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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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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死心地追问道:“就是总是跟习芸在一起的那个人。”
男孩子舒了一口气,“那是你记错人了。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铁林。不过他的个子不高,头发是黄色的,对吧?他不放心,已经跟教授请了假,陪着习芸的家人一起回去了。”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我靠着沙发坐了下来,想要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路,可是脑海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各样的想法都冒了出来。我甚至联想起前几天夜鲨在他家的露台上袭击我的那场噩梦来。那天我也曾觉得一切都古怪到了极点,因为殷皓和林露露完全否认了我的怀疑。
难道我的神经真的错乱了?
我抱着脑袋靠在自己的膝盖上,我知道有什么事完全不对了。可是所有的事实都在显示不对劲的那个人是我。
我或许真的疯了。这个认知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茉茉?”电话还握在手里,殷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茉茉你没事吧?”
“我没事。”抓着电话的手有点抖,我吃力地回答他,“哥,你有没有注意到昨天晚上有什么……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昨天晚上?”殷皓琢磨了一会儿,“月亮很圆,很亮。别的……没什么了。”
是啊,月圆之夜。这是夜鲨口中等待了十二年之久的月圆之夜。他说,他赢了。他说,只要我在月圆之夜离开了沙湾,他就赢了。
这些话他确实说过。
我强迫自己做了两个深呼吸,把夜鲨说过的话又在脑海里细细地过了一遍,没有错。只要有赢,就必然会有落败的一方。那么深海的存在应该不会是我错乱的神经臆想出来的东西。尽管所有的人都不记得深海,就好像殷皓和林露露不记得那天傍晚我们曾经去过夜家的别墅一样。
如果我没有疯——现在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了。那么,夜家的那场噩梦应该是真的发生过。而深海的失踪,很有可能是同一性质的花招。我有点疑惑从上海到青岛,那么远的距离,夜鲨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先放在一边,等以后有空的时候再慢慢去琢磨吧。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深海到底出了什么事?
房子的秘密
和昨天一样,又是一个大晴天。平静的海面呈现出明亮的蓝色,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离我很远的海滩上撑开着几把太阳伞,伞下有人在休息,附近的海面上有人在游泳。我看到一个彩色的救生圈漂浮在他们的身边,像一部我记不得名字的老电影的某个富有暗示性意味的慢镜头。
我从出租车的后座上把带到上海,又原封未动带回来的行李拖下车。邻居家的房子门窗都关着,静悄悄的。这个时间,按照他们平时的习惯,住在这里的人应该都出海去了。如此仔细地近距离打量这栋房子,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乳白色的外墙,深红色的屋顶,粗粗看去似乎和我家的那栋房子没有什么两样。但是这栋房子的窗户上挂的是百叶窗,而不是我家那种绣着花纹的窗帘,二楼的露台上也不想周围的房子那样摆放着绿色植物或乘凉的桌椅之类的东西,空荡荡的。看上去没有一丁点儿生活气息。
台阶打扫得很干净。实际上是有点过分的干净了,门口连块地毯都没有。大门上挂了一把大锁,几扇窗户也都拉着窗帘,里面是什么情形一点儿也看不见。我只能提着行李先回自己家去。心里琢磨着,才一天的时间,他们不会也因为什么突发事故而集体消失了吧?
家里没人,殷皓和林露露大概是去镇上了。楼上习芸的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了,她的私人物品应该是被林露露带去医院交给她的父母了。被褥也收了起来,房间里空荡荡的。我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只有半包面巾纸和一把指甲锉。除此之外,能证明她确实出现过的唯一证据就只剩下了味道。
残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的香水味道。
我抱着脑袋在床板上坐了下来。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相信一夜之间会出了这么多的事。习芸昏迷着,被她的父母不知接去了什么地方。深海一个大活人竟然凭空消失了。虽然电话里那个男孩子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我还是觉得他是在骗我。
看看腕上的手表,还不到下午三点。按照邻居们的习惯,不到五六点是不会回来的。这么长的时间干坐着什么也不能做,光是想想就让我心烦气躁。
我从行李中翻出了一把瑞士军刀,决定趁着邻居们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想法子钻进去看看。我不相信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会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小时候跟在几个哥哥的后面干了不少坏事。但是撬门盗锁还是第一回。我绕着这栋房子转了两圈,脑子里思来想去统统都是自己被抓住之后该怎么跟警察叔叔解释。有点怕。但是什么也不做就回去,我同样做不到。
二楼有一扇窗户半开着,看方位应该是主卧配套的卫生间。它的楼下就是一楼的卫生间,旁边有管道。很好爬。
顺着半开的窗口滑进了卫生间,我才想到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整个小区都安装了防盗监控。我爬窗的矫健身姿毫无疑问会被人发现——除非监控室里的人都跑出去晒太阳了。当然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个想法飞快地划过我的脑际,我得承认有那么几秒钟让我相当地犹豫。不过,既然我已经被人看到了,那什么都不做就被抓住,岂不是更加冤枉么?
我的自我检讨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主卧看样子是有人居住的。卫生间里挂着几条毛巾,盥洗台上摆着牙具和盥洗用品。卧房里除了床和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床具是很普通的淡蓝色,看上去有种员工宿舍的感觉。走廊里没有铺地毯,浅色的地砖擦洗得干干净净。墙壁上没有挂装饰的东西,看起来有点空。
主卧隔壁的房间空着,光秃秃的木板床上连被褥都没有,连抽屉里都收拾得很干净。它隔壁的房间则被改装成了简易的实验室。门上了锁,从门上的一方玻璃窗望进去,可以看到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试验台,面积几乎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上面摆放着各种实验仪器。靠墙一排柜子,里面放着我看不懂的瓶瓶罐罐。每个瓶子上都贴着白色的标签纸,有些还泡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海藻标本。靠窗的地方是一排冰柜,这个估计是用来储存标本用的。
对面的两件卧室格局都一样,每间卧室里摆放了四张单人床。床上铺着竹席,床头柜上凌乱地堆着书和资料。墙上贴了几张电影海报,屋角堆着空的啤酒瓶子和可乐罐。标准的男生宿舍。除此之外,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楼下的厨房和客厅都摆放着十分简单的木质家具。家具看起来还不错,但是东西太少,感觉有点空荡荡的。除了刷了墙漆和安装了浅色的地砖,这幢房子几乎没有刻意地装修过。看来是不常有人住的。
厨房的结构和我家的一样,窗口朝向大海。不同的是靠里一侧的墙壁上又多出来了一道门。这让我觉得有点意外。我家厨房的这个位置是没有这么一道门的。难道是屋主自己辟出来的储藏室么?
我伸手拉了一把,没有拉动。摸索了半天才发现了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安装了一个插销。拉开来看时,果然是壁橱。面积很小,不超过六七平米的样子,靠墙一圈橱柜,都装着浅色的木门。
我倒不是觉得深海会藏在壁橱的哪个柜子里,但是明明外表一样的房子,里面却凭空多出来这么一个壁橱,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最近发生在我周围的不对劲的事儿太多,所以对于不对劲儿的地方,我的触角总是格外敏锐。
柜子有一半都空着,剩下的一半空间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大米、调料和木耳蘑菇之类的干货。下面一层的格子里堆着一些罐头食品,再就是角落里的那个柜子里放着半口袋黄豆。这让我想起进来的时候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看到的那个大号的豆浆机。刚要关上木门,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打开袋子,里面装的确实是黄豆没有错。但是满满的一口袋黄豆。这要做豆浆得做多少啊?我家厨房里也有个同样牌子的豆浆机,比这里的这个型号要小得多。不过我们买黄豆从来都是一斤两斤地买,他们又不是开早点铺,就算天天喝豆浆,也用不着买这么多的黄豆吧?何况海边潮湿,这样的东西放得久了很容易受潮。
我把黄豆口袋拖了出来,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心里不觉有点茫然的感觉。我说不好是黄豆真的可疑,还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叹了口气,我把口袋塞了回去。关门的时候才发现装黄豆的口袋一角夹在门缝里了。伸手拨拉了一下,却听见从什么地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我愣住了。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应该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时发出的声音。我第二次把黄豆口袋拖了出来。也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我的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了。
几分钟之后,我在壁橱顶端的角落里摸到了那个按钮。
一块地板砖无声地滑开,一阵凉凉的海风扑面而过,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我的心砰砰直跳。僵硬地等了几分钟之后,什么异样的情况也没有出现,我小心地凑过去看了看,一段向下的台阶。就像从餐厅通往地下车库的那种。再往下光线就有点暗淡了。站在我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下?还是不下?
我斗争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因为马上关掉这个洞口,若无其事地回自己家里去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小心地把身体缩了进去,摸着台阶开始往下走。洞口的周围都是钢筋水泥,再往下一段摸起来就感觉是岩石了。有点潮湿,凉丝丝的。这里应该还有另外的出口,走动的时候能感觉到空气里有微风流动,带着淡淡的海腥气。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就发现这一段阶梯很快就有了一个转弯,透着微弱的光线。按照距离来估算,我此刻已经不是在房子下面了,而是在靠近海滩的一侧。那里有一片礁石,从靠近滨海公路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了海里。摸索着走到了台阶转弯的地方,悄悄地探头过去,我一眼就看到了山洞底部那一汪蓝幽幽的海水。水边铺着细腻的白沙,还有一块我曾经在梦里见到过的……礁石。
腿一软,我叽里咕噜地顺着剩余的几节台阶摔了下去。一头栽进了洞底的沙地上,弄的满头满身都是沙子。
心脏砰砰跳动,我大口喘着气,手扶着岩石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这个岩洞应该是天然形成的,至于是房子建好之后屋主意外发现的,还是有人先发现了这个岩洞之后才起了这幢房子就不好说了。微弱的光线从靠海一侧的岩壁之间透了进来,模模糊糊的,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方不到二十平米大的岩洞,临海的一侧地势过低,有海水漫了进来,把将近一半的地方都变成了海水塘,随着潮汐的涌动水波温柔地起伏着,看起来更像一条连通外海的通道。
岩洞的角落里有一艘小船,上面堆着一些杂物。看样子落潮的时候是可以坐着小船从这里出去的。
最初的惊讶和激动,甚至是不那么明显的恐惧心理都已经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失落。就算这里被人当做了职工宿舍,就算他们家一次买一百斤黄豆,就算他们家有个可以直接出海的地下室……
跟我想要追查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礁石旁边坐了下来,心情沮丧。在那个古怪的梦里,我就是坐在这里听深海说那些奇怪的话的。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样子,他全身都湿漉漉的,头丝滴着水,一双墨蓝色的眼睛浸透了水光,深邃而迷人。甚至……他的皮肤表面哪一层细密的鳞我都记得。好吧,我承认最后这一条更像是意识被扭曲了才会出现的画面。不过,这个岩洞确确实实和我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我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有一点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在这里不能待的太久,出海的那些人也许会提前回来。
就在我站起身的时候,我看到了放在那一堆杂物最上面的一个包。黯淡的颜色,在光线不好的角落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一眼瞥过去,我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它有哪里吸引着我。
这是一个灰黑色的密封包,很轻。几乎没有分量。打开来看,里面叠放着很整齐的衣服,看颜色,应该是男人的衣服。我小心地拽住它的一角把它拉了出来。是一套运动服。
这是深海的运动服!不可能有错。在早市遇到他的时候见他穿过。
我的心脏猛然一抽,随即便疯狂地跳动起来,用力之猛几乎要撞开了我的胸膛。我靠在岩洞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一次发现过度的释然同样令人头晕目眩。
我找到了深海的东西,那就是说,他的那些同学如果没有说谎,就是和殷皓林露露一样,诡异地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最最重要的一点:我真的没有神经错乱!
鱼、鱼、鱼
我在一次偶尔的心血来潮之后深深地体会到了一个人是如何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当我在转天上午又一次带着我的瑞士军刀潜入空无一人的邻居家时,这种体会已经上升到了可以写篇论文的程度。其实这种体会也可以简单地用一句话来概括:当第一次的犯罪逍遥法外,第二次的犯罪就格外地顺理成章了。
比如我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
我顺着二楼半敞开的卫生间摸进了主卧的时候还在想,我这人在师长同学面前其实一直伪装的挺好,该入队入队,该入团入团,从小到大的思想品德成绩从来都是优秀。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的本质其实是一个潜在的罪犯呢?
关好卧室的门,我熟门熟路地摸进楼下的厨房,再一次打开了被黄豆口袋掩盖着的秘密入口。
我一个晚上都在揣测深海不走外面的正门,非要神神秘秘从这里出海的缘由。单纯地只想隐居?还是他真的怀揣着什么秘密?外面的那些人究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帮着深海一起掩人耳目?
还没有到落潮时间,大半个洞底都汪着水。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整个岩洞都显得蓝幽幽的。静谧的有些过分。
我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岩壁,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耳边满是海潮起伏的柔和声响,不知不觉困意袭来,趴在自己的膝头睡着了。
坐着睡自然不会太舒服,我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僵硬了。从岩壁间透进来的光线已经转为柔和的橘色。我扫一眼空荡荡的岩洞,急急忙忙地顺着台阶爬回了厨房。果然快到邻居们回家的时间了,我小心翼翼地复原了现场,顺着原路逃了出来。等我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刚巧看到那几个年轻人从海滩上走过来。
我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好险。
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我的耐性从来就不好,更何况我的良心还背负着偷潜入室的重压。从第一天靠在这里补眠到今天的坐立不安,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应该做些什么。而且殷皓和林露露也渐渐对我的行踪怀疑起来了。就在今天早饭的时候,林露露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旁敲侧击地问我:“茉茉,我看你的车还在车库里停着呢。你是走着去镇上的?”
最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这样等下去究竟会不会有答案。这里是有个掩人耳目的岩洞,还有一套似曾相识的运动服。但是这里并没有藏着人,就算他确实是从这里离开的,我又怎么才能确定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呢?
海水慢慢地,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开始退潮了。水声却反而大了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之下翻搅似的。
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左右看了看,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躲到了小船的后面。说实话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正在入室行窃的小偷听到某种动静,必然会先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一样。我并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躲什么。躲进去了才发现湿润的沙地上还留着乱七八糟的脚印。不过,这会儿真要出现什么状况的话,我临时去清除现场痕迹也来不及了。
海水翻搅的声音又消失了。我静静地蹲在小船后面的阴影里,连大气也不敢出。过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随着退潮而渐渐缩小的那一汪海水塘发出哗啦一声巨大的声响,随即一个人影猛然窜了出来,重重地栽倒在了沙地上。被他溅起的水花还没有落下,却已经在半空中转为浅淡的红色。
我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知是吃惊还是恐惧,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岩洞里的光线虽然黯淡,可是他后背上几道深深浅浅的刮伤和身下迅速渗出的一片血红我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受伤了,窜出水面之后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仿佛连上岸的力气也没有了似的,就那么任凭自己的下半身还浸泡在海水里。他的脸扭向另一边,仅凭一个背影,我看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深海。
几分钟过去了,这人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人的皮肤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的苍白了起来。他背上的伤口像被耙子耙过似的,最深的几道伤口都微微向外翻开,伤口被水泡过,已经变成了一种没有生气的灰白色。从翻看的伤口可以看到浅色的肌肉组织。我提心吊胆地从小船后面绕到他的另一侧,蹲下来端详他的脸。这人一张苍白的脸几乎整个都埋进了沙地里,湿漉漉的黑发沾在脸颊上,将五官都遮挡住了。
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他脸颊上的发丝。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果然是深海。
谢天谢地。真的是深海。
我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腿脚发软。脑子里飞快地冒出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又飞快地被我一一否定。不管怎么说,我得先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除了后背上那几道明显地大口子之外,密密麻麻还有不少小伤口,细细长长,看上去就好像被野兽的爪子抓伤似的。问题是这一带都是居民区,哪里会有野兽?疑虑归疑虑,我得先把他从水里扶起来。身上的伤口浸了水,只怕会发炎。
我的手小心地穿过他的两边腋窝,用力地将他从沙地上拉了起来,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的皮肤也许是在水里浸泡的时间过长,触感异常的湿滑,凉飕飕的。深海晃了晃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我低下头偷偷瞥了他一眼,岩壁间透进来的光线正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剩下高光与暗黑两种色调,异乎寻常的明暗对比,令他的脸如同一尊置于暗室里的石膏像。去除了多余的明暗色调,每一弯转折的线条都带着刚硬的笔锋,醒目得几乎令人惊悚。
我还是不太敢看他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力把他架了起来往岸上拖。他的个子比我高出不止一点两点,这会儿又是在昏迷中,沉得简直像块石头,才拖了一下就累得我气喘吁吁。可是就这样放任他泡在海水里显然是不行的。
我抱着他的身体拼命往后拖,深海的身体虽然很重,但还是被我慢慢地从水里拖了上来。看着他的腰部一点一点移出水面,我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身上穿了连身的泳衣。
可是不对,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泳衣。紧密地包裹着他的腰部和臀部,像紧贴在肌肉上面的另外一层皮肤。蓝幽幽的底色上均匀地铺着一层一层鳞片似的装饰,身体一动便从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令人迷醉的亮光来。
大男人家,谁会穿这样的裤子?又不是上台去演一条鱼……
想到这里,我忽然间口干舌燥起来,连心脏也开始怦怦直跳。心里除了不断膨胀的好奇心,更多了一种不怎么美妙的预感。就仿佛在我的眼前要发生某种大事一样,而且还是不怎么令人愉快的那一种。
我咬着牙再次后退,将他的下半身慢慢地拖出了水面。他的两条腿被外面那层奇怪的泳衣紧紧裹在了一起,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脚。几秒钟之后,我才万分惊恐地意识到在本该出现一双脚的地方,出现的是一只巨大的尾鳍,仿佛有一把很大的扇子,突然地在我眼前展开来似的。
耳边啪地一声响,像有什么东西绷断了,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太过震惊,以至于我的呼吸都在一瞬间完全停了下来。我的视线仿佛黏在了那诡异的尾鳍上,想移都移不开。就在我因为屏息过度而几乎背过气去的时候,在我的眼皮底下,那只尾鳍在沙地上软绵绵地上下拍打了起来,就像……就像真正的一条鱼那样。
我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把怀里这个不知该叫人还是该叫鱼的古怪家伙推开,头也不回地三步两步窜上台阶,沿着原路跌跌撞撞地跑上二楼,顺着主卧卫生间那扇总是开着的小窗一溜烟逃出了这幢空无一人的别墅。
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大马路上乱跑一气,正午的阳光火辣辣的,汗水顺着额头一直落进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我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双手按住膝盖,呼哧呼哧的,喘得活像一架旧风箱。
公路上没有车,远处的沙滩上撑开了两把太阳伞,但是沙滩上看不见有什么人。这里的人大多要在四五点钟之后才出来。也许是阳光太烈,远处的景物都蒸腾在热气里,白花花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楚。
也许是跑的太急,我觉得有点想吐。这个时候猛然停下来会更难受,但是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走出几步之后,心头空茫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周围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任何具体的参照物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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