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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玉-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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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留一丝人情,该如何便如何,从不徇私。
地藏菩萨走了以后,小傻子抬起血迹斑斑的一张脸,复又挣扎出了颜渊的禁锢,躲在角落里舔指头。
“今朝,他要去告诉天帝了。我怕我保你不住了。”颜渊看着地藏菩萨走远,缓缓自地上站起,走到今朝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仙子似未所闻,举起手指来对着阳光细细地看,满手掌都是粘稠的鲜血。
沙棠听了这件事后,又上门来找过一次颜渊,几乎要对他绝望:“颜渊,你是傻了、疯了,还是和今朝一样魔障了?地藏菩萨来是多好的时机,你便该趁机将今朝交出去由他度化的!何苦还将她在府里藏着掖着给自己招来麻烦!妖界太平了几百年,若仙界真厉兵秣马来袭,我们未必抵挡得住,你要让你自己一时的执念害了整个妖界么!”
妖王正替今朝理顺一头凌乱的长发,听到这句话,只不耐地皱了皱眉,漠然说道:“我说过,不会连累妖界。你大可放心,请回吧。”
于是沙棠便真的绝望了,冷冷甩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便拂袖而去。
地藏菩萨走了没几日后,有红爪黄喙的仙鹤从云端飞来,嘴里衔着一卷明黄的卷轴,扇着翅膀落在地上,高傲地引颈独立。钱来苦了脸小心翼翼地去取那卷轴,却被这天界来的仙鸟用翅膀扇了一巴掌,还不够,又满头满脑地用翅膀拍他,落了一地的仙羽。
钱来被打得连声叫唤,退出了好几步远才喘过气来,颜面大失,又听到一旁躲在暗中的小厮吃吃地笑,登时大怒,指着仙鹤怒骂:“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天界传话的一只畜牲,也敢打小爷我!真是狗仗人势!”
身后有人淡淡地说:“它不会让你近它身的。”
是天帝在悬圃中豢养的灵鹤,天帝极宠爱这鸟,派了两个天奴伺候着,吃的是三千年一熟的蟠桃,喝的是昆仑山的雪水,一身洁白丰翼,走出去哪个神仙不给它三分面子。钱来倒说对了,的确是狗仗人势,受宠的灵鹤连仙也不放在眼里,又遑论妖王府的一个小厮。
“王。”钱来回头一看,立刻恭敬地小步跑上去,垂了头在颜渊身旁一五一十地报:“这仙鹤是从西天来的,小的拿它没办法。”
那仙鹤依旧在一旁引颈拍扇,眼里尽是轻蔑。妖王冷哼一声,方才还在几丈开外,转瞬间却已掠到仙鹤旁,急如闪电。钱来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那卷明黄的卷轴已然握在了他家主子的手里。
灵鹤也不恼,竟有些恭敬地对着颜渊弯下了脖子,看得钱来在一旁又暗骂几声畜牲。送到了信却不飞走,灵鹤像是在等着回复似的,晶莹剔透的一双眼只看着颜渊。
于是便当场拆了那卷轴来读。正是天帝亲笔御书,明黄的布上用朱笔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通篇皆是说服颜渊将今朝交给天庭之意,末了还盖了一个鲜红的朱印,映在明黄上说不出的刺眼。
妖王单手执卷,漫不经心地掠过通篇,嘴角弯弯翘起,尽是讽刺。只见他手掌运力,那圣旨就在他指尖化作了一团焰火,燃尽了,变作黑灰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那灵鹤显然是没有见过如此放肆狂妄之人,竟愣了一愣,而后便发起了怒,焦躁地踱来踱去,引颈清啸,啸声直上九天,头上那冠也红得愈发醒目。
妖王本已负手往内走了,听得这动静,转身嘲讽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今朝是我的人。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是要一直守在本王身边的,哪里轮得到天庭来指手画脚!你可听仔细了,今日别说是天帝亲笔御书,便是我佛如来乘金翅大鹏而来,也得看我颜渊放不放人!”早没了束发的冠,妖王一头乌发在风中狂舞,脸上尽是癫狂之色,若不是那双眸子还清透,便与入魔了的人没有个两样。
灵鹤被妖王的狂态震慑得倒退一步,拍拍翅膀便直冲云霄而去,只留一声清啸还余音袅袅。
就这么拒绝了天帝给的台阶,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彼此的面子半点也不留,也难怪九重天上的天帝拍案而起震怒无边:“好一个颜渊,好一个泊玉!当朕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到吗!他能出世还不是托了紫灵珠的福!朕睁一眼闭一眼由得他胡闹,却竟如此忤逆不敬!”
座上的天帝犹在发怒,座下的众仙低了头也不敢说话,只在心里暗说这紫灵珠被盗还不是因为你天帝不中用,被妖界光明正大抢了去,如今却说得好似是你心胸宽大馈赠于他们似的,真真是……这感叹还没完,忽然听到座上不中用的人沉声下了令:“大胆妖王包藏入魔之人,朕已给足了他面子,他既不领情,也莫怪朕翻脸!今令四方神率二十八星宿并三万天兵天将,讨伐妖界!将堕仙之人格杀勿论!”
金口玉言,是起了十足的杀意,于是座下的仙便一阵哗然,可座上的人却已拂袖而去。
消息传遍了天界,便有天奴闲来无事嚼舌头,这个说这妖王好大的胆子竟不惜触怒天帝;那个又说那仙子好大的福气,入了魔也有人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与天界为敌,我若有这样一个痴心人,我便是死了也甘愿;立刻又有人加进来点头附和,说天府大帝曾请那妖王颜渊来天界喝过酒,彼时她就在座下服侍,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真真是惊才绝艳风姿无双,那仙子的确是好福气。
消息传到东王公耳里,爱子心切的老父便坐不住了,敛了仙气褪了战袍,化作一个普通人的模样,隔日就下了界。
本以为仙界尚且如此慌乱,妖界只怕是更加动荡,只担心一路走来便见各种山妖水怪卷了包袱要逃。却不想长街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繁忙热闹,丝毫不见奔走相告的景况。立于人群聚集处听了听,泰半讲的也是天界要攻打妖界的事,口气中纵然有担心忧虑,脸上却还是泰然的。
于是便忍不住插嘴进去问:“你们不怕吗?这次天帝好像是动真格的了。”
被问的人一脸轻松,笑嘻嘻道:“不怕啊。我们有妖王。”
他身旁牵着的小娃儿屁股后还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却也仰头奶声奶气地说:“不怕。王会护着我们的。”
东王公心里几分喟叹几分遗憾,不知是什么滋味,辞了众人,又向妖王府走去。
料事如神的妖王仿佛早知晓他要来,将将才跨进门槛,便有伶俐的小厮颠颠地跑来,低了头问:“恭迎东王公大驾光临。王吩咐过,您一来就带您去见他,请这边走。”
“父君。”结界里的妖王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自然地叫了一声。
“你……”轻轻的两个字听在耳里却仿佛惊雷,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大世面的战神也不免失了态,老泪纵横:“泊玉,你记起来了?”
“是。”妖王抱起角落里失了神的今朝,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今朝,是你的师父。”
入魔的人只迟缓地转了转眼珠,无谓地转过头去,一口咬上颜渊的肩胛,吸吮得津津有味。
万年来,东王公亦见多了入魔的仙,可当亲眼见了今朝的模样,不免又是一阵痛心。
“我来也没别的意思,看看你和今朝,再问一句,你当真不悔?”
妖王明白东王公指的后悔的意思,也不回答,只替小傻子拭去唇边的血迹。
做父亲的,太了解儿子的性子和心思,迟疑了一下,便也不再开口劝,只说:“天帝定的日子在三日后。你……好生准备一番罢。”
六十七(已修)
有时候看着入魔了的小傻子,无端端地便会滋生出一股恨意。
扯了她的袖子将她拉到身边,低头恶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你倒好,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每天有血便开心的和什么似的,留了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知不知道,三日后天界就举兵来犯了,知不知道,嗯?”
小傻子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冷漠地转头。
那一瞬间只觉得挫败。
是啊,她又如何会知道。天界举兵来犯,其实与她无干。都是自己种的因食的果,半点怨不得别人。
沙棠川絮他们几个后来便再没上门过,消失的不见踪影,许是知晓了三天后的这一场劫难逃逸了,许是三天后闭门在家不闻不问,摆明了是要撇清同他的关系。
三日其实很短,那篱笆照在地上的影子由长变短再变长,便又是一日悄然过去。妖王仿佛只当三日后那场大战是一场宴会,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日日陪着他的小傻子。倒是钱来神色焦急,在结界外踱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没头晕目眩,结界里的人却被转晕了,冷声呵斥道:“钱来,别转了!”
灰鼠吓了一跳,自原地弹起,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的主子。
“你若怕,现在就找个地方躲了吧。天界也不是真心要来讨伐妖界的,他们针对的是我和今朝,你们不用担心;再不济,还有我呢,你当我这个王是吃闲饭的么?”
平日伶俐的跟个人精似的总管难得地没有阿谀奉承,只垂了一双眼嗫喏:“小的、小的不走……”再煽情的话是说不出了,只这结结巴巴的几个字,却已立下了承诺。
“蠢。”妖王的表情看不出个究竟,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三日后是一个大晴天。连着阴郁了几天的天幕难得地碧空如洗,连饱含了水气的灰云皆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天边还有几朵棉絮一般轻软的云,悠悠地舒卷着。
钱来巴巴地在翻人间的一本老黄历,嘴里念念叨叨:“岁煞西……日值岁破,大事不宜……大凶啊!”于是便大惊失色,慌张地抱着这一张纸去寻颜渊,“王、王!上面说今天诸事不宜!”
妖王只冷冷地瞥一眼那黄历,冷笑道:“钱来啊钱来,你好歹也有一千年道行,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人间装神弄鬼的事物你也信?”
被劈头盖脑骂了一顿的人委屈地一缩头:“我是想看看今日王的运气么……”也不等妖王回话,便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只留了颜渊一人思索良久,半晌自言自语:“运气么……我不信。”
后来日头升的更高了,日光充足,连墙角阴暗处的积雪也晒化了,雪水泥泞地淌了一地,露出覆盖在雪下的青石。
如果不是东王公红口白舌说了是今日,斩钉截铁千真万确,妖王几乎要只当今日是一个晒棉被的好日子。
连躲在一旁提心吊胆了许久的钱来也不免松了心中那绷得极紧的弦,侥幸地嘀咕:“莫不是弄错日子了?或是天帝老儿改变主意了?阿弥陀佛皇天后土,保佑我们度过这一劫吧。”只是脸上侥幸的笑还未来得及收回,方才还天光大亮的晴空忽然极快地暗了下来。碧云天变作了一片灰幕,只一轮鲜红的太阳还挂在中天,那阳光却穿不透浓重的灰色,诡异得令人惊心。
妖界众生皆停了手边的活儿,仰头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变化迅速的天幕。起先还有些微光辉,后来便有浓重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自天边朝整个天幕涌过来,顷刻间晴空便变作了黑夜,恐惧而令人胆寒。
钱来便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去找颜渊:“王!他、他们来了!”
说话间那云层中果然渐渐地显出一个个人形来,竟是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整个天空,丝毫不留空隙。战袍、金戈、利刃,刀光剑影撩人眼花。
早有道行不深的妖被这仙气震慑得露出了原形,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便连钱来也忍不住捂住耳朵,想抵挡那铺天盖地袭来的仙音,举起的手又放下,最终终是再也捱不住这浓厚的仙气,化了原形跌跌撞撞地钻入鼠洞中,再也不肯露面。
小傻子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迷惑地眨了眨眼,仰起头在天空中逡巡,最终却还是一脸漠然地低下头来,蹲在地上涂抹粘稠的血液。
“今朝!”妖王把她自地上拉起,额头抵着额头,手掌贴着手掌,低声说:“我要去了。你乖乖的,在这结界里不要出去,我马上回来接你。”还想再说些什么,鼻间却一阵酸涩,几经沉默才轻快地眨了眨眼,说个笑话逗她:“傻子,等我回来和你生孩子。”
低头不知摆弄什么的人没有反应,等得颜渊几乎要绝望时,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笑嘻嘻地蘸了血,“啪”的一声贴在颜渊额头上。
哭笑不得的妖王取下来一看,微微勾起的唇角便再也弯不起来。正是那张画满了他们梦想的纸,他亲手握着小傻子的手一笔一画描绘出的,他亲眼看着小傻子神采飞扬说这里要一个秋千那里要一棵榕树的。依旧是竹舍、篱笆、石桌、青砖,历历在目,还有树下傻傻两个人,笑得甜蜜。
“你……”许是风大,妖王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细细地将这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摊平,折叠、再折叠,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郑重地放入怀中,再亲一亲小傻子,低声说道:“我记着的。”
走出结界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哪怕能看到小傻子目送着自己也已足够,可入目所见,入魔了的仙子早已缩在墙角,背对着他兴致勃勃地吮吸着鲜血,一眼也吝啬给予。
天上的仙站在云彩上,高高在上地看下来,既是怜悯亦是鄙夷:“颜渊!天帝仁厚,再给你一次悔过之机会,若你愿将魔交出来,过往种种既往不咎,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依旧是蓬莱岛尊贵无双的东王公独子,人人都要敬你一声泊玉公子;若你不愿,”忽然将手一指,“那你妖界便是这般下场!”
顺着二十八星宿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一头黑麒麟正在任意肆虐,利爪一挥,小妖就连吭也来不及吭一声,便血肉模糊地被按在爪下;巨尾一甩,便如同千斤重的鞭子甩在地上,顷刻间成一片焦土。
“哼。”天上的人冷笑,“你可看到了?我知你妖力无边,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三万天兵亦不足为惧。可你是妖王啊!既是一界之王,难道肯眼睁睁看着你的子民受这无妄之灾?真真是白受了这六百年的供奉!”
妖王也笑,连连叹息:“我当天帝老儿这回如此下血本动真格,请来的该是天界一等一的人物,却不想竟是几个蠢货!”
这般大不敬的言语将诸仙刺得大怒:“大胆!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护得了妖界众生!你分明是败势已显,竟还口出狂言不自量力!”说着,便有仙吹起了不知名的乐曲,断断续续呜呜咽咽,起先如婴儿笑声,后竟渐显凌厉,如百鬼夜哭,阴森尖利仿佛要刺破耳膜,立刻便有小妖捂住了耳朵嚎叫着在地上打滚,不过片刻,便静悄悄地伏在地上没了呼吸,七窍皆有黑血汩汩流出。
于是仙便洋洋得意:“你可看到了?”
妖王嘴角噙笑,甚至轻快地朝云端上的众仙眨了眨眼:“我自是看到了,可你们却瞎了眼睛!”
诸仙尚不及反应,便见妖王手指翻飞,仿佛指间拈了线,忽然他手臂猛力一挥,仿佛是撕去了什么似的,眼前竟一片刺目的紫光闪耀,逼得人不得不闭眼,屏气凝神等着妖王下一步的动作。
良久却无动静,二十八星宿不禁悄悄睁开眼睛,心里立刻一惊,眼前所见的确是妖界无疑,却仿佛变幻了场景一般,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连绵房屋,哪里有半个小妖的影子,方才被仙音震破元神而死的妖也没了踪影,便连街道的青石板上亦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星宿豁然往黑麒麟那边一看,正瞧见那被麒麟尾巴鞭成焦土的地面缓缓地裂开了一条缝,如同一张黑黢黢的大口,眨眼间便吞噬一切,被踩踏的血肉模糊的小妖,被麒麟吃了一半的残肢断体,皆纷纷被那裂出的深渊吞噬了下去,那麒麟惊觉不对正要迈步,脚下青砖却早已裂开,自地下伸出无数青白的手,尖利鬼爪紧紧抓住麒麟腿,百般挣扎亦不得解脱,狂躁的麒麟摇头甩尾吼声惊天,不过片刻,竟生生被拖了下去。那大口仿佛这才餍足似的,又缓缓地合了起来,变回了先前的样子,齐齐整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诸仙先是被这下马威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很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原来是幻术。你竟也不笨,知晓用幻术来迷住我们的眼,可也不过如此罢了,幻术终究是幻术,护不住今朝不算,连你的子民也要搭进去!”
妖王也不反驳,只怜悯地看着星宿不说话。
恼羞成怒的仙正欲大骂,却有一旁的小弟子胆战心惊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嗫喏着喊师父,便连声音亦是颤抖的,破碎的不成语句:“师父,那……那是什、什么?”
星宿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天的一角,一面巨大无比的古老铜镜正悬在半空,浑浊的镜面正幽幽闪着冷光。心下猛然一凛,星宿暗叫不妙,却听得周围又有更多的弟子惊叫起来:“这里也有!”“那里也是!”“那是什么?镜子?!”
地上的妖王这才慢条斯理地拈了一个诀,笑盈盈道:“上仙,那不是幻术,那是诛仙阵。”
话音方落,悬于天幕东南西北四角的镜子猛然亮起了一阵寒光,顷刻间变幻了形状,哪里还是一面镜子,赫然是一只浑浊血红的眼,瞳孔闪着赤光,仄仄地盯着云端上的诛仙;东面又有人惊呼:“嘴!”诸仙忙不迭地回头一看,东面那镜子竟变作了一张鲜血淋漓的嘴,咧开染血的白牙;西面的镜子是一只青白的鬼爪,指甲暴长青筋暴露,掌中一颗活生生血淋淋的心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北面的镜子却变作了一颗头颅,黑发遮面看不清面容,唇边一道暗红色的血蜿蜒而下,一条黑红的舌头便耷拉在外,一滴一滴落着浑浊腥臭的涎液。
“你!你竟把诛仙阵改成如此阴毒!”方寸大乱间星宿早失了从容风度,不可置信地大嚷。
诛仙阵既是诛仙,杀戮之气本就浓厚,可纵然煞气冲天,却断然亦不会如今日这般阴毒狠绝,那不是诛仙阵,竟是能诛灭天下苍生之阵!
妖王闻言,缓缓笑开来:“因为我是妖啊。”抑或说,是魔。
并不是所有仙皆如同星宿一般失了方寸狼狈不堪,亦有修为深厚的仙稳立于云端,不动声色一派从容:“颜渊,布下诛仙阵,失了你三分妖力;布下屠苏界,又失了你三分妖力,你只余这一分妖力与我众人缠斗,老朽都要佩服起你的勇气了。”
星宿闻言,这才定了定神冷静地去看,果然那诛仙阵下便是一层屠苏界,界中赫然又是一个妖界,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丝毫无生命之虞,这才是真正的妖界。
六十八
上古有创世神,创出人、妖、魔与修罗种种,却因刚到人世的众生孱弱且无力,每每被疾病、袭击、灾害等等所侵袭,毫无抵抗之力。这一日水神发怒,漂泊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沿岸河水暴涨,冲出河床,泛滥肆虐一路奔流,席卷吞噬沿途生物无数,创世神不忍看自己子民被淹,便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布下屠苏界。那一日便只看结界外洪水咆哮,结界内众生安然无虞。
有着这一层原因在,屠苏界便成了结界中至高深之术法,众仙皆听过这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传说,却要到今日才真真正正亲眼看见这屠苏界,不免又是一阵感慨。
老神仙捋着白苍苍一大把胡子,叹道:“不愧是泊玉公子,竟可布下屠苏界,只要你不死,我们便不能动界中的妖一丝一毫。老夫只当你这妖王不过是一个名头,戴在头上随性把玩,却不料你倒还真有这一份庇护妖界子民的心。”
界内是妖界众生,界外是孑然独立沉默不语的妖王。
“可你未免太低估老夫!”面目和蔼的老神仙忽然语锋一转,一脸肃杀,“只凭你这一分妖力,纵有诛仙阵,也未必抵挡得了我们三万天兵天将!”
仿佛为了造势,抑或为了挽回方才失去的颜面,云端上的天兵天将们个个皆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一齐举了手中的武器大喊:“杀、杀、杀!”杀声震天,好似要将四海八荒都传遍。
“呵。”地上抬头看天的人只是一声轻笑,唇齿用力,指尖便被咬出了血,反手往清粼粼的秋水剑上一抹,那猩红的血色竟诡异地溶进了碧色的剑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便来试试看罢!”
诸仙皆茫然,交头接耳时忽听老神仙一声大喊:“当心!”
不过是低头到抬头的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就变幻了一个模样。狂风起,日光落,整个诛仙阵内一片漆黑,只有高高悬于南面天边的那一只赤瞳,幽幽地闪着微光。
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地动山摇间忽听天边一道刺耳的惊雷,伴着惊雷声,有一道白惨惨的闪电,在漆黑的天幕上如游龙一般瞬息即逝,照亮阵内面面相觑的众仙惊恐的脸。
雷声闪电过后,噼里啪啦地落下了什么东西,砸在诸仙颈上额上,一阵冰凉。初时以为不过是冰雹,便屏息凝神等着这阵暴雨过去,黑暗中却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很快又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戛然而止,寂静无声。
赤瞳惨淡的微光下众仙面面相觑,正不知发生何事,忽然另一处又有一声惨叫,痛苦嘶哑的呻吟声后,便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嚼着人的骨肉,不断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与喉间黏腻的吞咽声,忽然“咕咚”一声,好似是那东西终于把嘴里嚼碎了的东西咽进了肚子,便静悄悄地再无声息。
黑暗中的恐惧渐渐蔓延开来,每一个轻微的响动都令人头皮发麻,明知危险就在周遭,却偏生无力阻止,好似等死的绝望几乎逼得人崩溃。而那一头,妖王却像玩厌了这个游戏,一甩明晃晃的秋水剑,挽起一朵剑花,阵中立刻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呻吟、怒喝、呼救,不绝于耳,引得诸仙再也顾不得颜面,一阵惊慌的骚动。
道行高深的老神仙自岿然不动,众仙骚乱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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