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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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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纵然难以割舍,到最后一日,依然要割舍。这是,十四与他的宿命。

我悄悄拉开轩窗,只见,他一身甲胄,脚踏一匹通身漆黑的宝驹,纵马驰骋在前。手中的银鞭疾速扬起,铁蹄,践踏起一地的烟尘。

京师,离得愈来愈远了,此刻,满朝的臣工们必已知晓了君王弃朝之事。在前面,等着戴十四的,将是,更难的前路。

虽急于赶路,但行到半途,他仍命军队暂停,让我有片刻喘息之机,用些饭食和水。我满面憔悴,却不敢有违,强逼着自己吞咽着面前的东西。

直行到天色再次黑透,子夜的繁星复又挂满长空,前面,终于隐见皇陵所在山麓的重影。原本至少三日的路程,硬是让君王以一日半的疯狂脚力跑了下来。

车辇越驶越近,渐渐,慢了下来。徐徐,驶入高大的牌楼,沿着寂静的石路,向着山麓深处潜行。越行越深,直至不归处。

我愈来愈害怕,握紧自个的衣袖,四处寻找君王的身影。十四,从未有过的害怕,此刻,只想能抓住他一角衣袖也好。

但,他明显没有这个心情,冷声吩咐随行的锦衣军扶我下车。丝履刚落地,丝毫不给我一口喘息的时机,一把扯过我手臂,连拉带拖着,扯着我前行。

两旁,俱是高举的火把,映着半壁夜空,犹如壮丽无比的晚霞。守陵的军士,已事先接到命令,在前跪了一地。所有的工匠,均停下手中的工程,密麻麻跪于两旁。

两名军官模样的将领在前带路,我跌跌撞撞随在他身后,一路咬着牙,忍着痛,穿过幽深无比的地下甬道,再越过重重的机关,来至一间隐秘的暗室前。

他略略点头,那两名将领即刻会意,弓下身,各自从腰间解下一把铜匙,打开面前的重锁铁门。钱镠,冰冷地再看他们一眼,那两人赶紧屈膝跪地,深施一礼,起身退去。

他始松了我手臂,傲然立于我身前,俯身,看着跌落于他脚下的小小身影。

我看向那间暗室,颤声道:“陛下,要杀了十四吗?”
第二章 马蹄踏碎琼瑶影 (5)
他笑,笑得青筋暴起:“我要杀十四,还要赶上百里的路前来这里?十四不怕辛苦,朕,还怕脏了自个的陵寝!”

他一挥袍袖,指着暗室的大门,向我吼道:“戴十四,你给朕听着!待会,无论你看到什么,你可不要跟朕说你会后悔!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进得这扇门,你此生,已永无后悔的机会!你,可记下了?!”

我被他语气中的森冷吓得伏于地上,瑟瑟发着抖。

见我如此,他丝毫不为所动,厉声再道:“这扇门,你,此生,只可进去一次!门内之人,你此生,也只能见此一次!无论以后发生何事,即便天塌下来,你也不能向朕再提及此事!你可听见了?!”

“朕,此生,为你一个小小戴十四,耗尽了心力。此事,此生,只此一次,永无第二次!你,戴十四,必须向朕起誓!以你腹内的孩儿,向朕,立下毒誓!”

我不明所以,却被吓得不轻。趴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喷涌而出,抹也抹不尽。他单膝及地,蹲下身子,用力执过我只手,狠戾无比地道:“朕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我从未见过他还有这副如此凶残的面孔,吓得,魂飞魄散。期期艾艾地,随着他方才所言,哽咽着,向他立着所谓的毒誓。

“十,十四,以自,自个腹内孩儿性命,对……天发誓,此……此门内,只可进去一次,门内之人,只……只可见此一次。此事,此生,只此一次,永无第二次!无论以,以后发生何事,即便天塌下来,也不能再……再向陛下提及此事!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我……孩儿。”说到最后几句,我终于哭了出来。又惧又痛,实难承受。没有哪一个人母,能忍心发下如此残忍的重誓。

他始满意地扔下我的手臂,没有为人父的半点体恤,似冷血般直起身,背手,向我道:“朕,只有半个时辰给你。半个时辰之后,你再不出来,朕,就让人永远封了这扇门!你信不信?!”

我挣扎着,总算爬起身,踉跄着扑至门边,迟疑地欲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扉久未开启,随之,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我惊得后退数步,仓皇地逃到他身后。

他嗤笑,铁臂一用力,将我无情地自身后扯出,疾步来至门前,大力推开门,将我猛得推入。随即,将铁门于我身后死死关上。

如果不是他曾为我舍生赴死,我几乎以为他要永远将我锁闭于这间暗室之中,让我永不得见天日。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扶着墙壁,惊慌万分。我很快即不辨来路,大声惨叫着,用手拍着身后冰冷的墙体,一声一声,唤着君王的名字:“钱镠,钱镠,你在哪里……十四,害怕……”我一遍一遍叫着,大声哭起来。

却,毫无人应。

看来,他真的不要十四儿了。他真的要将十四儿活活埋于他的皇陵内,连他的骨肉也不要了。我伤痛不堪,不停哭着,拍打着。

忽的,耳畔传来一些遥远的人声,和另一扇铁门在内开启之音。我吓得尖叫,几欲昏死过去。就在我即将失去意志的刹那间,有一盏微弱的油灯,由远及近,缓缓,向我靠近。

我身子贴于冰冷的墙壁,睁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个的眼睛。复,用衣袖再擦了数次,口中,几次欲发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面前之人,似比我更诧异。刹时间,油灯跌落于地,灯油倾了一地,复燃起更大的火光。清晰地映出一个身影,一个,十四至死,都不能忘记的身影。我大叫一声,飞奔着扑入来人的怀中,屈膝跪地,泣不成声。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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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1)
娘抱住我,也是泣不成声。

随之,似想起什么,转身,向身后再大声叫着。随之,又一盏油灯疾速靠近,接着又是一盏……我一个个看过去,娘,桂叔,嬷嬷,十四的至亲之人,一个不少。

我依次喊过去,复赖在娘怀内,似要将我一世的眼泪,哭出来。哭到一半,即开始笑,又哭又笑,跳着,叫着。只觉得,仿似一生,都没有此刻这般开心快活过!

钱镠,钱镠,这一生,十四,终不曾错系于你!这一生,戴十四,纵然为你做牛做马,也甘愿!

钱镠,请你在暗室之外,稍等十四片刻。半个时辰之后,十四儿,定会将她心头所有深藏的爱恋,尽数献于你怀内!

这一生,十四,再也不会离开你!

时刻不等人,我大力抹掉泪痕,开心笑道:“娘,桂叔、嬷嬷,十四儿想死你们了!十四儿,每天……”话未讲完,又忍不住,泣不成声。

娘大声道:“十四儿,随为娘过来!”随即,接过桂叔手内的油灯,点头示意桂叔他们在原地稍等片刻,牵了我的手,向前行去。

果然,前面尚有一扇铁门,越过铁门,沿着长长的地下甬道,再走了片刻,才来至另一间暗室。室内,复,间隔成数间整齐的居室。桌椅床榻一应齐全,木桌之上,甚至,还有书籍与针线。

虽深埋于地下上百米有,却丝毫不觉气闷,室内空气,也不见浑浊,想必,另有通风系统与地面相连。我幼时曾于凌波师傅的闲书上,看过有关帝王陵寝的只言片语。彼时,几曾想到,今时今日,戴十四,竟会置身其中一隅。

娘将手内的油灯置于高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我一遍,沉声道:“十四儿,你是不是有了钱镠的骨肉?”

我点头应承。

原以为娘亲会生气,岂料她竟笑了:“嗯,娘的十四儿都快为人母了,娘,真的老了。”

她停顿片刻,再问:“今日,是钱镠带你来的?”

我再点头称是。

娘亲笑:“你跟他闹了?寻死觅活,以死相挟?”

我登时红了面孔。所幸,油灯昏暗,娘亲,应看不出十四的羞意。

娘点头,大声道:“好好好。钱镠能待我儿这样,娘亲与你桂叔、嬷嬷即便立时死了,也甘心了!”

我惊道:“娘――”

娘微笑,柔声道:“十四儿,娘其实……并不是你的亲生娘亲,娘是你的姨母。”

我一把握住她衣袖,含泪摇头道:“娘,十四儿,都已知道了。在十四心内,娘,永远都是十四的亲娘!”

娘眼中也显出泪光,大声笑道:“好好好。我锦娘总算不曾白疼十四儿一场!”

“十四儿,你坐下。娘有要紧话,要和你讲。”

我依言落座。

娘执过我左手,惊见我掌心的狰狞伤疤,即刻心疼道:“十四儿,这,这是什么?”

我微笑,脆声道:“这是十四儿当初为救钱镠,留下的伤疤。娘放心,十四儿,已无碍,不是好好的在娘跟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2)
娘也笑了,抹去我小脸上的泪痕,大声道:“娘,今日实在高兴。但,娘有更要紧的话,要同十四儿讲。十四儿,仔细听好!”

我正襟危坐,不敢再吭声。

“娘,自来这京师始,就已意欲不轨。我网罗董昌旧部,打着复辟之名,借着明月楼之势,敛财,养兵。一日一日,做着谋逆的盘算。我养你教你,起初,确实为了报仇。这些,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十四的身世,娘此刻,虽不知是何人告诉了十四,但娘料定,此人定不是钱镠!”

“钱镠其人,心机谋略过人,千百年,也少有一个。不到最后关头,他决不会将自个的底牌交给旁人,即便,此人,是他的至亲之人。这一点,十四儿此生,既与他结褵,就必须要谨记于心!十四,可记下了?!”

我震惊。娘亲,到底巾帼不让须眉,娘所言,句句不虚,宛如亲历。她,被钱镠囚于这皇陵深处的地下,竟也能猜出此等细节。

“眼看着我一日一日实力壮大,钱镠几次欲剿了我,但不知何故,终未实施。我当时猜想,他总有他需要权衡之处,故,迟迟未动。而我,就趁此可趁之机,大肆收买人心。将明月楼的势力,逐日扩大深入。甚至,连他朝内的重臣,都有一二是我麾下之人。娘,不会告诉十四,所系何人。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有利。钱镠,才不会忌惮你。”

“十四儿,你天资虽好,但心地过于纯良。世间,任谁,都可以将你玩弄于掌中。故,娘亲当初把你交给钱镠时,何其不忍!岂知,你与他宿缘太深,娘,费劲心机,怎奈,斗不过天意!也正因为如此,娘,要你到死都记着娘的一句话,钱镠其人,虽此时心爱于你,但远不是你能勘透约束之人。十四与他在一起,永远要记得,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何为后路,娘说不清。十四自个,得要用心去体会!”

“还有一人,十四,也要防着。墨荷,虽与你情同姐妹,但,心思远比你高远!她早已移情于钱镠,娘亲虽然不说,却看得很透。至于林邑谦,一介狂生,成不了大气候。十四,不必管他。”

“你凌波师傅,虽是个出家人,待十四,却视同己出。他一生狂放不羁,四海为家,连锦娘我的大计也框不住他。但,他对十四,半徒半子,真心可表。十四日后,要有个什么为难事,记得别太由着自个性子,只要师傅还在,能找师傅商量最好!”

“为娘早知道,自个,走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娘在行事之初,即已知,总有一天,钱镠会下手动我。果不其然,十四前脚进宫,锦衣军后脚即至。钱镠,下旨杀了我上百口人众,却留下我们三人性命。奉旨之人,将我们蒙上耳目,带于此处不见人的去处,直至如今。”

“自被带到此处第一天起,娘心内,就笑了。娘知道,钱镠之所以如此费力,必然是我儿十四在其心内,举足轻重!他不肯轻易犯险,杀了十四至亲之人。但明月楼不得不歼,故,屠戮之后,再纵火。一为杀一儆百,制造声势,教天下悖逆之势,闻之而丧胆,以儆效尤。二来,以火焚之,可掩人耳目,尸骨不辨,让天下人,俱以为我锦娘等已被诛灭。彼时,四海皆知,原来,即便是天子外戚,一旦谋逆,也不得枉全。此举行下,那些悖逆之势,闻之,更骇之。”

“此计,不可谓不苦,不可谓不全。我锦娘,虽败,但败于此人之手,犹幸。一来,我心机远输于他,娘败得心服口服,二来,他为我儿如此,娘心里高兴。十四儿,明白吗?”

我含泪,重重点头。十四儿,今日,也才明白君王当日的苦心。
第三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3)
“还有一事,娘,必须警告十四儿。钱镠,今日肯答应十四见我,必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物极必反,他退到穷尽处,十四儿若再相逼,他必不会再手软。十四儿,可记下了?娘知道,此生,钱镠决不会再让十四来此处。十四,也不要抱怨。帝王权谋,千秋霸业,容不得儿女情长,自古同此。十四,也不能僭越。”

“十四儿回去后,好好做人家的娘亲。将我杨氏儿孙,培养成顶天立地的昂藏男儿,娘,虽于这暗室内,也能看得见!”

“今日之事,此时此处,出了这两道铁门,十四,必须要将它忘得干干净净。永世,都不得再提起,才能保你和你腹内孩儿的小命!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此人是钱镠,十四,可千万记下了?!”

我屈膝跪倒,泣道:“娘,十四,句句都记下了!十四,不孝,不能尽孝于膝下,害你跟着孩儿受苦。”

娘即刻变了脸:“十四怎的还这样说?方才,娘和你说的话,十四都尽数还给娘了?!”

我不争气地哭起来,一想到,离别即在眼前,眼泪,再也止不住。

娘反而笑了,扶起我,轻抚着我的小腹,含泪道:“好好好,锦娘他日于地下,可以无愧于姐姐与庭玉了!哈哈哈,想不到,我锦娘也有今日!”

我随即泣不成声。

娘不再多言,急急拉着我,来至外屋。沉声再向我道:“十四儿,娘方才所言,你可记下了?”

我含泪点头。

娘颔首,扬声再道:“好。来,十四儿,再给养你的桂叔、嬷嬷叩头拜别吧!”

我登时又哭出声来,噙着眼泪,一一跪拜。桂叔和嬷嬷,也都老泪纵横,只有娘一人立于一旁,含泪微笑着,不断颔首。

我最后,再于娘膝前跪倒,深施一礼,高声道:“娘亲在上,十四不孝,只能来世再报答娘亲养育之恩!”

娘大笑不止,扶我起身,将我急急推至铁门前,大力叩着门扉。

未等门开启,已携了桂叔、嬷嬷等人,退到里间,死死关上了里层的铁门。暗室内,只余十四一人凄惶的哭声。

我哭得昏天黑地,哪有力气去开门。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想起钱镠临进门前的狠戾之言,吓得赶紧大声叫唤着,击打着沉重的门扉。

十四自个,岂会怕死,十四舍不得腹内的孩儿,还有……屋外的君王。

心疼他一副阎罗冷面之下的铁骨柔肠。

我拍了半天,也没有人应。我自知,自个已愈了归期,但,他真的就不等等十四了么?我越想越怕,顾不得许多,一面用尽吃奶力气,想要推开铁门,一面口中犹自狂叫着:“钱镠!钱镠!钱婆留……你等等十四……”

铁门总算给我挣开一条缝隙,我惊恐万分,因为,外面哪里有君王身影?我急火攻心,登时,不知哪里来力气,猛得再一用劲,铁门,竟真的叫我推开了。我随之,跌落于地。视线刚触及面前一只衣角,我差点没气得晕死过去,我头顶上方,傲然玉立之人,不是钱镠,复又是何人?

小腹处,因了方才的用力,一阵一阵,隐隐的坠痛。我顾不得其他,细细,先为自己诊脉。听了片刻,来不及爬起身,始,纵声高叫道:“钱婆留,虎毒,尚不食子,你连你亲生的孩儿,也要谋害吗?!”

话音未落,身躯并着衣领已叫他一把拎起,那张俊颜之上,青筋复又暴起,咬牙向我道:“戴十四,你叫朕什么?尔不想活了可是?”

我嫣然一笑,朝他吐下舌头,此生,我再不会怕他这副阎罗样。

他猛得震住,似有片刻的挣扎,眨眼间,我的小小唇瓣,即被他捕获。

多少相思苦楚,多少辗转惆怅,此刻,尽化于深深一吻之中。漆黑的甬道尽头,是安静等待的锦衣军。通道过小,只进来上百个,密密麻麻,跪了满地,将狭小的甬道挤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均低头屏息,不敢抬头窥视这暗道内的缠绵。

回去的路程,君王,仍丝毫不减行速,一路疾驰。五千铁蹄,拥着帝王车辇,于宽阔的官道之上,踏起连天的烟尘。

我猜测,他倒不是放心不下前朝,他,介意的,应是他名垂千古的明君之誉。自见十四始,一代帝王本纪中,即有斑斑劣迹,永记于史册。一笔复一笔,永难抹尽。
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1)
宝大元年,十一月二十四,寅时二刻。

东方,已渐渐泛出鱼肚白,帝王的车辇,始徐徐驶入通越门。再穿过凤凰宫的外廓,至景福门。一路前行,绕过前朝的太极殿、万寿殿等诸座宫殿,沿着连接前朝与内庭的甬道,缓速驶入,最终于昭阳殿外殿正门长阶前停驻。天子,一脸疲色,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于随侍的锦衣军。看一眼车辇之内犹自昏睡的伊人,沉声道:“直接送娘娘去紫宸殿安置。叫吴怀英即刻来见朕!

一名随侍的锦衣军,应声疾去。

黎明刚至,但,整个昭阳殿外殿内,烛火未歇。钱镠,解了甲胄,行至正殿銮座上,坐定。左右不过离宫四日,青玉案上,此时,已堆了近三尺高的奏章。

殿内主事的宫人,示意身旁几个宫人往铜盆内复加了些银炭,另有一名宫人奉了沏好的热茶来,蹑足,屏息,置于一旁。诸事齐备,宫人们随即弓身退至远处。

钱镠捡了一本奏折,执过朱笔,展开卷宗。

此时,虽已入冬,但炭火正旺,殿内,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才批了两份折子,只见朱门前人影一闪,辅国大将军吴怀英全副披挂,应声跪地,口中高呼道:“臣,吴怀英,奉旨见驾。”

钱镠,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声道:“都退下吧。”

话音甫落,两旁的宫人,随即弓身退到殿外廊下候命。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吴怀英不敢起身,只抬眼看向君王。

钱镠看一眼他,面无表情地道:“尔,即刻启程,将皇陵内所有余孽一并灭了。此事牵扯甚广,如有半点风声走漏,朕,按谋国罪,治你满门!”

“臣,遵旨!”吴怀英双手合抱,应声接旨。却,不敢即刻起身。

钱镠随即沉下脸道:“怎么?还要朕再复述一遍?”

吴怀英赶紧屈身再拜,辞道:“臣,不敢。臣,即刻启程,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定向陛下复命!臣,告退!”话音甫落,重重再拜,弓身蹑足,退至廊下,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之前往返皇陵,李裕公公并未随行,此刻,见吴怀英去了,即刻弓身而入,深施一礼,通传道:“陛下,太尉吴厲,骠骑大将军赵国胜,中书令杜棱,太常卿严正思,兵部侍郎裴绍德等五位大人,闻说圣上今儿返京,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钱镠冷声道:“宣。”此五人,均是自己朝中重臣,深夜不归,齐聚于昭阳殿外候驾,定有要事。

李裕应声,复命而去。不一会,果见五位臣工,除赵国胜一身戎装外,其余均一身冠服,鱼贯而入。进得殿内,屏息再上前半步,屈膝跪倒,口呼万岁。

钱镠露出一抹笑意,示意他们平身。
第四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2)
李裕上前,自首辅吴厲手中接过一则卷宗,转呈于天子。钱镠展开看了,面色如常,只沉声问道:“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中书令杜棱随即上前一步,欠身回道:“回陛下,衢州自前朝光启三年以来,一直为黄巢余部陈儒所占据。此番陈儒去世,再由其弟陈岌继任。那陈儒一向狼子野心,虽明里依附于我国,暗地,却屡屡阴附杨行密那逆贼。如今看来,其弟陈岌比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兄尸骨尚温,陈岌即已背信弃义,私结杨贼。据此封被截获的密函看,字字句句,无不是对那无耻之徒杨行密的谄媚之词。依微臣薄见,此人,既存二心,阴施悖行,长此以往,必留后患,不如趁其新主初立,根基未稳,一举歼之,永绝后患!”

钱镠挑眉,看向其他几人。

太尉吴厲是前皇后的生父,当朝首辅。此刻,却满面晦涩,不置可否。

钱镠再看向余下人等。后者中,太常卿严正思随之跪倒,大声回道:“陛下,臣倒认为,那陈岌无甚可惧。据臣得来的线报,此人比其兄长,差之千里。猥琐懦弱,难成气候。此时,我国国柞刚定,不可轻易再起战事。臣,主张智取!”

钱镠淡淡问:“如何智取?”

严正思赶紧接道:“回陛下,臣建议派一名使者,即日赶赴衢州。一来抚慰其丧兄之痛,昭示我吴越与之仁厚。二来再施以严辞,敲山震虎,彰显我吴越国威,令其,迷途知返!”

钱镠不语,一双精目将面前诸人扫视一遍。殿内诸人,不由,随之起了一身寒意。

钱镠略沉下脸,再问吴厲:“太尉觉得如何?”

吴厲脸色一白,两膝一软,跪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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