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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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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离仲出现之后,皇祖父容不得他。
也幸好,离仲只是弼成太子的外孙,若是孙子,那便是我们楼家的嫡系长孙,只怕到时候便是宗亲也要向着他。——有一个很隐秘的流传,说,皇祖父生母是一名汉蛮混血的卑贱杂种。这话谁都不敢说,可是不代表不敢在心里想。
我不知道老四知道了多少,他只是说,他不喜欢被隐瞒,他问我也不过是确定一下他该知道的事情,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用意,既然父皇放了离仲,他也犯不着再来为难我。
“都是一家人,我非得容不下他做什么?比起来,老三老五岂不是更可恶?”
老四像对他儿子一样狠狠揪了我的脸:“看你小脸白的,这么不经吓,别人套你的话,岂不是想听什么就能听什么?好歹也是我楼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手劲很大,痛死我了。
“你跟离仲的事情我不管,自有老五那小子操心去,他什么时候能过门进你王府,我叫人送一马车的好东西做贺礼,行不行还是干脆把我家小猪给你做儿子你更喜欢?”
这话听起来真美好,简直就不能想象。
在老四那里吃了一顿极其不好吃的饭,我便要告辞,赶着回去叫他们再给我弄些好吃的,老四事情很多,也没有多少时间继续跟我闹,摆摆手,叫人来送我。
我道:“有人跟着,不必了。”
“不行,这年头也不见很是太平,你现在是见风就倒,若是从我这里出去半路上有个不好,老五他们能拆了我东宫。”
于是他便把离仲叫来了。
离仲带着一队人护送我回闲王府,我坐在燃着炉子又舒服又宽敞的马车里,想着外头吹骑马吹冷风的离仲,心里一阵乱跳。
这次从老四叫他过来到我上马车,我都是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他,更不敢知道他怎么看我的。我就怕我看了他一眼,不能想不敢想的东西就全部乱七八糟涌到脑子里。我知道自己脑子不是很好使,本来就被父皇和老四两个吓到了,心慌意乱不知怎么才好,再乱下去,只怕又要犯起蠢来。
小安还在他哥那里,他不在,我连找个人说话都不行,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马车的车辙慢慢驶过去,我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叫他们停了马车,裹着大毛领子往外头一看,果然是下雪了。鹅毛下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半空中洒下来,他们提的宫灯在雪中照出一片温暖的晕黄,他们骑着马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火中像是假的。我心一动,没头没脑就做了决定,我对离仲道:“你来陪我说说话。”
说完我就恨不得煽自己嘴巴子,这关头,我躲他来来不及,最好能躲到天边去一辈子都不面对他,怎么现在一急就不受控制还把自己往他眼前送?
可是说出的话收不回来,我的旨意一下,他便下了马,在外头拂去了肩头雪花,猫腰钻进了我的马车。
他带了满身风雪气息进来,让我迎面就感到一阵寒风,有些冷,赶紧把暖手的小炉子再抱紧点,身上的大毛衣裳也裹紧来。离仲没有什么拘束,默默坐下来,我愣了愣,往一边让了让,让他也能就着我脚下的小炉子取暖。
马车上摆满了各种零嘴,因为我不喜欢吃药,江停月叫人特意做了许多药膳点心放着,给我没事吃着玩儿。离仲翻到一小盒加了山药茯苓的八宝卷,皱着眉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老老实实答:“零嘴儿,吃着玩。”
他拿起另一盒,“怎么有药气?”
他手上那个是我最厌烦吃的,便是御厨再花了心思,也不能完全掩盖当归人参的气息,虽然味道很好,可是闻着那隐隐的药气,就半点胃口也没有。我不知道他怎么也懂这些,只好乱答:“御医说,说我气血不足,要补补。”
他看我一眼,放下点心。我不敢动,眼巴巴看他一举一动,他不动不说话,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干巴巴硬着头皮跟他说话:“你你……又下雪了,今年雪多。”
嘴笨果然无药可救,你你你结巴了半天,居然张口就跟他谈下雪,长了眼睛都知道现在在下雪好不好!
离仲道:“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是个好年景。”
“是了,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我绞尽脑汁想话题,雪说完了,该继续说什么说什么?
“那个……你的府邸打理的怎么样,冷不冷?”
离仲被赐了一栋宅子,听说即安的离府整个让离天给搬了过来,闹了好几日的酒席应付那些上门庆贺乔迁之喜的同僚。我知道后也叫小安托人偷偷送了点东西过去,也不知道送到没有。
离仲看我,笑了,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开始一阵一阵抽。
“问这种话,小雁是想要去看看吗?”
我知道这样很蠢,却也只能张着嘴傻傻道了句:“啊?”
“小雁特意把大哥叫上来,不是为了跟大哥亲近么?说来大哥的新宅子小雁还没见过呢。”
虽然不知道他真心是怎么想的,搞不好现在就是在跟我玩那个所谓的“游戏”,可他这么一说,我就只有点头的份了。

低眉(四)

事后想来,想必那时候我真的是胆子被吓破之后,脑子也破掉了,才会那么蠢跑到离府去。
离府都是旧人,在即安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看见我都像是见了鬼,绕是我再厚的脸皮,对着如此之多且极其明显的异样眼神,也不自在起来,手和脚像是在雪里冻久了,僵得没法动。
我不自在,离府的人更是不自在,我走的时候是个被冷落灰溜溜走人的小男宠,回来就成了要他们全部跪地下拜的王爷,换了谁只怕都接受不了。还是离天厉害,立即反应过来,开始赶着整个离府闹腾起来,要好好伺候我这个王爷。
好好的离府被我闹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我还得端着王爷的架子在上头坐着,不动声色喝他们进献的茶,看他们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样子。其实这情景也可笑,五年下来,彼此是什么样子谁不知道,只怕他们心里也还只把我看作那个小男宠,却一定要对我低下头去。
没办法,谁叫我会投胎。
离府没有女主人,浅香梦玉不过是小妾,没有资格来侍奉我,于是端茶倒水都让离天包办了。其实不见她们我也松了口气,在即安那几年,我看见她们心里就不痛快,虽然两人都是我私下选的,可我就是小气,甚至有时候恨不得她们都能消失,不要在我和离仲面前出现。
说来看新宅子,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只好干坐在那里,跟离仲说话。说老实话,我现在有点怕离仲……若是像是在即安一样只对我那样厌烦冷淡也就罢了,他一下子叫我小雁,一下子又只把我当王爷,有时候又像从前,我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变脸快,对我一时晴一时阴,笑着说一些让我脑子不能动的话。
此刻他又成了当年的离大哥,跟我和颜悦色说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我一边心里打鼓,一边很可耻的享受,像是那最厚颜无耻的贼人,霸着偷来的宝贝,什么都不想,只盼望能够在被人收回之前能多享一刻。至于之后,那便顾不得了。
做梦一般的时光过得嗖嗖快,一下子就耗去了一个时辰,我想着实在是偷太多了,也该知足要收拾回去,却见离仲那边问禀事的人:“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受了风寒,一整日就喝了点粥,此刻做了噩梦正在哭。”
我收回自己竖起来偷听的耳朵,继续装模作样喝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决定再多坐一个时辰,到半夜三更也无妨!
好吧,我知道我自己太幼稚了,便是人家为了应付我一时半刻抽不了身,我一走,立即就可以过去看那做噩梦的人,好言好语安慰了,说不定还要哄着睡觉。
我我我,我还是走吧——挡人相亲相爱是要被马踢的,我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一定要碍着别人的好事?
我屁股底下有火在烧一般,再不能若无其事枯坐下去,我就一直看着手里雨过天青瓷杯,上头的枝叶茂盛,漫无边际想着在纠缠的尽头是否可以开出朵花。
离仲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他停下来,“小雁。”
他在叫我,我却连抬起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之后,我下定了决心,终于说出口了,我问他:“你想要见你家人?”
他亲缘寡薄,至亲也不过一个外祖父,其余都不过是远房亲戚,想必他心心念念的亲人,也就是那位一手抚养他成人的离老爷子。
我不知道离仲此刻是什么表情,他似乎顿了顿,在斟酌词句一般,这时候有不长眼的下人过来,离天被离仲支去看那做噩梦的人,他似是想给我添茶水,我手一抖,那热水溅到了我的手背上,“砰”一声,我摔了手中的杯子,那下人身子颤抖着,几乎是下意识就跪下磕头。
我面无表情看自己手指尖,上头一抹殷红,十分显眼。
我道:“小安。”
虽然老四把小安支到他哥哥那里,可他现在绝对在,我跟着离仲来离府,自然会有眼睛报告到他们兄弟那里,小安一定会跟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一只手轻轻放在我那被烫了的手背上,只听见小安轻声问我:“王爷?”
他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叫他出来。
我动都不想动,懒洋洋道:“他,大不敬。”
那添水的下人,若不是长了天大的胆子敢偷偷拿眼睛看我,也不会一吓之下,误伤了我。
我话音一落,那下人已经瘫软在地,告饶不已,小安拍拍手,指使他的人上前,把那人给拖了下去。我耳朵清净了些,才慢慢抬眼看了一圈,离府的下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离仲的眼神直直落在我身上,里头的意味我连猜的力气都没有。
我慢慢又把问题问了一遍,没看他。
“你想要见你家人?”
离仲久久才道:“只盼王爷高抬贵手。”
他的亲族在当年就被我“请”到了京城,皇权之下,饶是离家富庶一方,饶是离仲现在有权有势,也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能借着机会去恳请我父皇,让父皇出面干涉此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王爷把臣子的家人无缘无故看押□起来,不许相见,这事一旦被放在了台面上,我便是可以一手遮天,也不能堵了朝堂悠悠众口。
虽然我大可以仗着我的身份继续一意孤行肆意妄为,我是皇长子,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什么事我做不得?那些所谓的众口又能真正奈得了我何?
可是离仲已经当着众人,已经跟父皇说了,他只想要亲人团聚。
堂堂天子,有什么理由不准自己的臣子与亲人天伦团聚?自然会允了,父皇一点头,我再把人扣着不放,便是与父皇的旨意作对。
我其实一刻也待不住了,却还是要忍耐着敷衍离仲,我低着眼睛慢慢把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面容狰狞,可恶之至。
“你想要见他们,也不必做出这幅模样,曲意奉承,”那四个字不自觉就咬得有点重,它们从我舌尖滚落,慢慢一个一个滑出来,落在死寂的空气中,仓皇飘荡着,没有去处,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重重坠落下去,摔成一地的粉碎。我知道这是我自己找的,到时候扎得鲜血淋漓也是我自找的。“来讨好我。”
“讨好本王。”
我搭着小安的手,让他把我扶起来,我想我是真累了,明明也没有做什么,却这么累,整个人完全不想动,只想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把自己陷进去,好好睡一觉。
也许能一个很好的梦。
小安紧紧扶着我,他知道我是想要走了,没人敢拦着我们,他把我慢慢带到了外面的院子里,低声问我:“马车在门口,我先背着?”
我慢慢摇头,雪似乎已经停了,一片皎洁明亮的白,似乎还有月亮,照着一切都无所遁形,这是很好的雪夜,适合慢慢看,一个人慢慢走完自己的路。
但是先要把眼前这一关过去。
离仲果然追问了,事关他的外祖父,至亲至爱之人,他不得不问:“王爷这是何意?”
“我只要接回我的外祖父,天伦团聚承欢膝下,略尽人子孝道,其他的事情,不问缘故,既往不咎。之中种种猜疑恨愤,多年纠结,便一并消抹……”
只要我能放了他家人,之前我做的那些便全部放下么?我对他如此,可谓是差一点害了他一辈子,我连一个理由都没有,让他无辜承受那血多,他也可以不问不要答案不再放在心上?
——就像我从前偶尔天真的幻想中那样,有一块抹布,能清除我们之间的那些不堪,那些撕了心堵住眼睛的纠缠不清。
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住了嘴,也许是因为我脸上的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笑了,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不由自主,露出连自己都不清楚含义的笑。
“王爷……”
离仲的眼神,渐渐深了进去,他黑色的眸子总是浩瀚如星辰,我从来在那里找不到尽头,我还是直直对着他的眼,没有半分曾经想象过的退缩。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个谎言,一旦真相揭开,那片曾经让我迷失向往的星空,将再无我的落脚容身之地。
“小雁……”
离仲终于动了,他到了我面前,我们之间只隔了那么一点距离,他的呼吸随着白雾落在我的脸上,他的温度似乎也能传过来,让我觉得温暖一点。
“小雁你还想做什么?”他看上去居然不能还有点伤心,“你不要再继续……继续……”
“离仲。你被痴心妄想了。”
我突然叫住他。
他看着我,没有等到我的第二句话,他慢慢笑了,一点也没有开心快活的样子。
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我?毁掉我们之间?”
我很想伸出手碰碰他的脸,那肯定有点冰凉,在寒风中吹出的那种沁心凉意,我想温暖他,可是我的手也许比他还冷,他那么伤心,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能告诉他实话,我从来不敢面对的事实,也许我真的该骗他一辈子。
“你见不到了。”
你的外祖父,离家当家,卉州首富的离老爷。

低眉(五)

那时候皇祖父他在御花园见了离仲一眼,就开始吩咐人查探离仲底细,查到离老爷头上之后,便叫人悄悄的把离老爷请来。因为皇祖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大多事情都是父皇在皇祖父旨意下办的,等我知道的时候,离老爷已经被幽禁起来。我仗着父皇的庇荫,想办法偷偷摸去见了离老爷一眼。
离老爷子不过知天命之年,精神也很好,只是他到底是老奸巨猾的人物,看我支支吾吾面色有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计较,反而笑呵呵叫我喝酒,说“陪老人说说话解闷”。说来说去,我的老底就全部被老爷子套干净了。
连我偷偷摸摸喜欢上离仲的事情也给套出来了。
离老爷子笑道:“我家的孩子我自然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家喜欢他,也不多你一个。”
羞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老爷子笑眯眯就把我给灌醉了。
现在想来,起初老爷子是很不喜欢我的,只是他城府深,没表露出来。等我醉醺醺了,他再慢悠悠继续问我话,我该说不该说说了一大堆,连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情都没落下。
第二天我又摸过去给老爷子带酒带好吃的,老爷子这次没有半点笑模样,沉眸思虑的样子有点吓人,我不敢乱说话,只好在旁边干坐着。
还好老爷子还是继续搭理我了,这次他跟我说了许多奇怪的话。
“你这孩子哪里像是他的子孙?你爹也不大像,有趣有趣,红琊奴的孩子都不像他。”
红琊奴是哪个?
皇祖父!
我吓一跳,居然有人敢用这种轻蔑的口气来称呼那个可怕的皇祖父!
然后我就被迫听到了一段恨不得这辈子都知道的故事。
故事里有一位太子,出身尊贵,才识过人,风华绝代,权倾天下。
可是他身体不好,从小多病多灾。
钦天监有一个老头子说,太子要找一个替身,好挡灾替难。那个人必定要什么时辰出世,必定要什么属相,条件一一列出来,居然就在宫里找到了。
是皇帝醉后一夜风流与一名贱婢的儿子,瘦瘦小小一个活在冷宫,守着自己疯疯癫癫的生母。
太子本把此事当做笑话,看到那孩子后,更是不以为然,卑微柔弱的草芥,猴子一样,难道也有资格担他弼成太子的命里的劫难?
最初不过是无聊的一句话,太子问那孩子,你愿意不愿意替我死?
只要愿意,你就跟着我,享受我所享受的一切。
代价是,从此之后,你的生命中只有我一个,你没有父母兄弟,没有自己,只有我。我是你的主人。
弼成太子把那孩子接回自己的东宫,像养一件小玩意儿一样,事事亲力亲为,把那孩子养得英朗夺目出类拔萃,十几岁的少年,刚长成的松柏般,背脊挺拔眼神明亮,眼底藏一片幽暗的异色湖泊。
他没有名字,所有人说起来,都用“太子奴”“东宫奴”之类的指代,只有太子才能唤他的名字。
有人说,东宫奴就是太子豢养的一个宠物,但是那个宠物的身份却高过东宫里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人。也有人私下谣传,说此子继承了那神秘诡异的异族秘术,专会蛊惑人心,若是不除,便可祸乱天下。
中原边境曾有无数的弱小异族,他们大批大批迁徙到中原,就有了无数的汉蛮混血。传说那孩子的母亲便是汉族与一个傩族女子的杂种。
傩族又称为琊族,分白红黑几个分支,因为极其弱小,族群在战火中消亡殆尽,许多流离失所的族人都被卖到中原为奴。
红琊奴,便是我皇祖父那个时候的名字,太子亲自赐名。
弼成太子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在那□奢侈无能的贵族们当中,他就像凤凰一样,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注定要成为这个江山的新主人。那个时候,就算曾祖父有成打的儿子,就算京城里世家贵族各个都富可敌国目中无君,就算外族觊觎环伺王朝在纸醉金迷中摇摇晃晃,也没有人怀疑,会有谁能动摇弼成太子的位子。
可谁也没有想到,到最后,他会败在一场大病上。
皇宫召集了全天下的名医,却无济于事,那不知名的怪症像是有缠树的藤蔓,在他身体里扎下根,靠吸取他的血气为生,渐渐抽芽张叶开花,最后长成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在里头。整个人一天一天熬干了生气,而局势也一天天恶化起来,外族的铁蹄在边疆蠢蠢欲动,似乎就在等着中原失去它的储君。整个皇朝都惶恐不安,没有人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后是弼成太子自己,拒绝了医药,在寝宫里举办了三天三夜的宴席,纵情饮乐,然后赶走所有的客人和宫人,在深夜里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寝宫。
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时候,继承了弼成太子所有手段才识和力量的红琊奴,带着一个全新的被记载在皇室宗族名册的名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像是被弼成太子附身一般,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他,不同的是,他有着弼成太子所没有的狠辣残忍和冷硬心肠。
整个皇朝的历史就翻过了一页,什么事情都变了模样,两年的血腥内斗之后,便是长达数十年的征伐战争,最后就是四海安宁天下臣服。
“是红琊奴下的毒。”离老爷子当初是东宫的旧人,弼成太子患病的时候,他因为与太子一场争吵,被太子驱逐出京城,并且下令永世不得回京。他离开京城后隐姓埋名到了卉州,开始从商,几十年就真的再也没有回过京都,也不再过问家国之事。
说起前尘往事,他是亲历之人,心中早有了定夺,一口咬定便是红琊奴害死了弼成太子。
“若不是太子仁慈,我们早已杀了那恩将仇报的红琊奴,将其抽筋剔骨挫骨扬灰,一刀一刀割下肉,看他拿不拿的出解药。”
便是在商场上滚了多少年,说着这样杀气腾腾的话的时候,仍然有让人颤栗的气息。我并不清楚离老爷子当年的身份是什么,想来必定是手握生死定夺大权的人物。
“太子便是不听我们劝,对人太过放心,十二岁便让红琊奴掌控东宫的一半暗卫,一手扶持着他羽翼丰满,到最后果然狼子野心反噬其主。”
那查不出缘由的怪症,莫非就是傩族秘传的邪术所害?
红琊奴能弑父杀亲,杀如父如兄的弼成太子又怎么下不去手?
可叹弼成太子便是到死,都给红琊奴铺好了通往了至尊的路,否则他一个贱婢异族的野孩子,怎么进得了宗谱被承认被册封,有了争斗天下的身份?他又哪里来的力量,在那杀乱血腥的争夺中屹立不倒,最后一步登天?
从头到尾我都很安静,那是久远的消逝在时光里的一段旧事,我所看到的不过只是一道浅浅的影子,那些隐晦难言被藏起来的东西,早已经风干成灰,随着离开的人化了干净。
我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评价,也不能追问,只能做一个安静的听客,听完之后就立即忘掉,一辈子也不会再从嘴里泄露出去。
我只问离老爷子:“离仲会怎么样?”
“红琊奴又怎么会放过弼成太子的子嗣?”
当年弼成太子酒醉之下,也犯了和曾祖父同样的错误,然而就在那侥幸得以怀了龙种的宫女知道自己怀孕之前,弼成太子便已薨了。那纷乱动摇的皇宫里,遗腹子和没有母族支撑的女子是难以生存的,那宫女胆小怕事,趁乱离开了皇宫,想要去投奔某一位太子的旧部。然而一路艰辛曲折,她难产死在了荒郊野岭的角落。幸而那女婴被人抱到了育婴堂,也幸而离老爷子通过女子典当的东西查到了踪迹。
他亲手抚养了那女婴,像是对待一名真正的公主般对她万千宠爱呵护,让她能够平安成人,并得以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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