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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花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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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低下头,叹息着说,“很抱歉。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了,我是个病体残躯。娶你进来其实是我祖母的意思,虽然我选择了你,却非我之所愿……”
子姹怔怔地没有出声。凌云望着她,又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不会圆房。而你,可以按你的想法去过日子。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的想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的……”
子姹望着地面,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而日子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第二天早早地,喜儿侍候着子姹起了床,又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等着拜见长辈。梳头的过程中,从小丫环朵儿的口里知道了这院子原来叫西林苑,是整座府里最宽敞的一座院落之一,是凌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大少爷和少夫人住的地方。
还知道了凌家老爷夫人已经过世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并两位少爷在,这园子大人又少,平日里很是清静。如今有了新少夫人,倒比从前热闹些了!”朵儿端着水盆说。
喜儿笑了笑,替子姹挽起了髻。“朵儿,大少爷起来了没有呢?”喜儿望了望对面,问道。拉开了窗幔,却见一人正好走进来了,她讶异地叫了声:“大少爷。”
子姹便已抬起头来,抿唇朝衣装齐整的凌云拜了一拜。
“都收拾好了?”他温和地瞧着她。子姹点点头,看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看起来更加苍白,可是那原本是张多么俊美的脸,假若再稍稍丰润一些,便足可称作完美无缺。
凌老太太住在偏安静的紫竹苑,凌府占地足有三座秦府那么大,从西林苑走到紫竹苑足足要花上老半天。子姹自己是没什么,只是凌云,走了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歇。
子姹陪着他在紫竹苑前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看她默然不语的样子,不由笑了,“你为什么老是低着头?”子姹脸上一红,把头抬起了一点。
到了老太太苑里,请安奉茶一切事宜被子姹做得一丝不苟。老太太已年介八旬,面相庄严又不失大家风范,平日里吃斋念佛,甚少出门。她对子姹的表现甚是满意,手搭在龙头拐杖上宽慰地说:“云儿身子不好,我极不放心。今日见了你如此娴静,与云儿又恩爱非常,心里很高兴,往后,你就跟云儿两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罢!这府里下人多,也都忠心,暂时倒不用你操什么心,好好照顾着云儿就是了!”
子姹跪下磕了头,接过老太太执意塞过来的一对寒玉镯子和一枝紫玉发钗,与凌云又一同出了来。
看得出老太太极为疼爱凌云,只是这一趟下来,她越发不明白老太太何以对她特别青睐,从众多的京城闺秀中独独选中了她这个庶出之女作为她的嫡长孙媳。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走着,好像有话要说,然一时间又都没有开口。湖畔有座亭子,上面挂着“莫愁”二字,字迹刚劲有力,雄浑超然。子姹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儿。一个名作“莫愁”的亭子,是因人太“愁”而需“莫愁”吗?
“你先回去吧。”凌云也抬头看着那块牌子,跟子姹说。他的神色比起先前时要沉黯了一些,有些像天上的灰云,忧郁而感伤。子姹犹豫着没动,她不是想缠着他,她只是觉得一个称职的妻子不应该放着病中的丈夫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凌云背着手,又说:“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
子姹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巧身旁的朵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又低下了头。子姹遂拜了一拜,转了身,留下朵儿在那里。
子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凌云有心事。她的确应该离开的,她有什么资格去管呢?她只是他请回来放在西林苑里的一尊摆设,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以后,不需要再这样对我小心翼翼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远远的追来,她照听了,并没有停步。
008 宿命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喜儿捧着一捧金黄的大寿菊进屋,唤了声立在窗前的人儿。嫁来凌府已有十三日,可是大部分的日子都被她用来发了呆。
“今儿下雨,这大冷天的你站在那窗口吹风,可别着凉了!”
子姹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我想起了我娘院子里的寒梅,这时候,也快开了吧?”
喜儿手里插着花朵,默然不语。“想那梅花,还是我三岁时娘种下的,都成老梅树了……喜儿,我想去看看我娘的坟。”子姹忽然转过身来,说。喜儿走过来,拿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也不像在秦府的时候。再说我也挺想去拜拜三姨娘的。”
子姹点点头,含笑说:“那等天一晴,咱们就去。”
喜儿也微微笑了,“当然。不过现在,小姐还是去歇息会儿吧,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恶梦,也没睡好……”
“少夫人!”
朵儿走进来,捧着个漆木匣子说:“少夫人今日华诞,大少爷让我送了些首饰过来,说是送给少夫人做礼物!”子姹愣了愣,看了喜儿一眼。
喜儿忙说:“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小姐和我可都没有说啊!”
朵儿笑着把匣子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道:“夫人和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家少爷可是很厉害的哦!虽然这一年来身子总是不大好,连朝也不上,可是心思却缜密得很呢!他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再说了,如今少夫人跟少爷成亲了不是?要知道点事情哪有那么难的!”
“真的?”喜儿疑惑地道,“少爷真的这么厉害?”
“那当然!”朵儿的小下巴又骄傲地往上抬了些。“我可以这么说,这大溏天下要比咱们家少爷还要聪明的人可没有几个呢!不过咱们少爷为人一向低调,虽然挂着侍郎的职,却不大参与政事,要不然,连丞相都早已经当上了!……”
子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朵儿跟喜儿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而她则怔怔地坐下来发起了呆。喜儿打开首饰盒看了看,一双手顿时也呆住了。“小姐,大少爷……他还真大方。”子姹闻言侧了侧目,不见其物,只见一片耀眼的光芒从匣中飞出,的确华光四射。
他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成亲后这十来天里,他甚至都没有过任何一丝“逾矩”的举动,也并不曾过问过她的生活。他们之间,连擦肩而过时都透着股相敬如宾。有时候子姹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来看,更是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遵巡长辈之意,做出“奉命成亲”这种事。
她忽然站起来,问道:“他在书房吧?我去瞧瞧。”
“小姐!”喜儿忽然拉住她,眼中有些警惕,“你要去做什么?”
子姹垂下眼帘,一眨未眨地望着地面:“我只是去看看,去道个谢……”
书房在园子东边,门前的廊下是一丛茂密的修竹。雨点打在竹叶上,落下一串串细碎的声响。
子姹拢紧衣领,沿着回廊到了书房前。他正伏在书案上专心画着一张画,并没有察觉她的来临。子姹抬眼望了望画面,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巧笑立于湖畔,眉间英气勃勃,衣袂飘飘绝美如仙。
子姹收回目光,轻轻叩了叩门框。他头也不抬地道:“什么事?”子姹抿了抿唇,一时倒又不知说什么了。“……是你?”大约是她的沉默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一丝诧异。
子姹点点头,“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将笔放入笔架,伸手拖过一张白纸覆住了画上美人的脸。“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子姹望着被遮住上半身的美人,说:“我来谢谢你,寿礼我很喜欢。本来我以为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
他悠然一笑,“这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不必这么亲自跑过来。”
子姹抿抿嘴,又说:“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想,等过两日天晴了,出趟门。”
“哦?做什么?”他挑了挑眉。“去给我娘上坟……”她抬起头,远远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下,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子姹摇头:“多谢,不必了。我只是去走走而已……”
“少爷!——哦,小的见过少夫人。”管家凌原拿着两封书信跑进来,见到子姹在此,略微有些诧异。
“什么事?”凌云问。凌原扬着信说:“江南那边和二少爷都来信了!”
“哦?”凌云接过信,看了起来。
子姹见状,转过了身子。凌原的模样看起来有急事,却又不是那么方便有她在场。然而一只脚才抬到门槛上,又听到他说话了:“最近外面可能会有些乱,最好少出去。万一要出门,也多带上几个人。”
子姹顿了一会儿才意识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回头,说:“多谢。我会小心的。”
屋外还在下雨,而天已经渐黑了。
子姹回到屋里的时候,朵儿已经送了饭菜上来,喜儿正在等她。“快吃吧!要不呆会儿凉了。”子姹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却又停住了不动。“喜儿,你也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过生日……怪冷得慌。”她说。
喜儿没有推拒,坐下了。
“你怎么不说话?”子姹苍白地笑了笑,“别这样……今天我生日,陪我开心些。”
喜儿放下碗,咬着下唇哽咽着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难受?往年虽然也冷清,但有了姨娘在,倒还好些……从此以后,却是有越来越冷清的势头了!”
“好了,别哭。”子姹望着地面,脸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力,“人总是要死的嘛……谁也不能陪谁一生一世不是?这世上,谁又不是靠自己管着自己呢?”
喜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住了气息。“你刚刚过去,一定是为了试探他吧?”子姹的脸又白了些,她点了点头。“怎么样呢?他是不是知道了?”喜儿紧张地问。“应该不可能的……秦家为了隐瞒这件事费了多大功夫!”
“想是还没有……”
子姹看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
009 那个梦
三天后天晴了。阳光早早照耀在窗棂上,把梧桐枝叶的影子也一同带了进来。
吃罢早膳,子姹便跟喜儿拎了个小包袱上了马车。孙含烟的坟被刘氏急匆匆葬在西郊外的坟山上,那里是平民百姓的坟地。
子姹对于这一切没有多说过一个字。但是当时,在大房里出来后,秦世昌在廊下吞吞吐吐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安葬你娘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你别为了这个怪责我们。”子姹听了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怪他们,她不知该怪谁?
但是,到底她是不习惯于公然对抗的。人往往会顺从于习惯,向它妥协,低头,甚至屈服。对秦家的怨恨愈来愈深重的子姹最多也还只能够在心里付之两声冷笑而已。
下了马车,两人慢慢踱上了山坡。坟场上荒草遍野,悄无一人,让人望之不由心生凄然。孙含烟的坟头甚至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木头,上书了几个字。喜儿抹着眼泪在坟前插上了香烛纸钱,子姹恭恭敬敬跪下,却没有哭。
拜完后直起身子,将手抚在木碑上,子姹立于坟前,久久都没有说话。山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和她的黑色斗篷,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
“喜儿,”她忽然说,“你听说过我娘的故事吗?”
喜儿茫然地摇摇头,“三姨娘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子姹唇边绽出一缕梦幻般的微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呢!秦世昌成了亲,却还是敌不过她的美色,一掷千金买下了娘的初ye。”
喜儿怔怔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娘却笨了,她不该对他动情,更不该不听鸨母的话,在怀上了我之后,还固执地替自己赎了身,然后一个人闯进秦府,把自己关进了那个吃人的牢笼里。”她停了停,接着说道,“她不知道,秦世昌从来没有爱过她,等她知道时,她却已无法自拔……她说这是宿命……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又是我的宿命……”
喜儿咬着唇,眼眶已被泪水填满。
“我想我这辈子也无法像娘一样这么痴傻地爱一个人,我不能让自己像她那样被爱伤得一踏涂地……”
子姹望着那堆微隆的土堆,渐渐隐去了唇边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和凄怆……直到下山,她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山坡的秋草不时地撩拔着脚跟,像逝去的灵魂们无言的倾诉,这初冬的天地多么寂寮!寂寮得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么两道孤单的身影。
马车在晌午时驶回了城里。不知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还是其它,街上的行人已越来越少,仅有的几个也行色匆匆。子姹不懂民生之道,更不知朝政之事,想起凌云说过的话,也料到怕是要出什么变故了。于是进城之后,两人在客栈里粗粗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往回赶。
然而到底出了事。
马车刚刚转过弯,就听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驱散人群的吆喝声,像是有大批队伍路过的样子。车夫回头唤了声“少夫人坐稳”,就急忙把马车往旁拉了一些。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已经跟军队的马匹撞到了一起……
“小姐!小姐!”
马车侧翻在地之后,一时间众马嘶鸣,混乱一片。车夫忙着将马车扶起,喜儿则急忙搀起摔倒的子姹,上下察看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子姹抚着额头站起,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让开点,让他们先过去吧。”
“可是你的额头流血了!”喜儿惊叫道,慌了神地拿手绢捂住了她的前额。“早知道就晚些再出来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子姹按住她的肩膀,正要说话,却有一人一骑到了面前。那身着盔甲的人跳下马来,朝秦子姹深深一揖:“撞到两位姑娘,实属在下管教下属不严之过!在下特来赔个礼,请姑娘恕罪!”
喜儿有些气恼地:“你们怎么赶路的?你看我家小姐都撞伤了——”一向恭顺的她这会儿一见子姹受伤,也顾不了对方是不是官爷了,一脱口便数落起来。
“喜儿!”
子姹按住她,摇了摇头。当她的脸转过来时,那将领却惊讶地叫出了声:“姑娘……是你?!”子姹一听,也望向了他,这一看,当下也忍不住胸口狂跳!
“小姐,你怎么了?”喜儿看着她发白的脸,急忙搀好了她。子姹好不容易才让那阵悸动滑过了胸口,好一阵,她才平复了心情。世界还真是小……随便一拐弯,也能遇见不想见的人。
“你没事吧?”凌宵揭下头盔,担忧地上前,“是我不好,撞到了你……能让我看看伤口吗?”他眼神里充满了诚恳的味道,看样子是真的觉得很内疚了。
子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再怎么样,人家曾经可救过她,无心撞伤她的也不是他,何必这么过不去?“算了,没事。”子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凌霄隔空看了看,眉头微蹙,不停地自责,“该死!又流血了……我这里有创伤药,要不,你先涂一点,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子姹摇摇头,“我回去再上药。真的没事的,将军大人请不要介怀。”
旁边车夫已经扶好马车,子姹没再多话,拉着喜儿重新进了车里。
“姑娘!”
凌宵追了两步,担忧地望着她们的侧影。子姹手扶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递了个浅笑下去:“一点小伤,比起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军和士兵来,何足挂齿?”
她倒不是讨厌他,只是到底他知道她的底细,即便是个陌生人,也难免让她想起些沉重的事。
凌宵站在马下,怔怔地望着她唇边浅笑,忽而也笑了。他扬起一张充满了阳光的脸,把纯净的眼神笃定地望向子姹:“我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010 伤口
回了府,果然惊动了不少人,首先管家就惊呼起来,朵儿还要去叫大夫,可是子姹不想小题大做,更不想惊动老太太,便拉着喜儿在屋里清伤了伤口,又找了些药来敷上。
“但愿不要留疤……”喜儿望着铜钱大的一个伤口,忧心地说。子姹却不在意,将刘海长长地梳下来盖住了伤处,转身又躺在榻上看起了书。喜儿见她如此,只好打下帘子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梦中是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草坡上自由地奔跑,四处弥漫着馥郁的芳香。十来岁的少年远远地呼唤:“姹儿!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但稚嫩的呼喊怎么绊得住回到了广阔天地的双脚?年幼的孩子带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野花间飞舞,像朵绚丽的蔷薇……可是紧接着,画面忽然间又转成了黑暗的夜空,那透着血腥的晚上,爱恨交织的大床,纠结不清的记忆……
“不要!”
像誓要击退潜藏在这黑夜里的心魔一样,子姹大惊着坐起,张大了一双眸子紧盯着帐外的漆黑。她摸了摸身下,锦缎挑花,丝滑无比,竟然不是软榻,而是自己的床!
这……莫非,她也有着梦游的毛病么?
然而只一刹那,她又自嘲地暗笑了声,摇了摇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夜夜都有人伴着入睡,她还从未听身边人说过她有这样的事。她是极规矩的,就连睡觉也是,十六年的秦家生活,容不得她有丝毫异于常人的地方。
“喜儿。”她冲外面唤了一声。
喜儿答应着进来,点着了蜡烛。烛光下,秦子姹仍有些怔怔地,也不知是为了恶梦还是为了诡异地换了地方。“小姐,别发呆了,府里二少爷回来了!”喜儿坐在床沿上,也不觉她神色有异,只好笑地望着她。
“二少爷?”她怔怔地回头,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二少爷!”喜儿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就是上个月领了军队去边关打仗的二少爷呀!不过我也还没有见着,听说这会儿正和大少爷一块在老太太屋呢!”
子姹下了床,穿了衣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容,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疑虑,问道:“喜儿,我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喜儿正在铺床,听见这话一愣,“不是小姐您自己上chuang的吗?”
“我?”
“是啊,我先前从外边进来的时候,小姐就已经睡在床上了,被子也盖得好好的!我还想呢,小姐今儿个睡觉可乖着了,知道睡榻上会着凉……”
喜儿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见秦子姹愕然的脸。
门口走进来一丫头,敲门打断了喜儿的话,“禀少夫人,喜儿姑娘,老太太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大老远地回来,今儿就先歇下了,明儿再行见长嫂之礼。”
老太太那边传来的话,自然就等同于圣旨了。不过喜儿认为子姹此时神思恍惚,面容有损,的确也不适宜见客。“好好的一张脸,一出门就摔成这样,早知道就看好时辰再出门……”
喜儿犹自唠叨着,子姹愕然听着,手指头停在伤口附近,有些哭笑不得。
点了灯,用了茶饭,左右是睡不着了,便且看会儿书,喜儿另又点了灯,用纸笼轻轻笼住,挪到了靠窗的书案前。子姹坐在灯下,灯光柔和地覆在清如淡月的脸上,肩上披着的浅紫色绒袍挨住下巴,映得两颊也有两抹蔷薇色的晕泽。
窗外,清风撩叶,淡月如水。
在这深秋的夜里,此时却也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背手驻足站在对面的廊下。看样子他原本是要进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停下来朝这边望了两眼。“想是少夫人醒来了……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再过去看看?”身旁的小厮弯腰禀请。
凌云扶着廊柱,低头微微咳嗽了两声,像是不胜自紫竹苑走来这一趟路途辛苦。
小厮见他并未答话,想是不愿过去的了,正要扶着上台阶,却见他又扭转了身子,清矍的背影下微微传出一声叹息。小厮跟了上去,一道穿过了紫茉莉夹径的卵石小径,又绕过了怪骨嶙峋的假山。
说是说看书,子姹捧着书本,目光却望着窗棂上的秋兰出神。也许是这静谧的夜让满腹心事的人更加思绪万千,独自在这清冷的屋里坐着,她不免有些百无聊赖。
恶梦醒来后的时间哪里适合看书?从山上下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不时做着同一个梦,里面的纠缠,血腥,还有诅咒……都像巨石一样狠狠压着她,在黑暗里蹂躏着她,使得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就算是在灯光下,也显得黯然无光。
她也不像这样折磨自己的,但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时,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随着那些殷红的血迹一点点被啮咬,这让她觉得,她起码还知道痛,起码证明自己还活在人间。
“咳咳……”
寂静的夜里,窗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透过园里的花木,依稀传到子姹的身边,穿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挪挪有些酸麻的胳膊,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原来这个夜里,也还有孤单的人未曾歇息……她垂下眸,肩膀微微垮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里。摊开的书就那样随意地覆在胸腹上,被交叉的双手轻轻压住。
“小姐,到床上睡去吧!”喜儿进来,忍不住说。而她只是默然不动,垂下的眼帘处隐隐有亮光闪烁。喜儿握住她的手,半跪在旁边,低沉地叹息:“难道,离开了秦家还不能让你放松下来吗?”
子姹睁开眼,一双如漆的眸子沾上了烛光,更像是黑夜里寂寞的星。“小姐,”喜儿轻轻抹去手背上温热的水珠,又自叹息,“要是大少爷身子没病就好了,等过上一两年,小姐生个孩子,——有了小孩子,一定会好些的……”
“好了……别说了!”子姹身子一震,腰背挺得僵直,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看着喜儿,那里头是两汪深不见底的痛意。“小姐……”喜儿站起来,捉着衣角嗫嚅着。
“我们……睡觉。”
011 世界太小
当烛芯爆开了一小朵花时,她终于收回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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