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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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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廊下的阴影里,幽幽闪出瘦长的身影,轻轻唤道:“殿下。”李俶百忙中回眸匆匆一瞥,原来是独孤镜,稍有宽解的脸微微拉下,问道:“什么事?”他的声音如此阴冷,刺得独孤镜寒意丛生,廖廖三个字,原来他连对她多说一个字,问一声“你”都不肯给予,自己拼命的挣来这么多,换不得他青眼一顾。然而她还是抱着希望,不肯妥协的,她幼失双亲,孤苦漂泊,今日所有一切全靠自己双手争取,她不信命,不信永远,不信眼泪,什么都不信,她只信自己。正正嗓子,她保持着为婢女时的恭谨严肃:“殿下不能去金城郡,年关将至,陛下若没有殿下陪着守岁,只怕大为烦恼。”
年关,守岁?原来快要过年了,可他的珍珠,此时不知飘零何处,他的心,除了痛,就是慌乱与愤恨。他冷冷哼了声,朝她迈进一步,她不由自主向后退,逼视着她:“本王已让你称心如意,我能给你的,不可能再多。凭你是谁,我和珍珠的事,再别想插手!这回珍珠之事,若我查出是你干的——”他拨剑出鞘,剑光如雷电闪过;刹那间映亮了她清孤美丽的脸,剑身直没廊柱之中,唯有剑鞘上的宝石忽忽闪动。
独孤镜回过神,长长的廊道上,已没有他的身影。元德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她拖着长长的裙裾,一步一步走向那根廊柱,每一步似有千斤重,重得抬不起脚,重得她不想再走下去。她一直在梦想穿上这身衣裳,她到底是穿上了。这样还不够,她还可以走得更远,她要屹立于浩大威严的朝堂上,看谁敢小瞧——她这名出身卑贱的婢女。
终于走近了,她抬臂奋力一抽,居然将那剑拔了出来。这是他十五岁冠礼时,陛下赐给他的宝剑,剑气如霜人如虹,上缀宝石让人目眩神迷,就和她一样,这一生,都为他目眩神迷。
玉雪为骨冰为魂
李俶冷冷一挥手,左右侍卫连拖带夹,将杜平往帐外拉。杜平魂飞天外,摇摆着硕大肚子笨拙的挣扎,却哪里挣得脱精挑细选侍卫的铁腕钢臂,只得狂呼“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李俶嫌恶的转过脸,陈周对领头的侍卫作了个砍头的手势,喝道:“拖远一些,别污着殿下的清音。”
营帐外朔风凛冽,吹得帐幕呼呼作响,如无意外,又一场浩大的雪即将降临。陈周打了个寒噤,李俶背向他而立,看不见他的神情。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殿下,寒冬冷峻,趁着天色尚早,咱们还是速速拔营回郡城内……再说,建宁王想来已赶到金城郡,二位殿下先作商议,再定下策,可好?”
李俶没有回答,穿着厚实的锦袍,身躯颀长,玉树当风。陈周戎马半生,门弟寒微,由对高丽、吐蕃、大小勃律的数百场阵仗中一步步杀将出来,斩首数以千计,由小小队正,至校尉、折冲校尉,及至今日的一郡之最高长官。他是从刀中血中拼杀出来,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没有他不敢动的人,惟有对这年青的王爷,他的敬畏由心而发,甘心鞍前马后誓死效忠。这种敬畏何时而起,他无法追记,是他十三岁那年塞外引弓,一箭光寒十九州;还是那年远观其冠礼,王者之气君临天下?
“传令,火速拔营继续前行。”李俶忽的转身令道。陈周再也没想到是这样,偷觑李俶面庞,无喜无怒,满眸星火,映照得这幽暗的营帐也熠熠辉煌。方圆十几余里已细细查过,一无所获,西凉国在凉州以西,他是要直捣那边地小国么?他敢么?他会么?他简直不敢想象下去,知道再怎么劝说也没用,只得传令下去。
侍卫牵过马来,李俶飞跃上马,天地昏眩,身躯似是不属自身,斜斜的向旁倒去,“殿下”,惊呼的同时,一双胳膊适时将他托起,他瞬时清醒过来,重新屹立马上,面前的风生衣焦急中带着恳切:“殿下,你需要休息,你必须休息!”不眠不休的十几天赶路,纵是铁打的身躯也受不了,更何况,他是金玉之质。
休息?他皱皱眉,他还有什么休息?他已没有退路,他必须得将她找回来,否则,这一生,他将无法安寝。
他猛的一扬鞭,率先飞驰而出。风生衣和陈周面面相觑,旋即跃马跟上,腰悬宝剑身佩长弓的上千校尉、骑士,大队的兵勇士卒,浩翰的队伍气贯长虹,朝雪岭塞外奔去。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开初,还带着几分中原雪的缠绵柔润,渐渐的,那雪便如疯似狂,一层层将草木山岭覆盖。李俶只策马狂奔,但见这天地茫茫,天色晦暗,哪里有玉人的踪影?
他的马仿佛也禁受不住这样的寒冷,磨蹭一下突的停下不动。“劣畜!”他狠狠的给了它一鞭子,那马抖了抖,仍然不动。
“殿下,马受伤了。”风生衣上前说,这才发现这匹他素来最爱的大宛良驹果然受了伤,右前蹄沁出丝丝血,在雪地映衬下格外触目。李俶下了马,风生衣在马蹄下一阵摸索,才道:“原来马被扎住了。”说着,用力拔出扎住马的物什,那马真是刚烈,虽然吃痛并不胡乱嘶鸣,风生衣已从怀中取出药物,撕下衣袍一角,三下五除二将伤处上药并包裹好。
“噫,这是什么?”陈周随手拾起风生衣抛在地上的物什,方要仔细查看,却被李俶截手抢过。那物什虽被践踏得不成原形,细察之下,仍可认出是女子用的钗簪之物,针脚弯曲,还沾着那马的血迹。李俶不动声色的缓缓看着,面色渐渐微白,猝然抬头,方觉自己声音竟在微微发抖:“三人一队,这前后二十里,给本王一寸寸的搜!”他以袖小心拭去钗上的血迹,先是紧紧握在手心,再捂入怀中,似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几名贴身侍卫在旁看得呆了。
“禀殿下,左旁树林中有异象!”一名校尉报道。
离正道百步之距的树林中,果然有不同寻常的踪迹。虽然十余日以来的大雪和雪后晴好天气,将原有的情形破坏,但破损委地的树木,树木上的刀剑之痕,遍地零零碎碎的绫罗锦缎,兵刃断木,零散的十几具尸首,死去的马匹,显见此处曾发生过激烈的搏杀。不祥的预感一分分渗上心头,李俶脚下一个踉跄,方发觉脚下绊上了一具尸首。风生衣低声道:“属下已一一检视过,尸首共有十六具,全是西凉男子。”
李俶默不作声,蹲下身看眼前这具尸体。这是一名壮年男子,虽是寒冬,因着时日较久,尸体已散发出恶臭,多处已然腐烂。然而他的眼睛竟然还是圆睁着的,面上的惊恐之意在死去十余天后依然未散,脖上一道腐烂的大口,一刀取其脖喉,是其毙命之因。一具具尸首的看去,几乎均是一刀致命,西凉国以刀法凶悍扬名,使团共十六人,其中不乏高手,竟全部在此毙命,不留活口也罢了,倒底是什么人有如斯神勇,夺十六人之性命如探囊取物,令这些死去的人如此惊惧?是独孤镜导演了这一切,知道自己来到金城郡 ,又杀人灭口?不,不可能。来前已嘱木围将她严密看守,再者,她没有这样的能耐,这样的高手,他生平未见。
他感到身子从未有过的寒冷,冷彻透骨。
“那是什么!”一名侍卫在身后小声说道,李俶抬头往树木深处望,那幽幽暗暗的木林丛中,还伫立着什么。他大踏步朝那个方向奔去,“保护殿下,”陈周低低的一喝令,数十名侍卫紧紧跟上。
近了,近了,高及过人的车笼,天色为什么暗得这样快,愈走近,他的心愈不受控制的狂跳。
陈周和风生衣晚了十来步,看见他颓唐的双手搭在车笼上,大口大口的喘着长气,仿佛已经耗完了最后的力气。车笼的门有刀剑劈破的裂痕,有破碎的御封,一触即开,里面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为什么只有一台车?为什么车内没有人?”李俶转过头,空空落落的眼睛,直问风生衣,让风生衣也生出虚泛无力来。
“禀殿下,”陈周忽的想起一事,突然出声,让李俶一惊,“下官想起,西凉使团入关时确然只有十六人,但据出关记载,竟有十七个人。那多出的一人,是名女子,并不在被杀西凉人之列。”
“有字!”风生衣伸手在那车笼中摸索一阵,忽然喜道。
李俶精神一振,朝风生衣所指之处摸去。细致的木纹中,要摸出字迹来实在艰难。他深吁一口气,瞑上双目。花纹是花纹,而在那一壁上,一条一划,由上至下,用钗刻下的细痕,越往下,痕印越浅越细,越显得她的微弱无力。他的心要滴下血来,可不知,她的身上,是否在流着血?
抚至最下方,他眉宇一收,这是一个字。回环曲折,这是什么字?
陈周转头低令“拿灯火来。”
十余支火把传至李俶面前,他陡的展眉,“回”,这是个“回”字!
他扬眉朝北方眺望,皑皑贺兰山,距此千里之遥。贺兰山的那一方,是方灭了突厥汗国,统一漠北的回纥王庭。
她在车笼之中昏沉欲睡,出金城郡行了多少天路,她快要不记得。迷离中听见那通译女子一声大呼“回纥人来了”,车马乱奔,她身不随已在车中巅来簸云,刀剑齐鸣之音不绝于耳,几声短促的惨叫后,万籁俱寂,马车奇迹般停下。面前响起一个男人果决而不容抗拒的声音:
“你是谁!”
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下意识的整理发鬓,悄悄收起那枚金钗,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淡然一笑,反诘道:“阁下又是谁?”
颌下一痛,那人仿佛擎起她的下巴,仔细察看她的容颜,重重喘口气,有着些些的失望:“原来你是盲女。”话音方落,沈珍珠腰上一沉,竟被那人揽腰提出车笼,将她扛于肩上,大步向前走去。她顿时慌了,但觉对方臂力惊人,稍作挣扎,如溺水之人抓不住半分浮萍。只得在他肩头毫无意义的又捶又打,大声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并不作答,行了约百余步,手臂竟然一松,沈珍珠毫不提防,仰天摔倒在地,倒不觉痛,触手处地面垫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只是狼狈已极,心中又羞又恨。听得那人猛的一声断喝,声振云外,应者云集,总有百十人之众。用胡语吩咐一番,得令之人个个声调气壮如牛。
马蹄声近,她身子一轻,又被那人扣腰提高,重重放置在冰冷的马鞍上,听得他森森然的话语:“我不管你是谁,照咱们回纥人的规矩,我默延啜救你一命,从此你一生一世便是我的奴隶!”
她冷汗沁出。奴隶?一个回纥男人的奴隶?这样的活法,这样的受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她默默的捏紧手上金钗。默延啜已附身坐在她身后,左手毫不顾忌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那手是灼热的,粗犷的男子之气,她心一横,提起金钗便朝自己咽喉所在刺去。
那痛是如此醒目,恍惚中她看见李俶与独孤镜,洞房明烛,笑语嫣然,在这个世上,她是否可有可无?韦妃要她扶佐他,他并不需要她的扶佐,他不需要她了……
她再度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原来,想死也并不容易。那个默延啜在关键时刻打飞了她的金钗。
“穿上它!”默延啜进入马车中,扔了一件东西在她脚侧。她躺在车上,漠然不动。要自刎难,这样冷的天,要饿死要冻死还不容易么?
她岿然不动,想是惹烦了默延啜,上前一把将她拽起,一样毛绒绒的东西生生被罩在她身上,她冰凉的身躯立时暖和起来,同时,一股呛人的膻腥之气直冲她的鼻眼。她许久未食荤腥,不禁掩口干呕起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才剥下的熊皮。”默延啜的回答漫不经心,沈珍珠听了浑身一颤,如遇鬼魅,伸手要脱,默延啜将她双肩一紧,她半晌喘不过气来,听那人狠狠说道:“你敢脱!你的命是我的,没我默延啜的点头,你休想死!”说毕将她重重一推,虚倒在马车上。
就这样,马车一路前行。默延啜三天两头来看她。她不吃,他反制着她的双手,强行喂食;气候冷得惊人,她偶尔落下的一粒眼泪,转眼便成了冰块,他打来一匹又一匹的熊皮为她御寒;他搜走了她身上所有利锐之物。
“过了这座雪山,我们就快到家了。”这天,默延啜进入马车,开口说了这句话。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珍珠冷冷答道。
默延啜触近她的面庞,发出一声冷笑:“这有区别吗?你就快是我的人了。”沈珍珠伸手朝面前掴去,却被默延啜牢牢箍住,手腕痛得要落下泪。她竭力咬牙忍住,愤恨喝道:“你敢!”
“哈哈哈!”默延啜仰天长笑,似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漠北草原、雪山,天神赐给我默延啜的土地,这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敢?”
沈珍珠浑身一震,默延啜,她敢情是糊涂透了,竟然忘记他是谁。
他是谁?回纥二百余年来不世出的汗王,声威震世,闻者披靡。十六岁登汗位,五年前,一人亲率五百精骑杀入突厥牙帐,生擒突厥可汗,继而联合拔悉密、葛逻禄诸部,大战突厥余部于乌德山、室韦等地,威撼大漠,尽得古匈奴地。此乃千古不世之功,连太宗皇帝也未能击破的突厥一部,竟在他手下灰飞烟灭。
她想了想,讥笑道:“想不到葛勒可汗也会做掳掠女子之事!”
“好!”默延啜不怒反赞,有些玩味的又抬起她的脸颊:“你这大唐女子,倒有些与众不同。不过,你最好弄清楚,掳掠女子的是西凉人,救你的才是我堂堂回纥可汗。”
沈珍珠闷哼一声,答道:“此时情境,你们难道还有区别?还有一辆马车吧,也被你‘救’来了!”
默延啜答道:“你说那西凉女人赶走的那辆?本汗王刀下从不沾女人之血,那女人要跑也由得她——”说到这里,忽的醒悟沈珍珠在套他的话,声调一肃,喝道:“好个狡黠的女子。告诉本汗王,你究竟是广平王妃,还是建宁王妃?”
沈珍珠怔住。
默延啜呵呵一笑,放下抬住她下颌的手,说道:“你不必惊异,近几个月以来,大唐广平王向我回纥派出逾千名细作,找寻二位王妃行踪。若我不知究的,这个汗王岂不是白当。”沉吟一时,断言道:“本汗王远在回纥便已听说,广平王妃聪慧过人,建宁王妃温柔淑致。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广平王妃沈珍珠!”
沈珍珠没想到这名汗王对大唐皇室也了如指掌,对他的佩服增了几分,然而气势上却是不能弱的,截口道:“可汗既然知道我是广平王妃,应知大唐与回纥历来交好,若将我送回故土,夫君广平王对可汗感激不尽。两国之间,更添一段佳话。如此两全其美,可汗何乐而不为?”
“王妃莫非认为,你还有条件对我循循善诱么?”默延啜嗤然一笑,道:“你可知道,本汗王改主意了。”迫近她的如玉面庞,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我要你做我的第二个可贺敦。可贺敦你想必知道是什么意思吧,用你们大唐的话说,就是皇后——”
沈珍珠大惊,脱口而出:“你休想!”转念又怕过于激怒他,补道:“你堂堂回纥汗国,让一个瞎子当可贺敦么?!”
“这不劳你操心,”默延啜断声道:“我回纥可汗要让自己的可贺敦复明,哪怕上天入地,也必能办到!”
她闻到他越来越逼近的灼热气息,她挣扎着要立起身来,反而将嘴唇蹭上了他的脸,他如被电掣,怀中忽的起了无尽的渴望,狂热的吻下她的颈项,“不,不要”,沈珍珠无助呻吟,默延啜却更加热烈的将吻渐渐向前延伸;一直吻到她的唇间,压迫得她没了呼吸,没有喘息。
“轰隆———”平地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马车象是打了个趔趄,沈珍珠与默延啜都是向侧一歪,沈珍珠暂时摆脱了他的钳制,下意识身子向后一缩,全身不自禁的抖瑟。静默顷刻,默延啜声调镇定:“不好,雪崩了!”
骏尾萧梢朔风起
这场雪崩撼天动地。
默延啜将她抱出马车时,天地都在颤抖,耳边轰轰隆的巨响,好似遭遇千军万马由高山冲锋而下,兵士尖叫,万马奔腾。默延啜抱着她健步飞驰,东腾西跃,让她感觉是在飞翔,唯有雪雹打在她身上咯咯的痛,提醒她正在经历骇人的天灾。人与自然相比,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没过多久,默延啜放她下地,将她双肩一按,坐在地上,豪声令道:“乖乖的躲在这,不许动!雪崩时候,山上的一切都会铺天盖地地滚下来。有这块大岩石挡着,你会没事。”她下意识的拉住他:“你呢?”
默延啜一把推开她,声音渐远:“还有我的士卒!”
沈珍珠躲在那块岩石后,心中七上八下。人生际遇多么不可思议,一路而来,竟立于此雪山寒地,莫说双眼无法看见,就算复明,此际遥望中原,料也是罔然。
默延啜迟迟没有过来。真是可笑。这个人方才还想占有她,现在,她居然在掂记他的安危。默延啜,名不虚传,撇开其他不说,确然是一个英雄,是真正的王者。
她听见哗哗的积雪滑落不止,有名兵士在她身侧狂喊着,她情不自禁朝那个方向抓去,不经意就抓住了一只纤细的手,“救我!”那名兵士的声音是稚嫩的,汉语也不标准。这是一个小孩啊!她一手扶住那块岩石的边角,一手用尽全力去拉那只手,然而她的气力是那样弱小,不仅不能将那兵士拉上来,反而自己也渐渐向下滑落。“快放手,下面是悬崖,你也会没命的!”那名兵士感觉到了这一点,嘶声叫道。
“死就死罢,也没甚么可怕!”她黯然自语,更加抓紧那只手,任着自己朝下缓缓滑落。
“你这蠢人,在做什么?”默延啜的暴喝从天而降,沈珍珠身子一轻,已被他拉起来,同时听得那小兵士一声欢呼,想是也被默延啜救起。
默延啜喘着粗气,沈珍珠知道他又要开口骂人了。却听那小兵士一声大喊“可汗,小心,雪块——!”,尚未反应过来,全身被一个温暖魁梧的身躯包裹着,昏天黑地的朝地上滚去。吴兴冬天下雪,柔密如糖,甘之如饴,她常爱与素瓷、红蕊在府中花园滚雪球,雪球越滚越大,哥哥就会在旁喝止“快停下,这样冷的天,看明天又喝赵大夫的药!”
她现在便如同滚雪球,咕辘辘顺着那悬崖直往下滚,似乎停不了的往下坠,有石块从身畔飞过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她时不时地碰到石块上,或者被飞来的石块狠狠地砸一下。
终于,她身上一阵巨痛,身子撞到没有滚动的岩石上,停了下来。
她手触到默延啜的身躯,推推他,“喂!”
默延啜没有动弹,再重重推一下,还是没有动!
她的心提了起来,慢慢的朝默延啜的身上摸去。他脸上有扎手的胡须,一触之下,她闪电般的收回手。手中沾乎乎,嗅在鼻下一闻,血!
这么久的黑暗生活,让她习惯用触觉来感应一切。她凭着直觉触摸到默延啜头部的伤口,伤口并不大,血却汨汨而出。雪崩已经停止,身下是厚达尺深的积雪,他再不醒来和止血,任是英雄盖世,也得葬身雪海。
沈珍珠只得继续重重的推他,他的身躯简直象座山;大声叫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她急了,长长的指甲摸索着向他的人中穴位置狠狠刺下。
“啊”,默延啜呻吟一声,立时坐起。他的身体极为强健,方才不过是头部被飞石击中,一时昏厥而已。沈珍珠纤长的指甲上,还残留一丝他的血迹,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终于说道:“想不到我默延啜一世英雄,今天要你这个女子救我。也罢,你我各不相欠,等回到哈刺巴刺合孙后,我自会差人送你回唐室。”
然而他们二人并未脱离险境。默延啜包扎好伤口,方发现二人其实正处于悬崖的当中一段。这悬崖高达千尺,若摔下来本份所当死,幸得悬崖积雪厚实,中部有块巨石突出,二人下滑后被巨石所挡,才侥幸存了性命。只是现时二人上下无路,天寒地冻,无水无粮,岂不坐以待毙?
凛风拂来,犹如刀子一样刺入肌肤;沈珍珠冻得浑身发抖。隐隐听见上达数百米兵士的呼喊,默延啜眉头一皱,听到又有何用?任是天神降临,也无法将他们救出生天,不如节省气力,谋求生存之法。
他极目四方,雪海茫茫,他的都城哈刺巴刺合孙被掩盖在雪山那一方,长吁一口气道:“不知王妃可有胆量同我一搏?”
沈珍珠数日来由生至死,由死至生,翻转了数个来回,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答道:“如何脱险,珍珠只把命交予可汗,全凭可汗作主!”
默延啜豪气干云,长啸一声,四方震荡,不容置疑的紧揽沈珍珠双肩,抱着她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已到哈刺巴刺合孙了?”沈珍珠问。悬崖下正是湍急的河流,默延啜身负奇功,落水之时减轻下坠之势,二人均得无恙。只是从悬崖之底回返哈刺巴刺合孙,多费了十余日功夫。
“到了。”黩延啜方才尚有几许兴奋,此时的声音仿若以冰水所渗,开初并不觉得冷,越用心体会,越寒入骨髓。
沈珍珠正在错愕中,肩头被默延啜向后一扳,听他压低声音道:“情况有变,咱们现在不能进城。”一把攫住她的手,东弯西拐,崎岖不平,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
沈珍珠抬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默延啜道:“哈刺巴刺合孙城门守备将领是我的心腹,现与军士已全部被换,恐防生变。”沈珍珠暗自心惊,难道默延啜掉下悬崖,比大队人马晚十余日回去,回纥国中之人以为他已死去,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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