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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只到梨花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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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子正言道:“阿梨如今身陷青楼,她又没亲人,我必须帮她。”
“你这是在帮杨劼!他是杨府大少爷,凭什么还向我们家要钱,不会上自己家要去?”
“小声点。”伍子劝阻她,“等哪天有钱,他会还师父的。”
愈是如此,小娟愈提高声音,“我爹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是看在伍子哥的面子上,掏出辛苦钱给那个杨少爷逛窑子去。到头来钱花光了,恐怕你也被这大少爷带坏了。”
“少说行不行?”伍子也生气了,“我会是这样的人吗?你再说我不来了。”
小娟顿时哑口无言。
杨劼听得脸上似挨了一巴掌,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见院子无人,转身就往外走。
伍子出来不见杨劼踪影,连忙冲出院子,在半道上拦住了他。
“小娟年纪小乱说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师父知道你的处境,他是个爽快之人。”伍子劝道。
“算了,我还是走吧。我自己想办法去见阿梨。”杨劼一脸阴霾。
“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少爷架子?”伍子不客气道,“咱们为的是能见到阿梨,你这样身无分文贸然出去,对自己反而不利。”
杨劼沉默不语。
伍子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杨劼手中,“我师父手头没多少,这点够一个人进去的。”
杨劼紧紧捏住银锭,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由衷的一声,“好兄弟!”
“你快去见她,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伍子的声音如醇酒如甘霖。杨劼感动地拍了拍伍子的肩膀,伍子笑了笑,目送杨劼往柳陌巷方向去。
观香楼一夜惊魂后,到白天全部门窗紧闭,姑娘们都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那些嫖客早闻听发生的事,也不想迈进楼门一步,有些亲眼目睹的更是窃窃地描述起来。
一时人心惶惶,观香楼内外笼罩着大祸临头的气氛。
不想太守府透出消息,皇帝并没有怪罪下来,据说皇帝昨晚印象最深的就是浣纱舞,也多了几句惋惜之词。人们长舒一口气,观香楼重新开门接客,姑娘们换上浓丽的装扮,如成群结队的蝴蝶,楼上楼下翩翩飘舞。
御书填匾自然成了泡影,鸨母难免沮丧,朝着芷媚絮絮叨叨地说阿梨是罪魁祸首,要是选了冰蓝或者别人,也不至于发生这样弥天大祸,云云。芷媚对阿梨突然闹病心存疑惑,又得不到她的消息,只得任凭鸨母埋怨,默默地想着心事。
午时不到,太守杨靖业亲领宫中内侍进楼,天降祥瑞,皇上对浣纱舞念念不忘,要求观香楼明晚重新御前表演。观香楼顿时一片喜庆,贺词不断,连杨靖业也附和上前道贺。
鸨母欢天喜地,接着又犯起愁来,“杨大人,浣纱舞就这几个姑娘会,如今阿梨不在,上哪儿再去补一个?”
“呦,妈妈真忘记我了。”
冰蓝兴高采烈地过来,眼睛睨向杨靖业,顺势搭上他的肩,频送秋波,“杨大人,您难得来观香楼,多坐会儿,奴婢保证伺候得您舒舒服服的。阿梨病倒,这空位奴婢当仁不让了。”
杨靖业哈一声笑起来,笑得狡谲,“本官要的是雏,你还是吗?”
冰蓝受了奚落,佯装噘起红唇做娇嗔状。鸨母嬉笑着推开冰蓝,“少在这里惹杨大人讨厌,快找芷媚准备去,明晚别给我出差错了。”
冰蓝阴谋得逞,忍住心中的那份得意,恰到好处地给杨靖业行了礼,施施然走了。杨靖业放眼望去,楼里舞乐齐宣,千姿百态的舞女歌妓参差糅合,争相交辉。
“果多姿容出众的。”杨靖业大是感慨,想起自己纳的三房四妾,总带有矫揉矜持的痕迹,哪有观香楼女子那般艳丽和热情?就是去年新纳的七夫人,如今也渐渐让他倒了兴趣。
鸨母早猜出他的心思,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贴近杨靖业耳朵小声说道:“老奴高价新买几个雏,过几日就到南州,个个花容月貌娇媚动人,回头老奴挑最美的送到府上去,给大人尝尝新鲜,大人要是满意就留下,也是那姑娘天大的福分。”
杨靖业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微笑。
“皇上下榻在鸿顺堂馆,里外三层全是御林军把守,未经裴大人许可,就是本官也休想进去。那里的一景一物都不许碰,记住,明晚务必小心谨慎,千万别再捅什么漏子。”
阴霾
鸨母心下明白,满面堆笑地送杨靖业出门,趁人不注意,将准备好的银票送到杨靖业手里。
“大人辛苦,观香楼靠大人多在皇上那里美言几句。”
杨靖业也不推辞,随意地一看银票上的数目,笑吟吟的,也低声告诉鸨母,“其实皇上看上的不是浣纱舞,是芷媚姑娘。别张扬出去,你知我知就是。”
鸨母大喜,忙施了一个礼,“老奴这张嘴保管封得严,大人放心,老奴这就去准备。”
送走了杨靖业,鸨母还沉浸在接连不断的喜讯中,唤过婢女倒了茶,慢慢咀嚼杨靖业方才留下的话语,却看见芷媚踩着碎步走了进来。
鸨母殷勤地招呼道:“芷媚,进来坐。”回身亲自张罗倒茶送果盘,直夸芷媚,“阿梨这丫头幸好跟着你,你还一天到晚惦记她,等她回来,我让她朝你磕三个响头。”
“妈妈。”芷媚一脸凝重,“阿梨为了浣纱舞不知吃了多少苦,怎么突然换成冰蓝了?就算换人,咱们也要问问阿梨明晚能不能行。”
“连杨大人都不知道阿梨如今怎样了,怎么问去?芷媚啊,这个你就别操心了,阿梨是被裴大人救走的,她是他的人,裴大人若是怜惜她,会治好她的病,不然早打发出来了。”
“我总感觉阿梨得病很蹊跷,莫非酒里有问题?”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鸨母定会破口大骂过去,芷媚说了,鸨母并没在意,反倒耐心解释道:“昨夜只是喝了一小杯的酒,咱们没事,怎么偏偏她会有事?定是她自己早得病了,见了皇上又紧张,病情突发罢了。”
芷媚无奈地叹口气,鸨母还想说什么,前院管事匆匆进来禀告,说是有位年轻的俊俏少年找阿梨。
“就说阿梨不在,让他过些天再来。”鸨母一心想着明晚的事,催促管事将来人打发走。
管事凑过来,神秘地在鸨母耳边咬了一句,鸨母吃惊得脱口道:“你不会搞错?”
“小的单看此人举止,就断定不是风月场合的老手。听说杨大人的大少爷长得俊,从年纪从外貌看,小的猜想是他。”
鸨母沉吟片刻,嘿嘿笑起来,“老子一走,儿子又来,今日观香楼够热闹的。看来这杨少爷还挺专情的。走,出去探探他的口气,看他究竟什么意思?”
花厅内粉霞如云,几名艳妓围着杨劼,有上茶,有献果子,带着轻佻声搭讪,一时如彩蝶围绕绚丽飞舞。
鸨母老远地观望,年轻的杨劼虽相貌秀致,肌肤细腻如寒玉,脸色却苍白如纸,衣着无半分杨府大少爷的华彩,甚至有点落魄样。
鸨母眸光一闪,断定此人就是杨靖业的大公子。暮春的时候离家出走,估计偷偷回来,连杨靖业还不知晓。
当下笑嘻嘻地过去,打招呼道:“这位公子爷找阿梨是不是?这里人声喧哗,就请堂内入座。”
杨劼初次进青楼,顷刻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搞得不知所措,听鸨母这么说话,心下有点迟疑,但还是顺从地跟鸨母走进客堂。刚在里面坐下,听鸨母又朝外面喊:“太守府的管家若是进来,也请他来客堂上坐!”
杨劼闻言,紧张地站了起来。鸨母看在眼里,心下已是明白,笑道:“看我老糊涂了,忘记告诉这位公子,阿梨不在观香楼。”
“她在哪儿?”杨劼急迫地问,“她怎么样了?”
“她不会有事的,裴大人让她住进鸿顺堂馆,这会两人正郎情妾意相看无厌呢。”
杨劼的脸色更加苍白,连双唇也失了颜色,脱口道:“不可能!阿梨绝对不是这样的人!那裴大人凭什么把她关在鸿顺堂馆?”
鸨母料到他有如此过激反应,淡淡说道:“裴大人早就包下阿梨了。”
“阿梨我包了,你要多少?”杨劼颤着声音,脸上掩不住的愤懑,透出一丝暗青。
鸨母笑起来,眼光不经心似地掠过杨劼,“裴大人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五千两,你包得起吗?”
杨劼紧咬嘴唇,眼里的戾气逼将过来,“把银子还给姓裴的!然后告诉他,不许碰阿梨,赶快滚出南州!”
“啊呦,公子爷,老身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哪!”鸨母似乎也吃惊不小,害怕道,“裴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得罪他?就是南州太守杨大人,见着他如见神,说不尽的奉承话。再说裴大人心思难测,一旦触犯了他,整个南州城都难保。”
杨劼目光一凛,呼吸渐次沉重短促,神情隐在阴翳处,不断变幻着内心的激愤。鸨母明白他的心思,继续激怒他,“没法子,观香楼靠招揽生意糊口,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难养啊。阿梨是太守府送进楼的,老身既要听杨大人的,又要顺从裴大人,做老鸨也难,这种话万万是不敢说的。”
“你不说,我去说!”杨劼毅然往堂外走,“我去找那个姓裴的!”
鸨母假装去劝解,杨劼心意已决,月白色的纱袍在风中飒飞,一如他狂乱的思绪。鸨母目送杨劼出去,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抑。
“杨大人老奸巨猾,儿子却是如此不谙世事,纯一个愣头青。”
前院管事凑上前,问道:“杨少爷这么鲁莽,会不会出事?”
鸨母依旧含笑,胸有成竹道:“杨少爷对阿梨情深意切,杨大人又硬棒打鸳鸯,由着他们闹去。你先去给杨大人透个信儿,等着吧,给杨大人的银票迟早会回到我观香楼的。”
疑点
杨劼也不跟伍子碰面,独自朝鸿顺堂馆方向走。
道路曲折绵延,走的时间长了,汗水粘腻在衣衫上,不自觉地带了气喘吁吁。终于,拐过一条空心砖砌的花墙,前面就是鸿顺堂馆,门楼气派轩然,灿金琉璃瓦光彩闪烁,宫阙脊兽掩映在繁花绿树之中,全然是仿皇家园林精造。
道口已经三步一岗,戒备森严,杨劼还未走近,铠甲侍卫手提长矛喝道:“行人绕道走,不得再近一步!”
“草民南州城人士,麻烦兵爷通告一声,有位叫杨劼的有要事想见裴大人。”
事已至此,杨劼已经奋不顾身,胆子大了,声音自然应得响亮。
侍卫上下打量着他,轻嗤一声,“裴大人认识你吗?”
“裴大人是晟阳王,就算跟草民有一面之交,自然也记不得的,可草民记得。”
“你等着。”侍卫见杨劼不卑不亢的面无惧色,倒对他好奇起来,让他在外面等候,叫个内侍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传话声从里面滚过三层,人人清晰可闻。内侍将杨劼全身搜了个仔仔细细,才领着他进了鸿顺堂馆。
青石道上寂静得连呼吸都不闻,侍卫的影子四处可见,锦衣卫飞鱼袍时隐时现。清空无尘,亭台楼阁层叠,绵延一片如花似锦。三角亭周围乔木浓密高大,名花悠闲地开放枝头,亭下是二十步白玉台阶,十数仆从内侍肃然恭立着。
杨劼心底一震,抬眼看见裴元皓负手站在亭中,身影颀长冷凝,身上是一袭简便的青色锦袍,他本是随意地观赏眼前的风景,不期然侧过身,方正眼望住杨劼,一双犀利的眼眸凝睇过来。
杨劼并不畏惧,直直地昂首迎视。
一个在亭上,一个在亭下。
“我认得你。”少顷,裴元皓首先开口。
他的话语低沉平缓,并没有一丝高傲的姿态。
杨劼没料到裴元皓一见面认出了他,一时没有应答。想起太子行宫里幔帐滚荡,袁铖饱满淫光的瞳仁妖异而明亮,裴元皓猩红的风袍展翅,让人联想到夜里疾行的火狐。
他只觉似做了一场噩梦。
裴元皓毫无在意地一笑,“那种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用老记在心上。太子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因为空虚寂寞,有时连皇上也没办法。”
“我不是因为这个找你。”杨劼回答。
裴元皓眯起眼,那目光炯炯,仿佛想一眼看透他。杨劼鼓足勇气,道:“阿梨在你手里,请把她给我。”
裴元皓脸上渐次褪去笑意,莫名所以地看着他,“什么?”
“我跟阿梨从小青梅竹马,她是我爹强迫送到青楼去的。”
“原来你就是杨太守的儿子?”裴元皓有点吃惊。
他盯住杨劼,似在沉思,沉吟片刻才继续问:“你要我把阿梨让给你?”
“是的。”
杨劼毫不迟疑地回答。两人对望着,各自的眉梢上都沾着烈日的金黄,仿佛只要稍微刀光剑影,就会迸溅出火星来。
“这么说她是你的人了?那为什么阿梨进了观香楼,而你却在外逍遥?”裴元皓缓缓踱下台阶,每近一步,那霸气便更浓烈。
“这是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杨劼不愿矮对方半寸,眉眼间煞气浮动。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是花大价钱的,她现在是我的女人。”裴元皓悠然摘下一株木芙蓉,掂在手指间来回滑动,“花开堪折终须折,这是规矩。”
他的话里含着轻蔑。杨劼脑门一热,冲口道:“你不是花了五千两吗?我连本带利还你!”
裴元皓目光凛然一闪,冷声道:“我没打算让给你的意思。何况裴某碰过的女人只会抬高身价,转手就是上几万,你拿得出吗?”
“你——”杨劼噎声,浑身血脉翻腾,双拳紧攥要渗出汗来。
裴元皓轻笑一哼,嘴唇边扬起一抹似无微有的讥讽,极为不屑道:“杨少爷果然还是半个小孩,话语欠思量。你现在吃穿全靠杨靖业,出了府门连自己都保不住,你还能保护一个弱小女子?青楼是个无底洞,你若是钻进去,就是倾家荡产还是出不来!何况别说是五千两,我猜让你掏出五百两你都没有!”
杨劼面上颜色尽失,连一句有力反驳的话都想不出。裴元皓身上的霸气压迫得他抬不起头,尽管两人面对面,总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是因为裴元皓纡金佩紫的身份?还是那得理不饶人的霸道?杨劼无言抗争。他仍是咬牙挺着,眼睛里不知何时有了隐隐的挫伤。
“来人,送杨公子出去。”裴元皓没有任何表情地打发杨劼走。
杨劼垂下眼眸,长风刮过脚下枯枝残叶,那种衰败的颜色,恍然自己也似这样衰败了。
“裴大人,我不会甘心的!”临走时他恨恨地说。
裴元皓唇角一扬,冷笑道:“回去好好磨炼磨炼,啥时翅膀硬了再来,裴某随时奉陪!”
目送杨劼走远,裴元皓脸上的笑意被一种寒冰代替,袖口突地一甩,扬起凌冽的掌风。正祥会意,走过来恭手道:“大人。”
“奇怪……”裴元皓锁紧眉头,低语道,“杨劼怎么会出现在太子行宫?他去都城干什么?”
“小的也感觉蹊跷。难道真的跟大人所查的事有关?”
“不得不猜疑啊。回都城后,找张公公问问。”
“那个阿梨姑娘就在大人房里,大人何不先从她口中得到点答案?”
“阿梨……”
裴元皓大步流星朝院子走,幽暗庭院一场秋风刚刚扫过,芳香的芙蓉坠落红花瓣,桂花树飘下绿色树叶,从房间里飘出来的瑞脑的清香,一缕一丝地悠荡。裴元皓似乎毫无知觉,一把撩开珍珠屏帘,径直走了进去。
魔变
初开的素心兰,娉娉婷婷,正如房间里阿梨纤细的疏影。毕竟年轻,皇帝随身御医调理得好,一剂良药下去,阿梨已经是活蹦乱跳如初。她正站在铜镜前想着心事,镜中的她素面淡然,新换上宫中流行的碧色如意穿花凤的纱罗,一如荷之出水,不沾尘染。
或许是第一次感觉那种千重瓣,薄如蝉,熨帖得就像为她本人定制般。那触感就像杨劼温热的手抚过,已经很久了,缥缈稀远的……她想着他,想着他柔软的唇舌与她缠绵,那样美好的梦,就像这薄纱,经不得一使力就片片破碎了。
相思就是魔,缠住心脉不能自拔,每次想起杨劼就会血潮汹涌,痛楚不堪。
直到身后的珍珠屏帘哗哗乱响,阿梨回身。
裴元皓直面对她,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暗火,似乎一触即燃。
阿梨猛地一惊,心急剧地收缩了一下。
她警惕地盯着他。
“裴大人,有什么事?”
他的眼光忽明忽暗,刻痕分明的五官映着一丝极冷的寒意,“给我上去!”
粗大的手掌**住她的腕骨,阿梨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可是裴元皓的力气惊人的大,她只好跌跌绊绊地任凭他拽着上了楼。
裴元皓一直到了窗前才止步,长窗推开,风骤然大起,吹起他们的衣带发缕。
此地隶属鸿顺堂馆的内院,前面广袤无际,放眼巷道绵延,花草掩映下还能见到通往堂外的青石道。此时风儿飘扫乱红,杨劼熟悉的背影渐渐远离,阿梨一眼认出他来。
“少爷——”
她张嘴大喊,然而杨劼无论如何已是听不到了。失望和悲哀涌上心头,阿梨愤怒地瞪着裴元皓,“他是来找我的,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裴元皓淡淡道:“男人有时候是很自私的。你是我的女人,眼睁睁看着你跟你的小情人见面,我没这肚量。”
阿梨微怔,随即明白自己的处境,不由也冷声回敬,“我不会是你什么人,如果你厌烦了,可以马上赶我回观香楼!”
“不,我改变主意了。”裴元皓无声地笑,“我以为你是个幼稚无趣的小姑娘,今日发现你早跟杨太守儿子有一手,原来你是从小耳濡目染的。你又在观香楼待了一些日子,看来有些东西我是不用教你了。”
阿梨后退几步,发髻上插着的翡翠步摇摇曳,叮当作响,“你想怎样?”
裴元皓敛了笑,兀自坐**榻上,朝她眯起眼,“我想看你跳舞。”
阿梨愕然,连着声音都是颤着,“就在这里?”
“这里就你和我,跳吧。”裴元皓后仰着靠在叠得高高的衾枕上,逐渐西移的太阳形成一片稀薄的残影,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他好像突然倦了,连声音都有些微的懒怠。
阿梨隔着裴元皓二、三丈距离,扬起轻薄的长袖,如烟雾蒸腾,层层染染的裙幅摇曳生姿,在裴元皓眼里晃出蒙眬的眩目的光晕。
“七月六,瓜果没庭中,乞巧穿针儿女技,在天在地誓深宫,银汉自空空……”
阿梨清婉地唱着,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空落的心才会增添几许满足,得到几分快乐。明眸流转间,人似繁花,影如潮水。
裴元皓安静地看着她。
除了她的歌声和舞姿影动,整个院子真的寂静极了。窗外的风声也停歇,漆金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波斯地毯,阿梨纹锦的绣鞋每落一步,也是软绵无声。长袖正卷起细微的荡漾不定的波光,旖旎地浇在两人身上。
毫无预兆地,裴元皓一把扯住飞落在眼前的长袖,收煞不住的阿梨旋转着飞到裴元皓身边,顷刻之间被裴元皓压在怀里。
阿梨惊呼一声,呼吸紊乱。裴元皓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男子浓冽的绵香之气如毒蛛吐丝,丝丝将阿梨盘绕住。阿梨疯狂地挣扎着,无奈裴元皓紧紧地贴着她,几乎脱身不得。
“你这个小人精!”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眼睛里带着异样的潮红,猛然用力,阿梨腰间系着的绦带被撕落。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叠得高高的衾被绣枕山一般倒下。裴元皓伸手挡了挡,阿梨趁机抽身,逃开他的怀抱。
裴元皓霍然起身。阿梨心知逃不过,似是冷笑又似威胁,“只要我有力气,我不会让你得逞!”
面前的裴元皓并没有上前抓她,而是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阿梨清楚地看到,裴元皓脸上眨眼间失了血色,眉眼渐渐扭曲成团,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头上游走,无情地剐着里面的血肉,痛楚难当。
他痛苦地**一声,急速地从袖口掏出一个小瓷瓶。或许事态发生突然毫无准备,他颤动的手刚打开瓷瓶,里面的几颗黑色药丸滴沥哒啦掉在地面上。
裴元皓挣扎着伏地去捡,仿佛有细微的勒紧的声音,那种蛊惑的毒俘获住了他,他连丝毫动弹的余力都没有。
阿梨目瞪口呆地看着。
眨眼之间,霸横野蛮的晟阳王变成了如纸制的人形,轻薄脆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似乎是死亡独有的瘴气。阿梨的意识有些恍惚,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她:快走,这个人死了与自己无关。
她朝楼梯疾走了几步,待到转弯口,突然转过头去。
裴元皓躺在地上,目光默默地凝住她,积在眸子里的寒意已消,随之代替的是令人颤抖的无奈。
好像一个晴天霹雳击中阿梨,她惊醒过来,将溅了一地的药丸一粒粒拾起,抱住裴元皓的脖颈,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又端来茶水一口一口地喂下。
夕阳西下,朱霞满天,霞雾如花上月影,清清袅袅地徘徊在鸿顺堂馆上空。这时候的鸿顺堂馆最是烂漫的,落日将堂内的景致映得熔金般的灿烂。隐隐能听见皇帝和嫔妃们的笑声,外面想必是花气依人、红裳呈艳的奢靡场景。
房间里的两个人已平静下来。裴元皓的手握住阿梨的手,微微的冰寒。阿梨并没收回,知道那是裴元皓剧痛之间,无意识抓住她的。
波澜壮阔,流转无声。
裴元皓闭着眼睛,血色重新浮现在脸上,慢慢地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一阵静默,阿梨的声音也平缓,“你总要这样发作吗?”
裴元皓摇头,依然闭着眼睛,“一年没几次,有时半年,有时两三个月……这次比以往早了。”
“你到底什么病啊?”阿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很想知道原因。
裴元皓迟疑些许,才回答她,“我七岁的时候被人施了魔,每次发作是为了提醒我,有生之年我必须忠于一个人,不然我会脑血崩裂,不治而亡。”
他蹙紧眉头,眼睫浓黑沉重,仿佛心头系着死结,永远都难以排解。再睁开眼,正望见静静坐在身侧阿梨,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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