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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天下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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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抬举。”林子晏看见她有些不甘心的表情,倒是轻笑:“凤小姐亦才思敏捷,实不必妄自菲薄。”

曦雨很想翻翻白眼: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妄自菲薄了?正欲开口,忽然街巷旁一扇黑漆木门一开,一个人“骨碌碌”地滚到他们脚下。似月身手灵活,瞬间拉着曦雨后退。

地上那团人影不起来,反倒就坐在那里大哭起来,街上猜灯谜的人都围过来,曦雨定睛一看,那是个妇人,乱发蓬头、衣裙散乱,还掉了一只鞋,就坐在那里哭泣。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拿手捂着脸,哭声从指缝里传出来。

那哭声实在是绝望哀恸,曦雨有些不忍:“似月,把这位娘子扶起来罢。”

似月上前蹲下,拿自己的手绢给她,劝道:“这位娘子,快擦一擦罢,有甚么委屈非要这样,别叫大伙儿都看了笑话,倒失了娘子的脸面。”

正要将她扶起来,谁知那妇人一头扑进似月的怀里,大哭道:“我如今还顾得了什么脸面!”

似月手足无措,曦雨也走过来,把那妇人从似月身上轻轻拉开扶起来:“这位娘子,你有什么不顺心的,大可以寻你丈夫来,怎么在这里哭泣?”

那妇人看见曦雨穿着华贵,心生了一点怯意,不禁把嚎啕大哭转为了嘤嘤低泣。听见曦雨的问话,却又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着说:“小妇人已经没有丈夫可以依靠了……”

曦雨皱眉,这位娘子并未着孝服,怎么会这么说呢?难道是丈夫刚刚去世,婆家就把她赶出家门?这也不合常理啊。

黑漆木门再一次打开,里面冲出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一把揪住那妇人:“贱人!妒妇!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子不过是纳妾生个儿子,你却跑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哭丧!没得丢祖宗的脸!”

妇人哭哭啼啼:“你若要纳妾只管纳,也是我没那个本事给你传宗接代,只是她说要把姐儿嫁给杜员外家的儿子,我是不依的!”

“哼,我是她老子,我说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那个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去抓妇人的头发:“还不跟老子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曦雨一个眼色,一抹银光闪过,似月腰间软剑出鞘,横在中年男子的手腕上,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老婆,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祖宗见了也要脸红!”曦雨冷笑,缓步上前扶起那妇人:“这位娘子,你且先不要哭,先冷静一下,万事才好商量。”

那妇人见有人帮她,才哽哽咽咽地止住了:“我嫁给他十来年,只养了一个姐儿,眼看是生不出哥儿了,才做主把家里一个丫头开了脸给他做妾。这几年,妹妹给他生了个儿子,长了脸,就撺掇着要把姐儿许给杜员外家的儿子……可是,可是,杜家的公子是个傻子……今儿晚上,妹妹又到我屋里说,我不愿意,他就骂我吃醋,要休我……”

周围人们议论纷纷,对那中年男子指指点点,曦雨隐隐听见“狠心的爹”、“禽兽不如”几个词,却轻轻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不求公婆做主?或是请娘家人出头?”

“公……公公早逝,婆婆只管吃斋念佛,诸事一概不管……我……我娘家人也早搬走了……”那妇人抽噎着,甚是可怜。

“那你夫家的宗族呢?此事族长也是可为你做主的。”

“可是……可是……”那妇人怯怯地看了曦雨一眼:“族里家法太严苛,要是报于族长,那相公他……”

“那为何不诉至官府?你又没犯七出之条,自有官老爷为你伸张。”

“我……我不敢……”

曦雨简直无语了。

“那再退一步说,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街坊四邻的也总该认识几个,怎么不请他们来评评理?”

“唉,怎么没说。”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位小姐不知道,这几年他家的小老婆把大娘子欺负得狠了,这大娘子平时也温顺贤淑,我们有的看不过去,说他两句,这大娘子反倒先维护相公。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何苦讨这个没趣。”

曦雨彻底无语了,这妇人也太过贤惠了吧。

“既然这样,依皇朝律法,宠妾灭妻可是条不轻的罪名,若有人告上官府,你丈夫是要受杖刑的,还要罚银子。不如这样,我叫他拿出钱来,你们签了和离书,你带着你家姐儿分出去,如何?”

那妇人闻言,又大哭起来:“如此我还有什么脸面!只有一死了!”

“你要不愿意,我叫下人来打他一顿,把他吓得怕了,以后自然不敢再亏待你。如何?”曦雨不待她回答,朝似月一个眼色,似月一扬手,什么还没做,那妇人就大喊着“相公”扑了过去。

曦雨觉得自己的神经有崩溃的迹象。

“这位娘子,我可帮不了你了。”曦雨招手,把似月叫回自己身边:“就像方才那位街坊说的,你们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既然心疼你丈夫,主动给他纳妾、容着小妾爬到你头上,我这外人又何必管这个闲事?你家姐儿是嫁个傻子还是嫁个疯子,也不关我的事了。”

“小姐……小姐……”那妇人又扑过来,抓住曦雨的衣袖。

“你若是请出宗族内长辈来做主,也不至于家丑外扬、丢人现眼;你若是请官府来做主,你家姐儿也不必嫁给那傻子。你既然把你这禽兽不如的丈夫看得比你的亲生骨肉还重,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曦雨轻柔而坚决,从她手里拉出自己的衣袖:“你不自救,没人能救你。你女儿将来若是嫁了那个傻子,固然是她爹无情、姨娘狠毒,但你这个亲娘,也难辞其咎!似月,咱们走了!”

曦雨带着似月走出十来步,突然发现林子晏没跟上来,回头一瞧,那妇人仍然傻站在那里低泣,林子晏却也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她只好带着似月再折回去。

“你在想什么?咱们回吧。”曦雨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晃。

林子晏回过神,深深看她一眼,抬步:“我在想,凤小姐真是和一般女子不同。”

“我是有些离经叛道……”曦雨想想,点头承认了。

“一般女子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至多只会想到请娘家帮忙,或是请夫家公婆、宗族做主,能想到申诉至官府的,真是少之又少。”

曦雨不吭声,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民主社会,有的时候,宗法反而大过了国法。女子都养在深闺里,光出去见官都觉得是不光彩的事了,更别说把丈夫给告了。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凤小姐提出要那妇人和离。”林子晏有趣地挑眉:“世间女子无不觉得和离是大羞耻,凤小姐好似不当它是一回事。”

曦雨撇嘴,不就是离婚吗?“与其痛苦地坚持下去,不如忍一时艰难了断。那个妇人的丈夫欺软怕硬,我瞧他被似月的剑吓得发抖,吭都不敢吭一声,谁知在家如此苛待嫡妻。和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还不如和离。不对,就连休离也比和他一起过好。多少年前,《诗经》里不就说了吗?‘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林子晏沉吟不语。

“话又说回来,那个妇人也太软弱。当初就不应该让丈夫纳妾。”曦雨深深叹了一口气,古代一夫一妻多姬妾的婚姻制度是多少悲剧的根源啊。

“为何?嫡妻无子,难道不应该纳妾生子吗?”林子晏反问。

“这结缡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再□去一个,衣带怎么系?”曦雨也反问:“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算相处得再好也不免心有芥蒂。也许有的可以像亲母子一样,但那毕竟只是极少数。随之而来的争宠、野心、家产纠纷……真是纷至杳来,烦不胜烦。原本夫妻间的感情也会在这些事情中消磨殆尽……”

“——够了!”林子晏忽然一声低吼。

曦雨吓了一跳,再看林子晏,双目暗红,额上隐有青筋迸出。她倒抽一口气,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戳到了林子晏的痛处:他就是妾生的,而且极不受正室待见!

“对不住……”曦雨忙道歉。

林子晏袍袖一拂,手指已狠狠掐在她下巴上:“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说完转身走了。

曦雨一手捂着下巴,愣在原地。

这个上元的夜晚发生了很多事,赵书霁因被退婚而闷闷不乐,在渤海郡王府醉倒;曦宁在等曦雨的时候被一群地痞调戏,严徽出来解了围;渤海郡王碰巧看见严徽和曦宁在一起,酒意冲头之后误会,继而大怒,准备叫媒婆上凤府去说亲;曦雨猜灯谜时遇到林子晏,又碰到个摆摊的怪老头儿,紧接着见识了一场苦情大戏,最后把林子晏给惹恼了。

——真是一个热闹而倒霉的上元夜呀!发生的尽是些不好的事。

曦雨回到家,曦宁先到上房去请安,她借口不大舒服,便径自先回房。取下了薄薄的纱笠,对着镜子一照,只见光洁如玉的下巴上一个明显的手指印,曦雨轻轻一碰,“嘶”地抽了一口气。

“姑娘。”似月递给她一小瓶子药油:“林公子也太不知礼了些。”

“今晚原是我先说错了话,犯了他的忌讳。”曦雨叹口气,自个儿对着镜子细细涂上药油,想起林子晏今晚的神态,不禁心生怜悯:“他身份那样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连靠功名出身也不行,一辈子都卡在这个位置上。端阳公主要是再狠心些,他估计就得在林家家庙里了此一生了。而且,他生母一个人把他抚养到这么大,想也是个有些志气的女子,却这样命苦。他想起来,岂不伤心?”

“不是说他生母勾引了先端阳公吗?”似月接过曦雨递过去的药瓶。

“大宅门里面的事,七转八弯的,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罢了。也只有日子久,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曦雨不在意地笑笑。

“只是林公子却真不是个善茬。”似月又细看看曦雨的伤处,皱眉。

“他要是个善茬,反倒不正常了。这样的心理才是正常的表现。”曦雨再照照镜子,也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下手倒是狠了些,盛怒之中没控制住手劲。”虽然可以体谅,但她也绝不是滥好人,定要想法子还回去。

“不打紧,这淤痕看着可怕,涂上了药,待会我给姑娘揉开,明早就会消退不少。”

“那就好,只是你遣个人到上房回一声,就说我乏得很,今晚和明早都不去请安了,明晚再去给姥姥问安。”

“是。”似月答应一声,自遣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曦雨却都没有去书阁,因为家里除了曦展和她之外,凤老夫人、茉莉、曦宁都病倒了。又正好碰上混蛋渤海郡王找黑心媒婆上门来惹事,曦雨越发的生气了:我不能拿渤海郡王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拿你这个渤海郡王的朋友怎么样?新仇旧恨一起上来,打定了主意要整林子晏。

虽然诸事繁忙,但曦雨还是在正月十七上午去了皓首书阁,却没见林子晏,不禁大为扫兴——亏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来整人,结果人却不见了。家里事忙,但也不好白来这一趟,不如先去看会儿书,等中午再回。

曦雨随手挑了两本,拿回苦舟楼细读。其中一本是《春明秘史》,使她看见名字便一时间起了好奇心:这和张恨水先生的名作《春明外史》倒是只差了一个字,且看看写得是什么。翻开一瞧,不禁失笑:怪不得叫“秘史”,原来写的是历朝历代的宫闱之事,有的还颇为离奇古怪,但总脱不了妃嫔争宠、内宫艳闻什么的。曦雨又将那本书重新翻回目录,突然看见一个标题:“彭祖长寿诀要”,难道说的是宫闱内的养生秘诀?曦雨翻到这一页,粗略浏览。

“彭祖与陈抟老祖过从密,陈抟又与阴司执笔司命过从密。彭祖得知,心有一计以延寿。彭祖言于陈抟:‘予已知天命之年,然未曾睹天命,闻子与司命判交好,愿得天命一观。’陈抟遂应,以牺牲贿判官,借得生死簿一宿。彭祖以醇酒醉陈抟,偷将生死簿之己身名条撕下,捻为纸线充生死簿之串绳。司命遍寻彭祖之名不得,遂寿至八百岁。

后彭祖床第之间告知其妻,妇人至阴司告司命,彭祖方寿终。”

明显是一个传说嘛,整本书都是妃嫔怎么邀宠、宫廷内怎么梳妆打扮、无道皇帝的宴会是多么荒淫奢靡,倒突然来了这么一篇。想来是作者写那些写得烦了,随手录的一个小故事?曦雨不以为意地笑笑,预备把书放回去,却顽皮之心乍起,随手解开这本《春明秘史》的捻绳,展开铺平一看:“雍德四年夏六月十四日,御医黄智入内宫请平安脉,竹露殿昭容张氏有孕。亥时,内宫传诏黄智。六月十五日,昭容张氏以欺君罔上赐死。”

心脏以法拉利、保时捷的速度原地狂奔,曦雨一向自诩镇定,此刻也不禁抖抖嗦嗦地用手按住心口,方不至于晕倒。她恨死了自己一时顽皮手快,深吸了一口气,方伸手去将那捻线还原,只是双手抖得厉害,怎么都不听使唤。

曦雨干脆把手在桌上狠狠拍了一下,白玉般的小手掌登时红了起来,疼痛让她镇静了一些,方微颤着手把那张纸片儿重新捻成细线,穿进书册里去。她闭目半晌,自觉心跳渐渐慢下来,再仔细检查一遍书页,确认看不出来痕迹,才吐出一口气,拿起书本出门。

“姑娘这就走了?”似月去黄管家处拿茶叶过来,却正好碰上自家主子出来。

“是,我记挂着家里,老太太和嫂嫂、宁表姐都病着,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也静不下心来看书,不如早些回了。再说这书也没什么意思,都是些宫廷倾轧,我不爱看。”曦雨点点头,神态自如:“你且在这等我,把茶叶放在咱们用的那间房里,我还去把书放回藏书楼。”

“是。”似月福了福,径自去了。

曦雨抿了抿嘴唇,手里紧紧捏着那本烫手山芋,穿过桃林,拿水晶卡打开紫金锁,将那本书放回原位,再仔细地锁上门,回苦舟楼叫了似月。

穿过月洞门到了简清辉住的院落附近,她转身吩咐:“你去和黄管家说一声,请他禀报世伯,就说最近家中事多,又有病人,正月里我是来不了了。”

似月答应着去了,曦雨方一个人慢慢走向大门口,脸上的表情几近崩溃:无论如何、千万不能、万万不能被人发现她看到了那张捻签!老天为什么总是要和她作对!先前已经得罪了大BOSS,这次若再有什么差错,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门口,曦雨已如平常一样,招手叫小四把马车驾过来,等似月也出来,便回了凤府。她先到抱厦里去处理了大大小小的琐碎家事,方回到自己屋里,似月一出去,曦雨便瘫在了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颤抖了好一会儿方停。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心理调适过来,又安慰了被人渣渤海郡王伤害了的宁表姐,再提点了一下政治小白瑾表哥,曦雨又恢复了原来的正常生活。

整个正月里她都要代为管家,基本没空去皓首书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也没胆再去,虽然已经自我催眠了很久、心理建设做得很足,但她现在一看到书的捻线子就很想打哆嗦。本来那些线装书古色古香,泛着优雅的文墨气,很得曦雨的喜欢,但她现在觉得,起码在这一个月里,离线装书越远越好,最好一本都别让她看见。

在灯谜摊上猜来的那个珠编蜻蜓,在日光下细看更是精巧玲珑,半透明的珠子熠熠生辉。曦雨很是喜欢,似月就打了个络子给她挂在下面,做成个坠饰给她系在腰间的宫绦上。

既然不能看书了,曦雨就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料理家事上。凤府的家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正月里额外多了些应酬,亲朋好友送礼往来、吃年酒,曦雨故意让自己忙得团团转。这一方法果然很有效,四五日后,她自觉那张捻纸的影响已经淡了许多。

凤府男丁少,曦展又要到外面去巡视、应酬,故而涂山国师府的人也常来帮着照看。正月二十九办个小宴,请些亲戚来乐一乐,赏两出戏,这年就算过完了。这日曦展又出去,涂山兰带着涂山瑾特别过来帮着招呼男宾。

“给舅公请安。”曦雨笑眯眯地迎出来施礼。

“行了行了,小姑奶奶。”涂山兰急忙扶住她:“上回受了你一个礼,结果被你逼着去走后门儿,今天再受你一个礼,我说不定就倾家荡产了。”

曦雨笑:“我要是缺钱,还用得着给您行礼吗?直接去你们府里要不就得了。”

“我要不给,你怎么办?”涂山兰逗她。

“您会不给吗?”曦雨撒娇地白他一眼:“您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涂山兰大摇其头:“姑娘家这么厚脸皮,小心将来没人要。”

“没人要啊……”曦雨苦恼沉思:“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也好解决,”她笑眯眯:“没人要的话,我就嫁给瑾表哥好了!不是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嘛!”

“表……表妹,你……你是开玩笑的吧?”后面的涂山瑾惊恐过度,口齿都不清楚了。

“唉,到时你若嫁不出去,舅公就陪送一份大大的嫁妆,无论如何要把你嫁出去。像你这样的小鬼精,还是去祸害别家的好。”涂山兰叹道。

“对对对,表哥也给你添嫁妆,你千万千万、就算是入赘倒插门也找个别家的姑爷啊!”涂山瑾如逢大赦。

“我有那么差劲吗?”曦雨不满意了,回头怒瞪涂山瑾。

涂山瑾委委屈屈地回看,神情活像一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狗,曦雨忍不住笑开来。

进入抱厦坐下,似月端茶来,曦雨接过,亲自走近给涂山兰奉茶:“今年的新茶还没下来,去年的雀舌也还好,舅公且先喝着,等新茶下来,再送到国师府孝敬您。”

涂山兰一眼看到她裙边琳琅霞翠中的串珠蜻蜓:“咦?你且把那蜻蜓解下来我瞧瞧。”

似月立刻上前,给她解下串珠蜻蜓,双手捧给涂山兰。

涂山兰拿过蜻蜓,细细端详,又招手叫涂山瑾:“瑾儿,你也来看。”

涂山瑾离座向前,和他一起细看,忽然惊疑地皱起眉头:“祖父,这不是……”

涂山兰伸手止住他,又问曦雨:“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曦雨有些忐忑,将元宵那晚的事说了,不安地问:“当时我和林公子就察觉到那老丈不对劲,只是林公子说他没什么恶意,我也就没往心里去。有什么不对吗?”

涂山兰又要过曦雨赢的另一样的东西——那盏普普通通的略带香味的微黄纸灯,仔细瞧了瞧,方饶有兴味地说:“倒没什么不对,反而是件好事。”

“好事?”曦雨睁大眼睛。

“嗯,是好事。”涂山兰点点头,对那两样东西瞧了又瞧:“你和那位林公子,实在是好运气啊。”

“此话怎讲?”曦雨问。

“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看在你是我侄孙女的份上,本国师倒是可以提点一二。”涂山兰捋捋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切,真是装模做样!曦雨腹诽着,又撒娇:“舅公快说嘛!”

“好好好。”涂山兰享受着侄孙女的撒娇,把两样东西递给贪婪看着它们的涂山瑾,才叮嘱她:“那个珠子蜻蜓,不管穿什么衣裳,都把它随身带着;那盏灯嘛,只要是走夜路需要照明,就一定提那盏灯。”

“为什么?”曦雨疑惑。

“自有它的道理,天机不可泄露。”涂山兰笑,看着这鬼灵精郁卒的神色,不禁有了“终于扳回一城”的大快之感。“还有,转告给那位林公子,竹根笔筒和麒麟扇子也是有用之物,别叫他束之高阁。另外,若他有空,还请他往国师府一叙,我倒想瞧瞧,那最好的奖品是什么。”

“天知道是什么,放在一个长盒子里,他也没当着我的面拿出来瞧。”曦雨嘟囔,这祖孙俩今天神秘兮兮的,料想也不会告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算了,听舅公的语气,这两样东西早晚会用到,到时便知根底。

一月底,凤府的病人们都好起来,茉莉重掌了家务,曦宁的心情也平稳了,而曦雨的“线装书恐惧心理”也淡了许多,便计划着重新开始到皓首书阁去读书。

一月三十一日晚上,曦雨屋里使唤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端着热水进来,待似月一接过,也不行礼告退,回头飞一般地往屋外跑。

似月正待呵斥那小丫鬟,却又叹了口气,回头对着床上正一页一页翻着书的主子:“姑娘,快别疯魔了,赶紧梳洗了睡吧。”

曦雨停止了不断发出的“呵呵呵、嘻嘻”的诡笑,但依旧乐不可支:“似月啊,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你说,林子晏那张黑脸,到时肯定是要从黑到白,从白到红,从红到紫,最后再从紫到黑……”

“姑娘,”似月叹了口气,自从跟了这位主子之后,她发觉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先不说林公子会怎么样,您要再这样下去的话,府里明儿肯定会有谣言,说三姑娘疯了!”

“嗯,疯了就疯了吧,我一想到能死整林子晏,就止不住地高兴啊。”曦雨美滋滋地幻想着美好的明天,又“咯咯”笑出声来。

似月再度叹口气,不管她了,径自把热水盆放好,去准备曦雨明天出门穿的衣裳。

下半夜晚上,似月在帷幔外边的榻上睡觉,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诡异的声音,似月猛地惊醒,一跃而起,却听到那声音是从帐子里传出。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撩起帐子,看见曦雨心满意足地做着美梦,乌发堆云、桃腮如晕,好一幅美人睡卧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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