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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年华-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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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他为了弄到秦昭昭家的电话号码,找借口问班长要看班上同学的电话簿。只说是要抄龚心洁的电话号码问功课,实际上他牢牢记在心里的是秦昭昭名字旁边的那串阿拉伯数字。那一眼记下的数字,像刻在了他心里,一直铭记在心。
听到电话铃响时,秦昭昭刚从殡仪馆回到家,眼圈都还是红红的。接起电话时,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听到林森的声音。而他一口气说出来的话也让她很意外。意外的不是他话里的内容,而是他专程打电话来告诉她这件事的举动。
那天下午在东郊铁路,他们的会面只能用不欢而散来形容。当时他愤怒得像老虎,咆哮得像狮子,把她、甚至还把乔穆都大骂了一通。他应该是恨透了她和乔穆吧?现在却会打电话来告诉她乔穆家出了大事,让她去看看他。
意外之余,秦昭昭从心底浮出感动,也对林森有了另一层新的认识。这个爱捣蛋爱逞强爱面子爱记仇有时小心眼有时又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一颗心还是善良柔软的。
“乔穆家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
这下换林森意外了:“你都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爸爸妈妈一出车祸长机就马上传遍了。出事第二天我就去了医院,现在也是刚刚从殡仪馆回来,他妈妈今天火化。”
林森不解:“为什么他爸妈出事你们长机那边会传遍了?”
“我不是写信告诉过你嘛,他爸爸以前是我们长机厂的厂长,他家以前就住在我家附近的楼房。”
“你什么时候写过信给我?”林森越听越不明白了。
秦昭昭也同样不明白:“我把那只小狗背包寄还给你时夹了一封信在里面,怎么你还没有收到吗?”
包裹里面还有信,林森全然没有料到:“包裹里还有信吗?我不知道,我……我还没有去取呢。我马上就去。”
挂了电话林森就直奔邮局去了,单车的两个车轮踩得飞快,快得恨不能飞起来。可他已经把那张包裹单撕成粉碎,这会满心急切地想要领出包裹来看信,邮局的人却死活不同意。理由是没有包裹单就不能领包裹。
他又急又气,口不择言:“你们怎么能这样,没有包裹单就不能领包裹,那谁要是不小心丢了包裹单的话,那些包裹岂不全归你们邮局了?”
工作人员毫不含糊:“邮局才不要,实在无人认领的包裹我们会退回给寄件人。”
他顿时哑了。无计可施地在邮局站了半天后,他想到去找老爸求助。他爸爸熟人多,经常这里那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熟人走后门。他满怀希望地打电话给父亲,而他也果然不负所望:“我想想,老李爱人的姐姐好像是说在邮局上班。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打电话一问果然没错,虽然这位熟人的熟人并不在林森要取包裹的那家邮政分所,但没关系,反正都是邮政系统的一分子。而且人家还是个小头头,给那家分所打个电话就搞定了。这是中国独有的社会特色,有熟人就好办事。林森再次跑去后就顺顺利利地领出了包裹,终于看到了秦昭昭写给他的信。
林森:
我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让你很难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把误会澄清。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了乔穆,不是你以为的高一时才发生的事。你不知道,我和乔穆是在同一个厂家属区长大的,我很小就认识他,但他一直不认识我。他是厂长的儿子,我爸只是一个车间工人,我们两家虽然住得很近,关系却隔得很远。所以,我再怎么喜欢他也从没表露过,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但我还是很希望能和他近点再近点,所以中考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实验中学,最终如愿以偿成为他的同班同学。
林森,你误会我喜欢的人是你,并且对我那么好,我真得很过意不去。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清楚,有些话实在很难开口。原本我是想等我去了上海念大学后自然而然地跟你断了联系。但这一次,你只因为我随口夸了一句龚心洁的小狗背包漂亮就马上找她买来想送给我,我知道不能再拖了。我无法坦然地接受这只背包,无法坦然地消受你对我的好,因为我无以为报。
林森,这只小狗背包还给你。很感谢你对我那么的好,很抱歉我不能回报你同样的好。对不起,林森。
秦昭昭
一个人躲在房间,林森把那封信反复地看了又看,心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原来秦昭昭和乔穆从小住在同一个厂家属区,她很小就认识他,也很早就喜欢他,而不是他以为的高一时才发生的事。她喜欢他多久了?算来从初中时代开始的话也有五六年时间了。悄悄地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却自始至终没有让他知道,也没有让别人看出来。她的心事一直隐秘地藏在心灵深处,如同睡在地壳下的炽烈岩浆。
看完这封信,林森比那天在东郊铁路还要沮丧难过。因为当日秦昭昭的话他尚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只是一时被乔穆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现在他才彻底明白,秦昭昭喜欢乔穆绝非出于一时迷恋,而是经年不变的心意,历久而弥新。她是因为他才努力考到实验中学来的。而高考志愿表上,她填写的为什么都是上海及上海附近如南京杭州等城市的学校,答案也不言而喻。
初恋若如棋,林森是无可奈何地惨败了这一局。
开学的日子临近,秦昭昭将要启程前往上海读大学。该带的东西该做的准备,父母事无巨细地全为她办好了。临行前一夜,秦妈妈在女儿房里跟她说了很久的话。交代这个,嘱咐那个,说了又说反复强调,好像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千般万般地不放心。
秦妈妈说到很晚才回房睡觉,秦昭昭关上房门,正准备也熄灯睡觉时,突然听到窗户那端传来轻叩玻璃的声音——一连串轻轻的宛如马蹄达达般的声音。
秦昭昭蓦然一怔,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曾经在她的窗外响起过两次。是林森又来了吗?一定是他,只能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明天将要出发去上海,所以今晚特意来告别?
走近窗前,她轻轻掀起一角窗帘。窗外月色清明,月光下林森的脸,清楚分明地映入她的眼帘。他来多久了?呆呆地看着帘外人影,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隔着薄薄纱窗,林森对她悄声轻语:“秦昭昭,你开一下窗户好吗?”
略略迟疑一下,秦昭昭动作轻悄地开了小窗。他俯下身凑在窗前,从那一排细铁栅栏里塞进一样东西。她定睛一看,是那只别致的小狗背包。
“这个背包还是送给你吧,我留着也没有用,你去上海读大学背这种背包比较时髦。”
曾经寄走的小狗背包又被林森送回来,秦昭昭本能地谢绝:“不用了……”
他打断她的话:“你就收下吧,我已经没有其他意思了。作为同班同学送一份升学礼物给你而已,收下吧。除非,你实在是很讨厌我,不想要我的东西,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没有没有,我其实一点都不讨厌你了。”
秦昭昭发自内心地声明,不可否认,最初她是很讨厌林森的,那时他老爱欺负人,老是偷吃她带的菜。但是日久见人心,虽然他有不少缺点,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好男孩。她很感谢他在乔穆家出事后给她打来报信电话。他原本完全有理由不打这个电话的,但他却打了。那个电话让她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没有再拒绝,她接过那只小狗背包。背包暖暖的,显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很久了。
看着秦昭昭收下了背包,林森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那是一种秦昭昭从未听过的真正的叹息。轻缓而悠长,幽幽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仿佛深秋黄昏时最后一片瑟瑟凋落的树叶,又仿佛隆冬黎明时最初一朵绵绵飘落的雪花。带着落寞,透着伤感,怀着一份深深的怅惘。莫名地,她就被催红了眼圈:“谢谢你,林森。对不起,林森。”
除此以外,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你了,也就是好玩罢了。就像……就像以前对叶青一样。”
林森一边悄声说话一边微笑。看得出他竭力想要笑得洒脱和满不在乎,但脸上的肌肉却不肯听从指挥,笑得僵僵的苦苦的。秦昭昭的眼圈更红,无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林森,谢谢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
林森脸上的笑容还在维持,两行泪水却顷刻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仿佛秦昭昭这句话是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推开了他泪水的闸门。少年脆弱的自持瞬间崩溃,他再也无力伪装,慌乱地扭头跑开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当着秦昭昭的面哭,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男人的眼泪只能于无人处悄然落下。
林森离开后,秦昭昭也无声地哭了。红红的眼圈里,蓄了许久的泪静静流下,一颗又一颗,打在她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狗背包上。
秦昭昭离开小城前往上海的那天晚上,林森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枕头一侧的随身听里反反复复放着同一首歌,张学友的《心如刀割》。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我是真的为你哭了,你是真的随他走了。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
【第四卷 锦瑟年华谁与度】
1
2000年的夏末秋初,秦昭昭来到上海开始她的四年大学时光。
上海是一座她童年时就向往的城市。小时候乔穆声音悦耳的电子琴、漂亮别致的小童装、奶香四溢的大白兔奶糖等等都源自这座号称“东方巴黎”的大都市,让她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就印下了“上海”两个字。现在,她终于来到了向往多年的上海。一出火车站,劈面而来的就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真正是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从火车站乘车前往大学的途中,沿途的繁华景象令她目不暇接。
大学新生入学报到,很多大二大三的师兄师姐们来帮忙。秦昭昭就遇上一位热心的师兄带着她办各种手续,又帮她搬行李送她去宿舍,还要带她去参观熟悉一下校园。她倒不急着熟悉校园,还有四年的时间足够她去慢慢熟悉。她只详细地向师兄打听,从这儿去上海音乐学院要怎么坐车?她想去乔穆的学校看一看。他跟舅舅回上海后过得怎么样?她心里一直牵挂不已。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学校遇上他,哪怕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就这样,来到上海的第一天,秦昭昭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上海音乐学院。当日她没有见到乔穆,这是她事先就能预料的结果。都还在新生报到呢,哪那么容易遇上他。虽然扑了一个空,但她并不懊恼。无论如何,她已经知道去上海音乐学院要怎么走,这次不行下次再去。
大一新生入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军训。这可是件苦差事,尤其她念的这所大学又以军训严格著称。早晨五点半就开始集合,跑完步后是晒“日光浴”。9月的阳光还很猛烈,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的滋味可不好受,第一天很多学生站得摇摇欲坠。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训练课程,接下来的课程还有走正步、站队列、扎马步、弓步、拳操等等,各种军事化训练项目在校园中逐一展开,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一所军事学校。 甚至刮台风下雨也不能休息,依然要被教官拉出去继续训练。一帮学生冒着雨在操场上走正步,个个一脸怨念。有个男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小声地唱了起: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这句歌词太应情应景了,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吃吃地笑。教官耳目灵敏地扭过头来:“笑什么,严肃点。”
军训结束后,学生们个个都是一脸逃出生天的表情。秦昭昭同宿舍的女生谢娅更是直接把军训服扔进了垃圾桶。“万岁,总算是解放了!”
秦昭昭赶紧替她捡回来:“你怎么给扔了,太可惜了。”
谢娅满不在乎:“留着也没用啊,我反正不会再穿它了。”
一间宿舍住的六个女生有四个是上海人,常可欣和方清颖是上海市区的,徐瑛和章红梅是上海郊区的,只有秦昭昭和来自湖南长沙的谢娅两个外地学生。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两派,上海人一派,外地人一派。因为上海人素有排外之称,外地学生初来乍到,本能地跟本地学生保持距离,免得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
所以同宿舍的几个女生中,秦昭昭和谢娅很快混熟了,进进出出形影不离。学校的社团招新时,谢娅拉着秦昭昭一起兴致勃勃地跑去参加。
大学社团在每年新生入校开始大规模的招兵买马,五花八门的学生社团涵盖面非常广,人文、科技、体育、艺术等等。各式各样的宣传海报与展板让新生们看得眼花缭乱。她们俩几乎把招新社团都转了一个遍,什么文学社、读书社、爱心社、英语协会、吉他协会、金融协会,旅游协会、象棋协会……多得让秦昭昭数不过来。选择的余地太多以致于都不会选了,最后是谢娅拿主意报了两个社团,缴纳会费后各自换回两张会卡。
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时她们满怀新鲜感,但这种新鲜感在听了社团负责人一小时滔滔不绝的发言后就没了。接下来还陆续去了一两次,一次更比一次觉得乏味,感觉很乱,鱼龙混杂,最后她们再不去了。谢娅说:“一点意思都没有,简直浪费时间。”
对社团活动的兴趣从有到无的不止她们俩,班上好多同学都莫不如此。有个男生交十块钱进了武术协会,第一次参加协会组织的强身健体活动时被会长领着去操场跑十圈。他跑得差点断气,回来直骂娘:“他娘的,老子是参加的武术协会还是田径队?”从此再也不去了。
另一个参加演讲辩论协会的男生比他更郁闷:“我当初是看在拉我入会的师姐够漂亮的份上才交了十块钱报名费,谁知美女师姐根本就不是这个鸟会的。他妈的骗我。”
有人哈哈大笑:“没关系,学校的美女多得是,你慢慢挑吧。”
学校的美女确实多,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学生是上海人,上海的女孩子皮肤好身材好又会打扮,几乎个个时尚靓丽。在这座美女如云的校园里,男生们都心花怒放。
相比之下,女生们就显得有些郁闷了。因为学校阴盛阳衰,女生的比例要比男生多出一大截。男生的数量不够多,质量也不够好,想在学校里挑个满意的男朋友就不那么容易。好在上海的大学多,可以互通有无,经常还会有外校的男生慕名而来“君子好逑”。女生们不用担心“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壁颓垣”了。
熬过非人的高考,成功进入大学,大一新生们都似“翻身农奴把歌唱”——唱的是情歌。谈恋爱是大一的主旋律,开学不过一两个月,秦昭昭她们班上不少女生就已经谈了或本校或外校的男朋友。谢娅也有一个同系的大二师兄在追她,和她一样来自湖南,每天小老乡小老乡地叫,她却总是爱搭不理的。
秦昭昭没有人追求。初到上海读大学,如同当年刚进实验中学一样,身边那么多好家境的同学把她给淹没了,在人群里完全显不出来。在上海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本地学生们穿的戴的用的都很讲究品牌,几乎人人一身名牌。不少学生还有手机,这点最令秦昭昭讶异。彼时在她家乡的小城,手机这个东西一般人是没有的,大多数人还在用呼机。但时尚新潮的上海大学生们几乎普及到了人手一个,还都是用的洋品牌手机,如摩托罗拉诺基亚等,刚刚推出的国产品牌手机如波导科健等都不屑一顾的。
在这种大环境下,江西小城来的秦昭昭是地道的土包子一个。林森送给她的那个小狗背包在小城看起来很时髦,在大上海她背出去却被同学笑。尤其章红梅笑得最没遮没挡:“你背的什么包呀,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其实严格说来章红梅才算是乡下来的。她家在上海崇明岛,虽然与大上海仅一江之隔,但上海市区的高速发展却带动不了交通不便的崇明岛,它多年来还一直停留在“农耕文明时代”。
章红梅虽然来自上海远郊的农户家庭,却最喜欢在外地学生面前端出一付上海人的优越感。尤其是在同宿舍的秦昭昭面前。谢娅好歹来自湖南的省会长沙,家境也不错,父母据说都是做生意的,她在穿着打扮方面跟上海学生没太大区别。不像秦昭昭,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是小地方来的学生,总是被同学或明或暗地取笑。
其实家境不太好的学生来上海读大学绝非一个好选择。虽然学费方面各地的大学相差无几,生活费的差距却比较大。一来上海的生活成本比较高;二来上海本地生的比例大,他们在吃穿用度方面的讲究与攀比现象会让外地学生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如果一个班的学生绝大部分人都穿戴上了名牌,那些家境不好穿戴不起的学生夹在中间有如鸡立鹤群。在众目睽睽之下展览着自己的贫穷,心里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种从物质到精神的双重自卑。
秦昭昭被章红梅一取笑顿时面红耳赤,谢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秦昭昭才不是乡下来的呢,她有城镇户口。对了,崇明岛的户口好像是农村的吧?”
谢娅倒过来把章红梅给奚落了一句,她气呼呼地嘀咕了一句上海话转身走了。她们没听懂她说的什么,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她一走,谢娅就“教导”秦昭昭:“你不要那么软弱,让人觉得你是一只软柿子的话你会被欺负死的。”
和秦昭昭不同,谢娅对于上海学生们有意无意间流露的优越感总是第一时间予以还击。才不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她对那些优越感十足的上海女生很没好感,尤其讨厌同宿舍的上海女生方清颖。
方清颖是她们班家境最好的学生。开学那天她爸亲自开着一辆气派的宝马车送她来学校,搬进宿舍时还有保姆跟来铺床,边铺边说什么宿舍的环境太差,囡囡恐怕住不惯等等之类的话。
宿舍的条件确实不太好,一间屋子六个人住,床铺是上下铺,书桌两人共用一张。没有卫生间和阳台,没有空调,甚至电风扇都没有,还得学生自己带,夏天别提多热了。
当时方爸爸就皱起了眉头,方清颖也撅起了嘴。她当然适应不了这样的宿舍生活,勉强住了一夜就逃回家去了。虽然学校要求学生一律住宿不准走读,但她的住宿生身份根本名存实亡。她天天回家住,宿舍不过是她用来午休及存放一部分书籍杂物的地方。
凭心而论,秦昭昭不觉得方清颖讨厌。虽然她是班上家境最好的学生,但她却不像章红梅那么乐衷在外地学生面前显摆上海人的优越感。她谈吐文雅,举止优雅,一派出身良好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风范,再有任何言语的炫耀都是画蛇添足。她也学过舞蹈,形体非常优美,气质格外出众。她就是太过娇气了一点,有轻微洁癖,厌恶一切不洁的东西,看见蟑螂或老鼠就会吓得花容失色。穿衣服一定要纯棉纯麻纯丝等等纯正的布料质地,否则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秦昭昭的生活圈子里,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女生,她让她联想起安徒生童话故事里的那个豌豆公主。
谢娅特别看不惯方清颖那付娇滴滴的样子,动不动就说她装腔作势,嗲声嗲气,还因为她一个人把所有上海女生都批评为“特做作”。她对上海女生的印象如此坏,却热衷结识上海男生。军训时她曾经主动找本学院一个上海男生要电话号码,可那个男生对她的热情却缺乏同样的回应。她打几次电话给他都说不在,留话请他回电话也不回,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别人忘记转告他,次数一多就能看出很明显的回避。而且还有闲话传过来,说那个男生嫌她是外地人……别的话不多,单是“外地人”三个字就言有尽而意无穷。
谢娅从此不再给那男生打电话了,愤愤然撕了号码:“呸,他是上海人就了不起嘛,我还懒得再理他呢。”
秦昭昭在上海开始的大学生活乏善可陈。她是她们班最土最穷的学生,穿不起名牌,买不起手机,在食堂打菜也总打便宜的素菜。和她的上海同学在一起有着一目了然的距离。好在这种对比,她曾经在实验中学时经历过,如今再处在同样环境下算是有起码的面对与接受能力。
当然,心里的难受还是难免的。父母打电话来关心她的异地求学生活时,她闭口不提这种难受感。满口都是如何如何的好,上海好学校好老师好同学也好,一切都千好万好。只有谭晓燕给她打电话时,她才会一五一十对她倾诉烦恼:上海本地生与外地生的差别;他们令人咋舌的名牌衣服和手机;他们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她所受到的取笑和“土包子”的外号……
这些话她只对谭晓燕说,因为她才能真正理解。相似的家庭出身,相似的成长环境,再加上这么多年来无话不说的亲密友情,她们像一对异卵双胞胎般彼此心灵感应,会懂得对方的所有感受。
“昭昭,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去到大城市被人瞧不起是难免的,我在虎门还不是总被人叫做打工妹。最初听说要去广东实习时我多激动啊,以为只要出去了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就会有一份锦绣前程等着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多天真多幼稚,不过就是一个打工妹而已。”
谭晓燕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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