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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行深宫·烟迷皇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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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嫔流泪道:“皇上尚还未表态。我父自定远侯获罪后,一直担任天下兵马大将军,至今已有五年时间。两位兄长亦在京城军中担任要职——本是大忌,且我父追随定远侯多年,侯爷原因定怀太子获罪,现有人造谣说我父助定怀太子谋反,只怕……”
琴贵妃紧锁眉头;突然眼中寒光一闪,复又说:“果然难办。皇上即使不信,只怕也会暂除你父手中兵权,立案送大礼寺调查一番。那时,审案之人是良妃之父李伯远……”
同嫔更急,嘶声道:“李大人素与我父政见不合,积怨多年。若我父落于其手,只怕……”
“慧贵人,”琴贵妃转头看了我,眼中有点点星光,“你觉得这事会是谁构陷陈老将军?”
我忙道:“妹妹觉得此事决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且不说定怀太子是否真得到传国玉玺,只说始作俑者的最终目的——无非想引皇上疑心,从而解除陈老将军兵权。老将军现正在北疆屯练士兵,准备明春再战。如他获罪,一旦目布尔宁休养生息举兵重来,朝中更无人可制西托大汗。因此,妹妹疑心是目布尔宁大汗西托使的反间计,通过我朝内应行计。其内应此时搬出定怀太子之事,无非找出皇家忌讳而激怒今上。兵书上说,敌人强大团结,就要制造成内部矛盾,使其分崩离析,而后攻之——西托大汗只怕便是用此计离间咱们朝中君臣。”
琴贵妃深深看我,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微点了一下头:“这种分析也有一定道理。本宫早说过慧贵人遇情则乱,至于别的事,头脑也还算冷静。不过……”又不说完,改口道:“现无论是谁生事,无论生事之人又出于什么目的——首先须救老将军性命。本宫意见,请老将军主动上禀皇上,你们父子交出兵权,先保全性命,再图日后翻身。”
同嫔一愕,急道:“这样岂不让敌人得逞?届时西托有恃无恐,北疆战火不断,民众生灵涂炭……”
琴贵妃耐心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说,能不退么?你不退,皇上自会强逼你退——说不定还得搭上身家性命。倒不如退至暗处,也能看清究竟谁是敌人。”
三十一 离间(2)
同嫔尤不甘心,神色黯然道:“想我一门忠烈,不想竟为奸人所害。此时要老父解甲归田,他又情何以堪?”
“等等。”我想了一想,犹疑道:“妹妹倒有个想法,或者——陈老将军不必交出兵权,也可暂解皇上疑心。”
同嫔大喜过望,紧紧握了我手,“妹妹请讲。”
我仍犹疑着,慢慢说:“姐姐请陈老将军修书皇上,澄清误会,表明忠心。信中列举以往父子忠君报国大事,且分析现今北疆局势,请皇上切勿听信人言调其回京。再请陈老将军将姐姐两位兄长一家交于皇上,留京当作质子……”
同嫔不等我说完,猛地摔开我手:“你这是出的什么主意,拿我全家玩笑么?”
琴贵妃冷笑道:“如此妙计,这世上竟真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怎么?”同嫔仍是一脸茫然。
琴贵妃道:“皇上听说此事后,并未当即表态,证明他未必相信此事为陈老将军所为。但无风不浪,皇上最后对此事一定采取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态度。既不想错怪忠臣,寒你父兄之心;也要防微杜渐,防你父兄真有造反之意。但若让你兄长作质子表明忠心——不仅可保你父兄性命,也可稍除皇上疑心。陈老将军兵权在握,总有水落石出一日。就是始作俑者,阴谋也不能得逞。”她向同嫔冷笑道:“究竟是全军覆没还是弃车保帅,你自己考虑。”
同嫔这才恍然,迅速红了小圆脸儿,对我报愧道:“原来如此!姐姐性急错怪妹妹,请妹妹不要怪罪。”
我轻轻拍了她手,微笑了一笑,“快别这样说,你我好姐妹,一切尽在不言。”
琴贵妃一旁微笑。
我望着微笑的琴贵妃心中再疑。不是说她从不帮人么,就算帮我是受人所托,又为何热心相助同嫔?从琴贵妃处回来,刚走至听雨轩门口,正见得李福带着一众人迎面走来,满脸堆着*般的笑容,说道:“恭喜贺喜主子,皇上刚刚下旨意,晋封慧主子为昭容。”
文泽意旨,柳荷烟那日便由贵人晋位为昭容,已是三品十七级里二品中最末一级的嫔妃,比起原来贵人的身份,又高出一品。
我领旨谢恩,接受赏赐祝贺不提。
数十日后,已至十月中旬。
那年秋天来得比往年早,有风的日子,安嫔宫中早已率先架起炭火盆子取暖。文泽应允陈老将军的恳请,让其两子质押京师。他未夺陈老将军兵权,却派礼亲王亲至漠北前线督军。
那十几日之中,文泽来过三次听雨轩。某日兴起画百蝶图,我侍立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提着一些无关痛痒意见。文泽笑道:“两个爱妃,良儿会画不会品。烟儿倒是会品,至于画技嘛,却比良儿略差些。”
又感叹良妃才高,竟能将他画得神形俱备。
我笑了一笑,也不多言。
十月十二这一天,天气晴好蓝天万里无云。难得又凉爽又晴朗,用过午膳,我走出听雨轩,命小萝莲蓬二人拿出绣花架子临水池放好。自己坐于日头底下,静静绣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案。
池中红荷早谢落,碧水远处波光粼粼。头顶三两声啾啾鸟鸣。偶有蝴蝶飞过,飘飘着,去了花间……微风轻拂,带着干燥的暖意一直吹入心中……抬头远眺,只见风和日丽,水面波澜不惊。风雨毕竟短暂,现它离我远去,生活仍然美好。那日午后,我一身紫色纱衣坐于秋阳之下,身体被阳光晒懒,心中无限温暖……正陶醉十分,那温暖陡被安嫔尖利高昂的女声穿刺撒裂。。  。。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十一 离间(3)
“哟,绣得真好!”身后传来安嫔夸张的冷笑。我回过头,看见良妃与安嫔带着众多宫人,正浩浩荡荡的站在身后。安嫔的眼,只与我目光一触,她无神的瞳中便有铅水慢慢凝固,“两只野鸭洗澡,慧昭容竟有闲情将它们绣得活灵活现,端的是手巧得很。”
她声音如同金器划上铁器,令我心猛地缩紧,赶忙放下手中钢针起身见礼……陡觉背心一痛,有宫人在身后使大劲拧我。
多日未阵前交战,原以为她们已鸣金收兵,不想仍记挂着我柳荷烟。
我强忍疼痛,偏不出声。
好在已遣小萝莲蓬回去,否则今日对于她们,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良妃突然猛拧安嫔手臂,安嫔惊叫出声,仿佛瞧见鬼般地望着她……良妃的表情突然一柔,仿佛一粒坚果刹那开放成一朵娇艳的花,她的声音,也是春风一般温柔的,“好妹妹,慧昭容没撞伤你罢,腹中龙子可有不适?
安嫔目中一愕,继而“唉哟”迭叫,大声呻吟:“可不痛死本嫔了么?!”
良妃面容又是一变,冷冷道:“大胆慧昭容,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你以下犯上故意撞伤安嫔,意图谋害皇子。慧昭容该当何罪,你还不与本宫跪下?!”
望着良妃与安嫔得意的阴冷的面容,我突然想起琴贵妃那日言语,心念一动,径直对着安嫔跪下,正色道:“妹妹该死,求娘娘恕罪。妹妹往日愚笨,斗胆肯请娘娘原谅。今后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以供娘娘驱使。”
良妃与安嫔均是目中大愕,脸色冷然。安嫔诧望良妃一眼,冷笑道:“你今日倒听话,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我故作谦卑状,俯首道:“回娘娘话,皇上金口玉言,只待皇长子出生,便封您为贵妃。您将是皇长子之母,妹妹之与贵妃娘娘比,星辰岂可与明月争辉?您母尊子贵,必定深得皇上喜爱。日后莫说妹妹,哪个嫔妃又不靠娘娘提携?谁又敢得罪您贵妃娘娘?因此妹妹诚心向娘娘请罪,求娘娘原谅妹妹一时糊涂罢。”
虽未点透,但在场者全都明白我所言何意。我朝虽不一定会立皇长子作为储君,但文泽至今未得一子,如安嫔如愿生下皇长子,其子立作太子的可能性极大。因而安嫔日后富贵荣华,自然会凌驾众人之上。
安嫔连连冷笑,“算你还是个明白人。不过,你以前很惹娘娘我生气,饶不饶你,本娘娘再看心情。今日冲撞娘娘我,看在你诚心认罪。本娘娘只罚你跪半个时辰罢。”
“多谢娘娘。”我语调淡淡地,脸上却故意带了出一丝喜色。故意低低俯首,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及至她们五颜六色地离开,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阳光从背顶照下,向青石地面投下一团我轮廓的深色剪影。我怔怔盯着微微晃动着的阴影出神……至此春菱过来,想扶起却被我拦住——硬生生跪足半个时辰。
春菱忙替我揉着膝盖,心疼地问:“您这又是怎么了?”
我笑了一笑:“无妨,我没事。只怕……”我不自信地看向春菱,淡淡道:“只怕有事的那人却是安嫔?”
那次,是我生平第一次离间他人,因而有些慌乱与沉重。再不言语,作专心状坐去花架前续绣我的五色鸳鸯……春菱站在阳光底下看着我,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站着,站着,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她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白。
十日后,安嫔突然小产,流下一名已将成型女婴。虽说是女婴,但其贵妃梦彻底破灭。因为太医们说,此次小产对母体伤害很大,安嫔今后再难有孕。她日日哭吵,说有人害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三十一 离间(4)
文泽命人严查,果然发现安嫔屋中木炭有异。有太医研究后,回说:“木炭原用含量极重的天花粉泡水浸过,后晒干方才交至安嫔娘娘用。”
再查时,安嫔身边突有一小太监半夜服毒自尽。
此事又成无头公案。
文泽去看过她几回,安嫔每次总是哭闹不休。他终于不耐其烦,一日拂袖走后,再未回去……安嫔不再聒噪,竟呆痴下来,每日满后宫疯跑,又跳又叫又笑又哭:“本宫是贵妃!有人害皇子!”
文泽忍无可忍,将她禁足于住处,只留几名宫人服侍。
同时下旨,不许皇长女玉芙公主再见这个疯了的生母。
三十一   惊变
自安嫔小产到她疯颠,距我离间她与良妃之日不过短短二十来天时间。
那次小试牛刀,使我知道有些看似牢不可摧的团结竟那样的不堪一击,也终使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出“江湖险人心更险,春冰薄人情更薄”这两句话传世名言……
一任外面风风雨雨,我自不闻不问,专心跟着琴贵妃学琴。
这日中午,正听琴贵妃示范“泛”音指法,突然可人从外面急步进来,看着我,看着她主子,举言又止,一脸的慌张与焦虑。
琴贵妃将手轻轻停在岳山之上,柔声道:“你一向镇定,莫非出什么大事了?”
可人看我一眼,尽量放缓声调,轻轻地,轻轻地说:“回小姐,皇上他……遇刺了!”
“什么?!”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只觉得身子重逾千金,双腿却如踩在棉花絮上,巍巍地捉住可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琴贵妃却冷静得多,她只是皱了一皱眉头,轻声道:“可人别急,你说清楚些个。前因后果怎么回事,皇上现在人在哪里?”
可人轻声回道:“奴婢也是刚从养心殿听来的信儿。那边说皇上看今日天气睛好,因约了浩王爷等几位王爷一起去围场狩猎——不想半路突然窜出十几名蒙面刺客,一路穷追猛赶……后来……后来皇上便摔下山崖……”
文泽摔下山崖?!我如头顶猛然炸响旱天惊雷,软软坐下,顿觉仿佛被人掷进深水之中,口鼻闷住,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无边黑暗……是谁夺走了我的阳光与空气……我无助地望着可人,可人的脸,在我眼前一点一点的灰……我只感胸中撕裂般巨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依稀听得耳边有人轻唤:“小姐!小姐!”
我慢慢睁开眼……已在自己床上。春菱小萝莲蓬围在身边,三张小脸,均是双眼通红,满全忧虑……忆起前事,我胸中一痛感觉就要吐出血来。泪水哗哗如涌泉,春菱等人立时模糊,胸前红色锦被湿透一片。心中千回百转,只知文泽死于非命,自己绝不独活……上天入地,一定要追随在他身边爱他、崇拜他、服侍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自己要生生世世伴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有片刻的寂寞孤单……身子被春菱扶起,她一面抚我胸口一面说:“小姐别急,皇上没事。”
“唔?!”我乍闻之下,陡地收住泪水,猛然握住春菱双手……欢喜至顶峰,突然心中一暗,巨大痛楚再次袭来。“你们骗我。”
“你们不要骗我。”我眼中再度模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象木器划上铁器,“刺驾这么大的事儿,旁人岂会传错?”
“皇上真没事。春菱眼有星芒闪动,似乎泪水就要流出,可她口中却说:”小姐若不信,待会奴婢陪您去一看便知。”。  。。  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十一 离间(5)
我狐疑地望她着,望着她的眼:“你既说得如此绝决,为什么这样悲伤?”
春菱将说不说,扭过脸去。我更急,扳过她身子问道:“姐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想急死我么?”
“是浩王爷。小萝终忍不住,于一旁哽咽道:“王爷他换上皇上的衣服,引开刺客注意,最后……”
“什么?!”我心又是一痛,随继满怀希望地,急声道:“看清楚了么?怕不是又传错了?”;
春菱的眼泪终于流下。
她沉重地点头,哑声道:“山崖很高,王爷他……走得很惨……待有人下去山底时,看见王爷……已摔得血肉模糊……但那一身衣服,却是如假包换的皇上的龙袍。”
仿佛有铁锤在头顶重击,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里抽去,我晕晕沉沉,软软而茫然地瘫倒于床头。
“不要怕,有我。”他曾这样说。
“你的兄弟便是我兄弟,你父母便是我父母。”他曾这样向我承诺。
“我当你是朋友……”他是这样深情重义。
……
我陷入一片慌乱。
情不自禁回忆认识文浩后所有事情,想起他屡屡帮我、帮春菱;想他懒懒的笑容,明亮的眼波,风趣的话语……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竟让这样一个人间*死于非命?!
我在重重痛楚之中,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问春菱道:“太后娘娘与皇上……”
春菱忙道:“您已晕了整一天一夜。昨儿皇上回宫见过太后娘娘后,关自己在御书房亲审两名刺客,至今已有一整日的时间。皇后娘娘与各位主子们去请过几次安,可太后娘娘十分悲痛,任谁都不见。”
我抬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天空还是蓝,那样的蓝,那样的静,仿佛一潭深不可测的水,可以让人溺毙在其中……一丝微风吹过,风并不冷,花朵依然在阳光底下开放……那张有着阳光般笑容的人,一切却已物是人非……我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掀开棉被,下床……脚底陡地一软,生生硬撑着站立起,弱弱吩咐春菱:“赶紧让杨长安带上人,撤换去听雨轩中一应红色用品。”
又命春萝二人给我稍事梳洗,胡乱吃下两口热粥,独自急急赶去永泰宫。
正在宫门口当值的是宫女小莺,也是眼圈泛着一层绯淡的红色。见我去了,她先行过礼,方才拦住说:“成亲王妃来了。太后娘娘谁都不见,慧昭容请回罢。”
我知多说无用,仗着路熟绕道至太后寝宫外,在斑驳阳光之中顶着满树的当头黄叶立于一红木雕花扇下,静听屋内动静。那时,我的想法十分单纯,只担心德仁太后有何不妥,自己也好立时尽上一分心意。
所立之处靠水,又是大白日,因此并无人防守。我听见太后与成王妃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刺客、定怀太子、文浩、林媚儿等几个名字反反复复被她们提及……突闻我母亲名讳梅晓寒时,不由心中一惊,上前几步贴在窗根底下细听。
窗内传来成王妃猜疑的声音:“难道是……柳荷烟?”
太后的声音却是冷淡而犹疑的,“也不大象。若真是她,那日在浣月山庄,她又何必拼死为哀家挡上一剑?难不成她知道浩儿有雪蛤可以解毒么?”
成王妃叹道:“这么多嫔妃,想要找出这么个人可委实困难得紧……老姐姐我只是想梅晓寒当初……只怕她为那事对咱们怀恨在心,因而与趁着她女儿进宫之机与定怀太子勾结……”
太后淡淡道:“罢了,当初原也是咱们对不住她……哀家看荷烟那孩子确是真心喜欢皇儿……”又叹道:“晓寒她……听说他们原来过得倒也好,可后来柳太傅这事,只怕她……他们两人更恨哀家。”
三十一 离间(6)
成王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柳太傅之事,原是逼不得已。至于梅晓寒,当初娘娘便心善放她一条生路。后来柳太傅出事她全家流放,您更让成王爷救她一家回京,她又岂有不知?而柳侍郎——王爷与姐姐我素待他们不薄……他们女儿现在又成了宫中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家?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个土心。娘娘一片苦心,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不感激?”
德仁太后不语,屋内一片沉寂……半响,才听太后复悲叹道:“这事不提也罢。哀家确有些悔不当初。若不依了父亲计策嫁进皇宫,哀家与晓寒也不会……更不会有林媚儿媚主祸国这一出……现虽助让皇儿得到天下,但传国玉玺尚未现世……上次定怀太子寻到玉玺一说虽属谣传;但若真让他寻得……哀家心中只是不安。而且,如今因果报应,浩儿他……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虽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生平平安安的好。”
成王妃道:“娘娘不要这么想,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便是太念旧情。当定怀太子派刺客去浣月山庄,您就该狠下心……”
太后叹道:“哀家瞒而又瞒……纸包不住火,终要贻笑天下。罢了,哀家也累了,先歇一会子罢……”
随后,里面空白一般的静寂。
我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是暗暗不停地反复向自己提问。又想,太后是因为我母亲而救我一家回京的么?那日我们与大伯父一家、三叔正在流放途中遇流匪冲散,幸得成王爷路过相救带回亲中——这,竟是太后安排?那么,那群流匪不是流匪,竟是官兵假扮而成?太后又为何只救我一家,不救大伯小叔他们?
母亲不进宫来看我,难道竟为着不想看见太后?
再次想起母亲种种奇怪行为,心中狐疑万分。
自我记事之日起,便知母亲是不与我们住于一处的。她独自生活在乡下亲戚家中,即使逢年过节也不回来。若要一家团聚,我们须坐马车花一日时间进去一处大山,然后再行上半日路程才与之一见。我一家在流放路上被成王爷带回京后,母亲的举止更加令人费解。她闭门不出,一旦王府来了生人访客,便躲进自己房中。偶尔陪成王妃出门礼佛还愿,竟会拿了锅底灰化水匀在脸上……这种怪异行为,直至近一两年方才略略好些。
尤其令我不解的是,对于她这种行为,无论是祖父母还是成王夫妇,竟然视若不见,仿佛理所当然。他们与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母亲,甚至于对她呵护有加……
重重疑点令我既惊且乱,只觉置身巨大漩涡,看不清前景分不清方向。
轻风吹过,湖面突生碧波,那水阳光照耀之下层层摇曳。那波光突然灼伤双眼——眼中一痛,我两腿挂了千斤重的铅块般,软软走开坐去一处僻静的青色山石之上。
心事在瑟瑟秋风之中辗转,发黄。又想,成王妃适才说我祖父之事,太后是逼不得已。她有什么逼不得已?难道……正自出神,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面若满月,杏眼微红,不同嫔又是谁。首次瞧见她穿着一身雪色长衣的模样,明白这打扮本为祭奠文浩之去逝,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苍凉。
“正四处寻你呢。”同嫔嘶声嗓子,拉住我的手,“咱们瞧瞧琴姐姐去。”也不容我犹疑,硬拉着去了。刚行至竹林前,便听见有隐隐琴声传来。琴声哀怨,其间夹杂着琴贵妃的楚楚歌声……走近了,听清了,她凄凄婉婉唱的正是一支悲伤元曲:
山也遥遥,水也迢迢,生死相隔路两条。
……
昨日少郎不等明日老。
人去了,人去了。
梨花庭院,青灯夜雨,弦断知音少
……
琴如诉,歌如泣。直使闻者惊心,听者落泪。
我越听越是悲苦难抑,正欲掩耳,突然“铮”地一声脆响,琴弦折断。接着又传来琴贵妃猛烈的咳嗽与压抑着的轻声啜泣,继而听见可人一声惨烈的惊呼:  “姐姐,你怎会吐血?!要不要请宋大人过来?”
我一惊,正想进去,却被同嫔拉住。白衣衬托之下,她一脸凝重,对着我轻轻摇头。
立于红色窗根底下,我们听见里面琴贵妃再咳几声,断断续续细声哭道:“人死如弦断,琴在人已亡!”
可人急道:“姐姐!浩王爷他……”
一句话却没说完,里面却没了声息。
风起,有几片黄色树叶辗转落上肩头。
正狐疑慌乱,同嫔却不容多想伸手拉一拉我衣袖,示意原程返回。

三十二 玄机(1)
秋去冬来;北雁南飞。
转眼到十一月中旬。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每夜于窗外呼啸。
自文浩身故,文泽一直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除每日去太后宫中请安,不再召幸任何嫔妃。
但他却没有一日闲着——操劳国事外,更严旨刑部限期捉拿刺客元凶。又追封文浩“仁智勇忠亲王”谥号,天天传召礼部谢侍郎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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