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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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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天,一年年的,真是冷入骨髓啊
坐在楼中我仔细回想着他的一言一行,熹妃母子素来是宫里众口称赞的老好人,熹妃是温厚慈善,熹妃之子弘历更是仁善大度、心胸宽广。太祖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人能一辈子装样,弘历真的是一个好人,一个慈悲、宽容、大方、乐于分享的好人。
可惜,这世界上还有一句至理名言,地狱的路面都是由好意铺成的。弘历就是那种会用发自肺腑的好意把你、把你的全世界送入地狱的人
他很可怕
我叫来大宫女妙有:“方才我从杏花春馆出来,经过洗笔亭时你跑去哪儿了?”
她发怔道:“苏培盛公公寻人来叫奴婢,说陛下赐给了娘娘几匹上好的苏缎,奴婢不敢怠慢,只得便去了,可是主子一时寻不到人了?”
她惶恐地跪下了,神情之中又有些疑惑。我自然明白她的想法,我一贯不喜欢人陪,今天她忽然走掉是因为御前有召唤,没想到竟会惹得我问询。
我笑了笑:“哪会呢,我顺口问问而已,对了,把上次备下的礼寻出来,明日送去怡亲王福晋那儿。”
她又错愕了,上次礼物收拾出来了的,但我后来命令她放回去了,现在又要送出去,我真是个朝令夕改的领导啊!但她不能不听,起身忙活去了。我继续思考。
很显然,雍正皇帝最得用的大太监苏培盛已经和弘历勾搭上了,弘历和我今天这么短短一段无人处的偶遇,不知背地里花费了他多少人力资源?
他对我,抱有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他现在,和以后的能耐,又有多大呢?
冰寒的感觉,从脊背上封冻,冻得我抖战不已。
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复,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个月,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怡亲王病故,皇后搬入圆明园
五月初四,怡亲王病危,雍正皇帝曾亲至府邸看望,他病故后,皇帝又亲自素服一月,满宫上下无不协同
皇后病重数月,据说期间雍正皇帝派亲信的道士前去探望,并为皇后治病,后果然痊愈。现在她搬入圆明园中,一改往日温和怜下的作风,意外地雷厉风行起来。仿佛这个老太太有了重新掌权的欲望,真是奇哉怪也
裕妃耿氏和熹妃钮钴禄氏从潜邸时起就同气连枝、守望互助,如今更是密不可分。皇后根本斗不过她们
就我曾悄悄听到的一段对话
宫女甲:“人都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我看这话前半句是错了,后半句却是半点没差的。”
宫女乙:“这话怎么说的?”
宫女甲:“你瞧瞧怡亲王的母亲敬敏皇贵妃……”。
宫女乙:“哦,你说这个!敬敏皇贵妃着实有福,我听说她生前是先帝的敏嫔,因着和硕怡亲王公忠体国,圣上特意加恩其母的,我想她也没想过故去多年还有这等后福吧!”
这两个宫女着实是学识渊博,我听着很是佩服,不过这两人都是在荒僻宫室打闲差的,难怪她们能这么口无遮拦。你又不能把宫女开除工作籍,她们也没什么升职欲望,直管领导们可不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凭她们讲八卦了。总不能为这个就杀人吧。
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这帮人突然没事说什么“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意思就是说,目前陛下在世的孩子里,母亲地位最高的只有四阿哥弘历,而有儿子的后妃中,最可能母凭子贵的只有熹贵妃钮钴禄氏。无子无宠的皇后根本斗不过他们
可惜皇后并未认清现实,安然养老,她重新处理宫务,掌握大权,并对我很是重视宠爱。
当娘家人进宫对我暗示,是不是能够和皇后娘娘结盟,生个儿子抱给她养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风口浪尖这个词现在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了
糟心的日子,过得人想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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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园居中的湖泊最值得一观,我也记得,在前世去逛已成废墟的圆明园,最大的看头就是园内开放区巨大的湖泊,绕着湖边行走,在废墟中遥想史上的锦绣辉煌,开不完的奇花异卉,览不尽的湖光山色
高考结束之后的好几年,小叔陪着我全国遍地的旅游,他事业做得很大,平时忙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可那几年,他竟有功夫陪着我一处一处的逛,地点我定,行程他安排,耐心到我爸妈都纳罕不已
逛圆明园的时候并不是太经心,毕竟那时候中国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在国际上影响力也不断增强,国人自信心日渐充足,再看着被烧毁的圆明园,悲愤愁痛的感觉不再那么强烈——总有一天,能把场子找回来
我们在水面上坐游船,水面很宽阔,有几处鲤鱼蜻蜓的石雕,游客多多,并没有什么意境。
不像现在
正是夏日的上午,天空蓝的像是洁净的琉璃瓦,太阳光也不刺眼,我躺在小船里,远处小桥跨水而过,宛如垂虹,桥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近处荷叶田田,净莲亭亭,碧云深,红莲艳,波心荡漾,不系之舟随意摇晃,当真一派神仙景色
根据《大正藏》的说法,莲有四种美德,既香且净,不着诸色,清中自生,无挂无碍,往生净土。雍正皇帝素来喜爱佛教密宗,园中的荷花都是极讲究的,花朵极大,柔软馨美,微妙香洁,我无法分辨此种种类,只能说,如果世间真有千瓣莲花,想必也能给皇帝寻来。
清朝的皇帝们都十分欣羡喜爱江南景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日后弘历那小子会在园中建起江南十景,仿佛有两处名为平湖秋月和断桥残雪
正是一脉相承的血缘,一脉相承的喜好
柳永作《望海潮》曰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正是写尽钱塘自古以来的繁华之景,说是此等景色,便是上天到瑶池之中,也足以夸耀了。
金主完颜亮读过这词,极赞杭州之美,于是“起投鞭之志”,想要立马吴山,异年起六十万大军攻宋
我听到此段,只觉得切齿的痛恨和悲哀,知晓了从未见过的美景、美色、繁华,便起兵来抢,蹂躏成泥才好
真正豺狼本性!
金人,可不就是满人?
想到这里,仇富心理和大民族主义熊熊燃烧,真恨不得立马穿越到民国时期跟着孙中山先生高呼一声“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唉,有志之士都说“清穿不造反,菊花套电钻”,我一大好社会主义女青年,竟然穿过来给四五十岁的雍正当小老婆,还得日日倚墙卖笑,不敢哭不敢闹不敢胡说八道,半点事业也没做出来,以后还可能被圣母皇太后同学折腾死,活着真没意思……。
湖面上升起薄薄的青烟,朦胧的雾气隔着双双叠叠的荷叶,仿佛也染成了碧色的。
心里面的想法越来越悲观,躺得久了,水气袭上来,身体也渐渐冰凉,可就是一动都不想动,身如飞絮,气若游丝
黛玉说她喜散不喜聚,我读红楼梦的时候,总是不明白。
现在大抵明了其中三昧,所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早知如此绊人心,当初我又怎么会去争强好胜,怎么会去表现自己,怎么会在当时的德妃现在的太后面前装乖卖巧?
为了改变自身处境,有意讨好德妃
因为知道历史发展,所以主动去结识弘历
明明知道雍亲王会是未来的皇帝大SS,于是有意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希望他对自己另眼相待,哪怕不能保一世富贵,也希望能保一世安然
有的时候,是投机取巧的投机心理。有的时候,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如今真是把那一腔建功立业、争强好胜的心,全部都灰尽了。
要是当时不曾见过,倒也干净!
不过是做个粗使宫女,劳劳碌碌地过一辈子,甚或早已在数次政治风波中死于非命,也不过一死罢了,现在的我并不怕这个
远处竟有笛音,纤袅悠长,衬着起雾的水面,飘渺有如仙乐,我听不出是什么曲子,总之无限的沉寂忧伤,仿佛愿望难遂,世事难期,前路浩浩漫长,佳人远在水中央。
明知道结果是错的,坎坷太多,人生太艰难,为什么还不能放弃心中的希望呢?
这就是人痛苦纠结的原因吧
如果我真有那个决断,一根绳子吊死了谁能把我怎么样?但总是想死又不能真去死,牵牵连连,纠纠缠缠,徒然伤心
在乐声中,我跪坐在船中,又哭了起来
真的伤心起来,也不是嚎啕大哭。只是咬着嘴唇用力忍着,眼泪就夺眶而出,纷纷而落。
放在前世,我绝想不到一个人竟会有这么多的眼泪,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林黛玉式的人物。
只是心里的滋味,竟然比秋莲更苦涩
我抽抽噎噎,袖子也被泪水沾湿了,沉着微辛的香气,手和手腕都是一片冰凉。
笛音越来越近,我才意识到吹笛的并不是园中宫女。
慌张地在小船上站起身
视线还是朦胧的,眼睫上全是水气
面前比我更高的荷叶被拨开,一个龙眉凤目、丹唇皓齿的美少年足下莲舟,手握玉笛,沉静地注视着我
他意态潇然,眼瞳黑白分明、目光清朗,我难以想象这世上竟会有这么美丽高洁的少年,简直不是世间能有的,是谪仙一样的人
我愕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也无法猜测他的身份。
他望着我,温暖、关切、包容、微微带着笑意,是我久违的,不,是我这一世没有见过的单纯而饱含善意的目光
他的眼神静止却不凝滞,像是惯于沉静不动,真不像是普通人。
我终于喃喃地问:“你是谁?”
他笑了笑:“我是弘晖,你呢?”
“我叫明莼。”我顺理成章地回答了他,琢磨,“宏辉”?哪两个字?总之是陌生的名字,他头发齐全,不是一般的满族人或者汉人,长相又不像是蒙古族或者藏族。
他是道士吗?
不过,男子乌发如云,束成高冠,真的让人赏心悦目。我一直都很怀疑,满族人不会是嫉妒汉人长得比他们帅所以下剃头令的吧?毁了整整一个民族的发型啊,这是多么可怕的怨念?
发型对一个人的容貌何等重要!而容貌值对人生幸福感来说又是何等重要!
想着,我竟对着这位头发齐全的道长愉快地微笑起来。
很久没有体会到的,纯粹的开心
他也挑起嘴角微笑,他的气质如同明月一般,看上去不好亲近,没想到这么爱笑可亲。
他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他略微垂了垂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你刚才在哭……有什么很难过的事吗?”
心里仿佛被新出炉的面包暖暖地贴过,真的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毫无目的、毫无心机的关心了。在前世,如果在学校里因为难过哭了起来,一定会有许多根本不认识的同学来关心你、鼓励你、帮助你,可是在这里,只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和背地里的讽刺而已。
“没有太大的事情。”我望着他脸侧的红莲,轻声说,“只是陛下为怡亲王过世的事和上个月地动的事而烦忧,我被陛下责骂了而已。”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陛下责骂的,我是在隐晦地告诉他我的身份。
神仙哥哥并没有露出诧异或疑惑或恍然大悟的表情,反而顺理成章地问:“皇后娘娘呢?”
“嗯?”
“皇后娘娘也责罚你了吧?”湖面的波光流淌到他的眼睛里,让我感觉,他心里仿佛自成一个世界,道体自然,清静无为
我怔了一下,垂首说:“皇后娘娘恪守宫规,最是体贴陛下……我身为妃子,没能尽职尽责,自然该被责罚的,娘娘待我的心是好的。”
他苦笑了一下:“我并不是皇后派来探你话的……抱歉,吓着你了。”。
我哪里会这么脆弱,就是觉得他态度有点奇怪,对我也太小心翼翼了一些。
我说:“没有,你关心我,我很谢谢你。”我很诚恳、很认真的说。
他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我一下子找回了前世“萌”的感觉,仔细欣赏了他很久。
他就站在和我相距一步远的小船上,荷叶遮蔽了我们的身影,雾气渐渐散开了,空气中满是荷花清幽的、特有的香味,仿佛能洗尽心中尘埃。
我和他说着话,有的时候并不说什么,只是相视微笑。
在和他平等的、相互信任的交流中,我像是找回了大学时候自信、开阔、充满希望的自己。
有的时候,时间是金色的。
上天赐予我们的、金色的时光,纵然短暂,也仿佛给了我理由,让我足以度过接下来平淡无奇苛刻艰难的日日月月。
不管前路如何,至少这一刻,有了面对的勇气。
第三章 殉葬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泰戈尔
那天的谈话进行得非常愉快
中国有一句古话,“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有的人,你遇到他,会觉得生命是充实的,就像装满了酒的酒杯
我们两人一直说了有两个多小时,到后来,站得膝盖发疼,腰肢酸痛,于是抱膝坐在船里,继续相视微笑
他也在我旁边的舟里坐下来,虽然姿态放松,他从未越过我们船舷之间的界限。
“所以你说为什么要争来斗去,有人求的是富贵荣华,有人为的是爱恨情仇,还有的为了父母家族,甚或是有青云之志的……我又图什么呢?”
说完我才一惊
很多话,都不该说,不能说,无论对象是谁。
日日提防夜夜惊心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他抬眼看我,眼睛的线条如同水墨画成,流畅到惊心动魄。我收敛了笑容,消失了兴致,他并未灰心失望,神态总是那么包容:“能告诉我你的愿望吗?”。
“不过国泰民安罢了——”看着他郑重认真的姿态,我的官样文章忽然说不下去,转口而笑,“阁下没听过一首词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他接口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软玉一般的面容上流露出沉思之色,仿佛沉吟于诗中喻意,良久回不过神来。
我取笑他:“你怎么对女儿家的诗词这么熟悉?”。
他没有笑
仿佛犹豫良久,他低声问我:“阿莼,你对圣上有思慕之意吗?”。
这话着实唐突了
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失落之色,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的笑容有些狡黠的意味,最开始我见者他的时候,他当真如同九天之上降落的神祗,现在则越来越像一个凡人了
“记住我的名字。我是爱新觉罗弘晖。”
震惊无法形容我的感受
“这怎么可能……”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看上去宛如临凡的神祗,青春美貌,弘历看上去都比他更年长
正当此时,岸上传来了宫女们的呼叫声,她们在喊:“宣妃娘娘、宣主子——”
我听出是我宫内大宫女的声音,拨开莲叶打算回答。
弘晖却突然拦住了我。他阻拦的时候,也没有碰到我的衣衫,只是抬袖隔空挡着我的去路。
我疑惑地看他
他摇头道:“不要回答。”随后解释道,“你知道血滴子吗?”。
血滴子!
我全身一凛。这个特务组织我当然知道,不过是从前世的电视书籍上。我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一派镇定地问他:“你是说,我身边有血滴子里的人?”。
他点了点头
呼喊声渐行渐远,我拨开荷叶和他一起出来,他说:“再见。”。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看着他走了。今天一天,颠覆三观的消息实在太多。不论是皇后的嫡子复生,还是雍正皇帝居然用血滴子来监视我这件事情,都让我思维紊乱,情绪激动。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身边有皇帝的人,他对我生活的干涉,很多时候已经到了我无法忍受的地步
可我没想到会是血滴子的人
这放现代,就好比你做了领导的小三,本来晓得他在监视你,但不过以为他买通了保姆,谁能想得到他会出动国安啊?
真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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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年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
廊上鹦鹉大叫:“宣妃——宣妃来啦——参见陛下——”。
怪模怪样、荒腔走板的声音惹得廊下宫女们不住娇笑,大太监要出来喝止她们,我笑了笑,制止了他。这些花朵般娇嫩鲜活的生命,不知何时就要被命运突如其来的寒霜冻结。
现在能快活一刻是一刻吧
走入殿内,熟练地自药罐中倒出药来,手托银盘走入内殿,向着雍正皇帝行礼。
皇上其实面貌英俊,也不显老,但长久的大权独揽让他面相中总带着些凛冽威严、阴沉难测的感觉。是哪怕闭目躺着也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容
听到我的问安声,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温和地望向我。
这是他难得的温柔时刻。在平时,他总是那么的威严、睿智、可怕,总让我胆战心惊,他和我的相处模式,更像是严父和胆小的女儿
可前后两世,他是唯一和我有过亲密接触的人。
想到这里,我心里凉得像是外间的水磨青石板。
难道我的一生,就是如此了吗?
虽然在想别的,但我还是柔声说:“皇上,该服药了。”。
他低低地说:“阿莼,过来。”
这一幕是这么的眼熟,我一时恍惚,想起四年前在慈宁宫的内殿,一样的药香,一样的氛围,太后在内殿用嘶哑的声音喊我,说“阿莼,到我这儿来”。每一次的相遇,都像是为了日后的离别铺设,时光的流逝中,我到底失去了多少?
我走过去在病床旁边坐下,皇帝竟也如同当日的太后一般,轻轻抚摸了我的头发。我沉默地依着他的手掌,心中却暗暗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惊恐之意。
他轻声问我:“阿莼,你怪朕吗?”
我停了片刻,摇头
不怪,真的不怪
虽然这两年,雍正皇帝一边在朝堂上打压允祯,一边在后宫冷落和他有同党嫌疑的我。同时盛宠谦妃刘氏,对她在熹妃指使下百般打击欺辱我的行为不闻不问。但我并不怪他。因为,他不过就是他而已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是命运之神的化身
命中注定上天使我流离失所,是我孤苦无依,是我身受磨难,使我陷入忧郁的迷障。
它一次又一次地剥夺我最美好、最珍爱的东西,我的故乡、我的亲人、我的时代,我的感情、自尊、人格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身体里面有光明和黑暗两种东西在激烈地交锋,光明的东西叫我朝向神,相信希望,寄托在幻想中而忘记现实;黑暗引诱我放弃自身,浑浑噩噩,在酒池声色中陷入虚幻的极乐,叫我想报复一切损害我、侮辱我的人
我们两人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雍正皇帝才问我:“你觉得弘晖怎么样?”
很随意的问话
我的精神却一下子警觉起来
弘晖的横空出世自然跌破了世人的眼镜,但是有严密的血统认证程序在那里,帝后声称弘晖只是消灾出家了,谁也不能说什么。这两年,他做的真的很好,能力卓越,亲贤任能,又恭敬孝顺,简直就是个完人了
去年以来,葛尔丹再度反叛,云南又有少数民族起兵叛乱,弘晖亲自带兵出塞了。
但我并不知晓他现在回来了没有——失宠后我失去了探听外界的能力。哪怕不再关注我,雍正皇帝也没有撤销血滴子的探子,我意识到,哪怕失去宠爱的鸟儿也不会被放出牢笼。或许,我将会失去自由,一辈子
命运始终这么残酷,从未给予我半点慈悲
我斟酌许久,谨慎地说到:“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
雍正皇帝淡漠地说:“朕说的是立储之事。”。
我被逼到了极处,反而生出一种狠绝的勇气,冷笑着说:“国家大事,何问妇人?”
他没有生气,笑了笑:“如果你有孩子,朕就立他做太子……现在你没有,我立个你选的太子,不好么。”
我真的怒了
他可以拿我说事
他怎么能牵扯到孩子?
我怎么可能为他生下孩子?我怎么可能在这个野蛮落后的时代生下我唯一的血脉亲人?
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我又怎么会留在这里!
而且,太后去世后,两年后怡亲王去世,而后我失宠,我和他根本没有过那种事情,怎么可能生孩子?他是糊涂了么?
如果我有孩子,他这一句话,就会让我和我的孩子死得比阿巴亥大妃更惨。
我眼圈都红了,冷冷地说:“我不知道陛下这么恨我,若是陛下想要我死,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我绝不敢再厚颜碍着陛下的眼!”
他惊愕地看着我
我咬牙忍着,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不想在他面前哭
绝不为他流泪,绝不为他感到伤心
在这个狠心的、冷酷的、六亲不认的人面前,任何情感都是白费。
看看他的年妃、齐妃、皇后,都是什么下场啊。
他叹了口气,为我拭去眼泪,轻声说:“不要哭了……你总是误会朕。”
他无奈似的说:“你虽然是妇人,却比许多大臣更有见地,朕深信之,故以立储大事问计于你……这么说,你高兴了吗?”
我终究不能和他闹翻
我擦着泪说:“我才不是求这个……”
“那么,弘晖和弘历,谁更好?”
“弘晖。”我把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像是含着一痕皎洁冰冷的月光。
“弘历极为崇拜圣祖陛下,但只学其形,未得其神。孝经曰,孝者,三年无改父道。若弘历上位,只怕三月便会废除您的种种举措。雍正朝多年改革,终究徒劳无功。”。
雍正皇帝神情越来越郑重,我知道我打动了他。
我什么也不必说了
他喃喃地说:“然而,宗室之中,拥护弘历者居多……”。
我说:“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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