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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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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皇上?”
沈凤仪此刻的表情很是精彩,敛去了兴师问罪的威风,却一时抖不开紧绷的脸庞,厚厚的唇张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了字眼,连行礼都忘记了。
倒是身后的宫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低了头不敢看往床边的旖旎风光。
当着沈凤仪和这么多宫人,唐天霄衣冠不整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边扣着衣带,边扯一扯衣角的褶痕,叹道:“凤仪啊,你这闹的哪一出啊?朕见你要去花园散步,也偷空儿来瞧瞧宁昭仪,你这么着兴师动众……”
他嗅了嗅鼻子,凑近了沈凤仪,压低了声音,谑笑道:“这醋劲儿也太大了吧?你丢开朕不理,还不让朕找别的妃嫔啊?瞧瞧,还带这么多人闯进来!还亏得朕胆子大,如果胆子小些,给你这么一吓,还得……”
他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附到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沈凤仪顿时满脸通红,讷讷道:“臣妾……臣妾不是有心的。方才臣妾只说在园中散散步,略醒一醒酒就回去陪着皇上,谁知有人来报,说宁昭仪在此地私会外男。臣妾怕来得晚了,让她做出对不住皇上的事儿来,因此来不及禀明皇上,就匆匆领人过来阻止……”
唐天霄啧了一声,抱怨道:“宫廷重地,哪里来的什么外男?朕见你走了,好生无趣儿,想起以前和宁昭仪在静宜院相遇的时光,就叫了内侍把这里收拾一下,悄悄儿把宁昭仪叫过来。”
我早从衾被间立起,胡乱找出自己的衣衫披了,以一贯的沉默,安静地跪到一侧,并不插口。
沈凤仪虽是不安,犹自向房内行了两步,四下打量着说道:“或许……是回报的宫人听错了,把皇上遣来打扫的内侍当作了身份不明的男子?”
“你还说,朕的兴致都给你败光了!”
唐天霄咬牙切齿,却亲昵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煜煜的眸光,再看不出是责怪,还是宠溺。
沈凤仪大约从小就端够了大家闺秀的架子,同样不习惯他这样毫无顾忌地当众调情,再顾不得仔细查看,局促地退了一步,踌躇道:“看来……真是这些下人弄错了!”
唐天霄不耐烦道:“朕瞧着是你多喝了两盏,才信了这些搬弄是非的鬼话!”
他转头向那些宫人喝道:“还不把皇后送回熹庆宫,叫太医开个醒酒的方子去!”
宫人急急应诺,沈凤仪站不住,只得行了礼,匆匆告退。
随着她的撤离,映在四面窗扇的火把微光,渐渐暗了下去。这些侍从们撤得比来得更快,并且屏声静气,竟没敢发出声息来,让方才还沸反盈天的静宜院,转眼陷入一片可怕的沉寂。
我依然跪在原来的地方,一边倾听着庄碧岚那个方向的动静,一边忐忑地望向唐天霄。
深深的重帷后没有半点动静,而唐天霄也默然站在门口抿着唇出神,方才对着皇后的惫懒嘻笑一扫而空,微微侧着的面部轮廓刚毅沉郁,于不知不觉间透出了肃杀之气。
我打了个寒噤,忽而便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大周的帝王,即使他一心想维护我,也还是必须把大周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帝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庄碧岚父子拥重兵割据交州,与北赫遥相呼应,纵然并无与大周抗衡之心,也必是大周的眼中之钉,心腹之患。
而庄碧岚……
唐天霄杏色的家常袍子在明灭的灯光下染了灰蒙蒙的暗影,而白天阳光下不易觉察出的金绣龙纹却显得格外清晰,看得到龙首上张扬的怒目雄视。
在那龙首轻摆之际,我抽了口气,猛地立起身来,就要奔向庄碧岚的藏身之处。
不论是因为对南雅意有歉疚,还是因为我是牵制唐天重的好用棋子,唐天霄的确不想我出事,却绝对想除掉庄碧岚。我只希望,我和唐天霄每日相伴的感情,能成为他在做下决定时不得不考虑的一注筹码,让他投鼠忌器,或许能放庄碧岚一马。
可我的身形甫动,唐天霄已飞快掠动我身侧,捉过我手臂向后一拽,已轻易将我扣在腕中动弹不得。
略抬头,已见得他喉间滚动,唇角散开的,依然是懒懒散散的笑意。他低沉地在我耳边轻笑,“丫头,想把自己当盾牌保他安然离去?你对他忒好,可他对你似乎并不怎样!”
他的目光,也正落在沉沉的帷幔后。
那是连夜风都吹不到的角落,安静若死。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庄碧岚藏身过去,我一定不相信那里藏着个人。
如果换了以前……
如果换了以前,不必等我过去找他,他早该第一时间冲出来,将我护在身后,尽力带我离开。
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是出身将门的刚烈不屈,才会在忍无可忍时打晕楚帝,为我闯下了滔天大祸。
如今唐天霄制住我,以他以前的性情,决计不可能依然藏在暗处安之若素。
唐天霄分明在过来前已经有所安排,沈皇后的人刚离去,外屋就传来轻而敏捷的脚步。他的心腹侍从,正飞快地将卧房四处门窗堵住,好让庄碧岚插翅难飞。
我一阵阵地心慌气促,紧张得快要透不过气来,哑着嗓子低低唤了声:“碧岚?”
略带不确定的疑问,其实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帏幔后。
唐天霄脸色却变了。
他紧扣了我挣动的双臂,一边拖我往房外走,一边沉声喝命:“拿下!”
侍从们早已赶上前来,留两个护到我和唐天霄跟前,剩余几名高手各持刀剑已奔过去,但见锋刃寒光闪动,伴着“哧啦啦”裂响,灰尘乱舞中,绞碎了的帏幔四散而落。
我紧张得双腿发软,待见到帏幔后果然空无一人时,再不知是失望还是惊喜,终于站也站不住,身躯在唐天霄的臂腕间径自沉了下去。
戈戟云横,戾气凌霄汉(四)
帏幔后有一排如意连环纹的隔扇窗,其中的一扇正虚虚掩着。侍从推开时,已能看到那里正通向院外的回廊。
幔后空空,回廊空空,连庭院中也只有繁华落尽的老树摇曳着夜间的清风,别无一人。
“不可能!”唐天霄喃喃地嘀咕了一声,眼底闪过困惑和愤怒,“看来是朕低估他了!”
可庄碧岚偏偏做了不可能的事。
沈凤仪带来的人把这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唐天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的瘟神皇后,而忽略了藏身咫尺的庄碧岚,竟让他凭借着家传的好身手,不动声色地打开窗户,悄然逸去。
想那沈凤仪所带的宫廷侍卫,毕竟都是男子,并不适宜一拥冲入静宜院中,大多在院外围着,即使有人在院中,以庄碧岚的武功,从黑暗中的围廊离开,然后潜在阴影处,待皇后慌乱撤退时混在侍卫中逃出,应该并不十分困难。
我推算着他的行动,松了口气,心口又是给甚么东西塞满着,腐蚀般的疼痛,再说不出是希冀,还是绝望。
他来了,又走了。
强敌环伺中,他不得不悄无声息地逃开,留下了我。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涌入,将本就缭乱一地的碎幔吹得拂拂欲起。
唐天霄散落的长发飘动在绷紧的俊秀面颊前,生冷的语调慢慢地荡开:“传朕密旨,即刻封锁宫门,清查所有在值侍卫,务必将奸细查出!”
“是!”侍卫领命,即刻往外奔去。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庄碧岚来得及逃出去么?
“皇上……”我张口欲求他,但立刻想到必定是自讨没趣,又闭上嘴,紧紧咬住唇。
我的声音虽是无力,唐天霄倒也听到了,凤眸眯作了一条线,紧紧盯着我,手上却已加力,将我臂膀捏得极紧,仿佛要将我骨骼捏碎般不留情。
我疼得吸了口气,强忍着不出声,默默地低下头。
唐天霄这才放开手,仿佛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扭头吩咐道:“来人,送宁昭仪回怡清宫。朕还想再玩一会儿……好像,挺有趣儿。”
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方才的愤怒已一扫而空。
我猜不透这个和我年纪相若的年轻帝王在想什么,攥了攥拳头,拖着虚软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九儿也正胆战心惊地望着我,见此情形,忙上来扶我出门。
夜间的风颇有寒意,吹在身上让人阵阵地瑟缩。我搂紧披风,垂头从唐天霄身畔经过时,忽听他高声叫回了去传密旨的侍从。
“记住,朕要活口!”
我忙转过身望向他时,他却拂了拂袖子,甩手从我身畔大阔步走过,竟是瞧也不瞧我一眼。
这一晚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不仅我和唐天霄,连怡清宫的侍女们都感觉到了暗流潜涌。
我被送回宫后,院外便有人值守着,说是皇上口谕,宁昭仪夜间受惊,不宜再受惊扰,竟不让一人进出。
九儿将我扶回卧房时,两只眼睛像迷了方向的小鹿般,兀自惊惶地四处乱转。透过衣衫薄薄的面料,我能感觉得出她手心渗出的汗水。
我在为庄碧岚揪心难受,想来她也在为自己宫中当差的表哥担忧。何况又是她将我引出,万一有人认真追究起来,也是死罪难逃。
唐天霄绝非表面那般无能。我无法推断他到底是从皇后那里发现了异常,还是怡清宫有人发现了我行踪诡密去通知了他,只能从他今日能及时了解皇后行动并赶来为我解围,进一步看出他心思之缜密,耳目之众多。
这样的情形下,庄碧岚顺利脱身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而我,又有多大的机率,能再次与他相逢,听他说一句,带我走?
让他别弃下我,可他到底不得不弃下我了。
我甚至还不得不盼着,他离我远些,更远些,尽快逃到唐天霄鞭长莫及的地方。
凝霜、沁月、无双她们几个我贴身的侍女都不放心,一边服侍我更衣一边探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我懒懒不回答,又将九儿拉到外屋,低低地打听,都是一脸的焦急忧心,倒也看不出谁有可能是暗中向唐天霄报告我行踪的人。
我只作倦了,懒懒地遣走他们,熄了灯,在沉沉地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如无数个深宫中呆过的波澜不惊的漫漫长夜,周围很安静,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远远的,在德寿宫前穿过的莲池中,嘈杂细切的蛙鸣声汇成凄茫的一片,潮水般涌动在耳边。
依稀又记起月色煌煌下,那一脸冷峻的男子鬼魅般出现在当年的莲池畔。
唐天重是幸运的,深入楚宫重地,还能有我相救;可庄碧岚呢?
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周宫腹地,又有谁能救他?
一夜未眠,一夜听着风声和蛙声起伏不定,别无其他。
我一直希望唐天霄能出现,哪怕满怀恼恨,把怒气撒在怡清宫里。
——如果他怒气冲冲找上我,是不是证明庄碧岚已安然脱身,让他空手而返了?
心如死灰三年整,我本已不指望重圆当年莲池旧梦,甚至连做梦都不敢幻想,我还能有和庄碧岚执手相对互诉衷肠的一天。
如今,只要他平安脱险,我便该知足了吧?
不得已再次弃我而去,不过再度惊破那场温柔幻梦,让我在刺痛中再度清醒,并盼着那刺痛尽快消失,连心灵也得以再度麻木。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一)
但一直到第二天,甚至到第三天的午间,唐天霄再也没有出现。
每当最紧要的关头,他总会适时的消失,让我独处于浪花滔天的急流漩涡中,在生与死的边缘浮沉,摸不准一丝方向,找不着半点依靠。
他派来的侍卫仍紧紧把守着宫门,不放宫内一人进出。凝月仗着曾是服侍过皇上的宫女,试图上前打听些消息,都无功而返。
风过老榕,一院阴凉。宫女们倒还能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或用鲜艳的布料为我裁衣裳,或拿了五色丝线编着长命缕,预备端午所用。
虽然明白这些宫女多半从九儿口中知道了些隐情,为了给我解闷才这般强颜欢笑,可我满心焦躁,整个人都蔫蔫的,叫人搬了竹榻卧在树荫下,连话都懒得说。
而宫女们的笑声,终于也在沉闷的气氛中渐渐低落下去,不过低了头各做各的事了。
无双端来枇杷、荔枝、鲜桃等时下的新鲜水果,笑道:“昭仪,如果天热了懒得吃饭,不如用些水果开开胃吧!”
我摇摇头,含笑道:“你们自己分了吃吧,这东西放久了,就坏了。”
唐天霄虽不来,我这徒有虚名的“宠妃”倒也不曾给慢待,宫中每天的份例,一点都不少地送了过来。
无双却不理我的吩咐,自顾剥好了两枚荔枝,送到我唇边,笑道:“荔枝补脾益肝、理气安神,昭仪吃两颗,说不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只得张开口,勉强吞嚼了两下,弯腰将核吐到无双送过来的小碟中去时,只听无双趁机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昭仪宽心,那位庄公子应已平安离开皇宫。”
我蓦地抬头,无双一双黑眼睛正含着笑意望向我,以一贯的从容有礼问道:“昭仪,味道还好吧?”
“好,味道……不错。”舌尖的果肉,柔软可口,果然尝出了清甜的味道。
找着机会,我拉过无双细问时,她微笑答道:“送鲜果进来的公公正好奴婢认识,所以拜托他去打听了下。宫中前两夜很不太平,皇上说有奸细混入了宫廷侍卫中,一直在暗中排查,但从昨天开始,瑞都府尹已四处张贴榜文,在都城中寻找一位来自西南交州的奸细。昭仪想想,如果宫中找着了人,皇上还会在宫外张贴榜文搜人么?”
她所认得的太监还真不寻常,不过是个送送鲜果时蔬的,居然连唐天霄暗处的举动和宫外的局势都能一清二楚。
“宫外……搜得紧么?”我继续问,深信她一定心中有数。
果然,她略有些不安地咳了一声,笑道:“听说……挺紧的。不过那位庄公子也不是平常人,铁笼似的皇宫都能安然脱身,何况偌大的京城?还不和大海捞针似的,哪里抓得着他了?说不准啊,这会儿已经离开瑞都,快回到交州去了。”
如果唐天霄真是那个浮夸浅薄庸庸碌碌的无能帝王,无双的话,我将深信不疑。
紧紧盯着无双,我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停顿片刻之后,她小心地问我:“昭仪,要不要给你端碗冰糖燕窝粥来?侯爷听说你几天茶饭不思,很是担忧呢!”
侯爷,康侯唐天重。
也只有他有那样的能耐,不动声色地将唐天霄或者说太后一系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吧?
我慢慢地弯过唇角,轻轻道:“帮我谢过侯爷关心吧!”
“呵,奴婢一定转告。那么,昭仪,这燕窝粥……”
“端来吧!”
唐天霄到那天的晚间才过来,眉宇间有些疲惫,但见着我时,那凤眸立时斜斜飞起,也不管许多宫人正在跟前,便过来拍拍我的脸庞,笑道:“怎么着了?朕两天没来看你,就不痛快了?这板着一张小脸儿,给谁看呢?”
他谈吐潇洒,满脸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笑容,瞧那模样,好像根本就忘了前晚发生的事。
沉默良久,我勉强一笑,从凝月手中接过一盏茶奉上,低声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哪敢对皇上不敬?不过是想着前日惹皇上生气,心里不安罢了。”
唐天霄啜了口茶,笑道:“朕还是喜欢喝你们自己动手泡的茶。”
我低头答道:“臣妾不会泡茶。”
唐天霄脸上惫懒的笑容依旧,只是眸中有些微的锋芒一闪而过。他倚坐在红木圈椅上,慢慢地用杯盖拂着茶叶,悠悠道:“好罢,不会泡……”
他眼皮一抬,盯着窗外鸦鸦的黑夜,叹道:“不会泡也不妨事。朕倦了,只想和昭仪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宫女们知趣地退开,轻轻掩上门,留下一室静寂,一室冷凝。
我默然坐在榻边,拿了一只沁月编了一半的长命缕,顺着那纹路慢慢往下编去。
见我总不说话,唐天霄仿佛有些恼恨,淡淡笑着问:“那个香包你送给了庄碧岚,这个东西又准备送给谁?”
我笑道:“这几年我的运气总不大好,挂在我的帐帷中,去去晦气也挺好。”
唐天霄哼了一声,又道:“听说你被皇后困住时,曾一个人在琴室中泡茶,装茶,烫杯,热壶,冲斟,娴熟异常,四溢的香气连门外守着的太监宫女们都闻得到。据说,那是他们在熹庆宫闻到的最香的茶。”
我沉默,专心地让指尖红色的丝线跳跃着,一根一根,像道道飞舞的血痕,迅速地缠出精致的纹路,艳得怵目。
唐天霄晃了晃半空的茶盏,望向我,“茶没了。”
我坐着不动,微微地笑了笑,“皇上,雅意泡的茶,绝对胜过臣妾十倍。”
“雅意……”唐天霄气沮,摇着头走到桌边,提了茶壶自己倒了茶,叹道:“死丫头,还真把雅意当做朕的死穴了?”
我轻笑,“皇上错了。雅意不是皇上的死穴,皇上才是雅意的死穴。”
唐天霄提盏欲喝,又磕到桌上,散淡得仿若带了醺醺醉意,问道:“庄碧岚,是你的死穴么?”
努力麻木的心脏,忽然像被人扯了扯,指尖有些颤抖,手下的一个结就错了。顿下手中的动作,我慢慢地解着那个结,轻轻道:“是。”
“那么,你之于庄碧岚呢?”
“我曾以为不是。但我错了。我同样是他的死穴。”泪水猝不及防间盈上,我忙别过了脸,笑得欢喜,“我要和他一起,生死无怨。”
“呵!”唐天霄笑了起来,微眯的凤眸直直地盯住我,“清妩,好歹你现在还是朕名义上的昭仪,怎么就不能给朕留几分脸面?说得这样直白,你存心……想气死朕,是不?”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一向以为,至少在皇上面前,还可以说几句真心话。”我笑着回答,继续解着结。
我的手本来还算得上灵活,可这一次,错扣的结怎么也解不开。长长的指甲勾出一道丝线,以为可以解开了,擦了擦模糊住视线的泪水,才发现不过又多扣了一个抽不开的死结。
“真心话……好罢,你说你的真心话罢,朕不怪你。”唐天霄笨拙地在袖子里翻来翻去,勾出了一方丝帕,走上前递给我,“不过你也不许怪朕坏了你和庄碧岚的好事。朕的立场,你该明白。”
他说得诚挚,并没半点笑意,专注的目光,倒似在等待我的某种承诺。
且近尊前,容我醉中眠(二)
我不由放下长命缕,接过丝帕,拭了拭眼睛,若无其事地笑道:“臣妾当然明白。皇上册封臣妾为婕妤的那天,虽曾说过日后会将我送回庄碧岚身畔,但皇上总有皇上的算计。身为帝王,自是身不由己,江山为重。”
唐天霄皱着眉,顺手拿过那枚长命缕端详着,叹道:“你明白便好。其实……朕也无意伤害庄碧岚,只盼着生擒了他,能让庄遥投归天朝,从此南方安定,再无战事。”
为我这个红颜祸水,庄家差不多被南楚灭了族,只余了他们父子二人,被逼举兵谋反。如果大周以庄碧岚为质,再许以高官厚禄,西南不战而降,几成定局。
大局为重,江山社稷为重。唐天霄的算计并没有错。换了太后或唐天重,一定也会抛开个人的恩怨情仇,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再因我而受人凌迫?
“皇上没错,错的是清妩。”我慢慢道,“当初就该死在皇后杖下,不该苟活人世,误人误己,徒增皇上烦扰。”
唐天霄低头摆弄着长命缕,无奈道:“谁嫌你添了烦扰?朕瞧着你就是庸人自扰!朕虽没去动皇后,但朕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朕醒来时听靳七转述你的境遇,心里也……疼惜得厉害,恨不得当时便下令打死那毒妇,当时便命人传口谕,要将皇后禁足,等着废后诏书。也亏得唐天重的毒下得太过厉害,朕半昏半醒,到底没人真去传旨,不然……”
原来,他并不是不关心,并不是不打算为我出头。半醒不醒时的愤怒,其实才是他的真心。
可惜,治国齐家平天下,到底国为先;清醒之后,他对他的皇后依然宠爱有加,好让他的皇后对他死心塌地。
他娶的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是掌握天下的权势。
“我……明白。”我明白,可我不能无视庄碧岚的困境,还有……我那像泡沫一样又渐渐升起的希望。
将手中的丝帕担作了一团,我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皇上当日的承诺还算数么?如果你……真的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就成全我和庄碧岚?”
他蓦地抬头,凤眸凛光闪烁,若有锋芒无声袭出。
我坦然无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等着他金口玉言的再次承诺。
可这时他却笑了,散尽逼人的锋芒,宛如一个抢到了糖果的邻家男孩。
他举高了自己的右手,提着那枚编了一半的长命缕,“解开了!”
我茫然接过,才发现那两个死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美丽的双鲤鱼,只剩了鱼的眼睛和唇部没有编好。
我双手接过,继续编着长命缕,而他也没有说话,捧了茶盏,歪着头看我编着,安静得出奇。
一对鲜活的鲤鱼,很快在手中游弋。红色为主,配以青、白、红、黑、黄五种代表阴阳五行的彩色丝穗,便是端午节用以祈福驱邪的长命缕了。
我走到床前,将这双鲤扣到帐中,理顺丝线,看着它在帐中左右摇摆,淡淡苦笑。
凤箫声绝沉孤雁,望断清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如果庄碧岚已经顺利逃出瑞都,从此,我们依旧天涯海角,相思成各。
唐天霄和我并肩立着,看着这双鲤长命缕,忽然萧索说道:“香囊也不给我佩,清茶也不给我泡,连宫人做了一半的长命缕,也只记得留给自己。真是无趣。”
他居然没有自称朕,抱怨的口吻,又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邻家男孩了。
我惊愕地转头看他,他已伸个懒腰,走到他惯常休息的卧榻上,舒展了身体躺下,果然一脸的无趣,竟闭着眼睡了。
略一犹豫,我解下那长命缕,扣到了他的卧榻上,又拖了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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