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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情曼陀罗-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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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冀州。
主城大街。
但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华热闹的盛世气象。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往来的商旅穿梭不绝,人人身着锦衣,个个腰缠万贯,连带过路的车马都是鎏金顶棚,银鞍配饰,精致的车身四角,悬着五彩的琉璃串珠,在铜制的巨大车轮滚动之时,不时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徐赜一身布衣,牵着一匹年迈的瘦马,行走在满城的繁华中,连他自身都有种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更别提那些擦身而过的富商大贾。
「小伙子,你是外乡人吧!」街边卖烧饼的大婶同样的身着丝绸罗衣,悄悄的拉住故作无事的徐赜,「那边不远处便是绸缎店,速速的去换了这一身行头,到出了这条街,你爱穿啥便穿啥。」
「敢问大婶,这是为何?」
「外乡人你有所不知,初一十五,锦绣大街,丝衣华服,乃是此间的风俗,在别处,你自可布衣褴褛,可这条街上不行。」
徐赜好脾气的笑了笑,他背上的包袱中,不是没有锦衣,只是心中对这古怪的风俗不以为然,故而只是默不作声的大步向前,心中盘算着,尽快的走出这条大街,便可远离这些恼人的侧目而视。
谁知天不从人愿,才走到半途,就见一人跌跌撞撞的冲将过来,满身的泥尘,一头一脸的灰,身上的衣裳还有被利器划破的痕迹,隐隐的带着些许的血痕,看着着实的惨不忍睹,惹人同情。
尤其此人亦是一身粗陋的布衣,不免让徐赜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兄台,你缘何如此狼狈?」他弯腰,扶正了对方,「可需在下相助一二?」
「不用不用,你惹不起这煞星。」那人忙不迭的挥手拒绝,「借过,借过就好。」
话未落,霎时漫天黑色的鞭影已疾风骤雨似地呼啸而来,破空声中,竟隐隐约约的挟着风雷之势。
耀眼夺目的紫色身影紧随其后,跟着鞭影而来的,是一道凶蛮的喝斥:「庄华宏,我倒是看你往哪里走?」
徐赜闻声抬头,便见紫色身影已近在眼前,鞭梢卷住那预备逃走之人的发冠,一拖一带间,已扯得先前那灰头土脸的布衣人仰天而倒。
惊雷鞭收起之时,风声飒飒,挥鞭的紫衣人遍身杀气,「庄华宏,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我便不姓秦。」
言毕,长鞭狂舞,宛若银蛇,闪电般的从空掠过,正待耀武扬威,却不意的,方一出手,鞭梢就轻轻巧巧的被人拽到了手中。
「公子,莫要太过,光天化日之下,殴打路人,还有没有王法?」徐赜眼含薄怒,牢牢的握定了手中的鞭子。
惊雷鞭是天下名器,舞动之时,锋锐如刀,若是灌注了内力,轻易的便可置人于死地,一鞭过来,若是没有提防,则被抽着之人,必定非死即伤。
如今,徐赜轻轻松松的一伸手,便将这利器握在手中,却是毫发无损,其功力之强,可见一斑。
那布衣人知道遇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徐赜身后,百忙之中还不忘探出头来附和:「没错,秦轩,你小子无法无天,当真是目无王法。」
「王法?」紫衣人眼看扯不回被徐赜拽住的长鞭,索性罢了手,任惊雷鞭安静的垂在地上。
「你问我王法?」他低头片刻,似在反省,下一刻,却骤然扬首,对着灿烂的日头,满城的繁华,肆意的大笑起来,「我告诉你,在这冀州,我秦轩,就是王法。」
其时乃是正午,阳光耀眼明亮,照得那一身紫衣光华流转,衬着雪白的面孔上,张扬夺目的笑容,当真是说不出的欠揍,却也真个魅惑。
饶是徐赜一生见多识广,望见眼前的艳色,依旧有着片刻的呆滞。
就是这一呆,便给了秦轩可乘之机,长袖一卷,先前垂落于地的惊雷鞭,恍若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的从徐赜手里滑出,重新回到了紫衣人的掌中。
「美,太美了,烈日下盛放的曼陀罗,果然是人间绝色。」被追打得狼狈逃窜之人,贪婪的凝望着这抹比阳光更璀璨的笑容,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
这一上前,却是伤疤未好就忘了疼,先前才被紫衣人的长鞭追着几乎窜逃了大半个冀州城,避之唯恐不及,现下却是主动的送上前去讨打。
秦轩素来有仇必报,又怎会客气,连斥骂都省了,惊雷鞭一甩,劈头盖脸的打将下去,当场就把那流着口水的庄华宏击倒在地。
「你……」徐赜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艳美,性格却如此暴戾之人,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竟然就当街,活生生的把好好的一个人打得重伤趴地。
「我怎样?」秦轩挑衅的瞥了目瞪口呆的徐赜一眼,见他并无其他多余的举动,索性不再理会,径自转身,便要扬长而去。
「慢着!」徐赜反应过来,一闪身,迅速的上前,捉住紫衣人的肩膀,逼得他回过头来,「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为何不能走?」秦轩一脸疑惑,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啊,对,忘了最重要的事。」
他若有所思的盯了一眼倒在地上,被他一鞭子抽昏过去的人,又看了看前方,吩咐随从道:「找个东西,把庄华宏这厮抬了。」
徐赜顺着他的视线一望,见不远处乃是一个医馆,略微宽慰,心道:「此人总算还不是太过无可救药。」
却听秦轩对垂手而立的家丁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找担子,把这厮丢出城门去,布衣褴褛的,搁在我冀州城出名的锦绣大街上,像什么样子?」
说罢,犹自不满意的打量了一下徐赜的衣着,嫌弃的冷嗤一声,「还不放手?」
这一下打量,当真是看得徐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着紫衣人肩膀的手因着怒气,陡然发力,几乎捏碎手中单薄的肩胛骨。
秦轩吃痛,双目间泪光盈盈,晶莹美丽的脸上,全是痛楚,却是倔强的不肯发出声来。
「还不叫家丁将伤者送医。」徐赜略松了点劲,给了手中的紫衣人说话的力气。
「……」秦轩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人,沉默半晌,脸上乍青乍白,咬了咬牙,却是断然拒绝,「我偏不。」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捏碎你的肩骨。」徐赜冷笑,只听卡嚓一声,手中清晰的传来肩胛脱臼的微弱声响。
秦轩自小娇生惯养,全无耐痛的能力,肩头的剧痛一传来,立刻两眼一黑,非常干脆的昏了过去。
「公子,公子饶命。」旁侧刚找到担架的随从见秦轩昏死过去,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别的,即刻跪下磕头,「小的们这就送庄公子就医,请放了我家公子。」
见徐赜点头,两个家丁连忙抬起庄华宏,飞快的向前头的医馆奔去,余下的随从盯着徐赜,一脸的乞求。
这些人,也不过是听差办事,徐赜无意与之为难,手中的紫衣人如此骄纵,想来是这条街上哪家的富商之子,失却管束,故而素日来横行街头。
就这么放了他,下一回受害的,又不知是哪个无辜的路人。
思及此,徐赜手上一个用力,接回了被他拗脱臼的肩胛骨,一把扛起再度被痛醒的秦轩,对着乞求的家丁道:「此人我先带走,个把时辰后自会回来。」
他阴沉的瞪了一眼醒过来后犹不知悔改,一口咬住他后背的紫衣人,回转身,大踏步的向城外走去,边走边训斥:「今日我便告诉你,这『王法』两字,是怎么写的。」
锦绣大街上往来的,多为商旅,商人眼中不过一个「利」字,天大地大,生意最大,除此之外,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平日里头与秦轩相识的,素知以他的个性,必是不愿让人见到这般狼狈之状,多数皆远远的避了开去。
家丁们又碍于会伤着秦轩,亦不敢追在后头。由是徐赜扛着紫衣人,牵着瘦马出城之时,并未遇到额外的纠缠。
秦轩如同货物一般被人扛着走了半日,男人坚硬的肩膀抵着腰腹,真个是难受异常。
只是出门前未用午膳,腹中空空荡荡,他也只能徒然的干呕几声,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好好「答谢」这个害他出丑的家伙。
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眼前厚实的肩背,用力的咬下去。
可惜此人不但肩膀死硬,连带后背的肌肉也异常紧实,仿佛练过什么硬功一般,咬得人牙口酸麻,亦不过留下两排深深的齿印,竟然没有办法咬下一块肉来。
秦轩恨恨的松了口,正待破口大骂,目光一转,望见后头一颠一簸的老马,忽然忍俊不住,居然在头朝下倒挂着的情形下,便哈哈大笑起来。
正扛着他行走的徐赜倒是被他笑得一呆,疑惑道:「你笑什么?」心头不禁暗思:莫非此人是个失心疯?那当街打人,目无王法,倒也不能怪得了他。
秦轩笑了半晌,却只是不语,直到徐赜气不过,狠狠的一巴掌打在那挺翘的臀上,他才收起笑声,改而大骂:「混帐,你敢打我?」
徐赜不言,连续的几巴掌,毫无停歇,用力的拍了下去。
他自小习练硬功,功力深厚,不须用上三分力,已能徒手握住挥动间宛如利刃的惊雷鞭,此刻又一心要教训紫衣人,自然是全力施为。
秦轩张狂一世,从来只有他刁难人,没有人敢去为难他,不想今日却撞在这陌生的男人手中,几巴掌下来,臀部激辣辣的宛如烈焰灼烧,这皮肉之苦,当真不轻。
又痛又窘之下,他却依旧倔强的不肯求饶,只冷笑道:「我便笑你是个傻子,又怎地,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试试。」
徐赜闻言,心里头忽然觉得好笑,「这倒好,我正误会他是个疯子,他就立刻来骂我是个傻子。」
他停下脚步,随手将肩头的紫衣人抛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初春的草丛间盛开着白色的小花,秦轩一身的紫衣鲜丽明亮,狼狈的挣扎爬起之时,先前被他压碎的花瓣随风而起,沾着紫色的衣裳,竟是说不出的风流秀雅。
徐赜看在眼中,不由自主的心头恍惚。
便是这一走神,那刚挨了打的美人即刻的把握机会,飞快的抽出腰间的惊雷鞭,迅速的偷袭,绝无一丝一毫的犹疑。
却不想前方的男人临敌经验丰富,即便没有回神,身体仍是本能的动作,略一侧身,便躲过了这急若奔雷,迅如闪电的一鞭。
秦轩一击不中,已知不好,即刻收鞭,尚未来得及防护,已是连手带鞭,都被那变了脸色的男人握在手中。
徐赜低下头,冷冷的望着被他制住的紫衣人,先前因着碎花芳草,明丽艳色而生出的一丝柔情蜜意,到此刻,悉数化作了怒火。
若不是他,而是一个不谙武艺的人站在这里,这番毫不留情的偷袭,断然是非死即伤,惊雷鞭下,即便是伤,也是重伤,定然活不了几日。
如此丽色,却是如此的草菅人命,如此的狠毒心肠,怎不叫人齿冷?
徐赜一言不发,一手牢牢的制住紫衣人的挣扎,一手以那柔韧异常的惊雷鞭充当绳索,绑住了手中握着的纤细双腕。
随即他一甩余下的长鞭,秦轩整个人被拖着凌空而起,鞭梢在交错的枝桠间绕了几圈,就此将他挂在了树上。
徐赜沉着脸,从包袱中取出马鞭,对着不敢置信的紫衣人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秦轩并非笨蛋,眼看树下站着的男人满脸煞气,已知此刻万万不是逞强的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咬了咬牙道:「什么机会?」
「去向先前被你打过的那人认错,亲手照料他到病好,以及,今后不可再动用惊雷鞭。」
徐赜冷静的口气不容商榷,手中握着的马鞭,更是蠢蠢欲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下,真的不是和他争辩的好时机。」秦轩深深的清楚这一点。
可是,要他向那个因为是世交,所以几次三番来府中借住,从小到大,不知对他下了几回春药的庄华宏道歉?
还要他亲自去照料那个登徒子?
更要他放弃已故的娘亲唯一留给他的防身的惊雷鞭?
这个男人凭什么?
他有什么权利要求他做这些?
明明知道,此刻不是争辩之时,从来受惯娇宠,肆意张扬的人却硬是吞不下这口气,未及多想,不驯的回话就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
话刚落,那粗糙坚韧到对坐骑都不太轻易使用的劣质马鞭,就这样落到了从来只接触香汤沐浴,锦绣罗衣的后背上。
「……」从未有过的巨痛在后背上蔓延开来,那是恍若刀削斧砍一般的痛楚,秦轩咬紧了牙,却依旧不能自控的闷哼了一声。
额际渗出的冷汗流过了眼角,掺杂着因剧痛而涌出的泪水,使得眼前一片模糊。
紫衣人用力的眨去眼中泛滥的水气,对着那挥鞭的冷酷男人发誓:「不管你是何人,今生今世,我秦轩都绝不会放过你,今朝之仇,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本是咬牙切齿的凶狠威胁,却因着说话之时,不能控制的颤抖,带了些微抽泣的尾音,听来便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方一说完,娇生惯养的体质不堪虐待,秦轩很不甘心的再度痛晕了过去。
徐赜本无伤人之意,他不过是想杀杀这富家公子的骄纵之气,让这人亲身感受一下被人鞭打的滋味,也好改掉当街鞭人的恶习。
却不料此人如此娇弱,不过寻常的一记鞭打,竟熬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就这样俐落的再度昏了过去。
眼下又当如何是好?
总不能就此将人丢在荒郊野外。
徐赜楞楞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马鞭,却惊骇的发现,本该是乌黑的鞭梢,竟抹上了几缕暗沉的血色。
这缕暗沉又仿佛在流动,一丝丝滑落下来,最终凝成了几滴怵目惊心的鲜血,无声无息的滴落到脚下的泥土中。
徐赜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纵身,掠上树梢,解开了挂在枝头的惊雷鞭,将昏迷的秦轩抱下树来。
怀中人原本皎洁晶莹的容色,到此际早已化作了一片惨白,那一身鲜亮的紫衣,如同刚被冷水浸过一般,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那是秦轩在剧烈的疼痛中,背上自然而然涌出的冷汗。
更为棘手的是,那身紫衣上暗沉的颜色,正在迅速的加深,几乎遍布了整个后背,强烈的铁锈味道扑鼻而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徐赜心头微微的沉了一下,任昏迷的秦轩靠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的一层层解开怀中人的外衫和中衣。
入眼所见,是一大片细致莹白的雪肌,娇嫩滑腻的触感犹胜闺中好女,便是因着眼前过于娇柔的肌肤,使得寻常的马鞭都变作了罪恶的凶器。
那一鞭,落在了寻常的成年男子后背,至多不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偏生遇着了体质特异的紫衣人,却成了皮开肉绽的致命伤。
温润白晰如上好玉石的后背上,狰狞的伤口撕裂开来,血红的皮肉翻卷着,宛如恶魔张着唇,无声的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徐赜心中深深的后悔,说什么目无王法,他如今这般的作为,又与这当街伤人的富家公子有何不同?
细细的将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抹在伤口上,徐赜从包袱里取了件外衫,裹住了怀中半裸昏迷的人。
起身一抬头,便望见了在树下吃草的老马,徐赜怔了一下,霎时明白了紫衣人先前大笑的原因。
明明一匹能驮人的马就在旁边,他却硬是扛着人,走过了这一段不短的山路,当真是傻子一个。
失笑了一会儿,他试着将怀中骄纵凶悍的美人抛到马背上,牵着老马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山路颠簸,难免撕裂伤口,总不能让他伤上加伤。」
自言自语过后,徐赜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一伸手,将昏迷的秦轩抱回了怀中,才心安理得的再度步向冀州主城。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低下头,查看怀中人的动静,望着那张安静惨白的脸上,因痛楚而紧皱的眉头,不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方一踏入城门,便有整队的官兵持戟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山岳般黝黑高大的男子,面色憨厚平实,眉宇间,却与紫衣人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那男子走近几步,望见徐赜怀中的秦轩,皱了皱眉,斥责道:「轩弟,你又惹出事来!」
秦轩正不省人事,对他的话自是全无反应。
那人却似早已习惯,一面对徐赜拱手行礼,一面道:「舍弟自幼失却管束,行事素来鲁莽,若有得罪,尚请阁下海涵。」
他这一番客气,徐赜也不好出言刁难,只得道一声:「不敢当。」便将怀中昏迷的紫衣人交到了男子手上。
谁知方一脱手,那高大的男子就后退了几步,他身后的官兵似是训练有素,即时箭上弓弦,瞄准了徐赜。
「请公子屈尊,到舍下喝一杯凉茶,待舍弟醒来,在下禀明了家父,自会让舍弟向阁下请罪。」
人一到手,对方迅速变脸,收起了所有的恭谨,面无表情道:「公子请。」
徐赜微微苦笑了一下,心道:这还真是两兄弟,一个当街打人,一个执意护短,眼下看来是不去也不成。
他也不多话,只在一队弓箭手的「护卫」下,随着那紫衣人的兄长一道穿过了锦绣大街,不出数百步,眼前便是一座巍峨气派的府邸。
朱漆大门高悬的匾额上,赫然刻着「齐王府」三个大字。
虽说一路上,打量着官兵的服饰,已猜出了大概,然而真的面对这齐王府的大门,徐赜依旧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此来冀州,乃是为了找寻在北境突然失踪的嫡亲大哥徐晟。
徐晟多年来奉皇命潜伏北境,暗中监视私自蓄养军队的六位藩王,却在月前竟然彻底的与京城失去了联系,至今生死未卜。
而坐镇冀州的齐王,便是昔日高祖亲封,王位世袭的中洲六位藩王之一。
曾听在朝的父亲描述过,齐王是个身形高大,性格暴烈的老人,撇开意图谋逆这一点来说,齐王本身倒是个豪爽仗义的人。
便是这豪爽仗义四个字,让徐赜选择了齐王府作为切入六藩的突破口,却没想到,才一入冀州,就与这齐王的公子结了仇。
「到冀州的首日,便结识了秦家兄弟,连掩人耳目混进去的步骤都省了。」
顺利混入齐王府的徐赜默默的和爬上他膝头的老鼠对望了一会儿,深深的在心中感叹着自己的运气。
虽然,他混入的,乃是齐王府守卫森严,暗无天日的地牢。
第二章
秦轩昏迷了数日,方才醒来,一睁眼,便见到床前有两张神似的脸,连那严肃方正的脸上忧心忡忡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那是他的父亲齐王,和同父异母的二哥秦塔。
「轩儿,你此番祸闯得不小,虽说那庄华宏名义上是韩王的义子,但你小的时候,为父便已告知了你,那其实是你庄伯伯的亲子。」
齐王皱着眉,有些无奈的望着不驯的幼子,「你庄伯伯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爱逾性命,你如今将他伤成这个样子,我要如何对他交代?」
秦轩瞥了一眼同样对他露出责备目光的二哥,冷笑道:「父王恁地偏心,庄伯伯只得一个亲儿,您不也只有我一个嫡子,如今儿子伤成这样,您不追究,倒去关心庄伯伯的反应。」
说完,他也不理会庶出的二哥会不会被这话伤到,径自翻了个身,倒是先父兄一步,生起气来。
这几日的工夫,齐王早已从下人口中了解了秦轩追打庄华宏的始末,只是他不知庄华宏对儿子下春药在先,故而心头早已一面倒的认定了,这一场争端,起源于秦轩暴烈的脾气。
他因爱妻临终之念,自小宠爱秦轩,就怕这孩子从小没了娘会受委屈,素来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
却不想千般疼爱万般娇宠,竟惯出这样任意妄为还不肯认错的性子。
齐王说到底,也是世袭领地的藩王,秦轩暴烈的脾气,本就传自父亲,如今对着这个重伤的小儿子,打又打不得,骂又不舍得,一腔子火爆脾气,都冲着秦塔发了出来。
「老二,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齐王虽然年迈,却依旧声若洪钟,「就这么让人把你弟弟伤成这个样子?」
秦塔低着头,并不作声,任由父亲骂了个痛快,方才开口:「此是孩儿的疏忽,庄伯伯那边,孩儿想办法去解决就是。」
齐王骂了半天,就为了等他这句话,闻言立时下台,「也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秦轩听着父亲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语气,一时好奇,转过身来问二哥:「你待如何解决?」
「为兄自是替你去向庄伯父负荆请罪。」秦塔刚毅的脸上满是不悦之色,训斥道:「轩弟,你这脾气再不改改,早晚闯出大祸来,到时连为兄也护你不住。」
秦轩听了大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也不怕刚刚愈合的伤口裂开,只顾着发狠,「谁要你护,我自去韩王府,倒是看看庄华宏他敢把我怎么样?」
说完,背上的伤口因着胡乱挣动,撕裂之下,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秦轩咬着牙,胡乱的迁怒,「庄华宏这厮找人把我伤成这样,看我不去韩王府寻他晦气。」
齐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轩儿,为父查过了,那伤你的人名叫徐赜,不过是一名普通路人,此人与庄贤侄素不相识。」
秦轩听到「贤侄」两字,忍不住面部抽搐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跟父亲明言,他一个大男人,三番五次被同为男人的某「贤侄」下春药的可笑之事。
「父王,那是您受了蒙蔽。」秦轩冷冷的笑,「那个徐赜,他就是韩王府的人,便是庄华宏的手下。」
齐王正要开口澄清,见儿子目中忽而泛起一丝阴狠之色,陡然间醒悟过来,「轩儿,你是要……」
「不错。」秦轩点点头,「齐王府的地牢应有尽有,别说是要那徐赜招供是韩王府的人,就是要他承认自己是天王老子的人,都没问题。」
说话之时,他缓缓的绽开了一抹艳丽夺人的诡笑,说不出的美丽,却也让观者心头,骤然涌出了一股深切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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