想着国事要紧,看饿坏了龙体。”彭贵妃吩咐。
“是,娘娘。”心腹女官答应着,打动官家的,莫非就是这样几年如一日的心意和这般滴水不漏、无微不至的水磨工夫?
雍德帝在紫宸宫乾阳殿的内书房召见了按例进宫议事的大臣们。
中书令与尚书令,及礼部、户部的几名官吏,在向皇帝行了大礼之后,被赐坐在殿中。他们此来,是为商议一件大事:雍德十六年,乃是南荒归顺的第三十年,按照十年、二十年时的例子,南荒百越必定要大举朝觐,而他们必须在年内定出朝觐的时日、抚慰百越的诏旨、赏往百越的珍宝,还有未来的十年中,与百越通婚、通商的各种大政。
这些都已经过无数次商议,这次不过是将所有的意见再最后汇总一次,修改其中一些细微的地方,由君王最终拿定主意。
“……就按这样办。中书省今日便拟好诏旨,呈上的同时,发往门下省复核。派人速往南面,着南和太守会同百越诸族,安排他们朝觐,越快越好。”雍德帝一锤定音。
越快越好?陛下在忙什么?中书令心中嘀咕,但并不问出口,离座躬身:“遵旨。陛下,还有一事,明年的首诏,是否以南面之事为重?”
首诏,是皇帝在一年中颁下的第一道正式诏书,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南荒臣服的第十年、第二十年,皇帝颁下的首诏便是赏赐百越诸族。
雍德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中书令的提议:“不,首诏之事,朕自有打算。卿等跪安吧。”
大臣们依言退去,陈堰躬着身子踩着无声的小碎步进来,给雍德帝呈上了一张细细的纸条。皇帝看过后,面无表情地丢进了火盆里。
他起身走出书案后,看也没有看那温暖奢华的大裘一眼,走出殿外,极目远眺。
乌云压城,漫天阴霾。
猎猎的北风呼呼吹响,撕扯起雍德帝黑金色的衣袍。
这高高的丹陛玉阶之上,所有的宫殿都比紫宸宫矮下了许多,唯有远处那集翔台高耸入云。
雍德十五年腊月二十七日,雍德帝在鹿鸣殿大宴群臣,犒赏臣子们一年来的辛劳。而命妇们原本应该在德音殿领宴,却同样改在了鹿鸣殿,与大臣们分席而坐,中间摆上一扇扇的宽大屏风,将整个鹿鸣殿分成了相隔的两半。
歌声细细,舞姿翩翩,许是因为皇嗣将要出生,皇帝的兴致颇好,连带着整个大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娘娘真是好福气,当初娘娘满了十二岁第一回出来,我便说娘娘看着就是个大富大贵的相貌,如今可不应验了。”不知是哪位诰命夫人先开了头,接着众人一叠声的奉承,气氛热烈。
彭贵妃仍旧是一脸谦和大方的笑容,和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更是让不少身份极为贵重、处事深谋远虑的诰命暗暗点头,在心里各自筹谋一番。
上首的申贵太妃恨极了彭贵妃,这几年在宫中与她斗得你死我活,但终被她挟着皇嗣压了下去,此刻看着这一团热烈,面上明明白白的现了不豫之色。端阳公主与山阴公主在一起坐着,低声说笑着什么,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与她们对面坐着的康亲王妃,则是今晚第二个明明白白没给彭贵妃好脸色的人。
彭贵妃刚笑着与一位国公夫人说完话,扭脸便瞧见了曦宁那张和曦雨六分相似的脸上不屑、鄙视和愤恨的神色。
她手上一顿,端着的蜂蜜水洒了一些在桌面上,却恍若未觉,微笑着看向曦宁:“今儿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只康王妃孤身进宫赴宴?咱们家的人都来齐了,独缺了康亲王爷,甚为不美。”
曦宁看她一眼,明显不想理她,但碍着彼此身份,不得不回了一句:“王爷身子不爽,就上秉了陛下,告了假。劳贵妃挂心。”她真想把桌子上的杯杯盘盘都对着那个女人砸过去,谁跟她是“咱们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哦?康王爷的眼睛还是没有起色么?正巧我这儿新得了些稀奇药材,这就打发人去取,王妃给康王爷捎回去,也是我一片心意。”康亲王的眼睛至今还没有复明的迹象,这已成了皇室的一块心病。彭贵妃不是蠢笨之人,平常也从来不提起此事,但她每次见到那张和凤曦雨相像的脸,总会忍不住去刺痛曦宁。
曦宁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恣意妄为的小女孩,正想忍着气道谢,对面的端阳公主忽然插进来:“贵妃有了身子,还是留着保养皇嗣。我那里也得了药材,回头给阿宁送过去。”
彭贵妃一凛,知道方才说的话已经让这位大长公主不悦了,自然不再说起,答应着带了过去。曦宁如逢大赦:“我替王爷先谢谢大姑母了。”
端阳公主微笑着摇摇头,瞥过来一眼,若有深意。
几位皇族的交锋并不十分隐蔽,一时席间的气氛便有些凝滞了,但立时就有乖巧的重新带动起来:“本来听说是要按例在德音殿设宴的,但如今贵妃娘娘有了身子,又掌着内宫事,陛下心疼,不忍她操持两殿大宴太过辛劳,才特意下旨合为一殿,圣眷如此之隆,谁有过呢?”
立刻附和声、呼应声一片,彭贵妃嘴角边的微笑不引人注目地上挑了几分。一直保持沉默的凤老夫人和茉莉冷眼看着这一切,半声不吭。
就在此时,忽然屏风外面一片寂静,歌舞丝竹之声顿停,屏风内的贵妇们也停止了说话,有些诧异。
外面皇帝的声音悠悠传进来:“秦氏何在?”
秦空醉从一群六品命妇所坐的角落里闪身出来,隔着屏风屈膝跪下:“臣妾候旨。”她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是紧张,亦是兴奋。
“昔日书阁之中,朕为阿雨读书,常听她说道,秦娘子妙音俪曲,且聪慧。你尝与她共习乐律,今阿雨去国经年,朕思之欲狂,你且将昔日所学之曲唱来,以慰朕心。”
屏风内外的人似乎都吓住了,彭贵妃的脸上固然再也保持不了微笑,凤府人的脸上也是青了一片,唯有秦空醉毫不犹豫地轻轻伏地:“臣妾领旨。请召太乐署司笛曲氏。”
笛声清越中带了丝丝哀婉,歌声亦是清越中带了丝丝哀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悠扬而凄美的歌声带着袅袅余调,飞过了漆彩绘金的屏风,飞过了曦展难看的脸容,飞过了范临如释重负的神色,飞过了严徽、程夏桢的目瞪口呆,在安亲王托腮支颐的手腕边打个转,接去了皇帝陛下心旌浮动、痛极快极而泼洒的酒滴,最后飞出了大殿,在漫天终于落下的雪花中,飞到了那血淋淋的、正在砍落的屠刀下。
大雪泼天洒下,禁宫静穆,唯有那已经许久不曾响起、秦娘子举世无双的歌喉在穿云裂石:“我为你持戒,我为你吃斋,我为你百行百计不舒怀。我为你泪眼愁眉难解,无人处,自疑猜,生怕那慧性灵心偷改。”
杀声震天,喊声震天,马蹄无情地践踏着人命,一波波鲜红的血洒向空中,将整个夜、漫天雪染成了红色。
康亲王高踞在马上,手里懒懒地弯起了马鞭子,明亮的眼睛瞅瞅眼前这些胆敢背叛皇族、听命于彭氏的兵马,吐出了三个字:“杀无赦!”
西湖二集
鹿鸣大殿中那最后一句袅袅余音落下时,康亲王一身银鳞锁子甲,上染着斑斑血迹走进来,向御座跪下。
“启奏皇兄,车骑军已清肃完毕,有为彭氏所惑者,此番悔悟,臣弟已命人看了起来。顽固不化、至死不改的,皆已奉旨就地格杀。”
“平身,子琮辛苦。”雍德帝已经快速地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但此刻稍哑的声音中仍可听出喜悦:“且先更衣去。”
“遵旨。”康亲王起身,陈堰一使眼色,立刻有内侍簇拥着康亲王出去更衣了。
又有人迈着兴奋而急速的脚步进来,拜倒在地:“恭贺吾皇,西北大事已成。”说着双手呈上了一卷帛册。
皇帝此时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大喜若狂,从御座上猛地站起来,袖子带翻了汤盘也顾不得擦拭,展开帛册细看,又召荣亲王、安亲王上前验看。“中书令!”
“臣在。”满殿的大臣们都被吓呆了,中书令听见召唤,忙起身至殿中跪伏。
“杜川流奉旨带兵夜出虎跃关,助西狄王子阿洛汗珠丹平定莫牙克维侬之乱,袭了可汗之位。西狄的新可汗向天朝献上了降表,愿为臣属。从此朕再无边境之忧,你领中书省拟诏,命西狄来朝,元旦当日以首诏颁告天下!”
满殿公卿瞬间从惊惶转为了狂喜,现在无论什么都比不上这个消息重要了,屏风内外的百官和命妇们齐齐拜倒,“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雍德帝命中书省当庭誊抄降表,以作首诏的凭据文书,官员贵族们兴奋地议论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直到康亲王换了一身亲王的袍服进来,向皇帝拜下:“皇兄。”
皇帝点点头,先赐康亲王挨着安亲王坐了,他虽换了衣裳、配了香囊,但那刚杀了人的新鲜血腥味无论如何也除不去,让满殿大臣为之一凛,被西狄臣服冲昏的头脑又重新清醒过来。
“彭氏,狠毒狡诈、罪在谋逆,妄称身怀龙嗣欺君。即刻褫夺封号,销毁册宝,着期门卫脱去簪环,押入冷宫。着尚宫局看押,命贵太妃监守。”
所有人齿根发凉,皇帝这是恨透了彭妃,犯错的妃嫔,即使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也都只收回册宝,由宫内女官脱去簪环待罪。但皇帝却命期门卫卸去一位后妃的簪环,这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金甲武士一拥而入,命妇们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煊赫扬扬的彭贵妃和她身边的女官宫女内侍被堵上了嘴,粗暴地拖走,身上的金珠翡翠掉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殿内尤为清楚。
申贵太妃起身,她要奉旨监守彭氏,隔着屏风接了皇帝的口谕,便起身往隆禧宫去了。
所有的女人都想象得到等待彭琳的将是什么样的状况,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但都掩饰得极好,唯有曦宁突然泪流不止。
“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山阴公主和她坐对面,最先发现了,忙过来拿手帕给她拭泪,担忧地问。下面坐的凤老夫人和茉莉也焦急地望过来,却碍于规矩不能上阶。
“不,身子很好,皇姑别担心。”曦宁和山阴公主很是亲厚,低声说:“只是想起了阿雨,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又怎么样了。”
山阴公主忙安慰了她几句,曦宁也明白这样的场合实在不能失态,便收住了泪。外面皇帝陛下已结束了百官的宴席,带着皇亲大臣们连夜商议西狄降服的诸种事宜。里面申贵太妃走了,端阳公主站出来收拾了局面,命妇们有条不紊地告退出宫,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刺激。
而宫中此刻却宣召了御医,康亲王跟着皇帝在紫宸宫议事,命人过来传话,说请山阴公主带着康王妃先歇息了,待事毕出宫时再来接康王妃一同出去。
凤老夫人已经带着茉莉出宫去了,曦宁此刻却是又惊又喜,又生气又开心。开心的是笼罩在凤家头上的厚厚阴影终于散去,生气的是可恶的嬴太玄居然又骗了她!说什么眼睛瞎了,哼,竟敢一装就是几年!曦宁心情激荡,站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就倒在一边侍女的身上。山阴公主忙命人将她挪到鹿鸣殿偏殿,急传御医来瞧。
御医火速赶来,一把脉就大喜,俯身说道:“恭贺王妃,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是孕子之喜。”
“真的?”曦宁隔着帐子还没反应过来,山阴公主已经喜形于色,坐到她床边一迭声地叫报给紫宸宫康亲王和凤国公,又命人去追凤府的马车,报给老夫人和国夫人知晓。不过一会儿,狂喜的康亲王同手同脚地冲进来,对着曦宁的肚子只会呵呵傻笑了,倒是后面的曦展虽然高兴,但情绪很平稳,很是稳重地嘱咐妹妹多多保养。山阴公主未嫁,见曦展也进来,便先走了,留三人在鹿鸣偏殿里说话。
“我说呢,这几日总是特别容易动情,想阿雨想得要命,一提她就要哭。”曦宁理也不理康亲王,只拉着哥哥的手,又泫然欲泣。【﹕。。 。。】
康亲王在旁边急得搓着手团团转,欲厚着脸皮说话,又被曦宁狠狠一眼瞪回去。曦展看着好笑,又不忍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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