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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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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哪里,红蜻一开始不愿意告诉我,后来在不相干的人口中偶尔听到他的名字,他去了南疆守城。
镇守边疆,且永世不得回京。

命中(三)

我问禹翎:“你做了什么?”
除了去闹皇祖父的陵寝之外,禹翎所做的也很简单,他拿离家远房的那几个人为价码,与离仲做了笔交易。
于是离仲便入了南方的深山瘴地中,九死一生,采来了只生长在传说中的红琊圣地里的伤解草。
禹翎是我从小一手带到大的,他对着我撒谎会有一个小动作,眼睛微微往下看,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被我看了半天,终于支撑不住,别过了脑袋。
“哥你还想听什么?”他有点不耐烦,“反正你们之间是一个死结,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你也好了,他过他自己要的日子,两方安生。”
我道:“你还做了什么?”
禹翎怒:“我还能做什么!你就剩一口气,差点就死了!”
低眉不是什么温和的药,那次我忘了服用解药,它发作了一回,此后便变本加厉难以控制,幸而有江停月的调理,情况不至于太坏。然而一时之间过于大悲大喜,加之心中常年积郁,心力衰竭,那毒便突然爆发出来。在离府里便就不好,等离仲与我刀剑相向时,那毒已经入了脉络肺腑,晚了一刻,便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离仲把我抱到老三府里的时候,听说我当时面如金纸,只有出的气没入的气,老三府上的大夫还没把脉,脸色就变了,看完诊噗通往地上一跪,连呼该死。急得老三拔剑大骂,幸而小安背着江停月赶到,救了那可怜的大夫。江停月那时候还没有拿到傩族的法子,他试了无数方法,都不能根除低眉,此刻一看,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靠着红参先吊着我的命。
当时江停月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还有一个法子,下下之策,我不敢担保能不能救得了他,便是能,只怕他以后也形同废人,连杯水都端不起来,每逢雨雪,便全身疼痛难耐。而且若是不行,顷刻他便就咽气。你们还要不要我救他?”
老三还在问江停月能有几成把握,禹翎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不赌。
“保他不死,无论多少珍稀药材在所不惜。”
“便是山堆的参片也不过就是吊着他口气!平白浪费好药材!”
禹翎第一次对江停月不客气,用日后江御医自己的话来说,“你们家的混账都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老子不过说了句实话差点就要了老子的命!老子上辈子欠了你们!”
最后禹翎放了手,低声道:“会有法子的。”
天知道禹翎是怎么查到皇祖父的那些隐秘,并且他真的信了,于是带着小安,闯进了弼成太子的无名墓,翻地三尺,找到了那瓶所谓神药,交给了江停月。江停月自然听说过关于傩族秘术的种种虚无缥缈的夸大之词,只恨傩族早亡灭,除了些传说,什么都不剩,那些神奇的东西世间再寻不着。
“那时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离仲,他是谁都想不起来。”禹翎自觉自己没做错,此刻跟我交代,说起那夜之后的惶恐匆忙昏了头乱撞,不由有点委屈。他又急又忙,根本顾不上被“关”在他府上的离仲,是离仲自己要见他。
“他一定要见我,我自然得去会会他。”
禹翎那时候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心里多半也不怎么信傩族秘药,他本是准备去跟离仲说,要他给我陪葬之类的话,哪里知道过去一看,离仲真真离疯不远了。
“疯*狗一只。”禹翎说起来就有气,他这辈子也就被离仲掐着脖子问话了。“之前被影卫们弄得满身伤,关了一天,没吃没喝,铁索绑着,我哪里知道他会疯得那么厉害,武功厉害会爆经脉了不起!”
一进去,禹翎便被离仲给制住。离仲问,李小雁在哪?
禹翎道:“谁是李小雁?只有一个楼雁芳,天家贵胄,堂堂王爷!”
“他在哪!”
“你想找他报仇?不必了!”禹翎反笑起来,“反正他就要死了,你有多少仇都是白费!他要死了!”
“就为了你这么个孽种,我哥,好好的王爷不做,蠢得自己吞了毒药,自己找死了!他上辈子欠了你,活该要碰到你!”
“你要为你外祖报仇?放心,我哥只要一咽气,你一个,你离家上下,包括那什么鸟儿雀儿,只要与你有关,都给我去为我哥陪葬!你要报仇,好,我就让你背着仇,死不瞑目,生生世世都要记着!只是你要记清楚了,仇人是我,我杀了你和你那些亲朋,你做了厉鬼投了胎,别又找错,又找到我哥身上去。他这辈子什么都不欠你,不必下一辈还要遇到你!”
“当年就该杀了你!只恨那时我年幼,无能为力,但凡我有一点知道日后会这样,什么鸳鸯壶毒酒,软禁控制,这些害死我哥的事情都不会有!再不济我还能自己亲手杀了你!”
离仲慢慢挪开了手,从他袖子里掉落出一小截剑尖,是碎裂的逐影剑,雪白的残肢落地有声,依旧是清脆的铿锵,仿佛它依然完整美丽。他低头看了半日,突然道:“剑断了。”
禹翎也没动,冷笑着看他,“正好,剑断人亡。”
“你是他弟弟,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离仲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他以阶下囚的身份关进来,自然没有人惦记打理他,他还是带着一身伤,衣衫破,血迹污,狼狈的困兽,四周都是铁壁,往哪里都要他头破血流。
他再次拾起那断剑,慢慢擦拭上头的尘灰,慢慢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就信我了。”
禹翎从当年开始说起,弼成太子,御花园,鸳鸯壶,低眉和绕指柔,跨了那么多年牵扯那么多人,发生那么些事情,其实也不过寥寥几句便说完了。
“他为什么不信我呢?你在他面前毒发,你以为能瞒得过去?他当时急红了眼,拿剑要找你问话,等事后冷下来一想,你那个样子,谁不知道你有问题?”
“我问他,是不是你一离开即安,江停月便给了你解药,解了你身上的低眉和绕指柔?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低眉的解药,江停月现在都救不了我哥,他拿什么救你?体虚怕寒,气弱力微,且不得沾酒,这才是吃了低眉的人!我哥身上就是低眉,一碰冷水就像掉进冰窟窿里,连小时候的弓都拉不起来,三九寒天整个人就是寒冰,发作起来骨头都疼,就这种日子他在即安过了五年,回来在皇宫又过了两年。以后,若是命大这次他死不了,说不定还得这么下去。”
我怔怔道:“没有这么难受。现在不怕冷,能碰冷水了。”
禹翎倔强不看我,嗓子有点哑,继续道:“反正就是这样,他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提条件了。”
他对离仲说,之所以平白无故告诉离仲他的身世,不过是要他知道他欠了我多少,要他去傩族旧地,替我采药。
“那是凶险之地,是当地人都不愿意涉足的深林密谷,说毒瘴虫蛇,防不胜防,去了都是送死。那些高手我不信,他们必不会像离仲一样,生死不顾,把命都豁出去,那么尽心尽力。”
于是离仲去了。
然后他被父皇封了一块地,授爵名,赐千户,同那些功臣之子或者宗室子侄一样。他可以带着他的家人前往封地过上丰足富庶的生活,代价是,从此不得再返回京城。
禹翎说,他把离府众人和接回来的远房亲人都安置在了封地,自己到了南疆边境的苦束城,守城迎战了。
“就算在南疆把城守得如铜墙铁壁,便是抵御外族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这辈子也不能返回京畿。否则,便视为有二心,诛之。”
这是他知道秘密的代价,皇家的戒备之心,从来不会真正松懈。
禹翎看我的神色,道:“之前我没顾着这些,一气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我低头,不知道说什么。
“不管是因为他觉得欠你,还是他要救他亲朋,只他得了伤解草这一桩,我便从此放了他。以后相隔千里,他的事情,与我,我们大家都没干系了。”
我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他欠我,感激我。”
做什么都是我自愿的,做什么还要他来负担这恩情?
禹翎笑:“是了,你是不会后悔的,别人会不会,你又何必去管?”
我哑口无言了半响,最后禹翎掏出了一样东西,黑色的绢包着,铺开来,几块残剑。
“他走的时候你还没醒,我本来不想替他转交,想想也不必,这就是他留下给你的东西。”
我没敢碰,那些都是碎片,看着声色不动,都带了尖刺,我此刻万幸能够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找痛,要去那血肉之躯去碰那些扎人的利器,要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
禹翎道:“他还留了话。”
当年错,两相误,万般辜负,终不得还。从此天涯两安,唯愿不见,君当安康。
他说辜负了我,我却不知,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辜负的,他哪里曾负过我?
我们之间步步艰辛,走到尽头也是死路,好像当时路铺好了就等我踏上去,拖着我们往下掉,谁都想不到也没有法子不走,不停,不回头。
想必都是命数,偏偏天意弄人,从一开始就定下了死局,我的万般挣扎不甘心也不过是生生将一切注定往后挪了些时候。
唯一庆幸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后悔。
就这样,一把碎铁,一句话,定了我们最终的结局,不过是天南海北,孤雁离索,江湖相忘。

命中(四)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自从我解了身上的低眉,江停月的心思就开始活络了。眼瞅过了年,他又无所事事起来,闲着就怂恿我:“试试嘛,再试试。”
我瞪他:就是没中毒,这冷天碰这冰水,也会冻得够呛好不好!
“哎呀,你就是之前冷怕了,冬日里浴冷水的也大有人在,你不过抹把脸,又有什么不行?”
我万般不从,于是他换了招,搬出好酒来:“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我是不给的,你这辈子也喝不到这么好的佳酿。”
江停月一脸骄傲的样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别说你是王爷,就是你爹,只怕也喝不到,这可是我的好友特意送我的,天底下也就我有这般的殊荣……”
我凑过去拿鼻子一嗅,那香味自己跑进来,飘飘荡荡就到了四肢,绕一圈最后全部沉淀到心里。立即大喜:“一树烟雨!”
我当初费了好大劲才弄来的,可惜那时候自己一口也喝不得,不过离仲倒是挺喜欢的……说了不想又要想起来,我拍拍自己脑袋,决定要好好大喝一顿了。
江停月突然停下来,问我:“你说这是什么?”
“梅间主人的私酿一树烟雨,一年也不过那几十坛,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我赶紧叫人去预备小菜,喜滋滋做准备等着喝好酒。
“你又如何知道?”
“早先是鹤州知州送的,后来我在黑市买了些,一坛子要几百两,贵死了。”
江停月的脸色很奇怪,他什么都没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我招手叫他一起品酒的时候,他身子一扭,丢下句:“诊金送到神农谷,说是江停月的,叫你弟弟弄匹好马给我。”
诶?他这是干嘛?
江停月是铁了心要走,而且一刻也等不得,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我琢磨了会,过去问他:“天天骑马多累,给你弄辆马车吧,仿造我坐的那种。”
他此刻也冷静了些,虽然他是神医,却没什么武功底子,身子骨也不见特别硬朗,马上颠沛的日子也不见得很能受得住。
等一切安排妥当,他都懒得与我们一一告别,什么也没带就上了我送他的马车,特别潇洒。
然后他就跳脚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在这里做什么!”
“跟你去玩。”
这个念头是突然有的,之后越想越好,便先偷偷摸摸跟红蜻商量了,他马上要跟着老三他们去和州,一听我要离开京城,立即来劲了,怂恿我道:“是该出去走走,天南海北看一眼,好男儿就要志在四方。和州风和日丽四季如春,听说漂亮极了,你住个一两年领略下,陪着我玩,岂不好?”
老四摸下巴看了我半天,转头又把小猪抱出来,跟我说:“哥我把小猪送你吧。”
吓得我抱着肉团子的手一抖,立即骂他:“开什么玩笑!”
“你是断袖断得回不了头,依你这般的糊涂脾气,自然也不会勉强自己纳女人,没有子嗣,以后你老了,凄楚可怜,怎么办?”
我道:“我不过出去走走看看,怎么又扯到这些。”
“是了,走走看看,一路向南嘛,只是二哥你记着,南方多毒虫猛兽多瘴气,虽则你如今是没病的人,也要当心些。”
老四还送了我一堆东西,我收下后,留下还咯咯笑要饶我脸的小猪,落荒而逃。
父皇道:“若是高兴,出去走走也好,只是一点,不能离了安家的孩子,你一个人在外头怎么照顾好自己?”
其实我觉得有江停月在什么都不是问题,不过父皇这么说了,我就只好摸摸鼻子,听话带上小安。
最后我跟禹翎说了,他笑了笑,问我:“你会不会回来?”
当然,不过只是出去走走而已,那么久之前就向往了那些山水,想象了那些不同的流水和明月,如今我无事一身轻,闲着四处乱逛也是好事。
“我怎么觉得……哥这次不会回来了呢?”
我狠狠敲他脑袋,这孩子是傻了还是傻了?“父皇还在呢,我敢不回来?逢年过节,我一个人在外头岂不是冷清?你们若是大婚生子,我还不回来?”
“趁着现在年轻有力气,出去几年罢了,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在一旁的老六撒娇似的抱着我,脑袋埋在我肩膀上:“那好,看到什么好玩好吃的,记得要写信告诉我们,若是外头不痛快,也要说,不喜欢就回来。”
禹翎低头想了想,抬头对我笑笑:“也好。”
于是我底气十足,冲江停月笑:“老子奉旨出游,你奉旨陪我。”
江停月看看一旁坐着低头捏核桃的小安,咔嚓咔嚓,一捏一个准,他嘴角抽了抽,丢下一句:“别耽误老子赶路”就不管我了。
初春时候天地还寒,怕冷成习惯了,成天就窝在马车里,缩得我全身骨头难受,江停月冲我冷笑:“出来玩没这么简单。”
他开始大展神通,给我见识了好些东西。他交游似乎真的遍布天下,到哪里都有熟人,熟络客气礼遇甚至恭恭敬敬的,一波一波涌到面前,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江上打渔的汉子,做的鱼汤尤其鲜美;铸铁的匠人送了我一个青铜小人,身上有一个机括,可以发出细针;客栈老板会变戏法,跑起来像是飞一样;走南闯北的货郎先生,几次遇到脸都不一样;也有半只眼睛的山贼,背着大刀请我们吃他自己做的饭;卖混沌的老头闭着眼能听十米外的动静,还教我用筷子夹苍蝇;大肚子的富商特别怕老婆,他娘子从来不要人砍柴,只喜欢自己拿掌劈。
形形□,看得我眼花缭乱,羡慕问江停月,怎么认识这么多好玩奇怪的人,他们为什么又对他这么特殊照顾。
江大神医一笑:“全都欠老子一条命呢。”
好吧,江湖果然真大,真好玩。
走走停停一个月,终于江停月不赶路了。
我探出脑袋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芦苇洲,白鸟扑棱棱从头顶飞过,远山青黛,云白天碧。马车在岸边转来转去,羊肠小径蜿蜒进芦苇深处,一转弯,豁然开朗,成片的树枝干茂密,堪堪才抽出了嫩芽。
再过去,便是一座竹篱笆围着的白砖房,四周是几块田畦,还有一花圃的花草。
我道:“你朋友肯定是个妙人。”
能一个人长住在这个地方,岂不是妙人?
江停月的朋友叫顾眉,名字有些女气,不过他还有另一个名号,于我而言如雷贯耳。
“梅间主人?!”
传说中有古时酿酒术的,酿得一手好佳酿的梅间主人?
江停月心情很是不好,若不是怕我说漏嘴,估计也不愿意跟我先通气:“反正你什么也别说。”
可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他学啊,那一树烟雨,白鹤舞和梅间笑,还有那传说中能醉得人三天三夜我还没能尝过的梦里春秋,不抓住这个好机会跟他套套近乎怎么行!
“别提,一个字也别提。”江停月难得有这般严肃的样子,居然还有点伤心,“他的酒天底下只送了两个人,也只这两个人能喝,一个是我。”
另一个当然不是我。
于是我是怎么喝到的?
我是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顾眉不良于行,带着一个小书童一个小仆役在这白鹤洲住了许多年,不闻外界世事变迁,甚至他都不知道世间还有一个所谓的梅间主人,不知道他的酒一坛子能卖到几百金。
“这是鸟儿癫,这是童子狂,听名字便知道,酒性很烈,你要小心。”顾眉对我们来访很是开心,在我厚颜无耻露出点“听说你会酿酒”的意思后,立即就端上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我一边享受着闻那酒香,一边心里嘀咕:白鹤舞的不文雅说法居然是鸟儿喝了发癫?
不厚道问:“那还有没有更烈的酒,名字是什么?”
“三日倒,只是我自己这里也没有了。只可惜你们晚来一步。”
江停月问:“都给他了?”
顾眉点头笑笑,“放心,你的我都留下了。”
“嗯。”江停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找到了治你腿的东西。”
顾眉脸色一变,“血寒蝉?”
那包东西一打开,我就咦了声,那不是我的东西么?
其实不过是一个琥珀,松脂里头包着一只红色小蝉,很是好看,父皇就赏给了我,后来也不知道被他们收到哪里去了。
“如此一来,你便可以四处行走,也不必再只待在这白鹤洲了。”
后来我问江停月,“那就是你向我父皇要的东西?”
“在你们手里也不过是一个玩物,那里头的东西,世间已经没了,就只这一只。于我们,只怕千金万金,也换不来。”
我道:“你要早说是它,我也早送你了,何苦你去找我父皇。”
我满肚子的好奇,想知道江停月与那顾眉是怎么回事,看上去顾眉比江停月大了一轮,彼此之间熟络却不亲昵。还有那个“他”,天底下除了江停月之外唯一能让顾眉另眼相待的人。
江停月不惜以身试毒,就只为向父皇讨一个也许能治好顾眉腿的小玩意。
越想越觉得里头内情复杂,还想着要找江停月好好询问,人就来赶我了:“我要留下为他诊治,你还有山水要看,不必陪着我在此处浪掷时光。”
我说我喜欢这里,多住一会也行。
“闲王殿下。”江停月第一次这么叫我,“你还不懂么?在离府的时候,知道你的身份,我就定了主意要利用你来拿到我要的东西。如今我已得偿所愿,你以为我还愿意与你们皇家人来往么?”
我愣了愣,转头看小安,小安的脸色放下来,没等我说话,他就生气了。
他冷冷哼一声,抱着双臂扭过头看窗外,留下我一个人摸摸鼻子,只好跟江停月说:“好了,我懂我懂,立即走,不碍事了。”
不就是怕我说漏嘴么?
见色忘友!江停月你也是个极其没出息的家伙!
他像是早已经料到我的反应,扑哧一笑:“知道就好,滚吧,爱去哪去哪,别再拿老子当幌子。”
塞给我一堆解毒药伤药,然后很没人性把我赶走了。
没了江停月,我一时也确定不了自己该往哪里走,如今正是渐渐天暖春来,万物复苏,似乎哪里都值得一去。找小安做定夺,他就一句话:“南边。”
也是,这时节,越往南越早见到春意。
小安继续道:“红蜻公子说按着指南针走,别迷路。”
我:……
你们一个个是都以为我一定就直奔南方去了?!

如梦(一)

好吧,南方真的很好,干嘛一定赌气不去。
马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看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人,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人间百态,不可一一而足。
春天的痕迹越来越明显,道旁芳草连天,山林野花烂漫,成片的桃树花雨纷纷,杏子红,梨树白,燕子呢喃,蝶飞莺舞,风轻雨淡。
我们一路向南,走到了碧水,那里是南来北往行商周转休憩之地,虽则小,却繁荣。再往南,便是黑林镇和苦束城,再过去,便是那些南方族群世代生活的群山深林。
“一天的行程。”小安决定打尖住店,然后跟我讲第二天到苦束城的情形。
“谁说我们要去苦束城?”
小安看我。
“在此处歇几天,咱们就回去。先去和州,再往北走,去塞外看明月,看草原,喝他们的烈酒。”
他们都猜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去见离仲,他说了希望不要再见的。
便是不见面,离得近一点,想起来好像也就不会那么远,心里有着落,不会空荡荡不知道自己的魂魄飘在何方。
你看,脑子有病这种果然是治不好的。
人来人往的碧水其实很美,山清水秀,花色都烂漫浓烈,像极了这里的人,都有着勃勃活力和耀眼笑容。我喜欢这里。
风很舒服,花很美,天晴日暖,好像连水也更甜,蝶蜂都更忙。
我继续给禹翎他们写信,把这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然后继续等他们的回笺。距离太远,信笺的空隔太长,估计收到这封信回笺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碧水。
毕竟只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再好的地方,也呆不长。
下定决心走的时候,碧水居然下雨了,这里的春雨和江南的也不一样,气势磅礴,下起来泼辣辣的,一整夜吵得不能睡。
幸而第二日天放晴了。
我道:“你看,老天爷也送客了。”
小安收拾东西完毕,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剑来,我吓一跳,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变出来的。
那把剑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
“五殿下说扔了可惜,融了再铸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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