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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政变24小时-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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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何笑了笑:“此事朝野皆知,又当如何?”
“敬将军于陛下有何功?”马周语气冷峻地问道。
常何道:“六月四日玄武门外……”
“不错!”马周极不客气地打断了常何的话语,侃侃而言道,“敬将军在玄武门外为陛下力战而死,陛下因而厚封其功,此事夹杂在如今令人头晕目眩的朝局人事变动之中,并不显眼,可是若是真的深究起来,其中却委实大有学问。”
“先生是说,陛下并未忘记我和老敬的功劳,只不过因为时候不到,所以才对常某暂不加封赏?”常何满面疑惑地问道。
马周笑道:“常公所见不错,不过,陛下的深意,倒还并不在此。”
他敛了笑容道:“当今皇帝无论统兵临阵还是用人行政,均是大开大阖大手笔。他重用东宫旧人,一概赦免先太子和齐王的亲信左右,既是示天下以公的姿态,也是他一代雄主的气度,此事绝非是因为他对玄武门之事心生悔意,相反,他厚封君弘将军,正是在向天下人表明,他压根便不认为玄武门之事是错的,非但不错,且是一件匡扶社稷的大功劳。”
见常何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马周笑道:“常公还不明白么?陛下根本便没有掩饰自己屠兄灭弟凶狠行径的意思。他重用东宫旧人,是不愿天下人说他任用私人,却绝非是向这些人低头认错,莫说是这些人,便是在太上皇面前,他也不会低下头来认这个错的。对于此事,他自认不需也不屑于掩饰忌讳,这是人主的大度,也是帝王的自信。所以他才以左屯卫大将军的厚封来公告天下,敬将军有功,是忠臣!故而将军实则不必多虑,陛下此刻没有封赏将军,实是另有计较的。”
常何诧异道:“什么计较?”
马周道:“说来倒也简单,常公细想,论亲疏,常公可比天策诸旧将否?”
常何苦笑:“自然比不得!”
马周又问道:“论显贵权势,常公可比萧封宇文等皇帝重臣否?”
常何道:“比不得!”
马周再问道:“论声望资历,常公可比魏徵王珪等东宫旧臣否?”
常何颓然答道:“也比不得!”
马周淡然道:“这啊,对天策旧将,陛下须高封厚赏以酬其功;对皇帝重臣,陛下须妥善升置以慰其劳;对东宫旧人,陛下须怀纳笼络以安其心。朝廷本来便只有那么多职缺,国朝方立,功臣宿将比比皆是,本来便是人满为患。而今一下子要安置这许多人,谈何容易?天策府战功卓著威名远播的将军何止数十,前者因受秦王之累而不得入十六卫府,如今陛下秉政,自然是要先筹其前功。常公虽说出身行伍,战功毕竟不著,十六卫府的职缺只有那么多,那些骄悍自大目中无人的将军们怎肯与常公并品为官?常公自己想想,陛下若是以常公玄武门之功赏授将军郡公爵位,常公敢受否?”
常何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道:“那不是让我变成朝野千夫所指么?我便是再狂妄,也断然不敢作此妄想。”
马周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陛下此刻不赏常公,又将常公调离嫌疑之地,实际上是在回护常公。常公放心,今上绝非刻薄寡恩之主,常公的衷肠委屈,陛下不会看不到。只是值此朝野交替权柄迁移之际,常公还需善自隐忍才是。”
常何笑道:“我自是不会向陛下去要官做,听相公这一解说,如今这许多人等着升官加爵,又都因前事相互看不上眼,想一想,陛下也真不易!”
马周道:“新老交替之际,朝局重新排布已是必然。陛下在做秦王之时,手下已有一个建制完整的小朝廷,如今登基为君,人事更张是在所难免之事。只是如今军情紧急,朝廷稳定为第一要务,故此一时半会还顾不上,待得军情稍缓,萧瑀、封德彝、宇文士及、陈叔达等人罢相便是迟早之事了。尚书省和中书省,逐渐便会由房杜等天策名臣入主。东宫官虽说也受信用,制敕和行政却万难染指,看目前格局,陛下似乎有意将这批人安插在门下省,王珪目下已是谏议大夫,距黄门侍郎不过咫尺之遥而已。”
常何想了半晌,道:“房玄龄现已是中书令,杜如晦则领兵部尚书,入堂拜相也只是早晚间事,长孙无忌贵为国舅,又领吏部尚书,更不必说。这几个似乎无甚疑义。然则王珪目前居官五品,不过与我齐肩而已,魏徵为太子詹事主簿,七品官,要拜相恐怕还早得很!”
马周哈哈大笑:“常公此言,只见其一不见其二,朝廷官制,本是人主所定。三省政事确立至今也还不到五十年,能定自然能改。魏徵是七品官,然则自六月下旬以来,凡重大军政事务,无不与闻,其名或曰‘参议得失’或曰‘参与机密’,虽均非正式名号,却施施然与宰相同堂议政,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谁说七品官便当不得宰相?汉时尚书不过是君主身边的文案执笔,中书令是宦官头儿,侍中是大长随,都是卑微之臣,如今不都是宰相么?霍光史比周公,却从不曾做过太宰和丞相,起身不过是孝武帝身边一个书办罢了!”
常何讪讪一笑:“常某是个粗人,这些掌故确是从来不知的!”
说着他不禁“扑哧”一笑,道:“中书令原来是太监头儿?这却是头一遭听说。”
马周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
翌日,尚书省发布了一道明敕,却极简短,只有一句话:“原东宫太子詹事主簿魏徵,识明才鲜,卓有大略,即日擢门下省谏议大夫,领秘书省少监……”
燕王作乱
豳州别驾赵慈皓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了,天节军进驻豳州已经十余日了,整日里除了催粮便是催饷,说是奉命北上调防夏州,却迟迟不肯开拔。燕王天节将军李艺终日里逼索豳州武库中所存万支短臂弩。赵慈皓虽官职卑微,却也深晓其中利害,他明白告诉燕王府长史陈奉,这一万件弩朝廷有明敕,为天策军专用,没有尚书省发布的朝廷敕旨或是天策上将府的调兵铜符,任何王公大臣都督将军均不得擅动。他这一顶不要紧,却惹恼了李艺,将他叫去中军行辕好好训斥了一顿,根本不听他辩白,词严色厉称军务紧急敌情似火,耽误了军事无人吃罪得起。偏偏赵慈皓也是个心中有主见之人,不管李艺如何责骂,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也不动气,说来说去只有一句话,没有朝廷敕令绝不开武库。
一来二去惹恼了李艺,索性派出一队兵丁将他软禁在府中,他不签发州命便不肯撤兵。赵慈皓却浑不在意,在府中仍旧照常料理州务,李艺却也还算明白事理,知道一州大小事务离不得此人,只是不许他出府,却不禁州里官员吏役往来。
这一日赵慈皓正在接见涑阳县令符禄,豳州州兵统军杨岌怒气冲冲大踏步走了进来,叫道:“治中大人,城里驻的这是他娘的什么兵?纪律如此败坏,莫说是野战队伍,便是寻常州兵,也比他们规矩多了!他们来了十余日,治安一日坏过一日,你出去听听,老百姓如今都在骂街,‘李艺李艺,好大脾气,进门砸碗,动辄摔屉,刀枪市物,盔甲召妓,大将威风,层层刮地……’大人,你若是再不管管,我便率弟兄们和他们拼了!”
赵慈皓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斥道:“不许胡说,百姓们不解国家大事,口无遮拦,你身为统军,怎可对天节将军如此不敬!”
他回转头对符禄道:“老兄先回去吧,迁徙一事涉及北边的战事,朝廷数次行文,层层催促,万万怠慢不得,有什么难处,老兄便多担待一些吧!此刻不要说你,就是我,又何尝不是地方黎庶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符禄苦着脸道:“大人明鉴,百姓们有些议论,也还罢了,大不了把耳朵一掩罢了。可燕王麾下的统军目下就坐在县署,一口咬定要兵粮,没有朝廷敕命,卑职怎敢将准备南运的粟米给他?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可不给的话,大王那边又如何托得过去?尚书省和燕王,两边都在不停催逼,如今卑职是两头受气两面为难,实实这个差事不好办!”
赵慈皓笑了笑,道:“你办事严谨,做得不错,我们毕竟是一方司牧父母,虽说军情紧急,没有上敕,断然不能擅自把粮给他们。天节军是朝廷直辖,粮秣供给皆有定制的,你不必着急,回去慢慢应对吧!我估摸着顶多再有个两三日,朝廷里便会有说法!”
符禄叹息着去了,赵慈皓看了杨岌一眼,脸色凝重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叫道:“调甫,随我到内室来叙话。”
杨岌愣了一下,迈步随着赵慈皓进了内室,却见赵慈皓转身凝神静听外廊的动静,半晌方才将门闭好,顺手上了闩,他不禁愕然:“治中大人,您这是……”
赵慈皓摆了摆手:“调甫暂不要多问,听我说完!”
他缓了一口气,问道:“你手上有多少兵在营?”
“一千四百八十一人!”杨岌不假思索地脱口答道。
赵慈皓点了点头:“随时都能调动么?”
杨岌立时来了精神:“只要大人下令,我立刻派兵上街,把那些混账王八蛋都抓起来!”
赵慈皓连忙摆手:“万万不可!”
他沉了沉,道:“你如此做等于打草惊蛇,你敢不经请示便抓李艺的兵,他便敢行军法立斩你于城门之外。事情不能这么办!”
杨岌疑惑道:“我们归洛州都督统辖,不归他节制。没有符节,他敢杀我?”
赵慈皓沉默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调甫,情势不太对头,十有八九,燕王已经反了!”
杨岌大惊:“大人,这话怎么说?”
见赵慈皓踌躇不语,他又道:“李艺这厮虽说军纪败坏,还不至于公然造反吧?”
赵慈皓摇了摇头:“军纪不整,算不得什么大事,我说的不是这个。这几日四周各县令丞来府,我才知道他已经派兵封锁了州境,说是因军务机密,防有奸细出入。”
杨岌想了想,道:“虽说过分了些,不过他是军事主帅,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赵慈皓眼中目光忽转凌厉:“可是这样一来,没有他的准许,我们的信使便连州境都出不了,更遑论飞马京城向尚书省奏报了。”
杨岌张大了嘴,半晌方才道:“大人这么想,也有道理!”
赵慈皓咬着牙道:“我为地方治中,脱不开这层干系,说不得,此番须得冒一番险了!”
他转头凝视着杨岌道:“调甫,你素来是个不怕事的,此番面对的是手握重兵的郡王,无论胜负,你我先已有罪,你怕不怕?”
杨岌一笑:“大人怎么这般说话?相与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杨某为人?我若是怕事,今天便不会因为天节军骚扰地方的破事来你这边寻主意,大人有什么州命尽管吩咐,杨某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无大所谓。”
赵慈皓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事不宜迟,你速速回营,点起兵马,吃毕晚饭后立即率兵入城,无论谁阻挡你,当机立断击杀之。别的地方不必理会,你只需直扑城北,燕王的中军设在北门处,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只要擒得李艺,天节军军马再多也无济于事。”
杨岌一躬身,道:“末将领命!”
赵慈皓又道:“你人手太少,燕王又是多年的老军务,要一举成功恐怕不易。我给你批一个条子,你即刻到豳州府库调取五十桶墨汁,回营之后即刻将兵士的甲胄漆成黑色,另外我再给你一道手令,你拿着它回营即刻去军库中调取一千四百把短臂弩出来,配备给士卒。调取此弩须朝廷敕命,如今情势紧急,只得从权,这个责任我担了,你照此办理便是。”
杨岌一愣,不解道:“大人,这是……”
赵慈皓叹道:“李艺征战沙场多年,是见过大场面之人,此刻放眼天下,唯一能令他稍微忌惮一些的,莫过于屈突老帅的玄甲军了,此军甲胄皆为黑色,所用兵刃皆是制式。一时间我们没办法模仿,不过短臂弩这天下第一利器目下只有玄甲军装具,此事若拖延时间一长,必然露出破绽,所以你务必速战速决,只要时辰短,一时半会燕王还反应不过来……”
此时的赵慈皓和杨岌还不知道,八天前,大唐皇帝李世民便通过尚书省诏告中外,夺去李艺国姓及燕王爵位,罢本间各职,削去封邑,敕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及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恭挥军进剿天节叛军,并命已在三水县待命三个月的薛万彻为前军先行进剿。这两个一心恪尽职守的州郡官吏凭着自己的本能在关键时分作出了正确的抉择。
老相襟怀
贞观元年一月二十七日,正在豳州待得愈来愈焦躁的燕王罗艺遭到了豳州州兵统军杨岌所率千余州兵的突然袭击。与罗艺所统帅的天节军相比,杨岌所率州兵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均相去甚远。也正因为此,罗艺虽知豳州文武上下及地方百姓对突然进驻的天节军几度不满,却也万没料到被他软禁在府中的赵慈皓和身居从六品统军之职的杨岌竟敢用手头那点在他看来连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兵力以卵击石。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胆大妄为的地方兵一上来便先声夺人,不顾环伺内外的天节大军,竟自直取他设在北门内的中军。
杨岌夺取城门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同样打着唐军旗号的豳州兵几乎在守卫城门的天节军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开进了城中,高喊着整肃军纪,杨岌毫不犹豫地砍了两名天节军军官的脑袋。南门既下,豳州兵毫不迟疑便沿着城墙垛道冲向北门,罗艺刚刚接到有黑色甲胄者杀人夺门的军报,杨岌便率部杀到。
关键时候,新配备的短臂弩发挥了大作用,短短不到一刻接触,罗艺的中军卫队便死得七七八八。来袭者身穿黑色甲胄,又配备野战利器短臂弩,罗艺的第一反应便是洛阳的屈突通率玄甲军来袭,惊惶之下被弟弟罗利匆匆扶上马背,开北门狼狈逃出。罗艺一去,诸军顿时丧失了斗志,被杨岌切瓜砍菜一般屠了个干净。燕王长史陈奉死于乱军之中,罗艺留在城中的妻妾子女均被俘获。
杨岌当即回兵州署,解除了控制州署的天节军武装,将赵慈皓放出。赵慈皓连夜在城中张贴了安民告示,命所有天节军军士均到南门报到列编。同时紧闭豳州四门,在全城搜捕燕王府余党。
逃出城去的罗艺乘夜色向北连夜跑出了一百多里,最后在一个名字叫做“邵集”的小镇子停了下来,在那里歇了一日,方才派出从人去打探消息。两日后亲兵们纷纷回转,罗艺这才知道上了大当,豳州城中只有统军杨岌所率两千余人。妻子皆陷,罗艺怎肯罢休,立时向各地天节军散兵发出号令,限十日内向邵集集中,他准备回师踏平豳州。
过了七日,顺利归顺建制的天节军已然超过八千人,罗艺决定不再等,晚上他与弟弟罗利及司马杜仲达商议半宿,准备次日誓师回军豳州。
不料当夜警号四起,一彪骑兵杀进营来,狂呼:“朝廷敕命,杀罗艺者赏金三百两!”却是薛万彻的兵到了。
薛万彻与四日前抵达豳州,与赵慈皓一见面,立即向赵慈皓出示了皇帝于元月十九日通过尚书省诏告中外的敕书。得知赵杨二人已经先期一步将罗艺赶走,不禁啧啧称奇,当即将被软禁在府中的罗艺家人尽数收监,随即派出兵马,四处探访罗艺下落。正好罗艺的亲兵正在周围各县张贴告示召集兵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侦知了罗艺的中军方位及军情虚实。为防罗艺北遁,薛万彻随即点起两千轻骑直趋邵集。在距罗军十五里处隐匿行迹,一直到入夜才靠近罗营,一边放火一边杀了进来。
夜色之中罗艺一时间再难辨认敌军人数,但仅凭杀来的敌军都是骑兵一项即可知决非地方守城部队。刚刚理顺建制疲惫不堪惊疑不定的罗军根本无心恋战,大营很快便崩溃了。司马杜仲达死于乱军之中,罗利被薛万彻活捉。罗艺单人单骑逃去,此番却是再也不肯在大河以西停留半刻了……
贞观元年三月,反叛的燕王罗艺携其弟利州都督李寿死于辽北,首级传于长安,大唐皇帝命以郡公礼葬之。
贞观元年四月,赵国公太子少傅尚书右仆射封德彝染恙,奏请辞相,大唐皇帝不允,亲往探视,并下敕抚慰令其在省静养。
六月,尚书右仆射封伦病入膏肓,遂不治而薨,大唐皇帝大为悲痛,下敕辍朝三日,追赠司空,谥号密明。
封德彝一死,尚书省立时便空出了一个宰相位置。朝野上下文武百官顿时便来了精神,三省之内,萧瑀居长,自他以下无论谁接任右仆射之职,都要空出一个中书令或者侍中的位子来,却不知又会由谁来填补。众人心中暗自猜测,现下奉命在政事堂“参议得失”的四位大臣,极有可能有一位要扶正。而这几位大臣当中,功劳威望排在首位的自然是位列正三品上的兵部尚书李靖。李靖万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在京城待了半年多,却被封德彝的死一下子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六月十八日,皇帝在东宫显德殿召见了江国公侍中陈叔达。
“陈公,朝中大臣,都有谁可接任你的侍中一职,说来听听!”李世民开门见山地道。
陈叔达毫不迟疑地道:“魏徵、韦挺,皆是上佳人选!”
李世民想了想,摇头道:“朕总归要提拔他们上来,不过现下恐怕还不是时候。韦挺人才难得,只是做个参谋是好的,要他独自挑起一省重任,朕还不大放心。魏徵迟早是侍中一职的不二人选,只是目下朕身边许多事情还要靠他参谋议划,暂时还不能放他过去。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合适?”
陈叔达又躬身答道:“大理寺卿戴胄,中书令杜如晦!”
皇帝拧眉思忖半晌,微笑道:“廷尉司典天下刑狱,除了戴胄,朕还真不放心别个。克明确乎是个好人选,不过李靖专责北边军事,日常军务还需克明操心!”
陈叔达躬身道:“侍中虽无兼典兵事的先例,陛下却可立此先例!”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就是他吧!子聪,德彝公去了,这右仆射一职,目下朝廷之内,论资历、学识、出身、能力,恐非你莫属了!”
陈叔达看了皇帝一眼,面无表情极干脆利落地答道:“臣不是那块材料,请陛下明鉴!”
李世民一愣,诧异道:“这却是从何说起?”
陈叔达叹了口气:“臣老了,忝居相职尸位素餐多年,愧对太上皇和陛下的厚爱!尚书右仆射主理行政,天下大至兵马钱粮小至针头线脑均是其职责所在,这个位子要个年富力强的人才能做得好。封密明公薨在任上,年整六十,他是心力衰竭累死在这个职位上的,他这个年纪来挑这个担子本来便已经不太合适了,臣今年已六十有五,比他整整大了五岁,怎么挑得起这副重担?陛下身边,房玄龄杜如晦皆在壮年,且贤德干练朝野知名,与其让臣这样的老朽来勉为其难,何妨破例超拔,如此于国家于朝廷于陛下均相得益彰,岂不是大大的好事?”
大唐皇帝呆呆地凝视了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子聪老相国,自朕登基以来,你说话越来越少了。以前父皇当国的时候,你虽说以谨慎寡言著称于朝野,也还偶有谏言,自朕继位以来,不管是朝议还是廷议,你往往从始至终一语不发。政事堂的诸臣子里面,你的年龄最长,资望最深,说话分量最重。今日咱们君臣独对,你不妨跟朕说说心里话,你可是对朕登基以后冷落了你有所不满么?”
陈叔达起身避席跪了下来,神色坦然地道:“臣焉敢?陛下天纵英才,弱冠之年便统率百万大军驰骋疆场,而立之年便已身登大位,陛下这个皇帝不是坐享其成,是一刀一枪认认真真靠流血流汗得来。世人只道皇帝威仪万千,却哪里知道皇帝亦有皇帝的苦衷?自陛下登基以来,臣便知道陛下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臣不说话,正是因为臣身处高位,一言不甚,妨了自家禄位事小,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臣便万死莫赎了!”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武德七年,父皇疑朕陷害大哥,是你陈公替朕辩白了冤屈。武德八年,父皇听信谗言,欲将知节外调,又是你在背后替我说了话,父皇才最终收回了成命。去年六月,太白经天,父皇恼怒之下欲将我锁拿问罪,又是你陈公痛切陈词,才将事情压下了。六月四日晨,在北海池畔,若非你镇定自若主持大局,父皇和我恐怕都不好收场。这些事情你陈公虽然做了,却一句也未曾在人前说过……”
陈叔达猛然抬头,正要说话,李世民却挥手止住了他,笑道:“你不必多说,朕说这些事情,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想陈公知道,这些事你虽不说,朕心中明镜一般。同样身居相位,你与萧瑀截然不同,他生性张扬迂腐,你却生性平实内敛。政事堂六位宰相当中,朕最器重的人便是陈公你。去年一月朕被人诬陷,性命几乎不保,当时你居母丧在家,朝中为朕说话的大臣倒也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能让朕托付性命。那段时日朕整日惶惶不宁,只到那时候朕才知道,原来平日里和朕持君子之交不相往来的你才是唯一能够帮助朕渡过难关的人……”
陈叔达眼中不禁升起了一阵雾气,苦涩地笑道:“有陛下这番话,臣此生便是万死,也不枉了。陛下,臣老了,又是太上皇所用之臣,忝在中枢,不仅不能助陛下为一代圣君,恐怕久在庙堂,反而会阻塞了贤达升迁之路。新皇登基,用人行政,均要有一番新气象,陛下所用房杜王魏,此皆社稷之臣也,这些人此时虽品秩尚低,但日后必成朝廷栋梁,陛下要大治天下,务必早日令这些人出掌枢要。臣知道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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